李知月跟着谢珩找到了熊洞,熊洞位置荫蔽,入口狭小。她刚从虎口脱险,如今又要进这熊洞,在洞口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犹豫。
谢珩看她不敢,表率似的自己俯身弯腰钻进去,李知月一看他进去了,就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连忙跟上去。
洞穴不算大,进了之后虽不能起身,但是直了腰坐着还是有余地的。最里边还结了干枯的蛛网,角落里不知道是熊脱下来的毛还是被捕食动物的毛发,四落着,有棕毛有白毛。
李知月这才安心,确定这洞穴的确早无人踏足,终于到了安全的环境,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谢珩从洞穴里找到些放了许久的木枝,早已风干,用火折子一点马上便起了火。他倚着墙坐下,如今才仔细去审视她的样子。
的确太惨了些,一身衣服到处都是血渍,膝盖上一大片黑红的衣服,随着膝盖动紧贴着,想来已经沾了肉了。她一张小脸灰头土脸的,右脸上应是擦了地,还有几道隐隐渗血的擦痕,若是不养着,日后定是明珠有瑕,可惜了。
谢珩目光下移,突然脸色沉了下来。
李知月见他神色不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谢珩伸手过去,知月第一反应是往后躲,却看见他手顿了顿,然后伸至她脖颈,将她衣领往下拨了拨。
纤细的喉咙暴露在空气里,不盈一握,只是上头青紫一片,有明显的指痕,有些可怖。
“他想杀你?”谢珩冷声问。
他现在心中有火气,晏洵那厮擅自主张去挟持了人便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对人下杀手,要给他留下天大的烂摊子。
李知月知道了他的意思,躲开了他的手,将领子调整好,摇了摇头:“他没打算杀我,只是威胁我。”
“你帮他讲话?”谢珩没预料到,见她面色如常,并无愤恨怪罪,很是惊讶。
李知月想了想,感觉也不算:“我没有在帮他讲话,的确就是这样。”
谢珩作罢,并不深究。
“把裤裙撩起来。”他从腰间拿出个玲珑白净的小瓷瓶。
李知月撩了裤腿,那裤腿只能撩到小腿,上头膝盖已经和衣服血肉相连了,扯动一分都疼的让人龇牙咧嘴。
谢珩起身出去,不一会儿用河边滴水观音的大叶捧了一捧清水回来。他将叶子递给李知月,知月接了小心翼翼地端着,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一手拉着裤裙,一手去湛水润湿了手。
他用湿手去一点点打湿衣服与肉沾着的地方,轻轻柔柔的,动作像他勾线作画一般仔细,挠得知月疼中带痒。
谢珩眼睫浓长,垂着眼,那眼睫卷翘,挡住了李知月看他眼仁的视线。摇曳的火光给他脸上晕了层淡淡光晕,他们的距离近到她可以看见他脸上映着光的细微绒毛。
那火光映在他脸上明艳动人,李知月突然想到生辰礼那日,他脸上映得霞光与这火光一般无二,都照的人顾盼生姿。
她被这火热得脸微微发红,不自然地将眼神别开。
大抵是逃亡之际,劫后余生,所有的感官都因着刺激被放大几倍,让她生出些不自在。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谢珩已经将她的衣袍全部小心湿润了,衣袍周围能掀起一部分,但伤口处晾得太久,颇有些难舍难分。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与陈家有仇……嘶……”李知月膝上传来一阵疼,她望过去发现膝盖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分开了,想来是他为了转移她的注意,特意找话来问。
“父皇怎样了?”李知月忙问。
“忍着点”,谢珩将外袍脱了下来,找了干净的地方去沾水擦她伤口,温声道:“陛下着急,两天未合眼。”
李知月生疼,皱着脸苦巴巴又问:“我失踪消息没传出去吧?陈家如何了?可有被问罪?”
“没有,陛下本要问罪,被拦下来了,你那未婚夫婿和朋友都被嘱咐了,不让消息传出去。将登今天若是找不到我,能猜到我是救人被拖住了才没回来,陛下今夜可安下心。”谢珩清理干净伤处,将瓶子里不多的金疮药倒了一半上去。伤口很深,被利石划了个大大的口子才留了这么多血,想来怎样都得留疤。
谢珩又将她身上一些其他比较重的伤势都处理了一下,除开背上不方便看的青紫淤伤,倒也算处理得妥帖。
李知月听他三言两语将京中形式说清楚了,心中放心。
今日劳累狼狈,如今心中安定,火光温暖,整个人放松下来,困意也悄悄爬了上来。她靠着墙,眼神拢上层朦胧的雾色,衬得整个人娇柔可怜。
她湿漉漉地望着谢珩,谢珩将近乎空瓶的金疮药放回衣服里,回头便看到她小猫一样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睡不睡,夜莲带露似的皎洁。
谢珩几天的焦躁,也终在这一刻平息下来。
“你能力不错,武艺也不错,你为何不考虑考虑当个好官?”李知月含含糊糊道,困得连话都要说不清。
谢珩嗤笑,似是不屑,扭头看着洞外明月。明月皎皎,月辉柔柔,身上的金丝滚边墨色窄袖没了外袍盖着,却看见披了层银霜,显得更矜贵。
“就我一身衣服,要几个县令的年俸才能买得。”他嘲讽道,本以为李知月会气得骂人,却没等到回答,只感到肩头一沉。
谢珩回头去看,只见得少女已经歪了头靠在他肩上睡熟了,一张花脸脏兮兮的,蹭的他本身还算干净的衣服也沾了灰。
谢珩心中无奈,扭头靠着墙,望着洞外失神,久久才闭了上了眼睛。
山夜恬静,火堆温暖,静谧间只有火堆烧的旺时炸出烟花似的星子,偶有几声鸟鸣。两人相依,体温传递间也共享一片安宁,李知月只觉得这一觉将她浑身的疲惫都散净了。
天光乍泄,晨光透过洞前的野草,影影幢幢地撒进来。
李知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整个人都依偎着谢珩,连忙起身留出些距离。
她只觉得神清气爽,担惊受怕多日,今日终于可以回宫。谢珩舍命救她,如今也算有一命之恩,她虽看不惯谢珩,但回宫跟父皇如实说来,赐他个宅子,再多送几个貌美婢女,便也算是两清。
李知月心情颇好,愉悦地望向谢珩。
大不了,以后朝堂之事由朝堂评判,她再不骂他便是了。
李知月嘴角微微翘起,看着他不见一身锋芒,平和安睡的样子。他侧面线条流畅,平日里平添颜色的妖精眼睛如今闭上了,光凭长相实在算得上清风霁月之貌,脸上泛着潮红,显醉玉颓山。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