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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轩小说网 > 乱世逃荒路 > 50-60

50-60(2 / 2)

宁荷乖乖点了点头,正要转过身来,余光却瞥见那奴隶最末尾的一道人影。

她小小的眉头拧住,正要细看。

“先吃饭。”宁竹给她递了筷子。

宁荷瞬间收回目光,便阿姐露出一个笑容,开始埋头用饭。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奴隶队伍末尾一个高挑的身影突然抬头。

两人的目光恰巧错过。

那人又被鞭子驱赶着,踉跄着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

两人刚动筷没多久,封炎就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宁竹顿时觉得他这澡似乎白洗了。

也没问清理掉了多少个尾巴,宁竹目光在封炎身上快速扫过,注意到他衣摆处沾上几滴暗色痕迹。

不是自己的,没有受伤。

她推过去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快吃吧。”

封炎微微点了点头。

三人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的菜肴,宁竹又特意点了几道不要放盐的肉菜,准备给平安带回去。

这时,楼梯口传来几道脚步声。

小二引了两个身着劲装的男子走上二楼,他们腰间佩着的不是寻常刀剑,看着颇有些像军中用的长刀。

那两人走路时肩膀微微前倾,满身杀气,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命没有几十也有几百。

因着这两人与众不同的气质,宁竹放下筷子,竖起耳朵留意了一番。

其中面相更凶恶些的男人浓眉倒竖,一掌拍在桌上:“今日真是气死我了!”

另一人喝了口茶,淡声说道:“公子都没生气,你气什么?”

“他宗成秋好大的能耐!”凶恶男人咬牙切齿,“公子亲临,他居然连面都不露一下!不就是个小小的知州罢了,要不是——”

瘦弱些的男人突然抬眼,厉声打断他:“要不是什么?你今日太鲁莽了,要不是公子出手,你不死也得脱层皮,还能在这好好和我说话?”

凶恶男人一时语塞,只得将气撒在上菜的小二身上。

“上得这么慢,要饿死大爷我吗!还不快些!?”

小二吓得脸色煞白,连忙点头:“客官息怒,小的再去催一催后厨……”

宁竹低头抿茶,眼中若有所思。

宗成秋。

不知道这壁州知州,是不是跟宗明川有些关系?

第56章 七皇子

料想能执掌一州政令的人年纪应该也不小了, 莫不是父子,亦或者兄弟?

宁竹正想得出神,并未察觉到封炎手背上青筋毕现, 指尖的力道已经快要把筷子折断。

他自隔壁桌那个瘦弱男人开口之后, 就再也没有动过筷。

宁荷抬眼看了看, 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似乎不对。

她放下筷子时故意碰到碗沿, 弄出些动静, 一抹嘴说道:“阿姐, 我吃好了!”

成功将宁竹的思绪拉了回来。

隔壁桌的谈话已经转到要给那位“公子”带什么菜肴回去, 再没有价值的消息。

宁竹起身结账,拎起给平安带的饭菜,转过头时,发现封炎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人已经到了楼下。

“他什么时候下去的?”宁竹挑眉。

宁荷指了指大开的窗户,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跳下去的。”

宁竹眯了下眼。

这是跳窗户跳习惯了,有正儿八经的门也不走。

三人吃了饭便打道回府。

回程的路上, 街道出奇地安静。

想来也是封炎出手狠辣, 镇住了许多牛鬼蛇神,回去的时候再没有那些恶心人的目光。

几个原本鬼鬼祟祟的身影,看见他们远远就避开了,直到三人走远才敢探头。

今晚只订到了一间房,宁竹和宁荷睡床,封炎打地铺。

平安就趴在二者中间卧着。

三个人一路上都习惯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这家客栈的掌柜确实没有撒谎,这五百文花得物超所值, 床褥松软干燥, 一夜好眠到天亮。

这是宁竹近段时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眼见都快到午时了,宁竹才睡饱睁开眼。

宁荷跟封炎还在睡, 连平安都打起了小呼噜,可见都累的不轻。

听着身旁几道均匀的呼吸声,宁竹也不想动弹,难得有时间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只盯着床帐发了会儿呆。

不多时,其他两人也接着醒了。

颠倒的作息让人醒来后还是哈欠连连。

此时日头正毒,宁竹并不打算这个时候赶路,怎么也得等下午些再说。

她领着人下楼时,看见掌柜的正拿着笔在账目上写写画画。

宁竹敲了敲柜面:“掌柜的,你们最晚什么时候退宿?”

“寻常午时便该退,不过”掌柜的吊梢眼中透露出精明,搓着手指道,“您再加五十文,行李可寄放至申时。”

他的表现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完全不觉得这是在敲竹杠。

光是寄存行李就敢狮子大开口,要了整整五十文!

宁竹眯起眼睛。

这价钱够买半石米了。

有心说算了,转念又想到昨夜安稳的睡眠,她还是摸出铜钱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麻溜收起铜钱,笑得更欢了:“谢谢客官!”

从客栈出来,宁竹三人没有去昨天那家酒楼。

既然还有些时间,倒不如打算趁这个机会在街上逛逛,见多了乱世的可怖,便格外珍惜享受此刻的宁静。

哪怕这种宁静只是一种假象。

黑街那个地方都是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的,宁竹几人打算去逛镇上最繁华的街道。

哪怕此时暑热,街上也是人来人往,是好些时候没见过的热闹了。

昨夜平安没跟着一起,这会儿上街小家伙兴奋地摇尾巴,仰着脑袋,鼻子不停地嗅闻着。

虽说这里原来有一半也曾属于涉州,但很多习俗和吃食略微有些不同。

街边小摊上摆着宁竹没见过吃食糖块,她都一一买来尝了尝,最后还给每人买了串糖葫芦,连平安都没忘买了些肉干投喂。

街头空地上有表演吞剑的杂耍,宁荷从来没见过,很是感兴趣,宁竹几人便陪着她一起看。

当卖艺的汉子将手中的剑吞得只剩下剑柄时,宁荷看得嘴巴都张大了,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阵阵喝彩。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锣声打破了这热闹。

“闲人退避——”

一顶八人抬的乌木轿辇缓缓行来,轿子外观雕刻着精美的花鸟虫兽,细看轿顶之上还隐约可见龙纹,四角上悬挂着琉璃宫灯。

轿夫们踏着整齐的步伐,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眼角也不敢有一丝额外的动作,深怕颠簸到轿中的贵人。

轿子前后簇拥着四十余名侍卫,身着皮甲,腰间佩刀,面色肃穆。

这排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百姓们生怕冲撞到不该冲撞的人,霎时间如同潮水般往两边退散。

宁竹担心平安太矮被挤到,一把抱起它,另一只手拉着宁荷退到路边。

封炎则紧紧跟在她们身后。

宁竹看着那顶低调奢华的轿子,在心中暗自猜测。

难不成这就是茶摊小二口中的那位“贵人”?

她心中刚浮现这样的想法,前头就有人给了回答。

“真是好大的阵仗!”旁边有个挎着菜篮老妇人咂舌道。

“那可是七皇子殿下,皇帝的亲儿子啊!”一旁卖果脯蜜饯的老汉接话,“皇亲贵胄!你当是咱们这个小镇子上会有的人物吗?”

宁竹将平安放下来,竖起耳朵,听见更多议论声从人群中传来:

“七皇子来咱们这干嘛?”

一个挺着肚子的富商摇着折扇说道:“不是我说,你多久没出门了,这么大的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你居然还没听说过?”

他身旁书生模样的青年开口:“兄台,你快好好跟我说道说道。”

那富商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皇帝下了诏令,让七皇子来咱们这儿找知州大人,结果知州大人连面都没露,七皇子去了三次,连嵊南关口都没能得进,好大没脸。”

那书生张了张嘴:“这,知州大人不怕得罪陛下……”

“谁知道呢。”富商摇摇头,说着指了指轿辇,“看这样子,应该是要走了吧。”

宁竹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皇室中人。

她踮起脚往前头看了看,可是个子还是太矮,什么也看不见。

下一秒,一双手突然托住她的腰,将她举了起来。

宁竹低头对上封炎琥珀色的眸子,也不客气,朝他笑了笑。

“谢了。”

正巧轿子就走在跟前,风吹过,掀起了丝绸轿帘一角。

宁竹看清了坐在轿子里的人,那位众人口中尊贵的七皇子殿下。

这么热的天,他的轿子里非但没有放冰块,反而还用薄锦盖住了双腿。

他眉目低垂,脸色略有些苍白,捏着书卷的手指,甲面带着淡淡的青色。

又一阵热风吹过,他忽然掩唇咳嗽起来。

一个侍女慌忙上前压住轿帘,低声告罪。

宁竹莫名觉得那侍女的侧脸轮廓有几分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此时,轿辇旁骑马的护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侍女,粗声粗气地说:

“这么笨手笨脚,怎么配来照顾公子的”

轿子内,七皇子的声音传来,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却依旧温柔:“武波,退下。”

那护卫,武波立马讪讪收声,只是还担心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轿子内的人还没回答,武波就被人拉到了一边,来者勒马恭敬说道。

“公子好生休息,我这就带他下去。”

宁竹这才注意到,这在轿辇旁骑马护卫的两人,正是昨夜酒楼里那两个的男子。

只是还没等她细看,蓦地就被放了下来。

宁竹看一眼也就得了,她没有尊卑概念,什么七皇子在她看来都是普通人。

她扭过头,发现封炎额角沁出些冷汗,脸色比那位病弱的皇子好不到哪去。

“怎么了?”宁竹皱眉,眼中带着些担心,“中暑了?”

她答应了要好好将人带去壁州,可别这节骨眼上生病了。

封炎抿唇摇摇头。

宁竹知道他实诚的性子,只当他是累了,嘱咐一句:“不舒服就说。”

“好。”

封炎的目光仍追随着远去的轿辇,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待轿辇仪仗彻底离开这条街,人群也渐渐恢复回之前的样子。

眼见时间也差不多,宁竹带着几个尾巴寻了家酒楼,用过饭之后便回了客栈。

可是回去的时候,他们在黑街巷口恰好又撞见了昨日见到的那支奴隶商队。

四五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像牲口栏般,左右并列摆在街口。

每个笼子里都挤着五六个人,他们看不清样貌的脏污脸上,眼中都透露出深深的麻木和恐惧。

他们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着,一个挨着一个,紧贴在一起,连转身的空隙都没有。

不时就有人上前与商队的老板交谈。

“这是来了批新货?”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进,出声问道。

见有生意上门,商队老板顿时眉开眼笑,恭维道:“瞿管事好眼力,新到的货色,都调教好了!保准听话懂事!您瞧瞧……”

他随手拽起一个少女,像展示牲口般粗暴地掰开她的嘴:“您瞧瞧这牙口,手脚健全,买回去当丫鬟最合适不过!”

少女的唇角被扯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但她却是一声不敢吭,只不住地发抖。

最后瞿管事买走了连少女在内的三个奴隶。

他牵着往前走绳子,另一端的奴隶们便踉踉跄跄地跟着,活像是被驱赶的羊群般。

可就算是这般残忍的做法,却还是有人前赴后继的跪在瞿管事的脚边,祈求他能将自己买回去。

最后不仅被一脚踹开,还被商队老板打得皮开肉绽。

宁荷的手突然攥紧了宁竹的衣角。

宁竹轻轻牵住了她的手,不再看那惨烈的场景,打算绕过这一边。

商队的奴隶摆了好几个笼子,他们不得不从笼子间的狭窄过道穿行。

酸臭腥臊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宁竹屏住呼吸,余光瞥过笼子里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有没有身体强壮的?”一个穿着绸缎的客人正在询价,“我要买回去当护院。”

“有有有!您看看这个。”

商队老板眼睛一亮,猛地拽起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奴隶。

与其他的不同,那奴隶脚上上着锁链,浑身上下皆是鞭痕,身前还有几处狰狞的刀伤,伤口已经化脓。

“你看这体格,他烧好几天了都没死,绝对抗造。”商队老板还在卖力推销。

那客人捏着鼻子,嫌弃地看了一眼:“这半死不活的,我还得花银子给他治病。”

商店老板不肯放弃。

“王老爷,您再看看……”

宁竹起先并未注意到这个奴隶,直到路过时,平安突然冲着笼子吠叫起来。

随后,笼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那奴隶用尽最后力气撞向铁栏,额角顿时留下血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宁竹,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救我。

宁竹脚步一顿,一股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表情有些不满,抬腿就要离开。

商队老板不住挽留,想起让自己蒙受损失的奴隶。

“反了天了你!”他暴怒地转身,粗暴地扯着奴隶的头发,鞭子高高扬起。

那奴隶被迫抬起头时,凌乱发丝间露出一张宁竹熟悉的脸庞。

——祝衡关!

第57章 诡异童谣

虽然这张脸上此刻布满污垢, 但那双眼睛,宁竹不会认错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祝家村的其他人呢?秀姨他们呢?会不会也出事了

宁竹下意识攥紧了手,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

不过她很快就敛下思绪, 重新将目光放在祝衡关身上。

他的伤势比起最后见面时变得糟糕许多, 手足皆被铁链磨破,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胸前原本的刀伤已经化脓, 脓液浸透衣衫, 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全都是狰狞的鞭痕。

好歹大家相识一场, 如今他沦落到这么个境地,宁竹没法坐视不管。

那商队老板骂骂咧咧地举起鞭子时。

“这奴隶多少钱?我要了!”

宁竹的声音不大,却让挥舞的鞭子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闻言,宁荷和封炎表情都有些诧异,不过默契的没有开口,只静静地站在宁竹身后。

那商队老板眯起三角眼, 拇指和食指捻着八字胡, 目光上下打量宁竹。

见她十来岁的年纪,除了样貌出挑些,衣着布料普通,怎么看都不像有钱的主儿。

商队老板摸着胡子表情有些不善。

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敢来消遣老子?

商队老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做出要驱赶的动作。

宁竹眸中划过一道冷光。

原先她不想多管闲事,可如今这奴隶中有她认识的人,那就没办法袖手旁观。

看祝衡关这伤势, 怕是也没有少受磋磨。

这样就没必要留手了……

“不卖就算了!”

宁竹转过头作势要走。

这时, 那位客人,王老爷身边走上来一位侍从, 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那侍从说话时,眼睛不时瞟向封炎,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忌惮,也不知是说了什么,王老爷的态度陡然转变。

他整了整衣襟,对着宁竹拱了拱手,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客气。

“小友留步!既然小友看上这货,那在下就不夺人所好了。”

话是对着宁竹说的,可他的目光分明是看着封炎。

宁竹心中马上就有了计较。

想来也是昨晚被教训的人之一,再不济也是听说了风声的人。

王老爷的态度这么大的转变,那商队老板眼睛不瞎,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见状,他眼珠转了转,立刻堆起谄媚的笑。

“小老板好眼力!这货被看上是他的荣幸,别看他虽然伤了,但底子好,要不了多久就能干活了,只要五两银子,您就可以带走,怎么样?”

商队老板一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表情。

宁竹故意露出挑剔的目光,走到祝衡关跟前蹲下。

她借机验货的举动,凑近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势,又伸手拨弄他额前的头发,手指触到皮肤时,传来了烫手的温度。

宁竹故意抬手拍了拍祝衡关的脸,装作颇为不耐烦的模样,说道:“他怎么没有反应?该不会是死了吧?醒醒……”

鼻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人没有半点反应,是彻底昏迷过去了。

宁竹皱了下眉。

得尽快就医。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不满地看向商队老板:“这人都快死了,我买回去当个乐子,你居然敢收我五两银子?”

商队老板心中暗自衡量着。

他瞥了眼那位突然变得客气的王老爷,又看了看封炎腰间的刀,直觉他们的来头不简单,似乎没必要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奴隶跟人对着干。

“既如此,那就一两银子!”商队老板咬了咬牙,表现的像是割肉般痛心。

宁竹继续挑拣:“回去我还得养他几日,都不一定能活,一两银子太贵了……”

商队老板的脸色隐隐发青,咬紧后槽牙:“五百文!不能再少了!我好吃好喝供了他这么些时日,不能再少了!”

这回是真心痛了。

宁竹看他吃了屎一般的表情,知道这已经是底线,应当是没有再杀价的余地了,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这五百文早晚也会叫他吐出来。

宁竹从怀中摸了半块碎银子丢给商队老板。

“把人给我放开,我要带回去。”

那商队老板巴不得赶紧打发走这个难缠的主儿,忙不迭让人给祝衡关解开了锁链。

铁链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宁竹转身对着封炎使了个眼色:“把人抬上,我们回去。”

封炎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买下这个奄奄一息的陌生人,但好在听话,听见宁竹吩咐,便一把将人扛到了肩上。

他的动作没轻没重的,跟扛沙包差不多。

尚在昏迷中的祝衡关都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宁竹看得眉头一跳,牵起宁荷正准备离开这里。

可能是看她年纪小,心肠软,笼子里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哀求:

“小老板!您看看我吧,我很能干的!”

“买下我吧!我很能挨打,听话吃得也少”

“我会洗衣做饭,求求您了”

“……”

这些声音把落在后面的平安给吓得吠叫一声,背脊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那商队老板正愁找不到出气的地方,一鞭子甩在铁笼上。

“吵什么?吵得给我安静点!想挨打了吗?”

他在这群奴隶心目中积威已久,当即声音就小了下去,他们用一双双渴望的目光盯着宁竹。

最后得到的却是失望。

宁竹眉头都没动一下,将平安唤到身边来,目不斜视地穿过笼子离开。

身后,商队老板已经重新挂上谄媚的笑容,招呼着新来的买家。

……

封炎扛着祝衡关,微微侧头问道:“我们去哪?回客栈吗?”

宁竹的目光在街道两侧快速搜寻,头也不回地说道。

“去医馆!”

这个伤势已经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围。

往外走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远远就能闻到苦涩的药香。

里面有几个正在抓药的病患,见封炎背着满身伤痕的祝衡关闯进来,慌忙退避。

一个老妇人还不小心打翻了药碗。

听到动静,老大夫从里间掀帘而出,他先是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平安,花白的眉毛皱起,厉声道:

“狗不能进去!”

平安似乎明白这是在说自己,立即在门槛前刹住脚步。

宁荷的手轻轻抚过平安的头顶,对着宁竹说:“阿姐,你们去吧,我陪着平安在这里等你们。”

老大夫不让平安进去也是为病患着想。

眼下救人要紧,宁竹快速点头:“那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宁荷和平安同时乖乖点头。

交代完事情,宁竹上前一步,指着封炎背上的祝衡关,对着老大夫说道:“劳烦您治好他,多少银子都行。”

这小城本就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老大夫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有了宁竹这句话,他也没多问,默不作声地收起银子,差使着把人抬到里间去,洗净双手后,便面色沉静地开始治伤。

三人在外面廊下等候。

封炎靠在柱子上,开口问道:“那是谁?”

他始终都觉得宁竹不会平白无故救下一个陌生人。

“昌县认识的一个旧人。”宁竹简短答道。

宁荷突然仰起脸:“阿姐,这是姓祝的那个阿叔吗?就是你在山里捡到的那个。”

宁竹微微颔首:“对,等他醒过来再问问他什么情况。”

就祝衡关如今这个遍体鳞伤的状态,祝家村其他人怕是也凶多吉少,最坏的结果……

宁竹叹了口气。

他们做了几个月的邻居,记忆中祝家村欢声笑语、炊烟袅袅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她就算再铁石心肠,心里也难免生出些唏嘘。

最重要的是,宁竹有些担心季新桐他们。

祝衡关的武功不差,都沦落到这个境地,那季新桐她们会怎么样,宁竹不敢深想。

不过方才的那些奴隶里面没有他们,也算是个好消息,具体如何只能等祝衡关醒来再问了。

过了好半晌,那大夫都没有出来,倒是他身旁的小药童来了,手里捧着一张药方。

“先去抓药,”小药童吐字清晰,将药方递给宁竹,“后院有药罐,可以租赁,也可自己拿回家熬煮。”

宁竹他们本就是外乡人,住的客栈连个后厨都没有,自然只能在这里煎药了。

她接过药方,问道:“小大夫,里面的人是什么情况?”

小药童摇摇头:“师父还在诊治,人伤得不轻,但命应该能保住。”

宁竹松了口气,谢过了小药童,对宁荷他们说道:“你们在这守着。”

她独自去开了药。

小小的一剂药,居然要价二两银子,是买下祝衡关的几倍有余。

等祝衡关好了,定要叫他自己补上。

宁竹拎着药往后院去。

后院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炭火的气息,十几只药炉排成一列。

宁竹问后院管事买了个粗陶药罐,坐在低矮的马扎上开始熬药。

这药铺是家老字号,后院紧邻着街坊,后门开着还能听见孩童嬉戏的声音。

宁竹拿着蒲扇轻轻扇风,热气蒸腾,没一会儿就出了满脸的汗。

她抬手抹汗时,一阵穿堂风过,脆生生的童谣也随风飘来:

“四月末,六月初,

山林枯来火蛇出,”

宁竹拿着蒲扇的手突然顿在药罐上方。

这曲调莫名熟悉,她似乎在哪个地方听见过。

童谣还在继续,声音忽远忽近:

“敲铜锣,打皮鼓,

唤得漫天乌云布;

七月末,九月初,

龙王撕碎顶天布,

风如怒,雨如注,

黄泉倒灌无人渡;

十月末,腊月初,

冬日茅屋冻饿奴,

冰封河,雪又覆,

尸骨垒成通天路,

娃娃别哭,别哭,

……”

陶罐中的药汁沸腾溅出,在炉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宁竹猛地回神。

她想起来了!

在原北县的时候,那个亲手掐死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她嘴里喃喃唱的就是这首童谣!

第58章 祝衡关醒来

宁竹心头一跳, 手中的蒲扇不自觉地捏紧了几分。

应当不会这么巧吧?

这首童谣不仅出现在涉州,居然在壁州边境也能听见。

记忆被唤醒,那童谣中的歌词在宁竹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

她顿时坐不住了, 猛地站起身来, 摸出几文铜钱递给旁边正在碾药的小药童, 借口去方便, 托他照看一会儿火。

宁竹转身朝后门走去。

有几个孩童正在巷子里玩耍, 他们根本不懂童谣里的寓意, 用稚嫩清脆的嗓音哼着那诡异的歌谣, 手上一无所觉地翻着花绳。

阳光照在他们纯真的笑脸上,与词意中的阴森形成鲜明对比。

宁竹没有贸然走进,她从袖中摸出方才在街上买的饴糖。

糖块已经有些化开了,她故意慢慢地剥开油纸,腻人的甜香立刻飘散开来。

很快,几个小脑袋齐刷刷地转向她, 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想吃吗?”宁竹晃了晃手中的糖袋。

梳着包包头的小姑娘最先点头, 奶声奶气地说道:“想吃!”

宁竹说道:“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要是回答我呢就都有。”

回答问题就有糖块吃,这群小孩没碰到过这么好的事儿,顿时丢开花绳,个个踮起脚尖,你推我挤地凑上前来。

“姐姐问我!我什么都知道!”一个缺了门牙的小孩急不可耐地喊道,“我知道我爹把银子都藏在茅房……”

毫无保留地出卖自家阿爹的秘密。

他说得兴起,清澈的双眼里藏不住半点事。

“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 我不是要问这个。”宁竹哭笑不得连连叫停, 蹲下身来,“我问你们, 方才你们哼的歌谣是谁教的?”

那些小孩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视线集中在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身上。

小姑娘被看得不好意思。

宁竹摸出一块饴糖递给她:“童谣是你教他们唱的?”

那小姑娘胆子有些小,怯怯地伸手接过,声音细若蚊蝇:“是……”

“在哪听见的?”宁竹看她明显有些害怕的神情缓了缓语气,又说道,“我发现它跟我家乡的童谣很像,所以想问问你。”

小姑娘咬着嘴唇:“有个老爷爷教我的。”

宁竹挑了下眉,接着问道:“哪里的老爷爷?”

小姑娘表情扭捏,有些不愿意说,

“我知道!”有个孩子举起手,“就是在黑街那里!上回花妞差点走丢,有个臭臭的爱喝酒的老爷爷把她送回来的,花妞你还被打了手心,你忘了吗!”

黑街?爱喝酒?老爷爷?

宁竹脑海中蓦地冒出来在黑街巷口遇到的那个劝他们离开的老头。

小姑娘,花妞要面子,冷不防被小伙伴点破,眼眶都红了,狠狠别过头去。

“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哼!”

说话的孩子表情有些悻悻,不过还是向宁竹摊开手给自己讨要报酬。

“姐姐,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噢。”

宁竹也不食言,兑现承诺给了他糖,又转头看向花妞,塞给她一颗。

“花妞,那个老爷爷为什么要教你唱这个歌?”

“我不知道。”花妞眼中写着茫然,显然对这首童谣的来历并不知情,她只是觉得曲调好听才学的。

其中有一个小孩是个急性子,嫌他们太墨迹了,挤到前面大声道:“这位姐姐,我们好多人都会唱,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再唱一遍给你听,不过我要吃糖!”

宁竹见此也知道问不出所以然了,倒不如回头再去黑街找找那个老头。

不过她也没有哄骗小孩的习惯,一人给了他们一块糖,让那些孩子又唱了一遍。

确实和刚才唱的一模一样。

这样一首充满不详的歌谣,从童真的孩子嘴里唱出来,凭添了几分割裂诡异之感。

宁竹转身回了医馆。

她谢过看火的小药童,一边扇着火,心里琢磨着歌谣里的词语,如果火蛇对应的就是山火,风雨冰雪又代表什么呢……

狂风?水患?雪灾?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翻滚的药汁上,思绪越飘越远。

明明只是一首没有来处的童谣,却让宁竹莫名的在意。

旁边的药童见她一直走神,眼看药罐都快熬干了,好心开口提醒她:“药已经煎好。”

宁竹这才收回思绪,她朝小药童笑了笑:“谢谢。”

她将熬好的药汁倒入碗中,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即便童谣中的预言是真的,眼下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暂时将它搁置在心底。

宁竹端着熬好的药回到廊下时,正看见白胡子大夫在跟封炎和宁荷说话。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很是严肃。

封炎和宁荷看见宁竹的身影,眼睛顿时一亮。

宁荷见立刻小跑过来,小脸皱成苦巴巴的一团。

封炎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宁竹,对着老大夫说:“有什么事情跟她说!”

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也不知道在此之前,白胡子大夫跟他们说了多少话了,两个人都是一副挨过训的模样。

宁竹将药碗递给封炎:“大夫,他人醒了吗?如今是什么情况?”

老大夫收了高额的诊金,态度还算和善,他捋了捋胡子,沉声说道:“伤得不轻,前胸后背的刀伤、鞭伤已经化脓,不过好在没伤及脏腑,我已经替他上了药,好生调养月余,对性命无碍。”

宁竹也松了口气。

方才救下祝衡关时,看他那失去知觉的状态,差点以为他要一命呜呼了。

她连忙谢过大夫:“劳烦您了,那我们可以进去看他吗?”

那老大夫瞥了一眼封炎手上的药碗;“人应该也快醒了,端进去给他喝下吧,有什么事情再去前头叫我。”

说完,便背过手走了。

等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宁荷和封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你们俩干什么这副表情?那老大夫看着也没这么可怕。”宁竹好笑地看着眼前两张如出一辙的苦瓜脸,手指轻轻点了点宁荷的鼻尖。

“阿姐,他方才可不是这样的!”宁荷环住平安的脖子,皱着小鼻子模仿老大夫严厉的语气,“病人需静卧休养、饮食当以清淡滋补为主、膏药需每日更换、草药汤剂早晚温服、伤处不能沾水”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一条条数着,眼睛瞪得圆圆的。

封炎则是言简意赅地补充道:“凶。”

平安:“嗷呜!”

宁竹弯着眼睛看他仨,一唱一和还挺有默契。

“我先去看看他,你们一起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

话音落下,就喜提三条小尾巴。

幸好宁竹给的银子到位,祝衡关已经被转到了外间“单人病房”,平安也能跟着了。

不过宁竹没让它离得太近,就在门边等着。

屋里的窗户只开了一条缝,进去就能闻见浓浓的药味和血腥味。

躺在床上的祝衡关衣衫被褪下,身上几乎裹满了纱布,胸前伤得最重的地方纱布还隐约透出血迹。

他双眼紧闭,嘴唇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可见这回确实伤的不轻。

刚刚才熬好的药还有些烫手,宁竹把药碗放在床头的藤编柜子上,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

祝衡关便皱起眉毛,睫毛剧烈颤抖着,猛地睁开的眼睛。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还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你醒了?”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祝衡关才意识到那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

祝衡关艰难地别过头,就看见三双眼睛都在望着自己。

“宁竹……”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宁竹扶他坐起来,这才过去没多久,原本还算是健壮的男人,后背已是有了些瘦骨嶙峋之感。

她端起药碗送到祝衡关嘴边:“有什么话喝了药再说吧。”

药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祝衡关的面容。

他低头喝药,干涩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这药碗又苦又烫,他却是两三下就喝完了,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药渍,上面还带着鞭子抽打后留下的血痂。

祝衡关的声音依然嘶哑,但比方才清晰了些。

“你又救了我一命。”

宁竹放下药碗:“救你倒是没什么,只望下次见你时能好好的。”

祝衡关扯起嘴角,又望向她身后的人,目光在封炎身上停留。

“这位是?”

宁竹回过头介绍道:“封炎,祝衡关。”

祝衡关艰难地拱手:“多谢相救。”

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额角沁出冷汗。

封炎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宁竹问到正题:“你怎么会在人贩子手里?”

祝衡关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来:“那日那伙人追来,我护着村中人逃离,最后与敌人对峙时不小心跌落山坡,撞到石头上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就已经被绑在了笼子里。”

他后来也试图自救,逃跑过,可是受伤太重,又一直没有得到救治,当然也就没有成功。

宁竹皱着眉问道:“那你可曾见过秀姨他们?”

祝衡关闻言,便知她们应当是和季家人走散了。

他摇头如实道:“没有见过。”

意料之中的答案,宁竹还是免不了失落了下。

突然,她开口问道:“你的那块玉佩呢?”

“应该还在那个商队老板手里。”祝衡关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要把玉佩拿回来。”

“你受着伤,不能乱动,还得养个一两日看看,我替你去吧。”

宁竹也不光是为了拿回玉佩,她心中还有其他打算。

祝衡关闻言,自是感激不尽。

说清事情,宁竹便领着三个尾巴退了出来。

出了门,她侧头对封炎说道:“我和小荷去找找这附近的客栈,你去把行李运过来。”

宁竹嫌弃那家客栈贵,不打算再续住。

今日那什么七皇子和他的一应随从已经离开了,街上的行人明显比昨日少了许多,想来城中的客栈也应该没有那么紧俏。

封炎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宁竹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你看看巷口的那个老头还在不在,若是在你一道将他“请”来。”

封炎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应了一声:“好。”

等他走后,宁竹便带着宁荷和平安去找客栈。

医馆附近还算繁华,没走几步路就找到一家,昨日门口挂的“客满”的招牌已经取下来了。

宁竹受到了店里的小二热情招待,一口气订了两个房间。

一共花了一百五十文。

昨日那家果然是个黑店!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宁竹给了银钱让后厨做些病人好克化的粥食,又订了一桌饭菜等着封炎回来。

不多时,封炎的身影就出现在街头,他跑这一趟,衣领都被汗水浸湿。

宁竹见状又跟小二订了三桶热水,晚点送去房间里。

今晚回来正好用得上。

封炎坐下,朝宁竹摇摇头:“我走完了黑街,没见到那个老头。”

如若童谣中的预言应验,这老头必然不简单,哪是这么好找的。

没找到也算是在宁竹的意料之中,她把筷子递给封炎,说道:“没寻到就算了,用饭吧。”

吃完饭后,宁竹嘱咐宁荷跟平安乖乖待在客栈中,晚上不要出门。

她自己又跑了一趟医馆,把晚饭给祝衡关送过去。

回来时,天色已暗,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点亮檐下的灯笼。

在昏黄的烛光下,她一眼就看见了封炎,他抱着长剑静静地站在客栈门。

从宁竹走后他就一直在这儿等着,听见脚步声的那瞬间就抬起了头。

“我同你一起。”

宁竹微微挑眉,并不意外。

这小子在某些方面总是敏锐得惊人。

她垂眸思索片刻,微微颔首道:“跟上来吧。”

封炎立刻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第59章 解救/黑吃黑

昏暗的仓库里, 奴隶们被捆住手脚,蜷缩在只铺了浅浅一层稻草的地面上。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空洞麻木,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瘦弱的手腕, 磨出一道道血痕。

整个屋子里只有高处才有一小扇木窗, 夜晚几缕稀薄的月光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

汗臭、血腥和排泄物的气味在几乎密闭的空间里发酵, 恶臭难闻。

奴隶们却像是失去了嗅觉一般。

角落里, 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地啃食着不知名的秽物。

奴隶们只是冷眼看着, 也不驱赶。

在这吃人的乱世中, 他们活得还不如这些老鼠, 每个人都如同待宰的牲畜,只有死亡才是解脱的那天。

就在这同一片天地,隔壁还能听见商队老板的杯盏相碰、吃酒划拳的声音,细微却刺耳。

他大骂着今天没卖出去多少货,还被个小丫头给拿捏住了,亏了一笔, 酒气随着他的污言秽语在空气中弥漫。

在他的口中, 这些奴隶甚至比不过一头健壮的牲口。

奴隶中传出轻轻的啜泣声。

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从她脏兮兮的脸上划过。

有人开口,长期没有喝过水的嗓音嘶哑破音。

“别哭了!”

霎时间,哭泣的声音更大声了。

“我只是,想我爹我娘了……”小女孩抽噎着,抬手给自己抹眼泪,腕上的绳索却随着动作勒得更紧。

有人冷嗤一声:“我们只是连狗都不如的下贱东西, 哪有什么爹娘父母。”

无人瞧见的黑暗中, 他的眼神是深深的绝望。

小女孩忍不住哭着反驳:“我不是!我有爹娘!”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小女孩一下怔住了。

爹娘呢……死在了地动里、兵祸中。

此时,又有人出声道:“行了!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

“别再把商队老板叫过来了, 咱们还要挨一顿打,闭嘴吧就!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卖出去。”

顿时,哭泣的人更多了,声音压抑又小声。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那些货又开始不安生了!?还不快滚去瞧瞧!”商队老板醉醺醺的咆哮声如惊雷炸响在耳边。

随即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钥匙串碰撞的声响。

紧接着皮鞭就抽在了门板上,吓得小女孩猛地一抖,咬破了嘴唇也不敢再出声。

“都是些不安分的晦气玩意儿!再给我哭一个试试!好日子过够了?!今天非要给你们一些颜色瞧瞧——”

仓库内奴隶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门外醉醺醺的咒骂声却戛然而止。

死寂中,所有人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止,生怕弄出点动静,下一刻就有人打开门冲进来,把他们拎出去抽打。

“吱呀——”

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出。

害怕的人早就已经把眼睛闭了起来,等待着疼痛再次降临。

然而,他们预想中的皮鞭没有落下,属于那些走狗的怒骂也没有听见,反倒是响起了一道冷淡女声。

“想走的就赶快。”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门前那一抹瘦削的身影上,月光尽数倾洒在她的身上,镀上的光晕刺得人眼睛酸疼。

她丢下一把小刀,转身便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看清楚她的脸,那道声音却深深的烙进了所有人的脑海中。

离门边最近的人率先扑向小刀,手指因激动而剧烈发抖,他迫不及待地割断手脚上的麻绳。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没得选,就算是选择留下来,等到商队老板醒来,看见跑了这么多奴隶,也绝对会拿剩下的人开刀。

横竖都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可至少逃跑后自由还在自己手中。

这些奴隶中曾经大多都是良民,亦或是被用各种理由诓骗而来的人,掉进了这个魔窟,就没想过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一个、两个、三个……所有奴隶确认这是真的,不是做梦之后,全都疯狂起来。

刀刃割开绳索的“沙沙”声里,压抑的啜泣此起彼伏。

“大哥帮我也解开!”

“还有我呜呜”

“阿娘,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对,对对!我们可以离开了!”

“”

“小声一些,想把巡逻的引过来吗?!”

有人低吼着制止越来越躁动的人群。

人们互相搀扶着站起,他们的脚踝早就被麻绳磨得伤痕累累,走起路来疼痛万分,却未曾有一个人犹豫停歇。

他们眼中都燃着火光,冲着门外而去

厢房内,打翻的酒杯浸湿了地毯。

听见脚步声靠近,商队老板醉意朦胧地抬起头。

可回来的却不是他的属下,而是两个身着黑衣的人。

宁竹的身高实在是不好隐藏,索性也没有做什么往脸上遮掩的举动。

反正今晚见过他们的人都活不到明天。

那商队老板猛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他们,瞬间暴怒。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阿大阿二!人呢?都死去”

尚未说完的吼叫堵在喉咙里,封炎的长剑已然贴上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醉意瞬间化作冷汗。

宁竹双手抱臂:“别喊了,我问你几件事。”

商队老板脸色铁青,可是也知道此时自己处于弱势,小命都拿捏在别人手里,立马换了个态度。

“小老板是不满意白日里买去的那个奴隶吗?那您知会一声呀,我必然收最好的货送给您,何必亲自上门来……”

他脸上堆起谄笑,态度堪称极致转变。

宁竹斜眼看着他:“问什么你答什么,懂了吗?”

“好好好,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商队老板拍着胸脯说,就差指天发誓了。

“今天白日里那个人,你从哪买来的?”

商队老板眼珠转着,张口就要说话。

宁竹嘴角勾起弧度,眼神冰冷:“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我不会给你第二次开口的机会。”

她的话音落下,抵在商队老板脖子上的刀刃就陷进皮肉,瞬间就见了血。

宁竹深知太清楚这类人的脾性,不见血绝不会松口。

“别别别!我说我说!”商队老板瞳孔骤缩,咽了咽唾沫。

知晓眼前这两人绝非善茬,也不是什么心软的。

“人不是买来的,是我捡到的,我这本就是小本买卖,不过也就是往返涉州和壁州之间跑商挣点钱,那日在山脚下捡到这人,我就好心收留了他,是他自己非要卖身的,我这也是成全了他……”

商队老板嘴里字字句句都在说自己是无辜的,还是个大好人。

反正这人也没多少活头了,宁竹冷眼看他表演,直接开口问道。

“他身上的那块玉佩呢,交出来。”

商对老板这会儿酒醒了,自然也就琢磨出来了,这两人怕是和白日里卖出去的那个奴隶是相熟的,十有八九是回来□□的。

既然特意问到那块玉佩,那应该对他们很重要……

商队老板小眼睛闪过精光,清了清嗓子:“玉佩可以给您,但能不能先放了我,我再把玉佩给您送来?”

宁竹嗤笑一声:“我是让你选吗?”

她对封炎使了一个颜色,后者的刀锋微微下压,那商队老板瞬间就止住了声音。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等他熬过了今晚,必定要让这两人付出代价。

可是他面上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推开刀锋。

“两位大侠,那玉佩放在身后的柜子里呢,钥匙在我身上。”

封炎一把拽下他身上的钥匙,抛给了宁竹。

宁竹顺着他指的柜子打开了锁,里头瞬间射出来几只箭矢,箭头泛着冷光。

封炎出声:“小心!”

宁竹反应极快,轻松侧身避过。

那商队老板趁机便想要跑,却被封炎一脚踢碎了膝盖,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他们这种长期在边界游离的人,总会有点防备,可惜这回他遇到的是两个硬茬子,防备不起作用了。

“杀了他。”宁竹冷然出声,

她也不指望从这人身上拿到玉佩了,他嘴里不会有一句实话,还不如靠自己找来的快。

商队老板听见这几个字,都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惊恐地抬起头,语速飞快:“不不不,玉佩被我藏起来了,你们找不到的,我还有很多钱都可以给你们,你们不能杀我——”

封炎的刀比他求饶的话更快。

商队老板瞪圆眼睛,张大的嘴似乎还想吐出讨价还价的话语。

宁竹看着封炎果断没有片刻犹豫的动作,心中很是满意。

这打手着实好用,都省了自己动手的功夫了。

“在屋里找找吧,这是他的老窝,想必所有的东西都藏在这。”

两人围着房间逐寸逐尺细细搜检。

当宁竹按下床楣的某个地方时,方才那个射出箭的柜子后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咔哒”声。

柜子往两边缓缓推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开启的瞬间,流露出的金光冷不防闪到了两人的眼睛。

里头是几块沉甸甸的金砖,应该是商队老板的小金库,温家的那块玉佩用的是稀罕玉料,也被他收纳了进来。

商队老板靠黑心买卖挣到的银子,每一寸上都掺着人血。

宁竹捡起玉佩揣进怀里。

柜子里剩下的她也没放过,她顺手扯过桌布,将金银尽数卷入其中。

怎么说呢,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赚钱,总是没有黑吃黑来的快。

收缴了这些人的钱,她心里不会有一丝愧疚。

等他们再次从厢房里出来时,那些逃散的奴隶早已不见踪影。

宁竹也不再逗留,封炎沉默地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的身影融入夜色,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60章 嵊南关/宗家

回了客栈, 宁竹第一件事便是让店家将热水送到房间。

她实在是不喜欢血腥气。

毕竟在末世里,淡淡的一点气味就会引来如鬣狗般的丧尸群。

宁荷就在房间里等着宁竹,早已困得眼皮直往下坠。

她蜷在圈椅里, 怀里抱着平安, 两个小脑袋都一点一点的。

宁竹本来还想顺便帮她也洗个澡的, 又不忍心看她强撑的模样, 便放她去睡觉。

她站在浴桶边, 刚解开发带, 小姑娘就突然惊醒。

宁荷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就举起手努力表示。

“阿姐,我可以自己洗。”

她如今也就比浴桶高一些,踮起脚才能勉强够到边缘,宁竹看着她困迷糊的样子,生怕她会把自己给淹了。

宁竹推推她的小肩膀:“快去睡吧,明天再洗。”

宁荷小手揉着眼睛, 声音里满是困意地应了声“好”, 便放开平安,自己爬上了床。

宁竹看她睡下,褪去衣衫泡进浴桶里,温水漫过肩膀时,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可是没过一会儿,宁荷就抱着皂角盒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明明困得不成了,还强撑着嘟囔:“阿姐, 我给你擦背梳头”

“回去睡。”宁竹屈指弹了下她额头, 水珠把她的额发打湿半缕。

见宁荷还要挣扎,她出声道:“再磨蹭明日练武加半个时辰。”

这话果然奏效, 宁荷顿时瞪大眼睛,迈开腿慌忙跑走时,还不忘把皂角盒放在浴桶前的矮凳上。

待屋内只剩水声轻响,宁竹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中,温热的水流轻轻荡漾,带走一身的疲惫。

……

翌日下楼时,晨光正好。

三人在客栈内用饭,邻桌几个人正说得兴起。

“你听说了没有?昨夜商行奴隶暴乱,那老板和伙计都被杀了!连商行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宁竹眉梢微挑,勺子搅弄着碗里的白粥。

起了火?

看来昨夜不是所有的奴隶都离开了。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用饭,封炎面色如常地啃着馒头,两人淡定得仿佛讨论的不是他们一般。

唯有宁荷好奇地竖起耳朵,手里握着剥了半边壳的鸡蛋都忘了吃,被宁竹似笑非笑地盯着,才乖觉地低头用早食。

照例是熬好了粥给祝衡关送到隔壁医馆去。

相比于昨日,今日他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他这人身体素质强,不过一夜而已,已经能自己坐起来,看这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全。

宁竹从怀中取出玉佩:“物归原主。”

“多谢。”祝衡关满目感激,伸手接过。

这块玉佩的意义非同寻常,倘若落在了有心人手中,还不知会酿出怎样的祸患。

他欠宁竹越来越多了,等养好了伤,必定报答她的恩情。

宁竹摆了摆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祝衡关苦笑一声。

他能有什么打算?

家乡也不在了,亲人也不在了,如今他孑然一身,倘若问起心中的牵挂,那就是想留在宁竹身边,报答两次救命之恩。

只是他的身份敏感,与温家牵扯甚多,虽旧主已逝,但并未正式请辞,还是需要提前与宁竹讲明。

沉默片刻后,祝衡关低声道:“我从前一直在帮温知州做事,管理温家的私兵,我想先去找……”

宁竹蓦地出声:“在壁州?”

祝衡关知道她是在问谁,犹豫一瞬后,还是点了下头。

这不是巧了吗?

宁竹眼睛一亮。

她在操心路引的事,说不准温家那边会有法子,不由得问了一句。

“我这几日也打听了一下,过嵊南关去往壁州城需得要有路引,你可有什么法子?”

这两日上街可不是完全为了闲逛去的。

祝衡关沉思两秒,点了下头。

“有,等到了嵊南关,我有办法拿到路引。”

他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说有办法解决,那就一定是能解决。

宁竹终于松了口气,连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

终归人没白救。

等大夫来换药的时候,宁竹便问了问:“我们不是此地的人,要尽快赶回家乡去,他现在的状态能经得起奔波吗?”

老大夫正在给祝衡关拆纱布的手顿了顿,眉毛拧成一团。

没有大夫会喜欢自己的病患伤还没好就四处奔波,不过这也是人家的选择,他没办法强留,只能沉声说道:

“三五日还好说,时间长了肯定是不利于病人养伤的。”

宁竹在心里盘算着路程,三两日应该就能到嵊南关了,时间差不多。

祝衡关说可以弄来路引,但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他们可以先去嵊南关,一边养伤一边等。

宁竹继续问道:“路上有什么需要留意的吗?”

“马车要稳当些,别颠着伤口,记得按时换药。”

宁竹应下,起身谢过大夫。

趁着今日还有点时间,她打算去车马行换辆大点的马车,至少要容得下这么多行李和一个病人养伤。

如今正是战乱的时候,马匹的价格居高不下。

要说往日里高价买马,宁竹估计会心疼。

可昨日刚黑吃黑吸纳了一大笔钱财,这点小钱花出去丝毫不影响她的心情。

宁竹十分豪爽的拿下了一架大马车,又购置了一匹健壮的马儿,改成双头拉的形式。

这下再来两个人都能够坐得下。

宁竹满意地拍了拍马车结实的骨架,以后不用再风吹日晒了。

反正钱都花了,总要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她又特意订购了几床软和点的棉被褥,这样晚上也能睡得好些。

做完这些,宁竹又清点了一下如今还有的盘缠,随后跑了趟粮铺和成衣铺。

壁州不愧是鱼米之乡,虽然衣着布料和粮食价格远比之前的要高,可对比起昌县来,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宁竹丝毫不心疼的买买买,大米、小麦、白面、腌菜、干货、腊肉把新购置的马车塞了个满满当当。

她拉着大马车回去的时候,还把客栈的人都唬了一跳。

“客官这是要远行啊。”店小二随口问道。

宁竹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今日再续住一晚。”

“好说好说。”店小二忙不迭地点头,殷勤地上前帮忙牵马。

宁荷已经彻底变身小管家了。

小姑娘拿着纸笔将他们买下来的东西全都记录在册,小脸因为认真而绷紧。

她还不忘跟封炎说:“阿姐说昨日得到的你们一人一半,我已经把你要吃的用的都从那堆银钱里面扣出来了,这是账本,你要看吗?”

她举起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页。

宁竹从前在山门的时候就不爱管这些,也没人会让她管,所以自己当家了之后是有些觉得麻烦。

此刻她靠在门框上,看着宁荷认真的小模样,也乐得松手让她去管。

完全忘记宁荷如今不过是个才五岁的小家伙。

封炎闻言微微点头,却并没有看那份账单。

他对钱财向来没什么认知,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所有银子都拿去买吃的了。

宁竹也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昨夜并没有把钱分给他,而是一并全买了物资。

现在车厢里堆着的干粮袋,有一半都是为他们两个饭量惊人的家伙准备的。

宁荷前脚跟封炎说完,后脚就迈着小步子去了医馆,旁敲侧击的暗示了祝衡关。

谁都不能白花阿姐的钱!

祝衡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郑重表示自己一定会把欠的都给还上。

倒是又把宁荷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切准备就绪,翌日大早他们便出发了,直接朝着嵊南关而去。

这一路而去的人还不少。

尘土飞扬的道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或徒步或驾车,虽是满身疲惫,可眼睛里却是含着期待向往。

这两日宁竹他们在路上也没有闲着。

马车内,祝衡关靠着软垫,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他讲述着壁州的种种。

宁竹也总算是搞清楚为什么人人都想来壁州。

壁州自古便是膏腴之地,这般丰饶的地方,本应是被老皇帝牢牢攥在手中不容他人觊觎的。

但总有人不愿给老皇帝面子,比他还要硬气些,那就是壁州现任知州——宗成秋。

宗成秋倒不是宁竹想象中的年纪已经七老八十,反而他如今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

他年少登科,乃本朝首位连中三元之人,天纵之才,惊世绝艳。

也就是这位大才,生生打破祖制,公然无视籍贯回避之规,回到故土执掌一方。

老皇帝眼睛都恨得出血,却也只能咬牙妥协,他不害怕宗成秋,却实在忌惮宗成秋背后的势力。

宗家世代将门,先祖乃开国功臣,深得帝心,不仅获封王爵,太祖还将壁州作为封地赐予他们。

虽历经岁月更迭,爵位渐此递减,到这一代时,封地也名义上被收回。

可宗家“大将军府”的名号依旧在,手握重兵,又在壁州盘踞已久,早就是老皇帝想啃却啃不动的硬骨头。

老皇帝数次想要彻底拿回壁州,几番试探后,终究是心有忌惮,不得不放任自流。

时值乱世,世人皆知宗成秋治下清明,拥强兵数万,更兼嵊南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天时地利人和尽占。

四方百姓只要是想寻求一方安稳的,都纷纷朝着壁州而来,官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今通关路引可是万分难得,不少人只能在关外徘徊,眼巴巴地望着那高耸的隘口城墙。

所以即使是傍晚时分,关前的集市依然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

小商贩们精明得很,直接在关外修建了不少客栈,久而久之竟成了一方村镇。

宁竹听祝衡关的建议,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她推开窗户,在窗台系了条鲜艳的红绳结。

那打结方式特殊,不像是寻常的法子,绳结相当复杂精巧。

应当是他们暗地里交流的方式。

祝衡关也不确定他等的人什么时候会出关,原本以为怕是要等上些时日,没想到人来得还挺快。

傍晚时分,有人轻轻敲响了客栈厢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