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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第61章 拿到路引

来的人是一男一女。

女子梳着高高的马尾, 眉宇间透着飒爽英气,身着暗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她身侧的男子留着浓密的络腮胡, 背后负着把双刃斧, 身材魁梧像座小山般, 几乎要把走廊占满。

两人满含期待地看向应声开启的房门, 映入眼帘却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宁竹稚气未脱的面容与他们预想当中的完全不一样。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彼此眼中都闪过诧异。

那女子率先抱拳开口, 声音清亮:“敢问是小娘子唤我们来的吗?”

宁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

“那绳结”

这女子眉头微微蹙起, 心中暗忖:难不成是凑巧?可这也太巧了?

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警惕。

客栈走廊上静得能听见楼下客人的叫酒声,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嘉木,舒满。”

那位名叫嘉木的女子倏地抬起头来,视线越过宁竹的肩膀,看见了倚靠在床榻上的祝衡关。

起先她并不敢认, 毕竟他的模样比起记忆中相差得实在有些大, 直到祝衡关缓缓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玉佩。

幽幽烛光下,玉佩上面雕刻的并蒂莲清晰可见。

嘉木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惊喜:“老大!”

她身后的壮汉舒满站得稍远,并没有看清房间内的场景,粗犷的脸上写满困惑。

他挠了挠头,浓眉皱成一团:“嘉木,你乱叫什么呢?”

话音刚落, 嘉木反手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

舒满吃痛地捂住脑袋, 满脸委屈。

客栈内客人不少,就这一会儿功夫周围就有好几个厢房的人开门出来瞧过, 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宁竹侧身让开位置:“两位进来说吧。”

“多谢!”嘉木抱拳行礼,拉着还在揉脑袋的舒满快步进了房间。

一进门,嘉木就快步赶到了床榻前。

当她看清祝衡关露出的脖颈下方缠着纱布,似乎是受伤了,颇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舒满紧随其后,顿时瞪大了眼睛,声音激动得颤抖起来:“老大,终于等到你了!你怎么把胡子刮了?都瘦脱相了,我还没认出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他就留意到祝衡关略显苍白憔悴的脸色。

舒满伸出大手,想去看祝衡关的伤口,可手臂刚伸到半空中,就被嘉木扯了回去。

“干什么,你的手劲没轻没重的。”

舒满搓搓手,只能紧张地问道:“老大怎么受伤了!?”

嘉木也满目关心,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短刀。

她了解祝衡关,倘若不是真起不来身,是绝对不会见他们来了还躺在床榻上的。

“是谁做的?我要剁了他的手!”嘉木咬牙切齿地说,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意。

“不用担心,伤已经快好了。”祝衡关摆摆手,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你们跟我说说壁州近来的事。”

嘉木的目光瞥过正在斟茶的宁竹,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唇。

“这——”

祝衡关轻咳一声,撑着身子坐直了些:“这是救过我的恩人宁竹,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舒满和嘉木。”

舒满和嘉木站起身来,同时抬手抱拳,感激道:“原来是宁姑娘,久闻大名,多谢你救了老大!”

宁竹倒是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听过她的名字。

她微微颔首:“顺手之劳,不用客气。”

祝衡关示意两人坐下说话。

舒满和嘉木都知晓宁竹曾经救过祝衡关的命,既然不是外人,说起话来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了。

“宗知州一早便做了万全准备,壁州并未受到天灾和叛军波及,如今嵊南关和其余关口都已经戒严,”嘉木率先开口,语速很快,“老大你的书信一断,我们就猜到昌县是出事了,料想你应该会来壁州,所以近几日便一直在这边等着。”

祝衡关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问道:“就你们两个吗?”

舒满和嘉木对视一眼,眼神飘忽,你推我我推你的,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几个字。

祝衡关皱了下眉,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威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做什么扭扭捏捏的。”

宁竹第一次看他这副样子。

莫说这副姿态看起来确实挺有当老大的气势,床榻前的两人顿时老实起来。

最后还是嘉木犹豫着开口,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大郎君也来了。”

他们口中的大郎君,正是温家大公子——温策年。

“胡闹!”祝衡关顿时坐起身来,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脸上布满怒色,“边界本就不安定,你们怎么能让大郎君冒险来这边?”

舒满被吼得缩了缩脖子,颇有些委屈地辩解:“我们也说了,可是劝不动大郎君啊,他要来我们也没办法。”

“老大你消消气,”嘉木连忙补救,伸手虚扶了一下,“我们没让大郎君擅自出门,就让他待在了客栈里等消息,留下永安几个身手好的时时保护。”

祝衡关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他方才也是一时心急,心里也清楚,做下属的怎么劝得动主子。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对了老大,”嘉木率先打破沉默,她瞥了眼坐在桌边的宁竹,声音放轻了些,“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兄弟他们都很担心你,而且总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宁姑娘。”

祝衡关并没有答应,而是转开话题说道:“我需要四张去壁州的路引。”

舒满闻言咧嘴一笑,立刻拍了拍胸膛:“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嘉木张嘴:“老大”

“你们尽快护送大郎君回去,”祝衡关出声打断她的话,“我身上有伤,就不同你们一道了,等到了壁州再汇合。”

他决定的事,还没人能够劝的了,嘉木叹了口气,只得点头。

“这……那我们怎么跟大郎君说?”舒满挠挠头,求助般看向祝衡关,“你也不是不知道,大郎君若是非要来,我们是拦不住的。”

祝衡关皱起眉,知道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他单手撑住床榻,想要站起来,伤口被牵动,额上瞬间沁出细汗。

“我陪你们一去拜见大郎君。”

温知州的恩情他已然报答,往后不再留在温家,自当该向大郎君请辞。

但他身后还有许多兄弟,都是需要给个交代的,一切只能等他伤好了之后再说。

祝衡关心里想了许多,并未说出来。

宁竹见他非要走这一趟,眉头微蹙:“你这伤,还是让他们背你去吧。”

本来强行赶路就很勉强,这要是再多走几步,伤口裂开了,又不知道还得养多久。

舒满二话不说就半跪下。

“宁姑娘说的是,老大我来背你。”

祝衡关在嘉木的搀扶下,缓缓趴上舒满的背。

他转头朝宁竹说道,声音低沉:“我晚些就回来。”

那眼神竟带着几分忐忑,生怕宁竹会把他留下来似的。

宁竹心中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路引她都还未拿到手,哪会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她轻轻颔首,目送三人离开。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宁竹听见舒满在走廊上小声说话:“老大,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

等他们前脚一走,后脚房门就被推开。

宁荷跟封炎被她派出去打听卞含秀他们的消息了,这会儿正巧回来。

宁荷带着平安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油纸包,叹了口气:“阿姐,没有人见过秀姨他们呢。”

宁竹摸了下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急,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宁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阿姐,方才是祝阿兄那边来人了吗?”

想来是方才在客栈外撞上了。

宁竹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对,等他回来我们就有路引了。”

封炎靠在门边,他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情总算是快敲定,过两日就能到达壁州,宁竹不忘点了一下他。

“等到了壁州,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听见她的声音,封炎顿了一下,低低地应了声。

“嗯。”

看在这段时日以来,他没有添乱,反而帮了不少忙的份上,宁竹不由多问了一句。

“你到时候去哪?”

她顺手接过宁荷递来的点心,塞进嘴里。

嗯,绿豆糕,味道还不错。

封炎脸上闪过迷茫,薄唇抿起:“不知道。”

宁竹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提醒他:“不是说这里有你爹的旧识吗?你不去拜访拜访?”

封炎别开头,低声说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我能跟着你吗?”

宁竹挑了下眉,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

很快也就能理解了,封炎这人认死理,也不愿意轻易接受旁人,想来是这段时日相处的还不错,所以便起了要跟着她的心思。

其实平心而论,宁竹对封炎还是满意,做事麻利话也不多,很多事情交代给他做也很放心。

多养一个人而已,她还是养得起的。

宁竹便也没有把话说死:“如果你去了壁州之后还这么想的话,可以跟着我,不过我先说好,我这儿可没有什么俸禄给你拿,最多管口饭,你也别想偷懒,得给我做事。”

封炎的眼睛蓦地亮起来,望向宁竹重重点头。

“我会做事。”

短短四个字说得快速又坚定。

宁竹笑起来:“行吧,收你当个伙计。”

宁荷托着下巴在一旁看,小脸上露出些纠结。

她好像也一直在花阿姐的银子,是不是也应该当个伙计,多做些事情才是

她又低头看了看趴在脚边的平安,它半眯着眼,惬意地趴在地上,尾巴还在晃来晃去。

平安随着体型变大,饭量也是与日俱增,早就不是当初一只野鸡就能打发的小狼狗了,饭量不容小觑。

宁荷俯下身,握着它的爪子,严肃地说着:“平安,以后我们都不能白吃,我们也得给阿姐当伙计赚口粮。”

平安歪了歪脑袋,清澈的狗狗眼里就差写了“我不懂”三个字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宁荷的手。

一人一狗又是一番鸡同鸭讲。

宁竹闻言不由失笑。

不过她也没有提出这说法不对,小孩知道付出劳动才能有所得,也挺好的。

……

祝衡关并未去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便被送了回来。

他看着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跟在他身边的嘉木和舒满看起来都有些垂头丧气的。

他们时不时抬头,欲言又止地看向祝衡关。

祝衡关直截了当地赶人:“快些回去吧,有什么话等到了壁州再说。”

舒满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嘉木给拉住了。

嘉木朝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老大你好好养伤。”

说完深深看了祝衡关一眼。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宁竹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探听别人秘密的癖好。

祝衡关从袖子里拿出四份文书,双手递给宁竹:“幸不辱命。”

宁竹捧着手中的文书,翻看了一下,确认印章齐全后,眉眼舒展开来。

“太好了,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祝衡关摇摇头,轻声说:“我们明日就出发吧。”

宁竹有些诧异,手中的动作一顿:“你的伤……”

祝衡关抬手按了按伤处,语气平静:“没有大碍,只要走的慢些就好,别担心,我的伤势我清楚。”

其实只要他愿意,想必嘉木他们也会停下来等他养好伤。

可是既然他将人赶走了,宁竹猜测他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她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那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再请大夫来瞧瞧,倘若没问题,我们就出发。”

祝衡关给她弄来了千金难求的路引,她也不急在这两日了。

祝衡关笑着点点头,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是我这几日的花费,”他将钱袋递给宁荷,“小荷点点,看能不能对上数目?”

他转手将钱袋递给了宁荷。

小姑娘没有立即接,先抬头看了看阿姐,眼睛里带着询问。

见宁竹微微颔首,她才双手接过钱袋,表情肃穆地当场打开,手指一枚一枚数着银两,然后郑重其事地点头。

“对的,但是多了这些。”

她把桌上的另一堆银子推过去。

祝衡关笑着摆摆手,看了眼站在角落的封炎。

“都收起来吧,我就和封兄弟一样,这几日的花费就从里面扣。”

宁竹明白他这是不想占便宜,便开口道:“收起来吧。”

见她没有推辞,祝衡关反倒是是松了口气。

时候也不早了,各人回到了房间。

祝衡关目送着宁竹他们出去,等门轻轻合上后,才收起笑容。

他靠坐在床边,从怀中摸出那块并蒂莲的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深深叹了口气。

第62章 黑心牙行/熟人

翌日清早, 舒满和嘉木便再次来到客栈。

这次他们不是为了劝祝衡关,而是来辞行的。

他们进了房间,两三句就结束了谈话。

走的时候, 宁竹正巧从隔壁出来, 瞧见两人有些泛红的眼眶。

祝衡关坐在桌前, 低头背对着他们, 手里紧紧握着杯盏, 不知在想什么。

舒满和嘉木看见她, 匆匆抱拳行礼便快步离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谈话怕是不太顺利。

宁竹扭头,看祝衡关神色如常地对她笑了笑,也就装作自己没有发觉。

为了不耽误赶路,早饭后宁竹就去请了医师来。

大夫解开祝衡关的纱布,露出下面已经结痂的伤口,有的地方已经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果然是自己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 祝衡关不是逞强, 那伤口确实愈合得比常人都快。

大夫手指轻轻按压着伤口周围,半晌后点头说道:“没有大碍,路上颠簸多留意。”

付完诊金,送走了大夫,宁竹就立马敲定,等外头毒辣的日头小些就出发。

她站在窗前,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昨夜她安慰宁荷, 实则她自己心中也有些担心季家几人。

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是不是已经到了壁州。

只是如今再多担心都是无用的,不如先到了壁州, 再好好打听他们的消息。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嵊南关口。

夕阳将城墙染成赤色,嵊南关的守卫比起边镇多了三倍不止,城墙上值守的都是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的官兵。

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过关的人如过江之鲫,在城门前排成蜿蜒的长队。

时不时就有官兵来巡逻,这种严肃的氛围下没人敢生事,都低着头,安安分分的等待着过关。

守卫对于行李查得没那么严格,主要是盘问和检查路引。

宁竹原本还担心会不会露馅。

祝衡关便低声说:“交给我来便好。”

等终于轮到他们的时候,那守卫仔细翻看路引,又上下打量着祝衡关,随口问了两句便摆手放行。

相比于之前恨不得把祖宗八代给问出来的态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想必是察觉到了几人的疑惑。

祝衡关笑了笑:“这个路引和其他路引不一样。”

懂了,算是关系户特制。

终于进入壁州境内,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截然不同。

田间地头的苗叶不仅没有枯黄,甚至长势不错,再过不久就能收获,随处可见弯腰劳作的老农,甚至还有官兵在帮助老百姓们灌溉农田。

今岁有大旱,每走过一个村镇就可以看见官府设立的救济棚,穿着官服的差役正在分发米粮。

这里的百姓脸上没有愁苦的神色,简直和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一时有些恍惚。

因为担心祝衡关的伤势,他们走得并不快,一路上宁竹还特意留意打听了季家几人的消息。

每到一处茶肆都要询问几句,可惜摊主们都是摇头,没有什么收获。

到了第六日清晨,宁竹一行人终于到了壁州城外。

相比于涉州城,壁州城城墙要更加巍峨,城墙上的旗帜在热风中猎猎作响,彰显出作为大城的气势。

宁竹他们拿着特制路引,顺利进了城。

城中很是热闹,仿佛就像是没有过天灾战乱一般,街边的酒楼里飘出阵阵香气,各家铺子里的伙计们都在门口卖力招揽生意。

耳边传来清脆的笑声,几个扎着总角的小童追逐打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

宁荷到底年纪还小,对涉州只剩下那些颠沛流离的记忆,此刻看到眼前繁华的大城池,微微张大嘴巴。

她的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雀跃:“阿姐!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吗?”

宁竹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对,我们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再去找牙行租赁个住处等着秀姨他们来。”

见状,祝衡关主动开口:“壁州我曾来过几次,还算熟悉,我来带路吧。”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他带路自然会方便许多。

宁竹从善如流地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这叫什么麻烦。”祝衡关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们就先暂住客栈吧,挑合适的宅子要费些功夫的,不用着急。”

显然是在为他们考虑,毕竟搬来搬去的也麻烦,能够一次性挑到合适的住所当然好。

反正现在人也没有来齐,也不急于这一时。

宁竹点头赞同:“你想得周到。”

祝衡关说他只来过几次,倒是有些谦虚了。

他对这座城的路线十分熟悉,带着他们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最后来到了一家客栈外。

“我在这家店住过几回,条件不错。”

宁竹听到店家报上价格后,非常认同祝衡关的说法。

这家客栈环境雅致,隔音也好,最重要的是收费可比边镇合理多了,一百文便能住到上房,只有烧热水要钱,冷水随用。

宁竹仔细查看了房间后,爽快地要了三间相邻的上房。

一路上舟车劳顿,众人脸上都带着些疲惫。

宁荷最开始的兴奋褪去,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吃了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后,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到了中午时分,宁竹才被窗外的大太阳给热醒。

宁荷蜷缩在床榻里侧,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宁竹轻手轻脚地起身,惊动了趴在床边的平安,它倏地抬起了脑袋。

她揉揉小家伙,用气声说:“继续睡吧。”

平安仰头蹭了蹭她的手,继续趴下睡觉。

宁竹留了张字条压在茶杯下,独自推门出去。

她刚掩上房门转身,就与封炎撞了个正着。

他已经换了身新衣裳,还是他最爱的黑色,衬得身形更加修长挺拔。

看着他这身打扮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宁竹双手环臂,倚在门框上问道:“你这是去哪?”

封炎望着她:“去看爹的旧识,很快便回来。”

初来乍到,确实是要去拜访长辈。

宁竹点了下头:“你去吧,如今咱们都到壁州了,回来记得跟我说说我哥的消息。”

封炎迈出的脚步一顿,囫囵点了下头,快步走出了客栈。

这会也没什么事,祝衡关房门紧闭着,估计是还在休息。

宁竹站在走廊上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熙攘的街道,决定出门转转。

她走下楼梯,店小二正在擦拭桌椅,抬头看见宁竹,弯腰行礼。

“小二哥,我想问问周围有没有什么牙行?”

小二态度还挺热切的,抹布往肩上一搭:“客官是要——”

宁竹微微一笑:“是这样的,您应当也看出来了,我们都是外地人,想在本地租赁套宅子住下来。”

小二了然地点点头:“这我推荐您去壁州牙行看看,那儿的价格相比于其他牙行来说,还算是比较实惠。”

实惠的意思就是宰的没那么狠。

牙行本身就是赚着中介费,宁竹手头不缺钱,但也不是什么冤大头,实惠些当然好。

想想胆敢直接以“壁州”为店名的,定然不简单。

“您顺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小二殷勤地指向门外,“拐个弯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家铺面,很好找的。”

宁竹谢过小二,朝着他说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时不时就会看见穿着统一制服的官兵在巡逻。

城中的治安确实不错,未曾瞧见什么偷鸡摸狗、寻衅滋事的人。

那家壁州牙行确实很好找。

宁竹刚拐进街口,一眼就看见了那黑底金字的“壁州牙行”牌匾,正中还缀着一朵鲜艳的红绸花。

远远地就见门口围满了人,负责招待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

可见这家壁州牙行确实有名,怕是来到壁州城的外地人都寻到这处来了。

牙行伙计站在条凳上,手里挥舞着一叠竹制的号牌,扯着嗓子喊道:“要办事儿的先拿号啊,只认号不认人!”

嘶哑的喊声迅速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此刻正是热的时候,宁竹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攒动的人头,瞧着一时半会也排不上,准备上前先去领个号牌。

刚往前走了两步,她就被人给偷偷拦下。

“小娘子是来办事的吧?是要租房买卖还是鉴别估价?亦或者寄送存储?手续代办?”一个穿着短打的精瘦男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出来了。

这熟练的架势,一看就是没少在这片截胡的。

宁竹环顾四周,果然发现好几个同样打扮的人正在拉客,那壁州牙行对此毫不在意,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见宁竹一直不说话。

那男子继续滔滔不绝:“这壁州牙行实在难排,这大热天的,何必苦等?不如瞧瞧我们钱氏牙行吧,业务全面,绝对的价格实惠,抽佣一分至五分……”

他拍着胸脯保证,说起话来唾沫星子横飞。

宁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她本就不是非要去那家大牙行,听这人说起佣金实惠,便开口道:“我想租赁一套合适宅子。”

见那牙人眼睛一亮,立马说道:“我们手上的宅子多呀,小娘子不如随我去店里看看,有专人给您介绍,想要什么样的都能给您找出来!”

宁竹问道:“你们店在哪?”

“不远不远,前头拐个弯就到了。”

话音刚落下,他就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迈开步子走在前头带路。

宁竹想了想,反正眼下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若真能找到合适的,倒也省了排队的时间。

那牙人带着她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走了约莫半刻钟,到了一家逼仄昏暗的铺面门前,门口堆放着许多杂物。

木牌歪歪斜斜地挂着,上面潦草写着“钱氏牙行”四字,墨都快掉光了。

宁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太靠谱。

“老八接客!”带路的牙人朝里面喊了一嗓子,殷勤地将宁竹引到木桌前,还用手掸了掸凳子上的灰尘,“您稍等片刻,人马上就来。”

片刻后,一个圆脸男子掀帘而出。

他见人先笑,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将宁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鄙人姓钱,”他拱手作揖,脸上的肉也跟着颤动,“小娘子是要租房是吧?有没有什么要求呢?”

索性来都来了,宁竹便坐了下来。

“我想租一间够十来个人住的大院子,位置不偏僻,能够生活方便的,家具齐全便可。”

钱牙人摸着肉乎乎的下巴,眼珠转了转,欲言又止地看着宁竹。

“这十多个人住,价格方面怕是……敢问小娘子预算几何?我也好做推荐。”

“你先带我看看吧,”宁竹神色不变,“价格方面好说。”

钱牙人见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做他们这行的各色的人都见过了,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面上还是好声好气的应了下来。

“小娘子稍等片刻,我去拿了钥匙就来。”

转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宁竹耳尖微动,听见帘子后传来两人压低的声音对话。

“你带回来的这个是诚心想租吗?这又是十几个人,又是住大院子,又没有预算,你自己看看这靠谱吗?一个半大的小娘子,谁家会把这么大的事儿让一个孩子来办?”

“啊?这,要不你就带她去看看,成不成的再说吧,她要是真拿的出这么多,嘿嘿,咱们不是可以赚笔大的……”

宁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只知道店大欺客,没想到这店小也欺客。

正巧这时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妇人从门前经过。

她看见独自坐在店中的宁竹,轻轻朝宁竹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急切。

“唉——”

宁竹抬头望去,见是个陌生妇人,虽不明所以,还是礼貌地微微颔首。

那妇人妇人警惕地看了眼店内,对宁竹说道:“快些走吧,这是个黑心店,小心等会被他们敲诈……”

话音未落,钱牙人已经拿着串钥匙从里屋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妇人,当即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

“张婆子!怎么又是你?你闲的没事了是吧?整天净耽误人做生意!”

被他这么一吼,张婆子反倒挺直了背脊。

她用手指指着钱牙人的鼻子:“就你们俩净干些下三滥的坑人事儿!也不怕遭报应,早晚烂嘴烂舌头!老娘这是在给你们积德,就偷着乐吧!”

两人的对骂声引来了里屋方才给宁竹领路的精瘦男子,一出来就恶狠狠地瞪着张婆子。

张婆子被两个汉子怒目盯着,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又握紧拳头,朝宁竹喊道:“小娘子莫怕!要是他们真的敢骗你,你就去衙门报官!会有官老爷会替你做主的!”

说完,张婆子又朝着门槛狠狠啐了一口。

“缺德玩意!骗人要遭报应的!”

这才挎着篮子快步离开。

钱牙人嘴里咒骂这死老太婆,转头就对宁竹堆起笑脸。

“小娘子,你可别听她瞎说,那张婆子在这条街出了名的嘴碎,就爱胡编乱造,我们可是有官府文书,做正规生意的。”

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文书。

宁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那文书。

她自然不是轻信之人,结合方才偷听到的对话,心里早有了计较。

她淡淡道:“你带路吧。”

钱牙人对着瘦小男子使了个眼色,便走在前面带路了。

约莫走了一刻钟,来到一处青砖灰瓦的宅院前。

“小娘子请看。”

钱牙人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钥匙开门。

“这宅子坐北朝南,宽敞大气,就是住二十个人也不在话下……”

宁竹迈过门槛,目光缓缓扫过整个院落,是足够宽敞,空地平整开阔,练武时能够施展得开,而且靠角落的位置还有一口老井,解决用水问题。

四周环境确实安静,街市的喧闹声被院墙隔绝得恰到好处。

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虽有些年头,但瓦当整齐,主人家维护得精心。

宁竹的手指抚过廊柱,没有虫蛀的迹象,用的是上好的木料。

这宅子确实合她心意。

“这宅子作价几何?”宁竹转身问道。

钱牙人搓着手,小眼睛里闪着精光:“按季租赁,月租二十两,押金为一个月租金。”

宁竹挑了下眉。

来之前祝衡关就说过,壁州租房可按单间八百文计算,这十一间房,月租应该在□□两上下。

这人居然开口就要二十两。

钱是真的好赚啊。

“佣金呢?”宁竹又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钱牙人竖起大拇指和小拇指:“六两银子整。”

宁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真把她当冤大头宰啊,开口就要了一成的佣金,正常市价应该在一分左右。

一下子就翻了十倍。

那钱牙人还在喋喋不休:“小娘子,不是我说,这个宅子着实抢手,如若合您心意,还是尽早拿下了较好,不然转头就会有人——”

宁竹正要开口,突然被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

“等等!这个宅子我租了!”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不要租给她,这宅子我要!”

钱牙人左看看右看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脸上做出万分纠结的神色。

他搓着胖手,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一咬牙:“是这位小娘子先看的,若是她现在定下,那我就不能租给你……”

那长衫男子状似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我出多一成!”

说着就要把钱袋往钱牙人手里塞。

钱牙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小娘子,你看……”

宁竹抱着手臂看了半天这二人拙劣的表演,忽然展颜一笑,朝两人招了招手。

“好说,凑近点商量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计划得逞的喜色。

他们将头慢慢凑了过来。

然后——

“啊!!!”

“痛死老子了!!”

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两人捂着鼻子踉跄后退,鲜血从他们指缝间渗出。

宁竹甩了甩手,笑着说:“你们啊,这戏演的着实差劲,我来教教你们吧。”

方才那一拳力道十足,钱牙人只觉得鼻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喉结滚动着不断后退,肥胖的身躯冷不防撞在院墙上,震得墙头的藤蔓直抖叶片。

钱牙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想干什么?宅子不租就算了……”

长衫男子也结结巴巴开口:“我不,不租了,让给你就是!”

宁竹扭扭手腕,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怕是算不了了。”

话音未落,她一个扫堂腿就让两个大男人重重摔倒在地,瞬间尘土飞扬。

巷子深处顿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片刻后,宁竹拍拍衣摆上的灰尘。

对面地上坐着的两个鼻青脸肿,爹妈都认不出来的人,他们瑟缩着抱成一团,宁竹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把他们吓得颤抖。

“下次别再让我遇到了。”

宁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两人抖得更厉害了。

她看也不看他们,施施然走出巷子。

出来一趟就碰到两个糟心玩意儿,宁竹也没了看房的心思,径直回了客栈。

刚踏进大堂,就遇上了正要出门的祝衡关。

见她一身暑气从外面回来,发丝间略有些凌乱,祝衡关心下了然。

“是去了牙行吗?不顺利?”

宁竹微微颔首:“遇到了骗子。”

祝衡关心想,那两个骗子此刻怕是万分后悔骗到了宁竹头上吧。

“壁州城大,难免会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他温声道,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晚些时候再去瞧瞧吧,我认识一家靠谱的牙行。”

宁竹点点头。

晚饭时分,封炎仍未归来。

宁竹让店伙计留了话,便带着宁荷和平安随祝衡关出了门。

祝衡关所说的牙行也在壁州牙行那条街上,想来是牙行聚集之地。

这家铺面颇大,门楣上挂着“十页牙行”的匾额,前头两个字漆色有些剥落。

宁竹猜原本应该是“平顺”二字。

店里客人不多,柜台后趴着个身影,似乎正在打瞌睡。

祝衡关走上前,屈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声音里带着几分熟稔。

“叶东家,做生意了。”

柜台后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姣好的脸庞。

那女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祝老大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祝衡关说道:“我带着人照顾你的生意了。”

她的目光越过祝衡关,侧头瞧他身后望去。

宁竹朝着她微微一笑。

“好巧啊,三娘姐姐,又见面了。”

第63章 重逢

那坐在柜台后的女子赫然就是叶三娘!

宁竹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

祝衡关说的靠谱牙行居然是叶三娘开的。

这里可是比昌县那个破旧的小店面强上太多。

前厅正中悬着“诚信”二字乌木牌匾, 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博古架上错落陈列着青瓷,厢房全都用湘妃竹帘隔开, 陈设格外雅致。

宁竹原以为叶三娘做的是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没想到在这大城池里竟有如此正经的铺面。

转念一想也是, 薛志炳那般细心的人, 怎么会让来历不明的人在自己的治下胡来?

叶三娘看见宁竹可比看见祝衡关惊喜多了。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 “腾”地站起身, 三步并作两步从柜台后绕出来。

“是小宁竹啊!还有你妹妹, 真是许久未见了,来让姐姐捏捏。”

叶三娘这副态度简直热情的吓人,伸手就要去捏宁荷的脸蛋。

宁荷被吓得“嗖”地躲到宁竹身后,扒着姐姐的衣角,只露出半个小脑袋。

平安护在她身侧,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 冲着叶三娘呲牙, 做出一副要是她敢再往前半步,势必要给她来一口架势。

宁竹也因叶三娘的举动惊了一下,都来不及想她们何时这么熟悉过,连忙抬手格挡。

“那倒不必了,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叶三娘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脸上笑容丝毫未减,半点没有尴尬。

“你们这是认识啊?”祝衡关来回看看,眼中满是疑惑。

叶三娘亲热地挽住宁竹的胳膊, 笑着说:“认识啊, 这可是我的大主顾呢。”

宁竹无奈地抽出手臂:“抬举了,我算得上什么大主顾, 只是没想到三娘姐姐生意做的这么大。”

她看得分明,那柜台上可是用镇纸压着厚厚一叠地契和银票。

“小本买卖罢了,”叶三娘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应当是看宅子吧,今日我亲自招待你,肯定给你最实惠的价格。”

叶三娘提高音量,朝里屋喊了声。

“高朗!把看房的钥匙串拿过来。”

熟悉的伙计从里屋钻出来,正是昌县那个高朗。

他看见宁竹和祝衡关走在一起,脸上闪过诧异。

不过他什么都没问,挠头朝宁竹笑了笑,将沉甸甸的钥匙串递给叶三娘。

两人手指交汇的瞬间,叶三娘背着众人,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高朗手指一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跟我说说要什么样的?”叶三娘转过身,将钥匙串挂在指尖转了个圈。

宁竹将方才跟钱牙人说的又重复一遍。

叶三娘边听边点头,下巴朝门口偏偏:“走吧,姐姐带你看房去,保准给你挑到合心的为止。”

她率先迈开步子,宁竹带着两个小尾巴跟上。

祝衡关站在原地,都没人发现他不见了,只有平安回头望了望他。

他这领路人,倒是被忽视了个彻底。

祝衡关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跟上。

……

高朗站在店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人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到店内。

他找了店里的一个伙计,对着他耳语几句。

“去把他请过来,说是三娘有急事找。”

伙计点头领命,立马就出去了。

高朗微微叹了口气。

但愿这次没弄错。

……

另一边,叶三娘果然说到做到,带着宁竹一行人看了好几处上好的宅院。

兜兜转转间,竟然又回到了钱牙人带宁竹看过的那套宅院前。

宁竹站在熟悉的青砖灰瓦前,看着院墙上熟悉的藤蔓,不禁莞尔。

最终还是定下了这一套。

这宅子前院宽敞平整,还铺着青石板,正适合练武,也足够平安撒欢奔跑。

小家伙一进院子就兴奋地转起圈来,尾巴都摇得飞起,还忍不住“嗷”了两声。

这段时日不是赶路就是困在客栈,可把它憋坏了。

叶三娘办事利落,当即就叫来了房东。

在她的周旋下,最终以八两银子的月租成交,她自己只抽了一分的佣金。

签完契书,叶三娘的手指在纸上轻点,对着宁竹说:“这价格可再找不着第二家了。”

人家是真心实意的帮了忙,宁竹当然也不吝啬,爽快地道:“多谢三娘姐姐,改日设宴请你。”

叶三娘一看就是在壁州城混了很久的人,有熟人好办事,这租房不就看出来了吗,多多来往没什么坏处。

况且她的处事作风宁竹也挺喜欢的。

叶三娘闻言,当即眼睛一亮,摸着自己的胃。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知道一家好吃的炙羊肉,离我的店面不远,我们就去那家吧。”

宁竹几人晚饭才用过不久,但作为请客的一方,自然不会驳了客人的兴致。

“当然可以。”

办完了正事,一行人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缓步而行。

叶三娘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和祝老大怎么认识的?是老乡吗?”

“算是吧。”宁竹答道,心想同是涉州人,说是老乡也不为过。

祝衡关接过话头,声音低沉:“宁竹救过我的命,是恩人,也是朋友。”

叶三娘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不过宁竹并未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已经被空气中飘来的烤肉香气吸引。

叶三娘说的那家炙羊肉的店门前,铁架上的羊排被烤得外焦里嫩,简单撒上一些辣椒和孜然就勾得人食指大动。

叶三娘显然是熟客了,刚踏进店门,伙计就热情地迎上来:“叶娘子有些日子没来啦,还是老位置?”

“近来有些忙,这不是拉着朋友来照顾生意来了嘛,前头带路吧。”叶三娘笑着说。

伙计应了声,麻利地将他们引上二楼的雅间。

包厢内陈设倒是符合店里特色,迎面的檀木屏风上用墨色勾勒出一幅牧羊图,窗边还挂着羊皮做的灯笼。

宁竹几人都是第一次来,点菜自然交给了叶三娘。

她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招牌菜,还特意嘱咐:“再来盘没有腌制过的新鲜羊腿肉,不用切。”

那是给平安的。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宁荷作为姐姐,立马就替平安道谢,笑容甜甜的:“谢谢三娘姐姐~”

她的模样生的粉雕玉琢的,叶三娘看着就喜欢,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宁荷的小脸。

小姑娘的脸颊软软嫩嫩的,手感极好。

叶三娘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不用客气,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今年几岁?”

“我叫宁荷,快六岁啦。”宁荷被捏完后立刻捂住脸颊,一本正经地声明,“我的脸只有阿姐可以捏哦。”

她说着往宁竹身边靠了靠。

叶三娘先是一愣,随即笑弯了眼睛。

“你们姐妹俩关系真好,”她倒了杯茶推给宁竹,“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还有个小姑娘吗?还有你爹和你哥呢?”

宁荷摇了摇头:“那是新桐姐姐,承阿兄和季阿叔,他们和我们走散了。”

“你们不是一家人吗?”叶三娘疑惑地挑眉。

宁荷点头又摇头,小脸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解释。

宁竹适时开口:“你上回看见的是季叔,以前住在我们隔壁,关系很好,也可以说是一家人。”

“那你们爹娘呢?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吗?”叶三娘下意识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冒犯,顿时想要收回,“抱歉,我不是——”

宁竹摇了摇头:“没关系,家中只剩我们姐妹二人了。”

祝衡关虽然心中早就隐隐有些猜测,但亲耳听闻还是心头一颤,不免有些感同身受。

宁竹不仅要顾自己,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加之天灾人祸,比他当初的处境更为艰难。

叶三娘面露歉意,端起茶杯:“是我唐突了。”

本来往常是该饮酒致歉,不过对面两个小姑娘,她便没有提,改成了茶。

宁竹举杯轻碰。

这时店小二端着铜盘进来,炙羊肉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包厢。

这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众人也不客气,纷纷动筷。

宁竹夹起一片。

羊肉边缘烤得焦黄,入口又肉汁丰盈,配上店家特制的酱料,好吃得人舌头都要吞进去。

确实有关外的风味。

宁竹也好些时候没吃过了,哪怕肚子不饿,也吃了不少。

宁荷更是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神情很是满足:“好好吃!阿姐,下回我们还来!”

她年纪不大,却跟个小大人似的点评,还不忘照顾平安,把叶三娘特意点的生羊肉推到它面前,让它好好吃饭。

叶三娘看着真是稀罕得紧。

她托着腮,眼中满是笑意:“不然你来给三娘姐姐当妹妹吧,每日都让你吃这么好吃的烤羊肉。”

宁荷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可以哦,我只是阿姐的妹妹。”

“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叶三娘笑得前仰后合。

宁荷霎时间红了脸颊。

宁竹也笑着替她倒了杯水。

本就是吃了晚饭才出的门,小孩子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而且羊肉这种东西本来就容易上火,宁竹也没有让宁荷多吃。

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宁竹起身结账。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隔壁包厢的门也同时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他挡在了走廊中央。

起初宁竹并没有在意,正要侧身绕过。

谁知下一秒,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喑哑,还带着些颤抖。

“小竹……你是小竹吗?”

走廊里的灯笼突然被风吹得晃动起来。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宁竹蓦地停下了步伐,抬头望去。

下一刻,她撞上了一双盛满激动和狂喜的眼眸,也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他生得很好,鼻梁高挺,剑眉星目。

这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曾在原身的记忆当中出现过无数回,而宁竹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宁松。

第64章 戳破

一阵风起, 吹得走廊上的烛火忽明忽暗。

原身记忆里的宁松,是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 却是一个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的男子。

他的通红的双眼此刻眨也不眨地盯着宁竹。

宁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兄?”

宁荷突然从雅间里探出头来, 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这一声呼唤打破了沉寂。

宁松的身形猛然一震。

他看着宁荷, 下意识向前迈出半步, 又硬生生刹住脚步, 像是怕惊到她, 嘴角努力勾勒出一个笑容。

“是我,是阿兄,小荷”

雅间内的叶三娘和祝衡关闻声而出,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叶三娘鼻尖泛酸,抿了抿唇,将心头的情绪压下。

祝衡关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目光在她和宁松之间打了个转, 心下顿时明白。

看来今日来这家店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叶三娘有意为之。

走廊上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有楼下食客的喧嚷声隐约可闻。

宁松看着站在对面的姐妹二人,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略带沙哑,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阿兄来得太晚了,都是阿兄的错”

听到这话,宁竹只觉喉咙像是被棉花哽住, 酸涩之感涌上心头。

宁荷却再也忍不住, “哇”的大哭出声,嗓音里尽是委屈与思念。

她向前跑扑进宁松怀里。

宁松伸出双臂, 稳稳地将宁荷接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按在她后背的力道却始终轻柔。

“阿兄!你都去哪儿了呜呜呜”

宁荷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肩膀抽动着,压抑许久的情绪此刻彻底爆发。

宁松红着眼眶,用手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嘴里重复着那句“对不起”。

宁竹站在原地,看着这对相拥的兄妹,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

酸疼得厉害,竟让她也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宁竹下意识抬手按住心口。

那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原身残留在身体中的执念,那始终想要再次见到兄长,确认他安然无恙的执念。

“进去说吧。”叶三娘轻声提议。

宁竹微微颔首,转向一旁的平安。

小狼狗担心地望着宁荷的方向,颇为不安地来回踱步。

宁竹蹲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平安,你先跟着他们离开。”

平安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有些不情愿,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乖乖地跟在了祝衡关身后。

叶三娘体贴地关上了雅间的门,将地方留给了久别重逢的兄妹三人。

走廊上,祝衡关看着叶三娘的目光复杂难辨。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没想到宁竹和宁荷竟然真的是宁松的妹妹,你早就知道了?”

“之前只是隐隐有些猜测。”叶三娘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在昌县时,我听见她说自己叫‘宁竹’,就起过疑,只是那会儿忙着回壁州,想着宁松都已经回涉州去找妹妹了,应该不会这么巧,就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真有这么巧的事。”

那时宁松刚重伤醒来,便要启程回涉州,他们一行人本打算陪着他同去,将他的两个妹妹接来壁州。

可刚到涉州,便听闻城中瘟疫横行,形势危急。

宁松不愿连累兄弟们,执意独自进城寻人,将其他人都赶走了。

叶三娘至今还记得,宁松将涉州城翻了个遍,却始终未能找到妹妹们的下落,九死一生地回来时,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头,眼中再无生气。

叶三娘本想将在昌县遇见宁竹的事情说出,却怕希望再次落空会彻底击垮宁松。

后来,见宁松心生死志,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此事说了出来。

这才让宁松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正当宁松准备赶赴昌县时,广信王勾结蛮族、意图谋反的消息传来,壁州城随即戒严,出入都需严查路引。

宁松本就算是私自潜入,一旦被查出来,下场只会是被关进牢房,再也没有寻找妹妹们的机会。

他被困城中,这些的日子里,他一直在想尽办法出城寻人,也托人留意昌县的消息。

想来是老天爷也不忍心兄妹分离,今日,祝衡关竟带着宁竹两姐妹主动上门了。

叶三娘还记得,自己看到宁竹的那一刻,心中涌起的那股惊喜和难以置信。

终于是等到了。

叶三娘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对着祝衡关说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雅间内只剩下宁家三兄妹。

宁松抱着宁荷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这一年多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舍不得松手。

小姑娘被他手臂的力道给勒得有些疼,也没有说让他松开,反而环住了他的脖子,瘪着嘴道:

“阿兄,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带着鼻音的嗓音听起来委屈得要命。

宁松掌心覆上妹妹细软的发丝,眼里全是疼爱的神色,轻声安抚着:“是阿兄不好,以后再也不走了。”

宁荷抬起头,眼睛里全是亮光:“太好啦!以后都有阿姐、阿兄、平安一起陪着我,真是太好啦……”

这句话让宁松的身体微微一僵,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宁竹,眸光中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

这时,宁竹从方才身体残留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敏锐察觉到宁松的态度的异样。

她心头一跳,动了动唇:“你……”

“小荷,”宁松突然打断,他平视着宁荷,声音放得极轻,“你先出去找三娘姐姐,帮哥哥去楼下买串糖葫芦好吗?阿兄有事情要跟你阿姐说。”

宁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看了看宁松,又看了看宁竹,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为什么我不能听?阿姐做什么都会带上我的,是吧阿姐!”

她急切地寻求认同,将目光投向宁竹。

宁竹避开她的视线,喉咙发紧。

她大概猜到宁松要说什么,他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真相有些过于残酷,确实不适合让宁荷知道……

宁松握住宁荷的小手,再一次开口:“小荷听话,先出去。”

“阿兄!”宁荷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桌角,她却浑然不觉,“我不走!”

宁松看得出宁荷对她极为依赖,所以并不想当着宁荷的面戳穿她。

没有料想到宁荷反应会如此激烈。

“小荷你听话——”

“我不!你是不是要赶阿姐走!?”宁荷声音带着哭腔,眼睛里面全是泪水。

在场的两个人都被她质问震住了。

宁荷挣脱开宁松的手,她跑向宁竹,死死抱住她的腰。

宁松的手抬起,想要拉住她,最终却还是在半空中收了回去。

他指尖掐进掌心,说话的语气滞涩:“小荷,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宁荷环在宁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她抽噎着说:“我,我只知道,阿姐永远是阿姐,从前的是阿姐,现在的也是阿姐……教我练功、给我买好吃的、我夜里怕黑抱着我睡的阿姐,我不要和阿姐分开……”

小姑娘哭得满脸泪水。

殊不知她的话,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心头一酸。

宁竹的手拂过她的头顶,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你知道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天晚上,我怎么都叫不醒阿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阿姐,你不要讨厌我……”宁荷的声音断断续续,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宁竹蹲下身,轻轻拥住她的小身体,拍着后背耐心安抚道:“你不用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小荷很听话很乖,不管是我还是她,都很喜欢你。”

宁荷埋在她肩头,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也深深刺痛了宁松的心。

他胸口闷得发疼,眼中的沉痛几乎要溢出来。

他该怎么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疼爱的妹妹?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这个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可抛开一切不谈,涉州乱成那般模样,她不仅将宁荷带出来了,还将她照顾得这么好,性子也比从前活泼开朗。

其中耗费的心力难以想象,这份恩情,他不能不认。

雅间内,宁竹终于将眼睛都哭肿的宁荷哄好,小姑娘打着哭嗝,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角不放。

宁竹牵起宁荷柔软的小手,在宁松对面缓缓坐下。

她低声说道:“我们谈谈吧。”

宁松的面容格外憔悴,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艰难地开口。

“小竹她,真的不在了吗?”

这句话仿佛抽干他全部的力气,带着抑制不住地颤抖。

宁竹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把被原身珍藏的匕首。

自从她得到了唐刀之后,匕首便再也没用过,只是一直都带在身上。

这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她是因高热去世的,我也叫宁竹,是在她死去后才来的。”宁竹的声音很平静,“她一直在等你回来。”

宁松的眼泪无声滑落,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在触到匕首冰凉的刀鞘时,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可最终还是将它紧紧攥在掌心,像是握住了与妹妹最后仅存的联系。

“小竹她有没有——”

他想说什么,再问点什么,可是出口的话却破碎不成调,句难成句。

宁竹曾经品尝过无数失去至亲的痛苦,她能理解宁松的失控,便自顾自往下说着。

说起她从“宁竹”记忆中看见过的、感受过的种种。

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她走的很安静,也从来没有怨过你。”

宁松的眼泪砸在衣襟上,肩膀剧烈颤抖。

烛光下,宁竹能看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咬紧的后腮。

“你跑商的这一年,她撑得很辛苦,不过她是个很坚强的姐姐,把宁荷照顾得很好。”

宁荷哭累了,不知何时已经靠在宁竹肩上睡着,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宁竹轻轻捋了捋她的额发,继续说着。

“你和爹娘的房间,再忙再累她也会日日打扫……她始终都在盼着你回来,继续再教她习字练武、再带她和宁荷去丰响街逛灯会、去吃糖葫芦……”

宁松的手指死死攥着,骨节泛白,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

宁竹没有再说下去。

她知道,失去家人的痛苦是外人无法宽慰的,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雅间内一片寂静。

恍惚间,宁松像是又看到了那个总是握着拳头强装镇定的小姑娘。

她明明还小,却要被迫长大,照顾家中一切。

记得离家的那天,他背着包袱站在门口,小姑娘来送他时,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是强忍着没哭,还扬起一个笑,说着“平平安安,早去早回”。

可是,她却再也没能等到兄长回来……

第65章 开诚布公

宁松眼中映出深深的痛楚, 从未有一刻如此后悔自责过。

他当初不应该离家,也不该只留下两个妹妹,他没有照顾好她们, 根本不配为兄长……

宁松不敢想象, 若是宁竹没有来, 地动、瘟疫、兵祸、大旱轮翻接踵而至, 等待宁荷会是何种下场。

那些可怕画面在宁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甚至都来不及深想, 他就后怕到浑身发冷, 惊出一身汗。

宁松猛地抹了把脸,深吸口气,随后他站起身来,朝着宁竹郑重地拱手弯腰。

“感激不尽!”

这四个字重若千钧,带着沉甸甸的谢意与愧疚。

宁荷还靠在宁竹身上睡着,她不便起身, 就伸手虚扶住他, 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他颤抖的手臂。

“我照顾宁荷,是因为我得到了宁竹的身体重生,也因为我是真心喜欢宁荷,把她当做妹妹,与你无关。”

宁松顺着直起身,重重点了下头。

他明白她的意思,嘴上不再提及,只是将满心的感激都埋在心底。

“你出去跑商这一年, 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宁竹目光直视着宁松, 问出了原身和宁荷最想知道的问题。

哪怕他表现得如此沉痛,可是他抛下了两个年幼的妹妹也是不争的事实。

宁松回忆起当初的事, 沉声说道:“当初去京城跑商,我把手中的银子都换成了货,本想赚完这一笔便再也不出远门了,可是路上遇到了流寇作犯,商队被劫,我也被抓进了土匪窝……”

他正是在土匪窝里结识了叶三娘和祝衡关,后来他杀了土匪头子,自己却身受重伤,还被朝廷通缉,这种情形自然不能回家把危险带给两个妹妹,只得随着叶三娘一行人潜逃到了壁州。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土匪窝中的经历以及寻找妹妹的艰辛,但他就算不说,如今消瘦憔悴的模样却骗不了人。

宁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希望‘宁竹’在天之灵能够听到,让小姑娘知道,她心中牵挂的哥哥从未放弃过寻找她们。

一旁的宁荷听着他们说话突然惊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小声说道:

“阿兄,我能像去看阿娘阿爹那样,去看看阿姐吗?我有好多话想告诉她,我长高了,一顿能吃好多饭,还有我现在可厉害了,会打拳会武功,我可以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她了……”

宁荷短短的人生里,除去宁竹,原身是陪伴她最久、也是最亲近的人。

她懵懵懂懂知道阿姐的离开,却害怕再次被抛下,人性的趋利避害告诉她,需要依附别人才能活下去,于是她心无芥蒂的接受了异世而来的宁竹。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为阿姐的离开而难过,但她年纪小,又无法准确的表达出来。

这半年多以来,她心中时常不安,所以才会格外的依赖宁竹。

听见宁荷这么一说,宁松正要答应,却先抬眼看了看宁竹。

时下人们相信鬼神,更忌讳同名同姓者立坟刻牌位,认为不吉利。

宁竹明白他的顾虑,平静地说:“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那么多忌讳讲究,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吧。”

他们总是需要一个地方来祭祀和缅怀逝者的,原身的身体给了宁竹,但立个衣冠冢,立牌位香火供奉还是可以的。

宁松感激道:“多谢!”

宁荷也拉着宁竹的手,小脸上满是依恋:“谢谢阿姐。”

开诚布公谈过后,他们开始商量今后的相处方式。

哪怕他们今天以前都只是陌生人,但在外人眼里,宁竹始终是宁松的妹妹,起码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最重要的是,先前宁竹为了解释签到物品的来历,不知道拉宁松当多少次的挡箭牌,得提前串好口供,可别再露馅了。

宁竹摸了摸鼻子:“先前以为你所以拿你当了下幌子,倘若之后问起还劳烦你替我多多遮掩。”

“这是自然。”宁松快速回答,犹豫一瞬又问道,“不知哪些事要我做遮掩的?”

事情太多,宁竹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不过眼下就有一件事儿。

“我会武,说是令尊教的,名为倒海劲,宁荷跟秀姨他们都跟着我练过,你知道便好。”

宁松点点头,目光在宁竹的手腕上停留片刻,能带着宁荷安然来到壁州,定然是有些倚仗的。

“我记下了,只是秀姨他们?”

宁松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住在隔壁,总是对他们兄妹多有照拂的温柔妇人。

“当初察觉到不对,从涉州城出来后,我们就转道去了昌县,秀姨一家四口都与我们同行,后来昌县被叛军入侵,我们才不小心走散的,”宁竹简单说明了情况,最后提到,“你在壁州方便的话,也请帮我打听他们的消息。”

宁松自无不应:“我会让人留意的。”

“还有宁荷……”宁竹说到此处顿了顿,低头看向紧贴着自己,表现得更加粘人的小姑娘。

她虽然是个冒牌姐姐,但也是真心希望宁荷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她想要跟谁走,宁竹都尊重。

宁松虽然舍不得妹妹,想要照顾她、补偿她,不过还是开口轻声询问宁荷的意见。

“小荷,你怎么想?”

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宁荷看了看哥哥,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却又往宁竹身边靠了靠。

她虽然也很喜欢阿兄,可两边对比起来,她自然是最最最喜欢阿姐!

这个动作已经无声说明了一切。

小姑娘低着头,她害怕看到阿兄失望的眼神,但更怕阿姐会不要她。

宁松自然看出来妹妹的心思,很快收敛住失落的神情,主动开口请求道:“我如今和三娘高朗他们住在靠近郊外的园子,那里人多有不便,如若方便,你能继续带着小荷吗?你放心,银钱——”

宁竹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宁荷也是我的妹妹,她想怎么选都可以,我这里随时有她的位置。”

这是宁竹给出的承诺。

不为原身,只为当初来到异世时宁荷释放的善意,还有这近半年来的日日相处,她早就将宁荷当做了亲妹妹。

宁松松了口气:“多谢。”

宁竹适时说:“我们接下来要搬去的地方,你要是有时间可以随时来看宁荷。”

她将今日新租的宅院位置告诉了宁松。

“我需要宁竹的身份,私底下我们就以朋友正常相处,但是明面上对外,我还是叫你兄长。”

宁松没有异议:“好。”

夜色渐深,今日经历了大起大落,三人都已疲惫不堪。

宁松虽不舍,但好在已经重逢,往后日子还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他亲自送姐妹两人回了客栈。

回去的路上宁荷又睡着了,宁松将她抱在怀里,手臂稳稳地托着,生怕一点颠簸到她分毫。

宁荷小脸贴着他的胸膛,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安心。

快走到客栈门口时,宁竹突然停下脚步:“你要是准备好了,就随时来叫我们,我也想去给她上柱香。”

宁松抱着宁荷的手微微一颤,喉结上下滚动,低声回道:“好。”

宁竹也没让他再继续送。

宁松颇为不舍地松开手,将宁荷小心翼翼地交到宁竹怀中。

宁竹接过熟睡的宁荷,姿势熟练,稳稳当当的没有一丝颠簸,小姑娘在她臂弯里蹭了蹭,继续沉沉睡去。

宁松碰了下妹妹稚嫩的脸庞,轻声说:“我明日再来,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派人去平顺牙行找我。”

宁竹点头:“好。”

宁松站在街口,一直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内,过了好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刚踏进客栈,就见平安从楼梯上窜下来。

它绕着宁竹的脚边不停打转,湿润的鼻头轻轻嗅闻,仿佛是在观察他们有没有受伤。

宁竹哭笑得不得说道:“没事平安,往边上去点,当心我踩到你。”

祝衡关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楼梯口。

他没有多问,只是微微一笑:“恭喜,一家团聚。”

祝衡关又看了看趴在她肩头的宁荷,压低声音说:“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宁竹轻声道了句“谢谢”,抱着宁荷往楼上走去。

刚转过楼梯拐角,就看见封炎在她房门口来回踱步。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

“你回来了?”

宁竹有些诧异地问道,刚才在楼下没见到他,还以为人没回来。

封炎停住脚步,点了点头。

宁竹又问道:“找我有事?”

封炎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摇了摇头。

“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大晚上不去睡觉?”宁竹毫不留情地开口撵人。

杵在门口挡着她的路了,怪碍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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