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豫在陪同临月入了洞房之后很快便出来向着正厅里的贺客敬酒。

因少帝在前些日子特意着人赐下许多府库里的财物器具，今夜又亲临晋阳伯府，故朝中的文武重臣闻风而动，纷纷前来萧府参加婚礼。

一时间佳肴铺案，酒香袭人，高处明光红烛照见堂上众人把手执杯的场面，觥筹交错间笑谈不休。

卫乔却不怎么融得进这种热闹的氛围，若非临月再三邀她，而自己先前也是应了她的，说不定她今日也不会来萧府赴宴。

她也害怕会在此处碰到谢知舟。

尽管作为娘家，定远侯府的贺客比起晋阳伯府的只会多不会少，谢知舟身为表兄也没有道理要一直送临月至婆家。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还是出现在她眼前，甚至还毫无避忌地与她同席。

她装得平静，然而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又如何做得到心如止水？

她只瞥他一眼都觉心颤，收回目光平复了半晌，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案前的酒壶早已被她撤下，换成了白水。

他不知情，伸手取了过去倾杯满斟，而后执杯在手，慢慢饮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微带诧异地瞟了他一眼，却正好撞进他一双深邃眼瞳。

心头一跳，慌忙将视线收回。

谢知舟仍在饮“酒”

，却眼望着大厅正中那一众身姿曼妙的舞女，神色似颇认真。

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这支舞，十二岁的时候在宫宴上见了一次就念念不忘，事后同我提过好几次。”

卫乔微怔，很快便回道：“这是宫里的御乐教坊，今日特意叫来为临月的婚礼助兴，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是谢侯记错了。”

“是吗？”

谢知舟将杯中清水一饮而尽，轻声问道。

卫乔没有再回他，只静静坐着。

谢知舟也没有再说话。

宴上众人正是酒酣耳热情绪高涨的时候，交际应酬间嘈杂声阵阵，独卫乔所在的方寸之地一片寂静，像是被什么隔绝了一般。

两人之间的沉默令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烦躁与憋闷，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令她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倏然起身。

一旁的谢知舟下意识地抬头看她，问道：“去哪？”

她脑子乱得很，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妥当的理由，于是“去更衣”

这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谢知舟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卫乔慢慢地踱到厅外的长廊间，她没让伺候的人跟着，独个儿在夜色里吸着冷风。

外间的侍从往来不绝，身后的喧嚣之声亦是声声入耳，她觉得有些吵，就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沿着石阶下了长廊，拐角处立着一簇山石，上面曲曲绕绕地缠满了藤萝，其中一枝旁逸斜出，直直地向她伸展着，细枝碎叶在夜风中一颤一颤，似在邀请。

卫乔伸手拨了下那经冬犹绿的枝叶，在山石前立了片刻。

一阵狂风刮来，冷意浸骨，卫乔不由得抱紧了双臂。

她朝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正厅望了一眼，随即抬脚向着萧府后门走去。

因贺客众多，正门外的马车早已排成了一条长龙，故卫乔一开始就让人把车驾停在后门。

越往前走灯光越暗，往来的人也越来越少，正厅外长廊中那高高挂着的一排琉璃灯散发出的晕黄光芒也渐渐被抛在了身后，而头顶云深月隐，夜幕之上连星子也无。

她走了有一段路，快到萧府后门的时候，却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借着道旁行灯的微光打量，卫乔认出了那人是许久未见的柳晏青。

她微感诧异，心里闪过一丝不妙，却还是稳住了身子：“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柳太傅去世未满三载，你不在姑苏为你父亲守墓，跑到此处作甚？”

柳晏青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处在灯光的照耀之下，连面上一闪而过的挣扎都没能躲过卫乔的眼。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卫乔提到他父亲的时候微微动容，随即目光微冷，沉声道：“还请陛下跟臣走一趟。”

卫乔大怒：“看来朕不该对你心软，父母生养之恩同窗相携之谊你尽可弃之不顾，似你这般不孝不义之人，朕早该下旨杀了你！”

柳晏青面色一白，然而神色仍旧固执且坚定，一步步向着卫乔而去。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胡来？”

卫乔后退数步，一面唤人救驾一面拔出腰间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