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不过是宫门外匆匆一面,却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还在北狄之时,他就曾听说过关于这个年轻君侯的无数传说。
北狄在当今王上的励精图治之下,渐渐摆脱了数十年前的贫弱情状,早在二十年前便打败了草原西部最为强劲的呼蒙王,自此十二部落无不是望风臣服,北狄铁骑更是横扫草原南北,十余年来未尝一败。
然而八年前,年仅十七岁的谢知舟首次跟随大昭武国公出征,竟然率领区区八百人深入北狄营帐,活捉了北狄左贤王,斩首千余人,使得当时不可一世的北狄大军首次经历惨败。
此后更是频频兴兵北伐,直至逼得北狄远遁草原深处,再不敢轻易叩关。
他那时虽为王上宠臣,却未曾亲自上阵与这大昭的战神较量过,是以心中不无遗憾。
后来又听闻此人征西戎、伐南郡,兵锋所向无城不下,心中对谢知舟更是好奇仰慕。
如今见了,更是为谢侯的姿容气度折服。
那日他回了驿馆,对着属下叹了一句:“定远侯在,我北狄南下无望矣!”
……
水殿之内上设尊位,其下九级玉阶莹莹夺目。
卫乔负手,一步步缓缓行至御座前,转身坐下。
御座之侧摆放着规格类似的宝座,是专为谢侯所设。
眼见这般明显不符常理之事,众人却是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仿佛已是看惯了的模样,就连一旁负责礼仪规程的礼官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乌维看着上方少帝与谢侯并肩而坐,竟莫名地觉得两人有些般配,随即又在心中狠狠驳斥了自己的荒唐想法:定远侯是大昭实际的掌权人,莫说是与少帝并排而坐了,便是直接坐在了御座之上那也没什么稀奇的!
北狄使臣心思流转之间,已有礼官宣读了旨意。
众人又行一礼,随即落座,群臣宴正式开始。
虽然不在禁中,此次宴会的规格却一点也不比宫中的小。
随着仙乐阵阵,佳人起舞,宫人适时地摆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令人耳目口舌间极尽享受。
然而乌维面对着案上的美酒佳肴和眼前的绝美舞姬,心里却没有一丝享受的念头。
身旁容貌姣好的宫女替他斟满酒,纤手轻抬,送至他唇边。
乌维身子微微后撤,抬手接过酒杯,心不在焉地一饮而尽。
随即起身,几步走到水殿中央,单膝跪下。
“尊贵的皇帝陛下,很感谢您允许下臣出席今日之宴,只是下臣心怀忧思,恐怕不能用心体会贵国的招待之热切。”
卫乔双手搁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俯视着乌维:“贵使心怀忧思,那便是我大昭招待不周之过,只是不知贵使是觉得宴上的歌舞不够好看,还是觉得菜肴不合胃口?”
她说着,将手一扬,“来人,换。”
“皇帝陛下,下臣……”
“朕明白的,”
卫乔抬手止住他,“贵使想必是离乡多时,对北地甚为思念,正好,朕今日特意命人带来了北狄特有的马奶酒。
来人,给乌维大人斟上!”
宫人捧着金案小步趋至殿中,姿态婉娈地跪在北狄使臣面前。
乌维神情复杂地端起酒杯,对着御座上的卫乔道:“多谢陛下赐酒。”
说完,闭着眼睛一口饮尽。
卫乔笑了笑,一脸真诚地道:“朕宫中亦有不少胡女,极擅歌舞,今日特地将她们带了来,请贵使看看这些女子可有几分北地风姿?”
她说着,冲着一旁的礼官微微抬首。
随即一阵鼓乐声起,身姿妖娆的胡女踏着翩跹的步子鱼贯进入殿中。
这些人面上皆覆以轻纱,半遮半掩间眼波流转,极尽风情。
伴着仙乐莲步轻踏,一抬腿一折腰,玉色肌肤若隐若现,瞬间吸引住了殿上众人的目光。
“这是朕特意为贵使安排的,还望能够纾解贵使一二分思乡之苦。”
乌维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大昭的这位皇帝陛下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叫他开口了。
只是王上还在北狄等着自己的消息,自己如何能够长久地在此地淹留?
他原先心里还是怀着几分希望的,然而今日见了卫乔形容,却是彻底明白了,大昭根本不可能同意与北狄和亲,至于共同出兵,更是奢望。
那位皇帝更愿意看到的其实是北狄与塔雅两败俱伤,而大昭坐收渔利。
他又能说什么呢,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国与国之间需要锱铢必较寸步不让的,唯利益耳!
也算是北狄倒霉了,摊上了李培风这么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邻居和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