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乔的体弱乃是积年的症候,时不时的就会顺着个由头发作起来,那日在城门顶和花园口都吹了不少的风,当天晚上就有些头疼。
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几帖药就能痊愈,只是她这心里存了两桩事,故而郁积于内,药石效力甚微。
一则她知道王师虽然出征,但却是要挑个合适的时辰才会真正将士兵开到前线支援,至于这个合适的时辰,那必定是梁吴两国打得差不多也就是说两败俱伤的时候,这是梁王与她和谢知舟早已默认的事,虽则如此,卫乔心里还是有一种坑了自家叔公的负罪感。
二则今日对若兰的试探以失败告终,靠赐婚这个法子牵制住谢知舟已然是行不通了,这权佞若是想夺了卫家江山,想来是毫无顾忌也无障碍,自己的下场怕是不太妙。
这样一来,倒真应了病去如抽丝的老话,卫乔一连在榻上缠绵数日。
苏太医这数日都在广明宫替卫乔诊治,青年清俊的面庞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淡淡建议道:“陛下此为心病,须得发散出来才好,莫如趁此春回日暖之时出去散散心。”
卫乔想了想,还没回答,倒是身旁侍立的红袖开口道:“陛下可是怕定远侯责备?依奴婢看,主子您病了这几日,谢侯从不来看您一眼,想来您出去一趟他也不会注意到的。”
“谁怕他了?不就是出宫吗?你去准备准备,正好我今日身子觉得好了些,就出去看看吧。”
大军刚出征,光是粮草供应还有前线战报等事就够定远侯忙的了,他不来看望自己是多正常的事啊,卫乔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合情合理。
想着苏太医一连数日都在自己跟前照料,卫乔便命他跟自己一同出宫,就当是休沐。
换上普通男子的装束,一路出了东华门,此时正值花令,御道两旁遍植桃李梨杏,又有杂花相间,望之如锦绣。
“素闻东华门外市井最盛,朕每次经过都是乘坐銮驾,倒是没能瞧个仔细。”
苏衡点点头:“确实如此,且我大昭不行宵禁,街心市井入夜后热闹尤甚。”
卫乔抬头看看朗朗天光,笑着道:“今日却没有这个福气了。”
两人缓步慢行,望见不远处的的御池,夹岸是垂杨,河中多生孤蒲莲荷,又有凫雁在其间畅游,岸上则有桥亭台榭分布如棋,是每年清明时节帝京百姓烧香游观之所。
过了御桥就是州桥夜市,一路行去就有人当街叫卖,水饭、爊肉和干脯之类的是最常见的,叫人稀罕的却是些时令嚼头,如夏月间的素签纱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和离刀紫苏膏等,冬月间的盘兔、滴酥水晶鲙和旋炙猪肉皮等。
从古至今都是民以食为天,故饮食可算得上是市井之中分布得最多最广的行业,卫乔沿着州桥街走了一路,买了几样精致的小食,皆用梅红匣儿盛贮。
苏衡两手也捧着不少卫乔淘来的物事,一时仔细看着她在一堆物品中挑挑拣拣,在她选择困难的时候给出恰当的意见,一时同摊位上的老板讲价,倒是让卫乔这一路逛得很是顺意。
“太医院的薪俸也不算少吧?你怎的还这般抠门,几文钱的东西你也要还价。”
苏衡看着一脸笑意的卫乔,也笑道:“习惯了,一时改不了。”
卫乔偏头道:“也亏你生得好看,略微笑一笑就让那小娘子心甘情愿地被你砍价,若是生得癞头疮脚样还这般讨人嫌,你看人家打你不?”
苏衡挑了眉,似笑非笑:“你也生得不错,不若你去讨价还价?”
卫乔哼一声:“你也太小瞧我了,郎君我若是出手,岂止是砍价,人家要白送的好吗!”
苏衡“嗤”
一声,刚想开口再激她一激,抬眼却瞥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顷刻间街道两旁人惊马嘶,眼看就要向着两人这边冲将过来。
“小心!”
苏衡忙丢了手中匣子,一把将卫乔护在怀中,几步挪腾间堪堪避过了疾驰的马车。
“当街纵马,眼里还有王法没有!”
“伤着人怎么办!”
周围喝骂声四起,卫乔仍旧被苏衡单手环着,她拍拍胸口压住了那丝余惊,望着地上摔开了口子的梅红匣儿和四处散落的吃食,小声道:“怪可惜的,一口还没尝着,就只是听了个响儿。”
苏衡在她头顶闷笑,半晌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我请你去会仙楼坐坐吧,正好也快晌午了。”
卫乔眼睛一亮,会仙楼可是帝京第一酒楼,向来盛名在外,此次能去品鉴一番倒是不错。
她脸上不由得带了十分笑意,只是那笑在抬头看见街对面的玄衣青年时,就不由得冻结在了嘴角。
她见青年的目光越过她,在她身侧的苏衡身上绕了几圈,最终停在那只环着她的手上,忙从苏衡怀里挣出来,却因为害怕,无意识地扯住苏衡衣袖,这让那人本就深沉若海的眸光更似染了浓墨一般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