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突然在门外道:“陛下,谢侯。”
“进来说话。”
卫乔看着素来沉稳的大宫女面上似带着一丝慌乱,不由道:“怎么了?”
“回陛下,奴婢方才在殿外侍候,只走开片刻,等回来的时候就见殿外的花丛中有人探头探脑的,奴婢呵斥了一声,待要细细询问那人却钻进了花丛深处,顷刻间便没影了。”
言毕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要命人搜宫?”
卫乔挥了挥手:“自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搜出来这一个难保不会有下一个,往后你们当差时谨慎些就是。”
不能说少帝是个心大的,在这宫里又坐在这个位置,除非是眼前这佞臣哪天心情不好非逼着她驾崩,寻常的下毒之类的手段倒也害不了她,故她认为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十有八九是哪处派来打探消息的,实在是不足为虑,想当初先帝在位时,后宫佳丽三千,其间种种争斗的手段才是叫人目不暇接,她登基这一年多,宫里可谓是迎来了大昭立国百年以来最和谐的一段时间,想想还让人有点小遗憾。
谢知舟看着卫乔一脸的不以为意,转头对着殿外廊下的花丛出了一回神,道:“时候不早了,臣该出宫了,陛下早些安歇吧。”
卫乔抑住内心的雀跃,欢送道:“谢侯慢走,谢侯当心天黑路滑……”
趁着天黑路滑出宫的谢知舟倒是遂了卫乔的意,果真好几天都没在她跟前晃悠,据说是在闭门养伤,这一养,就养到了王师出征的那日。
景宁二年的三月,来自南地的邸报于苍茫的暮色中越过山地和平原,在朦胧月色下横渡大江,最后乘着月色和星光向着茫茫平原上的人烟阜盛的帝京飞驰而来。
吴国,大昭最为强大的封国,在老迈却野心勃勃的吴王的率领下,打着“清君侧”
的旗号举兵造反,蓄谋已久训练多时的南地士卒迅速攻占了邻近的宛叶两城并一路北上,更是扬言要打进京师,将那蛊惑君王的佞臣宵小的头颅悬挂于宣德门前。
只是吴军的凌厉攻势却在经过梁境时遭到了阻滞,就像是一匹狂飙突进的马生生被人拽住了缰绳,万般不愿却又不得不止住了马蹄。
梁吴两国对峙多时,皆有损伤,梁王向朝廷求援,卫乔一接到消息就召阁臣商议,在取得了定远侯的许可后,立刻发出了派兵支援的诏令。
出征之日,卫乔乘銮驾亲至城楼为大军送行。
下了銮驾,一眼看见身着铠甲的谢知舟,卫乔微微愣了下,随即想起定远侯虽以科举入仕,却实实在在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十七岁那年随大将军出征,虽为副将却一战成名,千里奔袭间覆城杀将,将北狄的单于都吓破了胆。
日光明亮,马上那人一身铠甲泛着银光,剑眉之下眼眸深沉若海水,一向硬朗的面部线条在看到掀开帘幔的卫乔时微微一缓。
卫乔自行下了銮驾,负手登上城楼。
湛蓝天色如幕布铺展,其上游云如丝,季春的风轻柔和煦,吹得盛装冕服的卫乔额前的旒珠轻轻晃动。
透过旒珠望向城墙下整齐肃立的大军,个个彪悍精勇,身上透着戾气,那是多年征战自尸山血海里锤炼出的气息,那样的阳刚威猛。
真男儿当如是……
身侧的谢知舟身姿挺峻,左手轻按腰间佩剑,目光坚毅直视下方,对着城下大军高声道:“三军跪拜!”
一言出而四海震。
一言出而八荒静。
千千万万的大昭士兵俯首行礼,山呼海啸的般的声音自将领和士卒的喉间喷薄而出,而后直升云霄,经久不休。
“陛下万年!
大昭万年!”
“陛下万年……大昭万年……”
随着一阵响遏行云的战鼓声,大军正式起行。
望着渐渐远去的军队,卫乔轻吁了口气,平复了下心底的汹涌激荡之情,而后微微侧首,看着一脸沉肃的谢知舟道:“平藩一事皆仰仗谢侯,此次领兵的将领也是谢侯属下,想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卫乔虽这么说,却在心里想着,自己实在是个没用的皇帝,平藩这么大的事没能起到半分作用,回头又要让朝臣和天下的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了。
谢知舟虽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却没料到她还有这份心事,只以为卫乔不像是表面上那样放心此次战事,于是耐心分析道:“吴军北上,最要紧的就是出其不意,如今为梁师所阻,已然失去先机,于兵力又多有折损,还是像臣先前所言,王师此去可以算是捡个现成的便宜,此战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