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仍旧答得敷衍：“谢侯运筹帷幄，朕自然是一万个放心。”

谢知舟侧身，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而后停住，与她对视。

看着谢侯风姿，卫乔倒生出一种他才是这天下之主的错觉，也不能说是错觉，定远侯本就是万人之上的无冕之王，而自己，不过是个有冕之臣罢了，思及此，倒觉得头上摇摇晃晃的旈珠拍在脸上有些生疼。

谢侯围着她走了几步，颀长的身躯挡住了突然间刮得有些迅疾的风。

“起风了，回宫吧。”

仍旧是熟悉的宫廷，有高可接天的宫阙和伸手可触的宫墙，卫乔的眼瞳中倒映着飞阁流丹秀闼雕甍，也倒映着御园小亭中的佳人。

几日不见，卫若兰好似消瘦了些，眼角眉梢的怯弱之态更增几分。

“陛下。”

虽身为长公主，她却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柔柔唤了卫乔一声便规规矩矩地行礼。

卫乔早下了銮驾，几步走到她身前道：“皇姐是在此处赏花？这时节的桃杏倒开得好。”

卫若兰微笑，只是那笑却极浅，像是落于掌心的雪，转瞬间便消逝无踪。

“心情不好，出来透透气罢了。”

卫乔纳闷，堂堂一个长公主，谁还能给她脸子不成？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又仔细观察她脸色，心下恍然，定是谢侯又伤她的心了，这才害得佳人日日对月叹息对花垂泪，搞得若兰美人衣带渐宽。

想明白了这一点，秉着自家人能罩就罩的理念，卫乔拍拍她的肩道：“皇姐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保管叫你如愿以偿。”

卫若兰疑惑道：“我什么事？”

“不就是谢知舟那厮吗？你既念着他，那朕下一道旨意命他娶你不就得了。”

卫若兰一听这话却似吓得不轻，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嫁，陛下你别开玩笑，我是宁死不嫁的！”

卫乔更纳闷了，她十分确定若兰喜欢谢知舟，而且喜欢了很多年，怎么自己说要成全她她反而拒绝得如此干脆呢？

“皇姐，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你不喜欢谢侯了吗？”

卫若兰没有立即回答，望着眼前的卫乔，一时陷入沉思。

少帝虽然很瘦，却比寻常的女子要高上一些，着一身华贵而庄重的冕服，身姿挺立如玉山，往上看精致小巧的下颌，唇色似比常人淡一些，像是随风飘落的樱花，最吸引人的却是那双眼眸，静静望着人时宛如静渊，而一旦流转，却像浸透了迷离夜色，貌似顾盼多情引人沉溺其中，却又在眼波流转间透着清冷拒人的气息，正与少帝一贯的淡然气质相合。

这样的人，难怪……难怪那人会……

难怪前一阵自己说服自己放下矜持再一次去找他，却被他冷冷拒绝，而当自己哭着要他给一个理由，要他说出自己的心上人，那人却给了她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答案。

回到自己宫中，她仍不能相信，于是派绿夭去广明宫暗暗打探消息，结果却是证实了那人所言非虚。

自此备受打击，思及自己的一腔情意都付了东流水，实在是叫她又羞又气又无可奈何，生生颓废了几日，至今日方觉好些，才踏出宫门来此散心，却不料正撞上了卫乔。

若兰自嘲地笑笑：“谢侯那样的人品才干，我如何能配得上？”

卫乔踱了两步进亭内坐下，皱眉道：“皇姐何必妄自菲薄，你是先皇后亲自教养长大，又是朕亲封的长公主，配他区区一个定远侯还不是绰绰有余？”

“谁不知道我这个公主不过是托了昔日武国公的一门忠魂才得来的，又不是正经的天家血脉，而定远侯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匹不匹配先不说，他本就心里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愿意？便是陛下您下旨，谢侯抗个旨又不是什么难事。”

卫乔自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只是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自然是怎么埋汰谢知舟就怎么说，待听到后面几句，又有些诧异：“你是说……谢二郎他不喜欢你？”

卫若兰看着一脸茫然的少帝，心里觉得悲哀又觉得好笑，而后果真笑出声：“他确实是有心上人，那人却不是我。”

有人一腔情意却求而不得，有人身为傀儡又遭人觊觎，到底谁更凄惨呢？

她收了笑，拂袖转身离去，袅袅身姿很快消失在纷乱的花间，只留下眉头紧锁的卫乔，以纤细白皙的指在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