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是不要回来了!”
“哦,许,你真的太让我伤心了!”
海因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对拥有一位魅力四射的太太的向往,离开他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国家。
一个星期后,日军入侵缅甸。
二月,赴缅远征军对日作战。
三月,仰光沦陷,远途运输物资的生意遭受惨重的损失,许佛纶将资助活动收缩,转道支援远征军。
她很快和福建广西至云南一带的木商工会取得联系,将他们提供的征用木材用之前开拓的线路送往前线。
在熟悉采伐和报关各项事务后,她自己也在福建开办了一家小木材厂,后来拓展到昆明和重庆,收容了救济所中不事生产的难民做工。
许佛纶很意外地见到了尤彩棠。
白天,她在木材厂里负责点验木材的筒量,晚上就在育婴堂里照顾孩子,休息的时候点一支烟和许佛纶说话。
“是柳小姐介绍我来的,在这里做事情快有七年了,先生事忙,未必能见到我。”
她低头弹弹烟灰,“也是我没脸见您。”
她是来找孩子的,那个被她丢掉的女儿,如果现在还活着,也该有十五岁了。
“想赎罪的人太多,柳小姐也是,我们都被先生一手捧出来,可没有谁对得起您,当然除了胡小姐。”
柳瑛对不起冯苹初,她对不起骨肉,说到底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跟她有什么关系?
当初花国选美胜出的女人,走的散的,至今和她保持联系的除了远在南洋做实木生意的柳瑛,就只剩尤彩棠了,也算有缘分。
但是她和康秉钦的缘分,太浅。
这是陶和贞在寺庙拜佛时,同她说的话。
昆明的寺庙不少,茫茫人海里还能见着,着实是前缘未尽。
“若是回到十几年前,我还是不同意你嫁到康家。”
陶和贞手里的佛珠盘的飞快,“你会跟他一块儿走,现在我超度的就不只他们父子三人,连点慰藉都看不见。”
如今却有周曼蘅陪着她。
“我很羡慕许小姐。”
周曼蘅送她上车:“活得潇洒,可我并不喜欢你这样的生活方式。”
她还是旧时的思想,认为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丈夫不在,需要孝顺父母左右,这才是合格的妻子。
因一桩旧时的莫须有的婚约,她就停下自己的脚步,不离不弃地陪伴在陶和贞的身边,爱情,成了她的信仰。
许佛纶虽然注定没办法和她成为朋友,但是仍然很尊敬她。
“我也不喜欢周小姐。”
荣希孟很明确地告诉了许佛纶自己的立场。
她在费力地锯木头,拎着锯刀擦汗时说:“人活着就该像您、我爸和康伯伯这样精彩,更何况现在男女平等,凭什么男人就不能在家照顾家长里短?”
许佛纶坐在她锯好的木头上:“谈恋爱了?”
荣希孟的脸有些红。
许佛纶接着问:“你们说起结婚的事了?”
荣希孟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父母让你结婚之后,不要工作了?”
能让她喜欢的男人,应该不至于这样浅薄。
荣希孟手里的锯刀掉在了地上。
看起来是不欢而散了。
许佛纶站起来,拍拍的肩:“没关系,你总会找到志同道合的先生。”
荣希孟看她蹭在自己肩头的木屑有些嫌弃:“您爱我爸么?”
许佛纶笑着看她。
她抿嘴:“那您爱康伯伯么?”
“爱过。”
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每一天都在爱他。
荣希孟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对,您说的对,我早晚会遇上志同道合的男人!”
许佛纶有些忧愁,觉得这孩子深受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不知道好还是不好,毕竟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荣衍白一样的男人。
她想。
荣希孟是在十月底离开她身边的。
当时她和押送木材的队伍到云南,在畹町失踪,走前只给林允平留了一封信,请她转告许佛纶,她要去参军了。
战地医生或者记者,再或者战士,总有她能做到的事情,父亲没有完成的事情,由她继续。
许佛纶对林允平说:“她知道要怎么走自己的路,这很好!”
她正在看报纸,日军第三次攻击瓜岛,仍旧以失败告终。
好在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死生流转,山河依旧。
这里,始终是被无数英灵拱卫的国土。
民国三十四年,日本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本天皇裕仁广播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结束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