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编了个情比金坚,同生共死的美梦,给许退安听,给许修岚听,也给自己听。
许退安失手把茶杯砸碎在了地上。
许佛纶安静地看着。
“怎么不早回来?”
他拎拐棍来打她。
她没躲:“您和我是两看两相厌,回头再跟小时候似的,您叫人把我给摁后园井里头,下去见了我妈,她得多伤心。”
许退安瞪她:“现在就不怕了?”
许佛纶笑:“要不您试试?”
随行的十来个人,荷枪实弹,不提这个,许佛纶的名声打哪儿都叫的响。
老头儿被气了个倒噎:“来了还走吗?”
“走。”
许佛纶叫人把一沓文件送进来,“我来是跟您做生意的,您看看许家的产业,上头可有不齐全的,回头我一并都要了。”
许退安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许佛纶抬了抬手指:“许家账面上的亏空比实际少了九成,换个人来,您连这祖宅都保不住,我给您这个数,替您收拾了烂摊子!”
许退安暴跳如雷:“你休想,这是灭祖,大逆不道!”
许佛纶无动于衷:“回头等您把老宅卖了补亏空,您上祠堂见祖宗,就不是灭祖,就不是大逆不道?”
“你舅父还在外头没走,你就跟我来分家产?”
“就是祖宗在外头,也得吃喝挣钱。”
许佛纶笑一笑,“还有,我只谈生意,对您的家产不感兴趣!”
她起了身,看着火冒三丈的老人:“我给舅舅上过了香,尽管他是您从族中过继来的,但是许家败到这个份上多亏了他,否则这笔生意不知道还要多花多少,我谢谢他成全!”
许退安骂她是杂碎,是下三滥的胚子,大呼小叫引了宾朋亲友争相围观。
许佛纶不急不缓地系了斗篷,穿过空无一人的主道离开许家。
从多少年前起,许退安就认为许佛纶不该活在世上,现在她要他的全部生意,他肯定不会配合。
许佛纶早有准备,今天来只不过是提个醒,加把火。
正事还没开始!
汽车里,她嘱咐翘枝:“跟祥福昌的陈老板说一声,买许家祖宅的数额再压低两成,然后把这个风声放出去,尤其是许家的债主们,务必都通知到。”
翘枝说:“陈老板前几日就表了忠心,一切听凭先生的吩咐,哪怕是将祥福昌给您,只是事成之后,他就盼着能在您身边做事情。”
“你回他多谢相助,生意上的事情,还是见面谈。”
许佛纶又问,“郭少最近有消息么?”
永安和久安实业筹谋着在香港组建新的贸易公司,郭少给她发了邀请,希望想容也能参与到筹建中来。
贸易公司预计以运输实业为主,自香港延伸两条运输线路运销物资,一条从香港至上海,沿途经福建浙江,另一条至南京,过广东江西和江苏。
以此来和企图控制东南市场的日商抗争,若是得以发展,继而可以北上至东北一带,支援东北三省持续恶化的斗争。
许佛纶在进许家之前,也与江右商帮中的其他商行的几位掌柜讨论过,许退安是赣商的中流砥柱,但是生性谨慎又顽固。
例如许家极少有长途贩运或者出海生意,即便迫不得已,也都是假以族中晚辈之手,更不准亲信参与到革命和反抗的时局中。
清朝覆灭后,许家生计江河日下,如今只守着商帮的旧时生意了以度日,拒绝新式思想的侵扰。
如果在许家生死存亡的关头,游说许退安和别人合作,与日商抗争,简直难于登天。
许佛纶决定将许家生意接到手中,收拢人脉和资源,为贸易公司做充分的准备。
许退安瞧不上赵登芳,更瞧不起她这个小祸害,试图置她于死地几回,只是没得手而已,更别提这回见面。
人情这条道走不通,只能生意场上杀伐决断,他不肯给,她就动手抢。
趁火打劫也好,无情无义也罢,尔虞我诈,相信她这个姥爷比她看得更透彻。
好在贸易公司的筹备并不急于一时。
翘枝说:“郭少倒是问过咱们的进展,只是这里的情况复杂,您即便接手了许家的生意,还要好一阵儿调整,都跟他说明白了。”
许佛纶没再吭声,只等着逼迫许退安接受她的提议。
许家祖宅变卖的价格一降再降,陈老板有意无意透露出为难的意思,债主听闻这个消息生怕许家不肯还账,索性守在许家门上等着给钱,日日吵闹不休。
商帮里的人不愿意得罪许佛纶,在许退安登门求助的时候,表现出的态度是模棱两可,许退安走投无路,就约许佛纶上门谈判。
翘枝在电话里说的无可无不可,没有说定明确的时间,只说等先生回家再给回电话。
许退安的管家压不住火气,电话还没撂下就破口大骂。
可费尽周折,许家的生意还是留不住,很快被许佛纶顺利接手。
她理顺人脉关系和业务往来,忙了好大一段时间,这才前往武汉和谢贞与荣希孟汇合。
六月中,在武汉的火车站,她碰见了要北上祭奠的陶和贞与周曼蘅。
后来电话里,她和康秉钦提起。
那时他已经从哈尔滨潜回北平,准备祭拜父兄。
她嘱咐他当心,去年离开前,日本华北驻屯军占领丰台,配合东北两方的关东军对北平形成三面合围。
可谁也没料到十二天后,日军会炮轰宛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