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或浓情或浪漫的纸张都铺在地毯上,堆积如山,不堪重负。
是信件,也是感情。
庞鸾跪在地上,把照片一张张从里面挑拣出来,数量太多,她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张。
只知道先生这辈子,太苦。
公馆里的小女孩子知道出了事,远远近近地站着,沉默不语。
庞鸾心里烦躁:“在这儿做什么,都走,走!”
人散干净了,楼梯尽头还站着荣衍白。
庞鸾看了他一眼,将所有照片封回信封里,转身离开。
“吴太太!”
荣衍白叫她。
庞鸾说:“该看的不该看的,先生都看到了,有张照片上写着您太太如今的住址,先生应该是去见她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荣衍白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庞鸾才开口:“您不应该瞒着先生。”
可是如今说这些,也晚了。
荣衍白说:“阿佛走前,可说了什么?”
“先生的性子,您最清楚不过,您想让她说什么,原谅您还是不原谅您?”
这些事,都应该是许佛纶见过杨苔茵,才能下的决定。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荣衍白的太太是叫这个这个名字。
还有他们的女儿,荣希孟!
许佛纶见到杨苔茵是第二天午后。
为了避开灭门令,谢贞在重庆住了一段时间,近日才回到北平,她正让人收拾那间四合院,就听门房说许佛纶回来了。
她接出来:“许小姐,怎么也不事先打个电话,家里太乱,还来不及收拾你和衍儿住的地方。”
对于荣衍白的母亲,她始终礼敬有加:“谢姨,我回来是见个人。”
谢贞笑说:“你讲。”
“杨苔茵,”
许佛纶眼见着谢贞的脸色变了,“还有荣希孟。”
谢贞脸上的笑容很勉强:“衍儿还是告诉你了?”
许佛纶笑一笑:“我见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有些话要问清楚,谢姨,请您行个方便!”
杨苔茵和女儿就在这间宅子里,她第一次见到荣衍白时的晚清旧王府。
东南角有个别院,常年锁着,她曾经也见过,只是没有问。
却没想到里面住着荣衍白的妻女。
谢贞带着她来,叫人开了锁,最后说:“去年年初,衍儿已经和她离婚了,许小姐,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偏袒儿子,他确实有苦衷。”
许佛纶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会给人做姨太太,只想见过杨苔茵和荣希孟,问清楚来龙去脉,再和荣衍白断个干净,但却没想过他们已经离婚了。
以后何去何从,她心里乱得很,一时间没有主意。
院子里的枫叶正红,树下塘边用篱笆围了个花圃,野姜花香味浓郁。
杨苔茵年岁不大,眉目也很清秀,只是身上穿着旧时的褂裙显得老态,正拎着竹筐,在花圃边摘开得旺盛的花。
久不见生人,她面上的表情很木讷:“你是,许佛纶小姐?”
“杨小姐。”
杨苔茵点点头:“你的名声在北平城无人不知,就算像我这样被囚禁的人,也是见过你的照片的,在报纸上,不过是几年前的了。”
许佛纶站在小路边上,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做活。
在这里,连时光都是和缓的。
杨苔茵站起来,拍了拍藕荷色的马面裙:“你跟了荣爷,这是容不下我了?”
话简短,敌意也明显。
许佛纶在打量她。
她继续说:“你们商量好了,要把我和希孟送到哪里去,还是直接处理掉,为你这个新任的女主人腾地方?”
话说完,杨苔茵的苍白的脸上才有一丝笑意,决绝的。
许佛纶一度认为,她会把手里的镰刀挥到自己脸上。
杨苔茵始终紧紧地盯着她,尤其在女童稚嫩的呼唤声之后,如临大敌。
许佛纶问:“你曾经嫁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他是个魔鬼,许小姐难道不知道?”
杨苔茵笑,“他对你好,你只觉得自己生养在蜜罐里,他若对你无情,你恨不得把心肝挖出来送给他。”
荣衍白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许佛纶说:“他对杨小姐做过的恶行,还真不少。”
杨苔茵笑:“怎么,他都没有告诉过你,也对,如果说了,怎么保持他的君子之风?”
“他和你为什么离婚,还要将你们关起来?”
她不想再跟杨苔茵弯弯绕绕,直言不讳,“据我所知,你救过他的命,他不该这么对你!”
杨苔茵的表情有一瞬僵硬:“看起来他是真的喜欢你,连这样的陈年旧事都要拿出来讲一讲,在我跟他离婚一年后,竟然爱上了别的女人,这样的男人——”
“妈妈——”
小女孩从后园跑出来,抱着一只小腰鼓咚咚地敲,见了许佛纶,猛然缩到母亲的身后,抱住她的腿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地看。
“希孟,叫许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