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稚嫩的声音,似乎缓解了两个女人之间的硝烟味。
杨苔茵让路:“许小姐进来喝杯茶,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荣衍白比许佛纶迟到了一个钟头,时隔两年,他再次踏足这里,那时许佛纶正和杨苔茵在客厅里说话,在走廊上玩木马的荣希孟最先看到他。
“爸爸——”
杨苔茵看着他抱孩子进门,蓦然站起来,脸上似惊似喜:“爷……”
他没应声,只是将荣希孟放进她怀里,话是对许佛纶讲的:“阿佛,听我解释一句,好不好?”
杨苔茵看着他低声下气,眼泪夺眶而出。
“杨小姐已经告诉我了。”
她坐在那里,垂着眼睛,虽然笑着,但是却用尽了力气。
杨苔茵事无巨细,将她和荣衍白的过去都讲给她听。
她十一年岁那年在天津无意间救过荣衍白母子一命,后来南来北往卖花,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六年前荣衍白找到她,他们在上海恋爱。
后来,她辞别母亲和妹妹,在北平和荣衍白结婚,做荣太太。
她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母亲和苹初了,都是荣爷每月给她们生活费,如今应该是好的。”
许佛纶想起让冯家老太太赞不绝口的大女婿,也想起冯苹初和她的母亲早在去年就双双过世,她心中有愧,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杨苔茵。
杨苔茵并没有察觉,继续说:“荣爷同我恋爱成亲,不过是为了报答年幼时的救命之恩,他将我娶进门不过半年,便再难见人影,夫妻恩爱就是个梦!”
他心中有家国,有生意,却独独没有她。
家中的下人,见到他的次数都比她多,她这个荣太太就是个笑柄。
就算荣希孟出生,也并没有将这样的困境缓和。
荣希孟满月和周岁都是在火车上度过的,她们母女还是没有多少机会能见到荣衍白,她成日哭,后来眼睛不好了,也渐渐地少了眼泪。
一年后,她和家中的远房堂兄蒋青卓有了私情。
“青卓是台门人,也不该是台门人,他为了我被荣爷下了灭门令,大好的前程断送了。”
许佛纶说:“蒋青卓伤天害理,早叫人割了脑袋,杨小姐不必替他惋惜。”
杨苔茵沉默了很久。
之后的话,许佛纶也并不打算再听。
她起身。
杨苔茵却叫住了她:“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是他对我……”
“余情未了?”
许佛纶看着她惊愕的目光笑一笑,“这话问问杨小姐自己,信是不信?”
她们母女出了这间四合院,手无寸铁,若是荣衍白的仇家寻上门,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荣衍对你们的情,是恩是义,也是爱护,杨小姐,你比我更明白。”
杨苔茵泣不成声。
荣衍白和杨苔茵的婚姻与女儿,并非是她心中最深的那道伤,她也无意去过多计较他以往的感情,报恩也好爱情也罢,早就尘埃落定。
只是他不该隐瞒。
许佛纶说:“你既然来,也许久不见面,该和杨小姐好好聊一聊。”
荣衍白去握她的手腕,扯了个空。
她走得很快,很快消失在午后的阳光里。
荣希孟爬到他的膝盖上,抱住他的手臂,很快在他怀里睡着了。
杨苔茵看着他轻柔地拍着孩子的背,捂住了眼睛:“荣爷……”
他笑一笑:“天气凉得很,别穿的这样单薄。”
“荣爷在乎吗?”
他说:“身子是你自己的,也别跟谁怄气。”
两人枯坐无话,
荣衍白低声说:“当年笠钧被我活埋,荣氏因此被台门中伯叔大范围血洗,九死一生,我鲜少能照顾到你们母女,是我为夫为父没有尽到责任。”
杨苔茵一面哭,一面拼命地摇头。
他笑一笑:“我同你讲并不是要得一句原谅,当年对你们的忽视确实伤害颇深,只是望你不要耿耿于怀,自打希孟出生,你的身体就不好。”
荣衍白起身,将孩子放进里屋的床上,盖好被子,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杨苔茵拉住他,忐忑地唤他:“爷——”
荣衍白笑:“如今放眼天下,我都有能力护住你们母女,这间院子再也不必困住你,去或是留,悉听尊便。”
杨苔茵哭到失声,只是一味地拉着他,不愿意松开手。
荣衍白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我之间不需要再讲爱情或是离别,该断的,两年前就已经断干净了,我与杨小姐是旧相识,仅此而已。”
哭得够了,杨苔茵跌坐在地上,低声问:“爷和许佛纶,是要成亲了吗?”
荣衍白说:“若得与她携手,便是我毕生之幸事。”
杨苔茵再问:“若你们……成亲,爷还会再来看希孟吗?”
荣衍白审视她:“只要你肯。”
她没再说话。
走前,只得他一句委婉地提醒:“苔茵,众生皆苦,非你一人,你好自为之。”
几年婚姻,虽说聚少离多,但是他对她始终最为了解。
出了院子,门上再没有落锁。
他走得不快,就听身后有人惊声尖叫:“太太,太太自尽了!”
繁华落尽,她终究把自己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