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过杯子一饮而尽,略微歇歇,又哑着破锣嗓子侃侃而谈:“诸位老少爷们到时候挣了银子也就给我听一二声响,吃了亏都算我包三路的,这名声,连白家小少爷也都……“””
天津地界,还有哪位白家小少爷,能拿出来说一号的?
许佛纶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有人替她把心里话问出来:“包三爷,您说那白少爷,可是台门少当家的,不是死了吗?”
包三路自知言多必失,忙圆场子:“天津姓白的多了去了,您说的哪一号?”
那人还要问,被身边的乡里乡亲扯了扯袖子,就住了嘴。
这一茬,算掀过去了。
许佛纶留了心,比了个手势叫小女孩子们带人回去,自己和庞鸾留下,继续盯着这个包三路。
又过了一个多钟头,来往两拨人,包三路大概是累了,拿帽子盖住脸休息。
伙计给他换了壶热茶,他从袖筒里摸出块日本龙洋丢了过去,伙计接在手里眉开眼笑,躲在角落里用牙咬了咬,在银元的樱花枝叶图案上留了个牙印。
得了赏,伙计就不再来打扰包三路,捧着个大茶壶跑上跑下,偶尔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歇会,
包三路又休息了大概一刻钟,掀了帽子卷袖口,哼着小调摇摇晃晃上角落里的马桶间。
庞鸾摁了摁许佛纶的手,自己跟了过去。
眨眼之间,她又出来了,匆匆地到了桌前:“没人!”
许佛纶笑起来:“跑了?”
“马桶间的后窗户是打开的。”
“既然发现了,那么没什么好说的,你跟着他追下去。”
“先生呢?”
“我去瞧瞧发了洋财的小伙计。”
许佛纶按着桌子起身。
庞鸾皱眉:“白笠钧生死不知,先生的安全要紧。”
许佛纶笑着:“外头还有三个姑娘呢,怕什么。”
她推开了雕花槅门,在昏暗的光线里辨了辨方向,顺着走廊找下去。
楼下的相声正说到荤口那一段,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几乎要将茶楼掀翻,显得二楼上安静得诡异,她脱下高跟鞋拎在了手里,路过伙计刚才歇盹的栏杆角落。
推开刚才伙计送茶进的门,里头也没有人。
连客人都没有。
这间茶楼可太有意思了,从伙计到客人,个个非凡!
楼下的汽车呼啸着开远了。
东面的窗帘落着一面,房间里唯一的光是从外面的走廊投进来的,像扎进屋子里的一把尖刀,刀尖在槅门上消失了,那里一片黑暗。
许佛纶将门从身后阖上。
这间屋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她的眼睛不好,视物不清,只好去摸坤包里的小手枪。
在她握住枪柄的一刻,扳机就已经被人摁住了。
身后的人无声无息,压低了声音问:“许小姐是在找我?”
本来挺漂亮的声口,喊了一整天的茶儿来嘞,也就不成样子了。
小伙计还把刀尖抵在了她的后腰上:“我瞧见许小姐在这儿坐着的时间也不短了,您有家不回,偏要往阎王殿里来闯一闯,我很为难。”
许佛纶仔细分辩他话里的意思:“包三路被你杀了?”
小伙计一笑:“这话,许小姐不该问的,问了,我也就不能留情了。”
许佛纶松开了坤包。
小伙计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顺从。
“想必白笠钧告诉过你,我向来谨慎,”
她没回头,只是慢慢举起了双手,“你觉得我会只身来找你吗,小兄弟?”
身后的人把视线,挪向了掉在地上的坤包,已经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枪。
确实是把手枪不假。
那么她这话……
等他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了,房间里投射来一束刺眼的光,他听见了楼下疾驰而过的汽车,喉咙里就被扎了样冷冰冰的东西。
左右一拧,许佛纶推开了他的尸体,把手上的血蹭在了他的衣襟上。
有些遗憾。
白笠钧的消息,又断了。
她蹲在尸体边翻了翻,除了他肩头上搭着的一条白毛巾,什么都没找到,还真是谨慎。
帘子被人搭起来。
荣衍白松开帘钩,回身冲她微笑:“阿佛今日挣了多少钱?”
他站在阴影里,只有拇指上的戒指,被楼下的灯光照得熠熠生辉。
守财奴!
许佛纶俯身穿鞋。
他走过来,蹲身替她握住鞋底,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给她借力,但目光始终在她身上,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她撇嘴:“我的命。”
荣衍白突然就笑了:“哦,这是无价之宝。”
他站起身来,握住她的后腰,去亲吻她的嘴唇:“这个嫁妆,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