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衍白企图带着她离开这处险境时,她已经踮起脚,吹了吹他的耳朵,“身后两点钟方向,二十米处是我的办公桌,底下有支苏联造的短步枪,三发子弹,这回两个屏风都未必够呢。”
荣衍白平躺在轮板上滑出去时,许佛纶手中的枪已经响了。
三楼东北角处,有个人应声栽下楼。
为此,她的藏身之处暴露。
在闪身躲入另一台织机后时,有火星闪过,穿透了她左臂衬衫的布料。
她有些惋惜,才第一次穿的漂亮衣服。
再次有个人从楼上坠落,跌进了花子堆,死的寂静无声。
看起来,孱弱的荣先生,杀人的时候,手法还是很精致的。
当然,还有点可取之处,是他忍住没有咳嗽,至少他们刚才说话,他咳嗽了不下五次。
等安全了,她得向他请教,这么艰难的事情是怎么做到的。
外面的雨声渐止,可厂房里仍旧不见五指,黑暗里的杀机随处可以感觉到,庞鸾和李之汉不知道藏身何处,不敢肆意射击。
无声对峙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杂乱的脚步和议论后,电灯渐次亮起来。
嗞啦的电流声里,许佛纶跟在荣衍白身后上到三楼。
庞鸾和李之汉从一楼现身,将闻声赶到的众人分散开搜寻,她回头时,大惊失色,“先生,身后——”
子弹擦过许佛纶之前,她已经被荣衍白推开,后腰撞断年久失修的栏杆,仰面从楼上跌下去。
角落里放冷枪的仅仅被射伤手臂,仓皇逃窜。
等荣衍白回身,堪堪抓住了许佛纶的手腕。
她悬在二三楼之间飘荡,还有心思开玩笑,“荣先生,你要再使劲点,就是蓄意谋杀。”
荣衍白也笑了,“如果我这时候和许小姐商量屏风的事,是不是乘人之危?”
许佛纶诚恳地点头。
他低声笑,手臂使力,要把她拉起来。
“衍儿——”
这里的动静终归是惊动了荣家老太太,身边两个老妈妈搀扶着,唤着荣衍白急匆匆往厂房里赶。
被追赶的杀手已经悄无声息潜到了一楼,枪口对准了荣老太太——
“娘——”
千钧一发,荣衍白松开了手。
随行的击杀了杀手,事态平息。
他翻身几个纵跃下楼,扶住了母亲,“您怎么来了?”
荣老太太抚了抚心口,紧紧攥住他的手,在他脸上抚了几把,“我听到这里有动静,放心不下你,你好不好,伤没伤着?”
他摇头。
荣老太太才目光挪开,“那位许姑娘,她……”
荣衍白回身——
许佛纶被庞鸾从织机上搀扶下来,慢吞吞下楼。
她的右臂始终低垂,白衬衫已经划破了,三寸来长的血口子翻开了皮肉,血顺着手滴答在楼梯上。
有人不忍心看,背过脸去。
织工们继续收拾机器。
翘枝带着几个小姑娘,清理尸体,搜捡弹壳。
来来往往,井然有序。
荣老太太于心不忍,“衍儿,你不该……”
她欲言又止。
荣衍白点头,拍拍她的手表示明白,他不该放开许佛纶。
蓄意谋杀,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传来的香气,和下午他捡起的那盒冷霜一样,是茉莉花的味道,缠绕在他手指上挥之不去。
天亮前,雨停了,后来薄薄的太阳冒出了头。
荣衍白在此来到厂房时,许佛纶正和老师傅挑选铁质的栏杆。
她喜欢花纹美观的,讨价还价,老师傅求稳,不肯随她的意。
许佛纶撇嘴,扭头时正好看见了他,“荣先生,早。”
“早!”
她站在昨天跌下去的地方,木栏杆已经被清理干净,空荡荡的没有防护。
楼下六七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谨慎地盯着她。
他们认为,她把荣衍白也推下去一回才解气?
许佛纶觉得好笑,“荣先生,要离开了?”
“是。”
她点头,“慢走,不送。”
不见生气,只是平静地撇清关系。
“告辞。”
他转身时,她还挥了挥左手,以示回应。
二楼,昨天刮伤她的织机已经被推走了。
荣衍白下楼,离开。
日头高升时,热闹的街边跑过几个七八岁挎着花篮的小姑娘,“人间第一香的茉莉花嘞!”
荣衍白忽然睁开眼睛,“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