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来了,公主前头还问殿下呢。”林婉嫦一见李缜来了便施施然凑过来,目光娇柔含水地望着。
李允一见他来便叹口气,知他一向看不顺眼自己,向李知月做了个揖便懂事地去自己座位落了座。
李知月也无可奈何,对着李允点点头,表示懂他的苦衷,只对李缜道:“皇兄说笑了,我可不算什么宝贝,还是等嫂嫂生出皇孙,那才是宝贝。”
林婉嫦面颊绯红,娇声道:“还是公主话说得圆满。”
李知月平日里少见人来得这么全,平日里一年到头也只几次大宴能将人聚得这么齐。不仅皇子皇妃都在,连着一些远亲宗族也选了人来赴宴,可见皇帝上心。
时辰将至,众人皆款款落座。知月看着桌上摆的齐齐的剥好了的橘子,无奈发笑,这么多她便是散宴了拿回宫里吃都够了。
皇帝睡了一觉,精神劲头恢复了,龙行虎步地端正入了座。如今公主回来,心中石头落定,颇有一种珍宝失而复得之喜,嘉庚帝畅快道:“今日聚在这里,是庆平阳安然无恙,众卿只作家宴,不讲虚礼,都放开了吃喝。”
众人应声。
舞女从殿外躬身入内,皇家看舞一向高雅免俗,动作要柔而不妖媚,肢体要软中含些硬朗,跳的是《昭君出塞》。笙箫声起,古琴相和,琴音袅袅,见宫婢捧了玉盘珍馐踩着丝竹之声从屏风后踏乐而来。
李知月几日都没有吃好,最开始被掳吃的干硬噎人的饼子,后头吃的最好的也不过是带些涩味的金钩梨。如今才上了几道前菜,她便已经觉得口齿生津,肚子里头的馋虫都引出来了。
前菜大多都是素菜,起开胃作用,李知月眼睛只盯上面前一盘糖醋荷藕。那藕看着白净水润,上好的羊脂玉似的,上头本身就晕了层莹莹的光,再浇了层油润的酱汁,撒了芝麻葱花,看得便脆甜香糯。
只是前菜本身量少,小小的三足汝窑天青瓷盘里头就少少放了三块藕片,李知月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放了筷子,却看到身旁又递了份完好的醋藕过来。
李知月抬头,对上沈清衍的眼睛,他目光温柔,将醋藕放在她案上,温声道:“你若是还想吃,我去御膳房要。”
知月笑:“还是你懂我心思。”
她将筷子握好,去吃那份新的。
“你在外头这两天,吃的什么?”沈清衍声音有些低。
李知月知道他又担心了,摇了摇头道:“我过得也没那么惨,一直也没饿着。起先掳我的那人留了茶,还留了饼子,我逃出去的时候忘了拿,但是我白天出去的,夜里就被谢珩找到了。我吃了一些野果,那山上有金钩梨,我之前从未吃过,那东西味道不错,我现在还想吃呢,有机会我也带你吃。”
“我宁愿你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机会。”沈清衍并未被她的轻松安慰到。
李知月看着他眸光深深,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不会了,我以后去哪都带着人,不会再有事了。”
她冲沈清衍笑,眼睛在光下灿若星辰,沈清衍只得妥协地应了一声。
鼓声起,舞蹈进入高潮,铿锵的钟鼓之音配着灵动的舞姿直看得人心头振奋。
宫婢端了主菜,步子里轻盈带舞,配合了乐声一个接一个地将碟子放在案上。
主菜比前菜硬多了,八宝鸭脯,蟹粉狮子头,五味杏酪鹅,每一道都香气四溢,比得过龙肝凤髓。
只是往日里宫宴少鱼,因得皇族参宴吃鱼吐刺显得不雅,可今日少有地上了道西湖醋鱼。皖鱼香嫩细腻,酱汁浓厚醇香,这道菜是馋人的,只是李知月一向不会吃鱼,每回吃鱼都自有人帮忙,她被惯得一看到鱼就自然地放了筷子转头望人。
“我来。”沈清衍自觉地将她那道鱼放在自己面前,稍稍挽了袖子,换了套干净的匙箸去挑刺。
李知月拖了腮含笑望着他,他动作仔细优雅,挑刺如像抚琴一般,身段端正,腰也不弯。手指拨动间均带了种温文尔雅,好像挑刺这种行为,在他手里也成了中闲致的艺术。
沈清衍一向知道她不会吃鱼,她自小便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一向骄矜,麻烦些的吃食她都不喜欢。先前只是不吃葡萄,龙眼,石榴,现在被人偏宠着,便是橘子,板栗都有人来剥。
他庖丁解牛一般轻轻松松地便将一条皖鱼的骨肉分开,鱼骨完整地拆在一边,真真像是艺术品。
沈清衍将碟子递还给她,李知月刚要伸手去接,却听见席间突然传来声呕吐,差点没拿稳。
席间众人目光都望向声音来源,李知月赶紧将鱼先放好,不肯浪费了人家的心意。她顺着抬头去望,只见目光所及处是一向低调温婉的叶浮晓,捏了帕子捂了嘴,因为引了关注,眼神里头还有些慌张无措。
“侧妃可是身子不适?”皇帝今日心情颇好,在上头温和关心道。
叶浮晓连忙起身行礼道:“陛下恕罪,妾身今日身子的确不适,妾失礼了。”
皇帝并未多想责怪,只身旁杨妃掀起眼皮望她,意味深长地问道:“叶侧妃服侍大殿下也有两年了吧?”
叶浮晓不知道为何突然问这个,只答:“回母妃,妾服侍殿下已两年有半。”
杨妃眸光闪烁,道:“两年有半,的确该为殿下添丁了。”
此话一出,李缜便坐不住了,他虽妻妾满堂,但不知是何缘故,至今也没个一儿半女。他本坐在旁边看侧妃失礼还有些嫌弃,一听到这话就是手里的杯子都要拿不稳了,眉头上顿时染了喜色。
叶浮晓也面露些惊讶与期待,如今阴平王府正妻之位空悬,若她真能率先生了个嫡子,便是被扶正也极有可能。
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好看些,他喜上眉梢,忙让袁内侍传太医,畅快道:“好!莫不是今日便要双喜临门,皎皎也安然回来了,缜儿也要给朕添个皇孙了!”
太医提了药箱急匆匆地赶来,向皇帝行了个礼,却被嘉庚帝挥着手喊道:“快去瞧瞧叶侧妃,看看可是有喜了?”
叶浮晓将袖子挽起些,伸了手放在案角上,太医给她藕段似的腕子底下垫了个软垫,搭上手去把脉。殿内气氛顿时紧张得不敢说话,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打算向皇帝贺喜。
那太医把了会儿脉,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马上硬着头皮垂了头又把,额头上甚至浮起了层细细的汗。
李缜在旁边急切,看着他这般磨叽直骂:“如何了?到底有没有你说啊!”
太医吓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直跪下叩首,声音颤抖道:“禀殿下,侧妃……侧妃并未有孕……”
“那侧妃为何作呕?”李缜脸色铁青,眼里甚至浮了些怒意。
他失望狠了,他立府也有好些年了,到如今一院子的妾室没一个肚子里头有动静的,他也着急。
“大抵是……侧妃食了些生冷东西……被这鱼腥一冲,便……便……”那太医被吓得说话吞吞吐吐,李缜本就脾气不好,如今面色臭更是吓人的很。
皇帝稍有些失望,只是今日心情颇好,还笑颜开解道:“你们年纪还轻,以后总归是有的。就当是个好兆头,侧妃养好身子,日后给缜儿添个大胖小子。”
皇帝话已至此,其他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被这插曲一大段,气氛都稍稍凝重了些。
李知月并不太关心到底有孕没孕,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一个字也没说,目光却绕过叶浮晓,沉沉地洒在林婉嫦身上。
林婉嫦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沉默地坐着,只是一向乖张活泼的人如今却闷得让其他人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她眸子垂着,长长的眼睫挡住了眼中一片晦暗,先前手紧紧地扭着袖口,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如今兴得没有如愿,她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拧得皱巴巴的袖口。
那袖口的衣料在扭拧间甚至被指甲挑开了线,皱得像团纸,可见用力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