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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2 / 2)

“王爷!王爷不好了!”管事太监跌跌撞撞冲进内室,腰间令牌叮当乱响,“门口……门口堆了两大车尸首,那最上面的人……像是您身边的赵青。”

萧翊猛地支起身子,织金锦被滑落在地。他额角突突直跳,宿醉的头痛混着惊怒一齐袭来。

“你说什么?何人胆大妄为,连本王的人也敢杀?”

话音未落,他突然瞥见窗外闪过几道玄甲身影,那是太子影卫特有的装束。醉意霎时褪去大半,勃然大怒。

“来人,更衣,本王要进宫!”

第76章 青玉簪臣心悦太子,更想要自由!

事态紧急,萧钺一马当先,风驰电掣先行回宫。

宋昭却随着辘辘马车悄然返回侯府,匆匆和忠勇侯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巫医马不停蹄地朝宫门奔去。

残阳如血,将宫墙映得一片赤红。

宫门处的禁军比平日多了一倍,且个个甲胄鲜明,手按刀柄,神情肃杀。宋昭抬头望了望那高耸的朱漆大门,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宋世子。”江绪一身银甲快步迎上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紧绷,“陛下急召,请随我来。”

宋昭端正官袍,跟在后面压低声音问:“江兄,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她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禁军面孔。

江绪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便走。

宋昭心头一紧,快步跟上。

穿过一道道宫门,注意到往日熟悉的侍卫大多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些陌生面孔。宫墙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见四下无人,她试探着问道:“兄长,陛下龙体如何了?”

江绪脚步不停,声音压得极低:“太医都在天宸殿,已经……两个时辰了。”

宋昭心头一沉。三日前在御书房,永庆帝虽显疲态,但精神尚可,怎会突然……

转过最后一道宫墙,天宸殿赫然在目。

殿外黑压压跪了一地官员,有低声啜泣者,有面色惨白者,更有目光闪烁、四下张望者。宋昭正了正衣冠,随江绪踏上台阶,殿内传来的哭声让她脚步一滞。

殿门缓缓开启,浓重的药味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宋昭垂首入内,余光已瞥见龙床上那抹明黄身影。永庆帝半倚在床头,面色灰败如纸,衣领上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几位太医跪在殿内一侧,额上冷汗涔涔。

大殿中回荡着压抑的抽泣声,隔着屏风,不知来自哪位妃嫔。

太子萧钺跪在床头,双手紧握皇帝枯瘦的手,肩头不住抖动;三皇子、五皇子依次跪在两侧,个个面色凝重。

“微臣叩见陛下。”宋昭跪下行大礼,额头触地时,冰凉的金砖让她打了个寒战。

“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宋昭起身,这才看清梁帝的面容。曾经威严的面孔如今凹陷下去,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仍透着锐利。那目光在宋昭身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跪在床前的皇子们。

“都……退下吧。”皇帝艰难地挥了挥手,“朕与宋卿……有话要说。”

萧钺猛地抬头:“父皇!儿臣……”目光不自觉扫向宋昭。

“你也退下吧!”永庆帝拍了拍他的手,随即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溅在明黄锦被上,触目惊心。

太医们慌忙上前,却被皇帝抬手制止。

萧钺深深看了一眼宋昭,冲她微微颔首,便带领众人依次退了出去。

回眸间,宋昭察觉到淮王殿复杂的目光扫向龙榻,暗暗心惊。

殿门缓缓关闭,将外界隔绝。永庆帝剧烈喘息片刻,朝宋昭伸了伸手,含糊道:“你近前来!”

“陛下保重龙体……”宋昭向前踉跄两步,跪在了脚踏边,眼眶酸涩不已。

“宋昭,”永庆帝止住咳,灰白的面容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声音忽然清晰起来,眼中亮起锐利光芒,“朕……的时间不多了。”

宋昭心头大震:“陛下洪福齐天,必能无恙,臣认识一位神医,就候在宫门外……”

“不必了。”永庆帝打断她,从枕下摸出一物塞入宋昭手中。宋昭低头一看,竟是一枚青玉发簪。簪头凤鸟的羽翅在掌心纹路上微微颤动,像要振翅飞起。

“朕的身子朕最清楚,天命如此。”他喘息着,目光如炬,“太子仁厚,淮王……郑氏一族野心勃勃,还有……”话音一顿,他的目光忽然柔和,落在宋昭手上的青玉簪上。

“朕年轻时做下一桩错事,心中愧疚至此。”他低低咳嗽一声,缓缓道:“你同太子去过皇陵,祭拜过皇后了吧,这是她的旧物。”

宋昭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陛下,臣……不解其意。”

“你当真不知?还是不喜太子?”永庆帝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她,“难道你还想着与赫连家的婚约?”

“不……臣心悦太子!”宋昭哽咽着低下了头,眼泪夺眶而出,“……可臣更想要自由。”

“世上安有两全法?”永庆帝喟叹,幽幽道出往事。

“当年朕就是强迫薛氏嫁予我,她日日以泪洗面。后来,是你母亲常进府陪伴,两人相约指腹为婚……那时的我,醉心权势,弃她于不顾,让她流落民间,和太子吃尽了苦头。怪我当时被人蒙蔽,以为他们早死在陈绝手里,直到你父亲在南州寻到了他们的踪迹。”

“我不是一个好夫君。”他自责道。

此刻的永庆帝,褪去了九五之尊的威严,龙袍下瘦削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像任何一个寻常人家的老翁。那双曾经令群臣战栗的眼睛,此刻浑浊如将熄的烛火,闪烁着近乎卑微的期冀。

“朕逼迫过你一次,就不会再强迫你,”他微微倾身,低声道:“只希望你考虑清楚,善待九鸣,那孩子已经够苦了。”

殿外突然传来争执声,“皇城司赫连信求见陛下!”

宋昭手指猛地收紧,青玉簪在掌心狠狠一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脊背,她险些松手。

殿外寒风卷起萧钺玄色蟒袍的衣角,金线刺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跪在汉白玉阶上的赫连信,指节在剑柄上叩出危险的节奏,仿佛在数着对方最后的呼吸。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宋昭踏出门槛时带出一缕苦涩的药香。她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挺直了腰背。目光如电,迅速与萧钺交接一瞬,随即转向侍立廊柱旁的大总管延吉,朝他点了点头。

延吉布满皱纹的手立即从袖中抽出,象牙拂尘在空中划出半弧:“宣——皇城司赫连信觐见!”

声音在空荡的殿前广场回荡。赫连信猛地抬头,正对上萧钺骤然阴沉的脸色。

赫连信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朝萧钺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他大步流星地跨过汉白玉阶,官袍在暮色里带起一阵寒风。

在与宋昭擦肩而过的刹那,赫连信借着宽袖遮掩,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腕。那触感如蜻蜓点水,却让宋昭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阿宴,”他低哑的嗓音,像混着血腥气飘进她耳中,“你在此等等我。”

话音未落,人已跨过那道朱漆门槛,殿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只余一个决然晦涩的背影。

宋昭心头猛地一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枚青玉簪在袖中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指尖发麻。她仓皇抬头,正对上萧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直到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宋昭才惊觉那枚玉簪的尖角已深深硌入皮肉,在掌心硌出了血痕。

淮王萧翊缓步上前,锦靴踏在青砖上不闻半点声响。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意,却在凑近宋昭耳畔时,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宋世子,父皇召你所为何事?”

宋昭猛地后退一步,后脚跟绊在蟠龙纹地砖的凸起处。就在她身形摇晃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她的后腰。萧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掌心似有灼热的温度透过官袍传来。

“淮王殿下。”她匆忙站定,垂首行礼,“陛下召臣,是为询问家父腿疾之事。”袖中的青玉簪尖抵在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淮王眉梢微挑,琉璃般的眼珠转了转:“哦?”他忽然俯身,衣袖几乎扫到宋昭鼻尖,“侯爷的腿……好些了吗?”刻意拖长的语调里,似藏着

幸灾乐祸,“眼下是出不了京了吧?”

宋昭攥紧了青玉簪,木然地点了点头。却瞥见萧钺的拇指正摩挲着剑柄上那道新崩的裂痕,那是今日在郊外遇刺时新添的。

“五弟。”萧钺突然将宋昭往身后一拽,玄色大氅如垂天之云将她整个笼罩。剑鞘“锃”地一声嗡鸣,寒光乍现三寸,映得他眉宇格外冷厉:“孤听说,你府上今晨运出两车草席裹尸,死的还是贴身十年的青雀统领?”

淮王萧翊闻言,脸上笑意骤然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

“哼!”他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殿前回荡,“我那统领死在谁手里,太子想必一清二楚,太子滥杀无辜,残害忠良,此事定会请父皇主持公道!”

“孤为何要杀你的人?”萧钺低声一笑,“莫不是你酒还没醒?”

淮王丝毫不惧,反而挺直了脊背。他进宫后本想状告太子,却撞上父皇突然发病,拖到了现在。眼下这个时机刚刚好,宫中禁卫全在母妃手中,筹谋多年,怎么会怕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孽种?

何况他手中还握着赫连信这个底牌,就不信踩不死萧九鸣!

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延吉沧桑的声音传来:“陛下口谕,宣太子、淮王即刻入殿觐见。”

“父皇——”淮王当即换了一副面孔,拖着长音率先跨进门槛,迎面却撞上赫连信,只见他满脸菜色,手中拿着一个长长的匣子,不知里面放着何物。

他颇为无礼地瞅了淮王和太子一眼,扭头对宋昭道:“宋世子,我与你有话说。”

宋昭的心忽然揪起,情不自禁看向萧钺。

第77章 再选一次哪一个真正是你的人?

太子殿下眸色深沉如墨,握着剑柄的指节已然发白。赫连信视若无睹,径直上前抓住宋昭的手腕,腕上碧玉簪子硌得“咔”地轻响。

萧钺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宋昭的另一只手臂。

空气仿佛突然凝滞。

延吉这时候开口提醒道:“太子殿下,陛下宣召!”

萧钺的手一点点松开,垂落的手指无意识摸向腰间的蟠龙墨玉禁步,摩挲着那枚不起眼的翠叶玉坠。

宋昭垂眸,从赫连信手中挣脱,腕间仿佛还残留着他用力后的痛意。她瞥了一眼同样冷肃的一张脸,声音平静得可怕:“赫连大人请!”

转身时,她看见淮王没来得及收起的戏谑的笑容。玉阶上的积雪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碎裂声,一步,两步,始终没有回头。

淮王突然冷笑一声,蟒纹金线袖口在风中翻卷如毒蛇:“好一场大戏。”他甩袖踏入殿门,却在门槛处顿了顿:“太子不去送送宋世子?毕竟……”他意味深长的尾音消散在殿内。

萧钺立在原地,暮色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暗金。他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单薄背影,握紧了拳头,转身大步迈向殿内,腰间那枚翠叶玉坠不知何时已出现一道裂痕。

高台之上,宋昭俯身往下看。夜幕之下,万千灯火灿若繁星,点缀的亭台楼阁流光溢彩。

“从这里看果然如仙境一般。”宋昭叹道。

赫连信静静望着这片繁华盛景,眸色深不见底。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曾经是陈王室所有,纵横交错下的宫道上,不知道染过多少血迹。

夜风拂过宫灯,赫连信却平静道:“如此盛景,很难不动心。可惜,美丽的花朵下都有肮脏腐烂的泥土,滋养出的野心,覆灭了花朵。这里每一寸花园下,都流淌着陈氏的鲜血。”

宋昭广袖一振,抬手指向正中的宫殿,声音清越如碎玉:“成王败寇,自古如是!”她慨然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天下应是有德之人居之。陈国暴政,陈王穷奢极欲,致使民不聊生,十室九空,饿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不是梁氏取而代之,便是其他姓氏入主,终归要还天下一个清明!”

赫连信猛然转身,目光如刃直刺她的双眸,声音低沉而凛冽,“既知如此,你为何还要执意扶持陈王那个遗腹子?!”

宋昭广袖下的手猛地攥紧,倏然后退半步,脊背抵住冰凉的朱漆廊柱,丝帛裂响间碧玉镯“铿”撞上蟠龙石柱。

“你……”她声音发颤,指尖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唇瓣微微发抖,却强撑着扬起下巴,“大人这话是何意?”

“阿昭,你如此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赫连信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撑在廊柱上,像是将她圈在怀中一样。

“他这么多年汲汲营营,坐稳太子之位,不就是为了颠覆朝纲,复辟陈朝吗?”他眸中闪过狠厉,“你是看不破呢?还是被他蒙蔽了?”

“其实不怪你,连陛下都被他花言巧语下蒙蔽了,何况是你。”

赫连信冷笑一声,“为了扮演好薛皇后的儿子,他可谓是煞费苦心,你应该听说过他身边的贴身宫女玉叶,那个唯一知道他进宫前模样的可怜女子。被他污了名声,将她打成了烂泥……”

“他怕身世曝光,偷偷潜回南州,杀了茶园所有知情人。还记得六岭村吗?那些人都是从茶园逃生出来的人,还有你府上大火和流萤谷上下五十七条人命……这些你都忘了吗?”

“阿昭,你仔细想想他的饮食,可有芙蓉?”

宋昭浑身发冷,“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赫连信轻蔑地勾起嘴角,“我还要感谢他,若非是他派人刺杀你,我就不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的身世。那日你在南州遇刺,我同样被人追杀!”

宋昭目光一闪,忽然推开他的手臂,冷声道:“他为何行刺我?”

“他想掩盖身份,自然是要将知情人全部灭口。你父亲助他脱离苦海,却在他羽翼渐丰时便杀人灭口,你弟弟,你母亲,甚至你,他都不会放过。”

他一字一顿道:“忠勇侯已经回府,可他能出京吗?你府上早就布满了太子眼线,你回京后的一举一动全在他掌握之下。”

赫连信眼中冷光森然,“还有你弟弟……阿昭,你多久没有收到家书了?多久没有阿宴的消息了?太子怎么会允许你私自通信?”

“前几日你托皇城司捎信,你可知,宋晏早已不在南州,已经失踪了一月之久。”

宋昭瞳孔骤然紧缩,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不……不可能,”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脚跟撞上石墙,却感觉不到疼,脑海中无数破碎的线索在此刻串联成线,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残忍得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脸色煞白如纸,连唇上的血色也褪尽了,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赫连信,震惊、愤怒、不可置信……种种情绪在眸底翻涌,最终化作一片冰冷的清明。

“你是何时知道的?”她低声道,忽然轻笑一声。

“在我进宫后,陛下特意赏我一匣子芙蓉糕开始,直到赏雪宴的梅园里,陛下看我的眼神,才确定的!”

“阿昭,我们两人的婚约,是母亲在世时指腹为婚的。我一直未娶妻,就是为了等你!”

宋昭垂眸,指尖狠狠掐进手心。指腹为婚这个说法,她也是刚刚得知,赫连信早就知道了?还是今日才知?若是今日才知……

正思虑间,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金戈铁马般的铿锵之声——是甲胄碰撞的肃杀之音,沉重而极具压迫感,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上。

阶下随即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着腰间玉佩相击的清脆声响,那独特的韵律让她瞬间绷直了脊背。转身,便看到逆光处走来一道挺拔身影。

萧钺带着冰冻三尺的寒意踏着夜色而来。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剑鞘与甲胄相击,发出冷硬的声响。一袭墨色锦袍裹着夜露的寒气,衣摆处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向来束得齐整的发冠

此刻略显松散,几缕碎发垂在锋利的眉骨边,衬得眸中寒意更甚。

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在看到赫连信时,骤然变了脸色,伸手攥住剑柄——

“铮!”

寒光乍现,长剑已然出鞘。剑锋划破凝滞的空气,直指赫连信眉心!

“不可!”

宋昭失声惊呼,几乎是本能地扑身上前,双臂死死抱住他执剑的右臂。锋利的剑尖在赫连信额前三寸处硬生生停住,剑身因骤然收力而微微震颤,发出危险的嗡鸣。

“你要护着他?”

萧钺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刮过宋昭的心头。

夜风卷着寒意灌入殿内,烛火剧烈摇晃,将他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忽而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忽而隐去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宋昭急急摇头,眼中泪光潋滟如碎玉浮波。她指尖发颤地攥住萧钺的衣袖,力道大得连指节都泛了白。赫连信不能在宫里出事,否则萧钺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赫连信忽然低笑一声,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迈了半步。

“太子殿下……”他声音轻缓如絮语,眼底却暗潮汹涌,“还想再杀我一次不成?趁着陛下重病,杀光所有知情人?”

宋昭感觉到萧钺的手臂瞬间绷紧如铁,青筋在皮下狰狞起伏。

“赫连信你住口!”宋昭慌忙打断他的话,冲身后的侍卫道:“来人,送赫连大人出宫。”

见侍卫不为所动,看向赫连信,冷声道:“赫连大人还是快些出宫去,再晚就要落钥了!”

赫连信广袖一甩,衣袂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从容与萧钺擦肩而过,却在相错的瞬间,突然听到淬着冰渣的低喝——

“赫连信,离孤的人远一点!”

檐下的宫灯将赫连信的侧脸照得森白,他脚步未停,只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殿下的人?”

夜色中传来他渐行渐远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浸了毒:“鸠占鹊巢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么?哪一个真正是你的人?”

宋昭心头猛地一颤,眼看着萧钺执剑的手因暴怒而微微发抖。她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上前扑进萧钺怀中,双手紧紧包裹住他握剑的手。

“殿下……”她仰起脸,声音轻颤着,“别听他的话。”

指尖触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萧钺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甚至能听见他胸腔里沉重的心跳声。

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九鸣……”这一声唤得又轻又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萧钺浑身一震,眼中的血色倏然褪去。他缓缓低头,看着手背上的泪痕,神色忽然变得异常平静,仿佛方才的暴怒从未存在过。

“为什么哭……怕我杀了他?”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眼底的光彩一点点暗了下去,“你为了他哭……”

萧钺忽然想起南州的芙蓉巷,他和赫连信隔着一道屏风,可身前人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屏风外的那道身影。芙花娘娘庙前,见到赫连信后,她突然松开紧握着他的手!

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重叠,萧钺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七娘,若让你再选一次……”他指尖轻颤,抚上宋昭泪湿的脸颊,“赫连信,还是我?”

第78章 擦头发抓住了她的脚踝

寒风呼啸着刮在脸上,眼泪瞬间被吹干。抚在脸庞上的指尖,好似也被降到了冰点,冰冷、颤抖,带着小心翼翼。

宋昭整个人僵在原地。

患得患失的人总在反复求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攥着每一句承诺,可越是紧握,越让彼此喘不过气。猜疑化作枷锁,将两颗心困在牢笼里,互相折磨。

见她沉默,萧钺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

“不用说了。”

他猛然转身,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宋昭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那道挺拔的身影已然背对着她,在夜色下投出一道孤绝的剪影。

侍卫已经下去,高台之上只余风声呜咽,吹得宫灯剧烈摇晃。

昏黄的光影里,他的影子被拉扯得支离破碎,在宋昭脚边扭曲蜿蜒。

宋昭望着他的背影,心口忽然泛起一阵细密的疼,像是有人拿针尖轻轻挑着她的血肉。

她忽然记起碧落崖底,他脸色苍白地站在寒潭边向她伸出手,梅园的偏殿内,他跪在大雪中,一遍遍说他忘不了……

她渴望自由,却又放不下九鸣。在自由与他的天平上,她挣扎良久,最终选择听从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没有他。”她低声道,字字清晰,如金石坠地,“从来就只有你。”

萧钺的身形骤然凝滞,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雕像,连衣袂都凝固在风里。

他不敢回头,怕这一转身,方才那句剖白就会在空气中碎成齑粉,怕四目相对的瞬间,会从她眼里看见半分迟疑。

宋昭突然疾步上前,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脊背。锦袍上金线刺绣硌得脸颊生疼,却不及心头酸涩的万分之一。

“九鸣,我……”话音未落便化作哽咽,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进他后背的衣衫。

萧钺身形一震,下意识要转身,却被她更用力地箍住。

“别动……”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哀求,“就这样……让我说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破碎得不成样子。

宋昭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却坚定:“这些时日,我总在逃……逃开你的眼神,逃开你的好,甚至逃开自己的心。可每次转身,都能看见你站在原地等我……”

她的泪水洇湿了他后背大片衣料,“我害怕……怕自己配不上你的喜欢,怕终有一日会让你失望,更怕这一切都是利用。可是……”

她泣不成声,呜咽着说不下去。

萧钺扣住她的手,缓缓转身,低头那衣袖为她擦去眼泪。

同样颤抖着声音说道:“别说了,这里风大。”

宋昭牵起他的手,抚上自己心口,“这里装的全是你,从来……从来就没有别人。”

萧钺的呼吸骤然急促,目光定定地望着宋昭,眼眶已经湿润。

“在南州的芙蓉巷,在流萤谷的别院,在碧落崖底的小木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早就将你当成了我的……”夫君!

她没有回避萧钺的目光,而是与他深情对视,“回京后,太多的人和事裹挟其中,我不敢喜欢,不敢表露,只想要逃,想逃回南州,想逃回有九鸣的芙蓉巷……”

高台上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将她带着哭腔的告白一字不落地送进他耳中:“九鸣,我不是温柔小意的女郎,不是守规矩的大家闺秀,没有盘根错节的世家背景,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要!”萧钺手臂一揽,将她狠狠揉进了怀里。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只要你,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只要你心悦我……”

他低头吻去她的泪,“阿昭,我自私狭隘,心里只有你,容不得别人。你放心,侯爷和阿宴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阿宴被我秘密接回盛京,已经在路上了。”

“谢谢你信任我,”他声音里带着后怕的意味,“我好怕你疑心我,就此远离我。我的身世……”

宋昭伸出手

指挡在了他唇上,“不重要!无论你是兰溪的九鸣,还是大梁的太子,我都心悦你。”

——“哪怕前路艰辛,哪怕一着不慎万劫不复,哪怕你就此失去了姓名,你依旧是你,我依然要和你在一起,不离不弃。”

高台之下,赫连信仰起头,看着两个相拥的身影,握紧了拳头。

……

东宫,太子寝殿。

宋昭裹着茜素红纱寝衣躲在锦衾里,轻薄的衣料贴着肌肤,竟比窗外的月色还要透亮三分。

她攥着被角的手指微微发颤,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满室的烛影。

过往的温存忽然在心头翻涌,月影节画舫那夜,她借着醉春风将他扑倒……流萤谷别院那夜,她抱着绣枕来到他的卧房……回到京城,她又借着醉酒爬了东宫的床……

从来都是她这般不管不顾地凑上去,如今光明正大了,反倒被铺天盖地的羞意逼得无处遁形。

屏风隔开的内间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让她不禁想起了旖旎的画面,随机将滚烫的脸更深地埋进鸳鸯戏水的锦被中。

萧钺沐浴出来,发丝还未干透,便掀开了帐帘。

看着在锦被中将自己裹成粽子一样,扭来扭去的扭捏小人儿,他情不自禁地露出温柔的笑意。

大手扒开鸳鸯戏水的锦被,露出一张羞红的脸,那双潋滟的双眸微微透着红晕,像三月的桃花,镶着晶莹的露珠。红唇若柔软的花心,被贝齿轻轻咬着,红纱寝衣领口敞开着,露出脖颈上大片雪白的肌肤。

“七娘……”他目光灼灼,视线在她若隐若现的寝衣上流连忘返,最后定格在她的唇瓣上,喉结不觉上下滚动。

宋昭的脸腾地红了。

“都怪若水,”她含羞带怒,“我……我不是故意这样穿的。”她试图解释,将那件薄如蝉翼的茜素红纱拢了拢,伸手抓住被子的一角,蒙住头脸,又缩回了锦被里。

“怪她作甚,孤明日还要赏她。”

宋昭羞得将自己缩起来,忽觉脚上一凉,被子从脚下掀开,一只大手带着灼热的温度,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从锦被中缓缓拖了出来。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蜷得更紧,脚趾都羞得微微蜷起。可那只大手并未松开,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脚踝一路蜿蜒向上。

宋昭浑身一颤,那带着薄茧的掌心抚过她纤细的小腿,激起一阵战栗。

她慌乱间想逃,却被他铁臂一揽,整个人腾空而起,红纱衣袂在空中划出旖旎的弧度。

“萧九鸣!”她羞恼地捶他肩膀,却被他顺势压-在锦绣堆里。

男人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这身衣服真好看。”修长的手指挑开轻薄的纱衣,我很欢喜。”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她眼尾泛红。他低笑着吻着她耳垂,声音喑哑:“阿昭,你为何这般害羞?”

说着抓住她的手,引着葱白的手指放在心口处,“你摸摸,它咚咚跳着,欢喜的就要跳出来了……

宋昭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双颊已经红透:“不许说……”

萧钺捉住她的手,将指尖放在唇边,眼神的沉溺不觉冒了出了。

宋昭的心怦怦直跳,挣扎着收回手,躲闪着目光不敢看他。

帐子放下,高大的身影欺身而上,将小小的她拢进了怀里。

“你头发、头发还未干……我先帮你擦一下~”声音在这里忽地戛然而止,像被什么生生捂住。含糊不清的低-咛,飘出了帐外,在烛光中摇曳生姿,又婉转动人。

“不碍事,”沙哑的声音许久才回应她,“等下头发还会汗湿……”他轻声哄着,“待会娘子再帮我好不好……”

宋昭后知后觉过来——“萧九鸣!”那句“我不”还未出口,就被堵在了嗓子里。

萧钺低低一笑,“娘子唤我什么?”他又哄又骗道:“叫夫君!”

“才不叫……”上一秒尚且嘴硬,下一秒仿佛小奶猫撒娇求饶“夫君……”

萧钺紧紧抱住她,只觉得整颗心暖融融的无比通畅。原来两情相悦后的事,竟是这般令人愉悦。

……

淮王府。

淮王萧翊高坐首位,指尖不耐烦地叩着檀木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眯起惯常带笑的眼眸,目光如淬了毒的箭矢般射向赫连信:“父皇……与你密谈多时,都交代了些什么?”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赫连信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他手边的茶盏早已凉透,水面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

他不紧不慢地抚平袖口褶皱,迎上那道凌厉的视线。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只听得见更漏滴答作响。

“殿下何必着急?”赫连信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笑意,“陛下说的什么,殿下不是一清二楚了吗?他并未认我!”

萧翊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沉声道:“你放心,只要有本王在,定会为你劝说父皇,成全了你的孝心。”说着,话锋一转,“父亲给你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一幅画而已!”赫连信淡淡道,只不过,那幅画上有两个人,一个是萧皇后一个是薛皇后,站在梅树下,背道而驰。

“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赫连信问道。

“侍疾啊!”萧翊不假思索道,满脸赤诚,“岁末之际,府衙都要封印,此时正是本王侍疾的好时候啊!”

“那臣就祝殿下得偿所愿!”

萧翊开怀一笑:“放心,你是我兄弟,到时候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将那个孽种赶出宫去!”

“你不是喜欢宋晏那个娘娘腔吗?到时候本王将她送予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赫连信眸中一暗,却道:“那就谢过殿下了。”

第79章 嫂嫂莫慌【已修】能勾住太子殿下的心……

接下来几日暴雪侵袭,北方各地百姓的房屋压塌了不少,萧钺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这件事。

宋昭待在凤来阁,起身推开雕花窗棂,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朱漆廊下,几个宫人正手持竹帚清扫积雪,身上积了一层白。

她轻轻呼出一口寒气,思绪飘到三百里外的沧丰郡。

昨日得了消息,楚楚和阿宴由石楠护送着到了沧丰郡,奈何连日暴雪封路,只得暂住驿站休整。

萧钺派索江带着京墨前去接应,若是晴日快马,三日就能到盛京。这样一来,岁守就能一家团圆,可也将全部身家拱手给了太子殿下。

自那日高台之后,她就被萧钺留在了东宫,协助他处理一些文书。选妃之事因永庆帝病倒暂时搁置,只是将候选的名单交给了礼部。

镇远侯幼女宋昭,赫然在列。

这几日,江绪时常与她说起小妹之事,想来是萧钺授意,让她提前适应身份。江家小妹有不足之症,整日病歪歪的很少见人,月前便香消玉殒了。

想来那时候,萧钺便想到这个法子,镇远侯府才低调地葬了女儿,答应让她李代桃僵了吧。萧钺那日随她回府,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说动了父亲,答应了下来。

宋昭正凝神望着檐外纷飞的雪絮,忽觉腰际一紧,整个人便被拢进温暖的怀抱里。

萧钺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锦袍都能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他低头时,玉冠垂下的流苏扫过她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可是在担心阿弟?”他的唇几乎贴着她耳廓游走,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昨夜沧丰郡守加急呈报,官道已清出大半。”

说着忽然含住她耳垂轻咬,“倒是你……”大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手这样冷,还敢在窗口站着。”

宋昭刚要辩解,却被他打横抱起。玄色貂裘扬起时,惊落了窗棂上堆积的雪沫。

宋昭轻呼一声,指尖下意识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引来萧钺低笑一声。

“你放我下来……”她耳尖通红地抗议,却被他故意颠了颠,吓得立刻环住他的脖颈。

萧钺趁机低头,鼻尖蹭过她冻得发红的鼻头:“昨夜批奏章到三更,今日又在这儿吹冷风。”他大步往内室走去,语气危险地压低,“看来是为夫最近太纵着你了。”

“别别别,还未到掌灯……”宋昭攥着他衣襟的指尖微微发颤,芙蓉面上羞红一片。自那夜之后,萧钺便似换了一个人般,但凡得空便要缠着她温存。

她慌乱地瞥向窗外的天色,生怕动静太大惊动了旁人。

萧钺却低笑着将她往怀里又按了按:“东宫内外皆是我的心腹,江绪又是你刚认下的兄长……”温热的手掌抚过她绷紧的脊背,“便是你在这殿中唱一出南州小曲,也传不出半句

闲话去。”

说着忽然含-住她耳珠轻啮,满意地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的酥软:“娘子若是怕羞……”修长的手指挑开她腰间玉带,“夫君让他们再退远些可好?”

宋昭还未来得及反驳,萧钺已抱着她转入内室。

茜纱帐幔层层垂落,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只余鎏金烛台上跳动的暖光,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九鸣,别……”她话音未落,便被封住了唇。

萧钺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又在触及她轻颤的唇瓣时化作春风细雨。宋昭只觉腰间一松,繁复的宫绦不知何时已散落在地,发出轻微的玉鸣。

殿外风雪渐急,却盖不住萧钺在她耳畔的低语:“七娘可知,你每次害羞时……长指抚过她泛红的锁骨,“这里的肌肤都会泛起海棠色,尤其是胸口那处,像是一朵花瓣,美丽至极……”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薛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殿下,佳宁郡主和柔嘉公主来了!”

萧钺动作一顿,眼底情潮未褪却已浮上锐色。

宋昭趁机从他怀中挣出,慌乱整理衣襟时,那枚墨玉禁步从衣中滑落,她伸手正巧捏住了翠叶玉坠。

……

萧钺拿起墨玉匆匆走了,并未发现异常。

宋昭怔怔望着空荡荡的掌心,烛芯突然爆开一朵灯花,在她瞳孔里投下转瞬即逝的光亮,却照不亮心头蓦然涌上的空洞。

殿外忽然传出哭声,便听到佳宁郡主凄厉地哭喊:“太子哥哥,你要为佳宁做主啊……”

萧钺好似斥责了一句,佳宁郡主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断断续续中,有句话忽然飘进了宋昭耳中,“太子哥哥,……被忠勇侯世子迷住了,将她藏在了东宫里,本郡主倒要看看,那厮有何特别之处……”

脚步声渐近,仿佛朝殿内奔来。

宋昭急忙换了一套衣服,方才那套被萧钺撕扯得发皱,肯定不能穿了。

“放肆!”只听萧钺一声怒喝,“来人,将郡主拖出去。”

“太子哥哥,你这般护着她?她凭什么……”

“……哪里听的混账话?”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我听国公府郑明澜说的……”

殿外的哭闹声渐渐消散在风雪中,宋昭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袭月白锦袍,青丝束成男子发冠,腰间悬着宫绦。确实唇红齿白,男生女相,她这副模样,能勾住太子殿下的心吗?

宋昭下意识抚过宫绦,上面的暗纹还是茯苓亲自给她绣的,方才被萧钺咬住……指尖轻轻掠过,仿佛还能触到残留的温度。

“宋……世子?”柔嘉公主掀帘而入,见到她时先是一怔,随即抿唇一笑。低声道:“佳宁被父皇惯坏了,向来口无遮拦,昨日在镇国公府上被三小姐针对,今日就编排出这等混账话,你莫放在心上。”

宋昭抱拳行礼,衣袖垂落间露出一截素白手腕,“微臣,见过柔嘉公主。”

“平身吧,这里没有外人,宋世子自在些便好。”柔嘉公主径直走进来,掠过她身侧坐在靠窗的棋榻上,指尖拂过棋盘未散的残局。

“世子好雅兴,”她好似随口问道,“这白玉棋子……很像皇兄的棋风。世子也喜欢下棋?”

宋昭目光微凝。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公主,落座时却精准猜出萧钺执白子。她垂眸答道:偶尔打发时间罢了,谈不上喜欢。”目光不自觉打量起柔嘉公主来。

她身姿纤细,如弱柳扶风,面上施着厚重的宫粉,将原本的容色尽数掩去。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唇角总噙着三分温顺笑意。说话时眼尾微垂,眸光却如三月春水,漾着令人不设防的柔波。

宋昭记得梅园初见时,柔嘉也是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在郑贵妃要将她许配给她时,攥着团扇的手指发抖,“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盏。

殿外风雪未歇,方才佳宁郡主在廊下那般闹腾,柔嘉却始终未说一句话,此刻安坐殿中,更像是特意冲着她来的,不知意欲何为。

柔嘉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回眸浅笑,厚重的宫粉也掩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流光。她指尖轻抚棋盘,状似无意道:“世子可知,这白玉棋子产自北方的瀚朔部,是去年郑国公进献的贡品!”

宋昭心头微动。

柔嘉此举,分明是在暗示郑国公府与瀚朔部的关联。但见她不动声色地执起一枚白子,在指间轻轻转动:“世子见多识广,定然知晓这白玉棋子再好,终究不过是局中之物,身不由己罢了!”

话落,她忽然唇角笑意加深。倾身靠近宋昭道:“可下棋之人,总要看清全局才好。世子棋艺高超,想必最懂这个道理。”

轻声软语,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试探和示好。

“公主谬赞了,”宋昭没有拒绝也没有应承。

宋昭在东宫中的这几日,方菱姑姑借着看若水的名义,来过一次。在凤来阁盘桓了大半日,将宫中各处的秘辛一点一点地灌进了她脑子里。宋昭猜出太子的意图,耍了脾气。萧钺一边要着她,一边哄着她,让她慢慢接管后宫诸事。

这柔嘉公主身世可怜,生母不过是御茶房的宫女,有几分姿色,得了永庆帝的宠幸。可惜,她福薄,还未晋升位份,便死了。柔嘉自小在郑贵妃身边长大,性子软弱,不得贵妃欢心。婚事,更不可能随她心意。

她借棋子隐喻自己身不由己,寻太子庇护,却不直接找萧钺,而是找来了凤来阁,这就很耐人寻味。莫非这位看似柔弱可欺的公主,骨子里藏着的,是一颗隐忍蛰伏的心?

“咔哒”一声,白子落在棋盘上,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柔嘉望着那枚滚动的白玉棋子,忽然轻声道:“我娘生前最爱白茶,可惜到死都只是个奉茶女。”

她抬手抚过自己厚重的宫粉,像是在遮掩什么不堪的痕迹:“贵妃娘娘常常将狐媚两个字挂在嘴边,后宫诸人皆不敢造次。我这张脸,听说太像那位奉茶女,总要遮一遮才能好过。否则……轻飘飘死去,无人在意。”

“可谁人不爱美,谁不愿意活着?”柔嘉揉了揉自己的脸,抬眸望向宋昭:“却在赏雪宴那日,在梅园的偏殿,我真正见识到了勇气,世子连死都不怕,鸩酒都敢喝……”

宋昭倏然直起脊背,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她缓缓抬眸,眼底寒芒乍现。

柔嘉却勾起嘴角,从容道:“嫂嫂莫慌,当日之事,我早已禀明太子殿下。”她起身拉住了宋昭的手,“今日也是太子授意,我才能进来。”

宋昭:“……”谁是你嫂嫂?!

第80章 相拥夜话阿昭,你这是要了我的命……

夜色渐沉,雪终于停了。窗棂上凝结的冰凌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偶尔滴落的水珠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宋昭因一句嫂嫂辗转反侧。锦被被揉皱成一团,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身侧空荡荡的锦枕。枕上还残留着几缕沉水香的气息,却早已凉透。

窗外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又远去,像更漏般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她忽然坐起身,赤足走到妆奁前,铜镜中映出她披散长发的模样,眼角微微发红,微微发怔。不知何时起,萧钺已经成了她心里最柔软的那处羁绊。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既甜蜜又惶恐。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心头一跳,听见那脚步声径直越过殿门,走了进来。

珠帘叮咚轻响,萧钺披着一身未化的寒霜踏入内室。

氤氲的烛火中,宋昭赤足立在锦绣地衣上,茜素红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在烛光下晕开一抹暧昧的绯色。

“怎么还没睡?”

他嗓音沙哑,抬手间大氅滑落,抖落一地细碎的寒霜。玄色锦袍下摆还带着院里的冰碴,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在瞥见她踩在青砖上的赤足时骤然皱眉——

“胡闹。”萧钺低斥一声,嗓音里压着几分急促的喘息。

话音未落,他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玄色袍角翻卷带起一阵风,烛

火轻晃中,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宋昭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凌空而起,被他稳稳揽入怀中。

他胸膛的温度透过锦袍传来,混着风雪的气息,烫得她心尖发颤。那只托在她膝弯的手掌分明用了力,指节都泛了白,偏生落进她颈间的呼吸却轻得发痒。

“冻成这样……”他喉结滚动,将人往怀里又按了按,下颌蹭过她发顶时,声音已然哑得不成样子,“是在等我吗?”

“嗯……”她在他怀里应了一声,带着轻颤的尾音,如落在心上的羽毛,勾得心痒,却更紧地环住他的脖颈。

萧钺这才发现她手心滚烫,低头对上那双含情的眼,顿时呼吸一滞,那眼底潋滟的水光,比任何一次情动时都要动人。

“阿昭,你这是要了我的命……”

话音未落,宋昭却突然仰头咬住他的喉结。萧钺闷哼一声,扣在她腰间的力道骤然加重。

“我~要~”

尾音消失在交缠的呼吸里。帐外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出纱帐上重叠的身影。

最后一缕雪沫从窗外飘进来,还未落地便被地龙的热气蒸腾成细雾,消散在旖旎里。

锦缎帘幔被撞得晃动,惊醒了鎏金熏笼里沉睡的暖香,直到三更方歇。

萧钺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她汗湿的青丝。烛泪堆了满盏,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暖的橘光。

“就这般想我?”他嗓音里还带着未褪的情-欲,拇指摩挲着她耳后那块敏感的肌肤。宋昭懒懒地蜷在他怀里,绯色从眼角一直蔓延到锁骨,在烛火下像抹晕开的胭脂。

她闭着眼用鼻尖蹭了蹭他喉结,算作回应。

萧钺低笑,震动的胸腔贴着她光裸的脊背,忽然含-住她耳垂轻咬:“懒猫。”语气宠溺得不像话,手指却恶作剧般划过她腰间软肉,惹得她惊呼着往他怀里钻。

窗外残雪从梅枝滑落,“扑”的一声轻响。宋昭眯着眼睛想,这人大约不知道,她不是想他,是早已不能没有他。

“柔嘉公主方才来示好,我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宋昭说起了正事,“但我说动她留意贵妃身边的人,尤其是在膳食上。”

萧钺点了点她的鼻子,“我亦有此意。柔嘉虽被贵妃抱走养在云霄宫中,却并不得贵妃欢心,若不是她逆来顺受,怕也……我曾在她落难时,出手帮过她,她记着这份恩情,一直暗中助我。”

“是偏殿那次吗?她全部都看到了?”

宋昭仰起脸,烛火在她眸中碎成点点星光。萧钺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逐渐失控的倒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就是那次……”

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灼人的热度,将未尽的话语碾碎在唇齿间。

宋昭被逼得后退,腰肢却被他铁箍般的手臂牢牢锁住。直到两人都气息紊乱,他才稍稍退开,鼻尖却仍亲昵地蹭着她脸颊:“阿昭,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喑哑的嗓音里浸着危险的意味,拇指抚过她湿润的唇瓣:“我会忍不住……再弄哭你一次。”

宋昭指尖抵住萧钺的胸膛,眼波朝纱帐外飘了一瞬。“说正经的,”她声音还带着缠绵后的软糯,“柔嘉公主若看清了全部,可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

萧钺眸色骤冷,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红痕,“你猜?”忽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是钦天监监正赫连朔的掌上明珠,还有,你曾说京中第一贵女的郑明澜!”

“赫连瑶和郑明澜?”宋昭瞳孔微缩,锦被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怎么会是她们?郑国公府和钦天监联手了?”

“还记得南郊祭天大典那次吗?他们在祭台下面埋好了火药,为的就是炸死我。若我侥幸不死,钦天监就会有另一套说辞,那时定会说我不是天命之人,再抨击我的出身……拉我下台,弹劾我不配做大梁的储君……”

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宋昭却听得胆战心惊,忽然想起祭天大典那日,亲眼目睹了一个小吏匆匆忙忙跑向赫连信,赫连信却冲他摇了摇头,难道赫连信及时悬崖勒马,阻止了这场灾祸?

“所以那日……”她声音发涩,“是他们突然良心发现临时反悔了?”

萧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赫连信,倒是个聪明人。”

他忽然转身,薄唇贴着她耳廓低语,“他不是反悔了,而是发现祭台下的火药被调换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能不能炸死我不好说,但只要他敢点燃火信,孤定能将他赫连家九族屠尽。”

窗外忽起一阵狂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宋昭这才惊觉后背已沁出冷汗,小衣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

“你明知道下面有火药,还敢以身犯险,万一他真的点火了呢?你岂不是……万一伤着了呢?”说着眼中已有了泪意。

她情不自禁地环住他的脖颈,也看清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在梅园时,他主动出现在陛下面前,引起陛下注意时发现的?”

“不!”他低声道:“是在你初入盛京时,第一次进宫的那日。”

宋昭的手指蓦地收紧,在他后颈掐出几道月牙痕。萧钺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两人的心跳在静夜里重重叠在一起。

“那日下着雪,你穿着狐裘大氅从库房出来,”他声音低沉,带着记忆回溯的恍惚,“你怕我认出你是七娘,故意躲着我。”指尖无意识描摹着她此刻散落的青丝,“赫连信就站在对面,盯着你的眼神……毫不掩饰!”

“他那日同你一样初入盛京,一样也是第一次觐见,却得了一匣子芙蓉糕。”

萧钺嗤笑一声,“父皇居然赐了他一匣子芙蓉糕!宫中传闻,父皇看到他的模样时,失神了片刻。”

“阿昭,你知道吗?”萧钺喉结剧烈滚动,嗓音里像是揉了砂砾。他抬手遮住眼睛,指缝间漏出些许水光,“我六岁回宫那日,他特意命人摆了满案的糕点,笑着问我喜不喜欢吃甜……”突然哽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宋昭感觉肩头一沉,是他将额头抵了上来。烛花爆响的瞬间,她看清了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我唯独没碰芙蓉糕。”他低笑一声,却比哭还让人心碎,“后来才知道,我姑母不能吃芙蓉糕,而我阿娘却钟爱芙蓉的各种吃食。”

他猛地攥紧她背后的衣料,“可他哪里知道……”萧钺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在南州的那六年,我阿娘就是被囚的俘虏,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活得小心翼翼,连最低等的奴仆都不如。姑母清醒时会关心一二,一旦疯病发作,首当其冲的,就是拿我阿娘撒气。”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他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宋昭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绷得死紧,仿佛又变回那个关在笼子里的孩童,眼睁睁看着蚂蚁一点点吃掉偷来的芙蓉糕。

“茶园高墙里的每一天……她连喝口茶都要看人脸色……”他猛地将脸埋进宋昭颈窝,滚烫的呼吸灼着她冰凉的肌肤,“什么芙蓉糕……她从不曾吃过,还因我偷了半块芙蓉糕,受到连累挨了姑母的鞭笞……”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宋昭的手掌轻轻抚过他微微颤抖的脊背,像安抚受惊的幼兽般,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背脊轻抚,动作温柔而坚定。

萧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却仍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不放。

“有时候我会想,父皇时而对我严苛,时而关怀备至,是不是都因为那盘芙蓉糕?”他红着眼眶,目光迟疑道:“他是不是将我当作了姑母的孩子?是不是在他心里,他最爱的是姑母,而不是我阿娘?”

“还有……我万一……”他欲言又止。

他是想问,介不介意他是永庆帝的私生子,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孽种,阿昭还愿不愿意同他在一起!

宋昭感觉心尖被这话刺得生疼。她捧起萧钺的脸,拇指轻轻拭去他眼尾的湿意,在摇曳的烛光里望进他破碎的目光。

“不!他

爱薛皇后,也爱你,甚至早已笃定你就是他的嫡子,是薛皇后的血脉。”

“没有万一,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