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腐朽糜烂,如罂粟,引诱着无知少女去沾染,引诱着无情神女去堕落,引诱着李明诛,去背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义无反顾的逃离。
对孟昭,对程策,都是这样。
“你所摆布的棋局,已经摆了十七年,事实就是,她不仅陷入名为孟昭的泥潭,还被她的孽种勾引。”李渠冷冷道,“我李家,就她一个继承者,你要拿她去尝试自己的抉择,纵容第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容忍第二次。”
“杀了他,一绝永患。”
满院梨花落雨,灿烂热烈的日光照在李渠冰冷阴沉的面容上,点亮他眼底的狠辣决绝,祭司仍旧沉默着看着紧闭的房门。
扶着李渠的女婢垂首不语,月白衣裙拂过地上的落花。
因为程策喜欢看梨花落雨,因为他一句漂亮,所以这满院随意凋零生长的梨花树,纯洁无瑕的飘落在地,如同一场又一场雪,杂乱无章的随风舞动。
“成何体统。”李渠看着满地的花瓣,忍无可忍的皱眉。
“我不管今早你找他所谓何事,是不是又要摆弄你那所谓棋局,你贵为祭司,最最要紧的事情是保护好她,若我是你,十七年前就倾尽所有把她二人抓回来,杀了孟昭,关住她,我不信,我教不好她。”
若是他十七年前狠心些,把自以为逃出去的李明诛抓回李家,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能让她老老实实的留在苍梧,断情绝爱,强大孤寂。
“李渠,你手段一向果决狠厉。”沉默许久的祭司终于开口,杂乱的眉须后,浑浊的眼看向李渠,“但你忘了,她是神迹主,不仅仅是李氏女,她需要爱,也需要被爱,若她像你一般无情无欲,利益至上,那在苍梧,她会诚心诚意的庇佑谁呢?”
他们要的李明诛,强大到不可一世,不会被小情小爱困住,同样也能心胸宽广,博爱众生。
可人无完人。
“我们都很爱她,不是吗?”祭司的声音低哑,他笑了两声,如同枯枝败叶,寒塘枯荷。
“我跟小家伙约定好了,这次,明诛一定会回来,永永远远的属于苍梧。”祭司咧开嘴笑的诡异,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亮。
寝室前只有他们三人在这,其他人被拦在颂悲阁外不准许进来。
空旷的青石板路上,一只狸花猫懒散的趴在石阶上,懒懒的掀开眼皮看他们,而后又失去兴趣的垂下眼专心致志的舔毛。
“给他们准备准备,等明诛醒了就送他们离开,神迹主出行,还是不要失了排面才好,外面人心叵测,眼高手低,别让她受委屈。”祭司拄着蛇头拐杖低声吩咐。
“嗯。”李渠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铜雀金钗,眸光晦暗不明。
*
青铜火炉中金丝炭火泛着微弱的明光,反倒是书房灯火通明,彻夜不灭,京都落雪过后,春便莅临,青砖黛瓦的帝师府内,人人未眠。
瑶光坐在书房的红檀木椅上,放下手中的密信,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身上的赤红蟒袍换下,她还是更喜欢黑色劲装。
身后书架旁的暗格被打开,里面存放着李明诛这些年来记录的关于京都朝堂政局的变动,朝臣之间的利益往来,党派之争。
这些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留给程策的,李明诛心底总是做了万全准备,为程策留下的退路,更是数不胜数。
可命运弄人,没成想最后看到这些秘辛的不是程策,而是她。
瑶光自嘲的笑了笑。
天微微亮,东方泛起鱼肚白,靠北的京都还刮着寒风,吹在脸上化作细密的刀刃。
轻微一声动静,瑶光低眸笑着。
“苍梧那边传来消息了?”
“嗯。”一身寒气的天玑冷着脸点头,可瑶光还是从她的冰冷中看出难以掩饰的兴奋。
“祭典完成了。”天玑攥紧拳头,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额角因为激动而隐隐有青筋暴起,她眼睛亮晶晶的走到书案前,撑着书案靠近瑶光,悄摸呼吸好几次才抓紧檀木书案认真隆重的宣布这个好消息。
“主上已经得到神赐,现在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不日便可到达京都,一并传来的消息还有。”天玑的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放权,收网,回苍梧。”
瑶光的眼,随着天玑的话一点点的变亮,等天玑话音刚落,一直温和得体的瑶光,难以抑制住心底的激动,拍案而起,竟然有些疯的笑起来。
“回苍梧?哈哈哈!终于要回苍梧了!”瑶光激动的绕过书案跑去抓天玑的手,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开心,“替主上上朝的这些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不敢有丝毫松懈的为主上守好阵地,他们夹枪带棒,笑里藏刀,说一句话能绕八百个弯!”
瑶光夸张的给天玑比划,饶是平日冷漠的天玑,看到瑶光小孩子一般的动作后也忍不住弯弯眼眸。
“哪有这么夸张。”
“就是这么夸张!”瑶光又笑了出来,“我还以为那程誉是什么好人呢!没想到主上一走就迫不及待的要收帝师府的权!他这种的比沈归河还要可怕!现在帝师府没落,他们都以为能踩我们一脚呢!”
“你倒是清闲,把新州城丢给李叔,自己跑回帝师府潇洒了,可怜李叔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东奔西走。”瑶光笑着撞天玑的肩膀。
天玑极为浅淡的笑了笑,“若是程誉不用每日上早朝,你怕是早就拉着李叔替你了。”
被猜中心思,瑶光也不羞恼,只挑挑眉笑着。
“这外头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我还以为程誉是个好人呢,没想到主上前脚刚出事,他后脚就惦记着帝师府的兵权。”瑶光无奈摊手,“书桌上那个就是他今早给我的信件,明里暗里,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整日问我要兵权要兵权,我刚刚还头疼怎么回他,现在好了,他想要就给他,都给他。”
“听闻最近沈归河跟程誉走的很近。”
瑶光点头,“我找府上最早跟着主上的心腹问了,最早的时候,沈归河是程誉党派的,不过后来,主上要求帝王把皇位传给程咎,那时候人人都以为手握兵权的程誉会强硬篡位,但没想到最后,他交了兵权,去了封地,沈归河那时候跟他彻底决裂了。”
天玑深思,“弑父篡位,传出来确实不大好听,容易惹人非议。”
瑶光不大在乎的轻笑出声,“这些年来在京都混久了也明白些,天家无情,那些皇亲贵胄总在乎名啊利啊的,总怕别人背地里说些什么,疑神疑鬼的。”
“他们程家除了程策那小子,还有几个好人?”瑶光笑着哼出声。
天玑一顿,“哦,忘说了,主上那边已经跟陛下完成了第一次结契,等到回苍梧,就可以继续第二次,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尽快要孩子。”
岑瑜管不住李明诛,她对于李明诛的感情又很复杂,拉不下脸面去关心她,对于她陌生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李明诛又确确实实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她矛盾又痛苦,所以只希望李明诛能够有个孩子,好承受她迟来的母爱。
“便宜那小子了。”瑶光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到最后,烛火明亮,她在朦胧晨曦中与天玑对上眼,而后忍不住的移开视线笑了出声。
“我要跟主上汇报她不在的这些时日的事情,我要跟她说,这里简直吃人不吐骨头,我们要尽快离开,尽快回苍梧。”瑶光雀跃的回到书案前,却是激动的无论如何都坐不住,将杂乱的奏折信件往旁边一推,提着毛笔铺开新纸便写。
“算算时间,写完也该上早朝了。”天玑随意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棂看向外面的天色,淡淡道,“帝师大人,别忘了更衣上朝,看看摄政王今早又有什么新把式“心疼”你。”
“心疼我
手握重兵?我现在往外一扔,多的是觊觎它的野狗去争抢。”瑶光抽空瞥了眼神色淡然的天玑,轻笑道,“看看程誉能不能抢的到喽!”
第106章 无伤大雅“明日,主上回来。”……
帝师府收到李明诛密信后,瑶光当日爽快的把兵权虎符上交给程誉,六部放手部分权力,但是程誉依旧不满足,派了禁军进了帝师府,名义上说因李明诛不在,怕帝师府人心惶惶,特派禁军三千协助瑶光管理帝师府。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程誉是铁了心的要把帝师府这些年来得到的权势统统都收个一干二净,一个帝师府哪里需要三千禁军看守?不过是变相软禁罢了。
“主上才离开月余,他的狼子野心便这般难耐。”瑶光神色悠然的提笔在德公公暗中送来的奏折上勾画,笑着跟旁边逗鸟的天玑道,“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忍了十多年没动静,没成想这个节骨眼出了岔子。”
“有什么好怕的,祭司给主上派了五千死士。”天玑逗鸟的动作一顿,“他到底养了多少死士?”
“感觉这次,家底都翻完了。”瑶光听后意外挑眉,“到时候带着五千死士逼近京都,东安街两侧纵横交错的岔路口,林立的商铺,人头攒动着靠在两旁,主上领路,骑白马穿过人群,浩浩荡荡的带着大军直逼皇宫。”
“听着像逼宫。”天玑看着瑶光的笑,淡淡评价。
“两侧或有酒旗飘摇,或有脂粉飘香,若有胆大的姑娘,将客栈二楼的窗子半推开,羞怯的把不离身的手帕丢到主上怀中。”瑶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打断天玑喂鸟的动作。
“画眉都胖成这样了,还喂。”瑶光指着金质鸟笼中雄健的黑鹰嗔怪,“前几日不知跑哪里去了,回来还带着几片颂悲阁的红花楹。”
“想家就飞回去了,你若是也想回苍梧,长个翅膀学着画眉飞就行了。”天玑认真道。
屋内香炉青烟袅袅腾起,药香浅淡,金丝炭火细微的燃烧着,暗红地毯上火凤展翅,凤眸冰冷。
“祈漾如今如何了?”天玑看了眼书房外忙碌的女婢随口问,“我前段时间在新州城忙的焦头烂额,他的事情只听李叔简单的提了一嘴,听说他现在摆明了跟着沈归河,算是丞相党的人了?”
“什么丞相党,是晋王党。”瑶光提醒,“他呀,主上刚失踪那段时间疯了一样的去找,装了一段时间就懈怠了,沈归河想拥立他代为执政,既然能让沈归河放弃推举晋王转而推举他,祈漾八成是红莲教的人。”
“也可能是声东击西。”天玑淡淡道,“沈归河老谋深算,若他直接推举程誉,势必会引起帝师党的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天下皆知,顺藤摸瓜便能知晓他什么企图,用祈漾当挡箭牌,毕竟他跟孟昭长的很像,你我必然抗拒他,这样一来二去,只有淡泊名利的程誉,既有程氏血脉,又有帝王之相。”
“反正选来选去,还是他们得利。”天玑皱着小脸。
“那可不一定。”瑶光沉思片刻,轻轻咧开嘴笑着,她轻轻外头靠在漆红屏风旁,“这些掌权者之间,都只有利益往来,哪有几分真情,红莲教与皇室密谋合作,不过是谋取帝位,谋取神迹秘密而已,若有一日,这二者只能选其一,我保证他们也会为此大打出手。”
“若是我们还能在启楚多留几年,我可能会跟主上建议,抛出最最诱人的条件供他们争抢,但是很遗憾。”瑶光微笑着摊手,“我们很快要离开了。”
“有人来了。”天玑一顿,“我先走了。”
话落,不等瑶光回答,天玑自顾自的跳上房梁,动作细微的离开书房。
脚步声逐渐靠近,最终停在书房外。
“瑶光姑娘,祈尚书之子求见,说是找到主上踪迹了。”女婢的声音透过雕花木门闷闷的传进来。
瑶光轻笑着,“让他进来。”
女婢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瑶光嘴角的笑容淡了淡。她隐约听见模糊的交谈声,男男女女听不真切,但酷似孟昭的清朗男声焦急的祈求还是穿过万千阻碍钻进瑶光耳中。
她嘴角的笑容更加浅淡。
她见过孟昭,就是在十七年前的祭界典前,那时祭司得知孟昭身死的消息后派她们日夜兼程的赶赴启楚,他深知李明诛有多么在意孟昭,也知道那个节骨眼,孟昭死了对李明诛的伤害有多重。
他怕李明诛出意外,所以不惜打破苍梧千万年不变的守则号令苍梧七星离开。
瑶光是在葬礼上匆匆一瞥看见孟昭的脸,那双脸很漂亮,却从里到外的透着死气,面容苍白,唇色嫣红,一身藕色衣裙与灵堂格格不入,是李明诛吩咐给她上的口脂,后来听德公公说,那正是他第一次随着程咎到江南见到的孟昭的模样。
朝中无数人送来孟昭的仿制品,有眉眼相似的,也有声音相似的,家中老辈的女婢曾经惊讶的指着某个仿制品说,那是最接近孟昭声音的一个。
“瑶光姑娘,祈公子到。”门外,女婢的声音打断了瑶光的回忆。
“进。”瑶光重新笑起来,彬彬有礼的坐回书案前。
祈漾被女婢领着进来,带着晌午的寒风卷进书房,靠近暗红地毯的时候又消散。祈漾宝蓝长袍身,朱红发冠精致奢华,与他在帝师府灰头土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祈小公子来帝师府所谓何事?”瑶光脸上挂着亘古不变的礼貌性微笑轻声问。
门口的小厮贴心的把门吱呀一声的关上,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祈漾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我找到李帝师的踪迹了。”祈漾平复内心的激动,攥紧拳头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些,“在淮州城一带,有人说见过李帝师的黑铁令。”
瑶光莞尔一笑,“帝师府的黑铁令有很多,且不说祈公子不知那块黑铁令是不是主上坠崖那日随身携带的,再说,无论是江湖还是世家之间,对于黑铁令的仿制风气也从未消停过,祈公子又怎么能确定,那块黑铁令是真是假?”
不等祈漾张嘴辩驳,瑶光抢先开口,“况且祈公子最近与沈丞相走的挺近的,不知今日祈公子贸然拜访帝师府,沈丞相知道吗?如今帝王帝师双双坠崖失踪,大局动荡,朝政不安,祈公子年岁尚小,做事有些不知轻重了。”
“我不是没有准备才来帝师府的。”祈漾有些着急,他知道瑶光不待见他,也知道瑶光的意思是两党相争,他党派分明,本不该前来帝师府,与帝师府有染,而且他年纪尚小,能力有限,探寻来的消息大都道听途说,不属实。
祈漾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哪里奇怪。
“瑶光姑娘你听——”祈漾猛地噤声。
“听什么呢?”瑶光微微歪头笑着看他,笑意不达眼底,明晃晃的嘲弄与轻蔑摆在祈漾眼前,让他刚刚满心焦急被泼冷水,慢慢冷静下来。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你……早就知道李帝师的下落。”祈漾突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这句话几乎是他皱着眉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瑶光神色平静,哪里有往日听见关于李明诛的消息时的真情流露。
她这模样,分明是知晓李明诛如今处境安全,不需要她们担心了。
以前还会在他们面前装一装,听见李明诛的名字时会红着眼,会强撑着微笑,现在竟然连装都不想装了吗?
“祈公子说话真奇怪,我是苍梧七星,是主上的心腹,自然知晓她的下落。”瑶光捂着嘴笑他。
时至今日,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再在程沈二人面前装作死了主上那样难过了。
“既然你这么在意主上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瑶光的笑容更大,大到一定残忍的境地,“明日,主上回来。”
看着那张跟孟昭九分相似的脸,看着他愣神,看着他难以抑制的红着眼,眼底泛着泪光,瑶光心底传来莫名的,令人激动的情
绪。
祈漾最后,失魂落魄的被女婢带着离开帝师府。
“你告诉他关于主上的行程干什么?”天玑悄无声息的从瑶光背后走出来,有些不解的看她。
端坐在书案前的女人眼角在烛火的映衬下显现出细小的纹路,过分劳碌后疲惫的唇角,眼底混浊着名利场的谎言与真话。
“苍梧古籍上说,神迹主每次赐福的时候,总要有很多很多人跪拜,瞻仰她的伟岸。”瑶光笑着,“他们畏惧主上,却又自不量力的以为能跟主上,跟苍梧抗衡,那么,总要有人来把这群恶心的窥伺者吓跑才行。”
“你不是说,五千苍梧死士穿过京都最繁华的东安街直逼皇宫像是逼宫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祈漾回去告诉所有人,主上回来了。”天玑抱剑皱眉思索,“主上嫌麻烦,嫌热闹,这次一劳永逸,将他们吓破胆也不错。”
瑶光赞许的看了眼天玑。
“那些死士跟疯狗一样,明日守在门口的那些弱不禁风的禁军不被杀干净才怪。”天玑垂眸,“但是也要离远些杀,刚过完新年,不吉利。”
李明诛适合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天玑以前有所耳闻,李明诛为了孟昭当街杀人,但这些都是往事,都是旧事,都不重要了。
帝师府是她的地盘,自然要干干净净,就如同颂悲阁在她远去的十多年内,无数个日夜,有无数个信徒跪在颂悲阁门口为她祈福一样,颂悲阁是苍梧最干净的地方。
日影渐落,天玑闲来无事,跟瑶光擦了一下午的棋,擦到最后才发现,程策送给李明诛的棋,少了一颗黑棋。
无伤大雅。
第107章 嘿嘿,我更新了求神拜佛,不如求她。……
月明星稀,寒鸦栖枝,暗色夜幕被黑雾笼罩着,皎皎冷月隐匿在黑雾后若隐若现。
“哼,我早就料到李明诛没事,也就你,这些日子瞎忙活,自乱阵脚。”
烛光照亮丞相府的书房,昏黄的光亮打在沈归河皱纹丛生,沟壑纵横的脸上,他勾唇冷笑,眼底的阴鸷和狠戾暴露出来。
“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教主和夫人,至于你,祈漾。”沈归河转身看向身后身影单薄的漂亮少年冷笑着,“自从李明诛坠崖失踪,你就疯了一样的四处找她的下落,怎么,你看上她了?”
“从新州城回来后,你对于李明诛的态度就变了很多,让我猜猜,在新州城的时候,她把你当成了孟昭,你爱上她了,对吗?”沈归河笑容突然消失,锋利的眼神化作刀刃刺入祈漾。
阴暗处的少年听到这话后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起头,冷冷的看向沈归河。
“沈丞相,与其关心我的私事,还不如替你主子好好想想,如何光明正大的登上帝位。”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轻蔑的笑着看沈归河冷下来的脸色,毫不在意道,“李明诛回来自然就意味着晋王代为执政的日子到头了,你不如替我向晋王问问,手握天下人杀生予夺的权力,他舍得放手吗?”
祈漾和沈归河都没在意祈漾微微发颤的指尖,他嗤笑出声。
“父亲母亲就算知道我对李明诛有点意思又能把我怎样?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让我勾引李明诛,从她嘴中套取神迹秘密,说不定她对我也有那个意思呢,毕竟我这张脸,就足够让她心动。”
祈漾对自己的样貌还是有十足的信心的,孟昭本就是个漂亮美人,他更是与孟昭有九分相似,只比她多了几分英气,不至于像个女人。
哪知听到这话后的沈归河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放声大笑,“真是有意思,孟昭年少时对李明诛爱恨交杂,她的两个孩子,竟然也争先恐后的喜欢上李明诛,哈哈哈,真是有趣!”
祈漾嘴角的笑容一僵。
“你什么意思?”
沈归河同情的看了眼祈漾的脸色,好心好意解释,“你以为祭界典我为何会鲁莽派人刺杀李明诛?陛下祭界典前日召我进宫密谈,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祈漾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归河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声般低沉缓慢。
“他要我杀了他,在祭界典上,原因很可笑,因为李明诛不爱他。”沈归河每每想起来程策当时红着眼的可怜模样,总会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怜悯交代出来,他惋惜的叹气,“他总这样,我在朝堂看着他长大,他总是这样在意李明诛,在意她的一切,我猜的没错的话,他见到了你,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觉得心如刀绞,不如一死了之。”
“情之深,义之重,真叫人看着不忍心呐。”沈归河道,“他当场写下将皇权交于晋王殿下的圣旨交于赵常德,只是可惜了,赵常德归属于帝师府,在陛下与李明诛坠崖后,他毁掉圣旨,伙同瑶光守着帝位,若不是后来你身份存疑,这执政大权,说不准要落在帝师府手中呢。”
沈归河轻慢的看着脸色逐渐苍白的祈漾,“他心思单纯,你包藏祸心,而且他比你多了解李明诛十七年,他明面上就是孟昭的亲生子,是孟昭唯一的子嗣,你说他们失踪的这月余时日中,他是心灰意冷不再对李明诛动龌龊心思,还是重振旗鼓对李明诛展开猛烈攻势呢?”
沈归河咧开嘴笑着,嘴角的笑容残忍。
“我与红莲教说到底也不过是合作关系,但这十七年来,到底对你们还是有些感情在的。”沈归河假惺惺的叹气,“依我看,你们若真想得到神迹的秘密,不如直接将李明诛关押进地牢,三十六套刑具,七十二般折磨,都给她用上,就算是神都受不了,到时候还怕得不到神迹?”
祈漾皱眉,“李明诛不畏死,若这样对她,父亲说她必定会了结——”
“那是以前。”沈归河笑着打断祈漾的话,“以前的李明诛冷心冷血,无情无欲,自然不惧生死,但是现在,她若有了情爱呢?若她喜欢程策,那就以程策要挟,夫人说过,李明诛这人不动感情时自然神魔无畏,一旦她动了感情,就算赴汤蹈火,也会保全那人安康。”
“就比如孟昭。”
当年李明诛对孟昭的偏袒整个京都都看的清清楚楚,刚讨封的那晚当街杀人,后来为了孟昭暴露苍梧女的身份,自己一人独自面对各国杀手刺客,再到后来,以一
己之力站稳朝堂,抵万难拥立新帝登基,让孟昭垂帘听政,再到后来,万般迹象表明,李明诛就是对孟昭念念不忘,就算孟昭将她推入刀山火海,她都能轻描淡写的不计较。
“……沈丞相说的这般笃定。”祈漾被沈归河说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脑袋还是嗡嗡作响,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开口,“就好似,李明诛一定会喜欢程策似的,他除了会撒娇撒泼,还会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若我跟李明诛说,我也是孟昭的孩子,她对我必定也会多加关照的。”
夜色正浓,屋内的气氛却僵硬冰冷到极点,沈归河依旧神色不明,祈漾眉眼冰冷,甚至隐约有要发怒的迹象。
“天色已晚,我还要给晋王殿下与教主各去信一封,祈公子,请回吧。”沈归河笑着下逐客令。
祈漾冷着脸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毫不留恋。
雕花木门被祈漾砰的一声关上,门口的小厮引着他离开,春寒料峭,更深露重,祈漾一身火气上了尚书府的马车离开。
*
今夜,注定很多人将彻夜难眠。
漆红拔步床旁,晋王一身朱红蟒袍还未来得及脱下来,他皱着眉坐在茶桌旁,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为他倒杯茶放在桌上,白瓷茶杯中热气腾腾。
“偏偏这个时候来。”程誉有些疲惫的捏了捏太阳穴,他烦躁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后重重放下。
“今早刚收了帝师府的兵权,明日李明诛便要回来,难不成这就只是个巧合吗?”程誉呼出一口浊气,“怕只怕李明诛从头到尾都只是藏了起来,故意放权引诱我们露出马脚,我就说,哪有帝王不爱权势,怎么可能甘愿为了小情小爱放弃帝位!”
程誉冷笑,“更何况他还是程咎的孩子,都说虎父无犬子,眼下看来,他莫不是借李明诛之手除掉我!”
“殿下息怒。”沈归河轻声道,“事已至此,恼火已无多大用处,与其在这里羞愤,不如想想,明日该如何面对李明诛。”
“虽然帝师府暗中在京都安插许多眼线,甚至私底下偷偷养兵,但如今,虎符已经在殿下手中,宫中禁军几位重要将领也已经换成我们的人,帝师府门外的三千禁军也尚未撤离,依老臣所见,不如直接做到底,李明诛这些年来在京都,太过猖狂,偏偏陛下还处处偏袒维护她,养成了她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明日不如就借着这虎符,杀一杀她的锐气,好叫她明白,这江山,姓程,而非姓李。”
金台蜡油滴落,凝结成乳白的蜡炬,烛火明亮,轻纱帷幔下,几封印着红莲图案的信拆开后胡乱的丢弃。
程誉揉了揉眉心,“红莲教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这么多年来还执着于神迹,不知道该说我那狠毒的皇弟专情呢,还是癫狂呢,沈归河,你说,神迹真的存在吗?”
程咎为了神迹,竟然能放弃帝位假死脱身,布了这么大一盘棋局与李明诛对弈,只为了那传说中虚无缥缈的神迹。
“江湖上,各国间,都说神迹能实现人心底最大的欲望,程咎的心愿,无非就是长生不老。”沈归河提起程咎时面无波澜,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这些年来,我倒是一直看不破李明诛心底到底想要什么。”
“她也许想要孟昭活过来。”程誉在一旁轻笑着开口。
沈归河也跟着笑,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自顾自的说,“她已然到了世人都神往的境地,容颜不老,强大神秘,位高权重,冷血无情,这样强大到不可一世的人,唯一的弱点死在了年少时,殿下说说,这不是老天爷独独在芸芸众生中垂怜她一人吗?”
李明诛这辈子,除了在孟昭身上栽跟头以外,简直是顺风又顺水,前路光明灿烂,无论是选择留在苍梧还是启楚,又或是其他地方,都会是万人敬仰的存在。
她能凭借着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一个国家下一任帝王,能够当着百姓的面展开罔顾人伦的屠杀,却依旧得到大部分人的追随和信仰,更可笑的是,自从她来到启楚以来的这十七年,骂她的人不计其数,背地里遭受苦难的人,不拜神明拜她。
苍梧女,承天命。
这句话根深蒂固的扎根在每一个民间百姓的心底,多少朝代更迭,多少沧桑轮回,这句话却流传至今,成为人人心底难以逾越的信仰之山。
求神拜佛,不如求她。
沈归河这些年来无数个日夜都嫉妒的发狂,也无能为力到绝望。
他非良善之辈,所以他对李明诛的妒忌发酵着,最后演变成了恨。
他要李明诛死,不仅仅是因为李明诛挡了程誉的路,更是因为,她在沈归河年少意气风发之时,抢尽风头,夺尽目光。
想他沈归河,十七入朝为官,十九官拜丞相,少年成名本该名扬万里,可这一切,都被不知名冒出来的李明诛抢走。
第108章 杀回恨也无能,爱也无能,只为自己徒……
翌日,天朗气清,京都城门外,古朴斑驳的城墙旁杂草丛生,守门的士兵披甲执剑,烈日高悬,春意渐浓。
“唉,你看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靠左的士兵眯着眼看向东南方向,烈日刺目,远处青山重峦叠嶂,雾云霭霭,隐约有乌压压的东西在朝着京都的方向涌动着。
“唉?我看看。”右边的士兵听到声音后放眼望去,“好像是……等等,怎么这么多人?”
来往零碎的百姓背着包袱,有人似乎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好奇的踮起脚张望着。
“快!快去禀报刘校尉!有一支约莫几千人的正在朝着京都靠近!”左边的士兵心头一惊,赶忙扯着嗓子对京都内巡查的同僚喊。
“等等!领头的那位看着有些熟悉!”右面的士兵突然叫停,“是李帝师!”
一语惊起千层浪。
原本城门口只是聚集少量行人好奇张望,这一嗓子喊出来,路过的百姓纷纷挤到了城门口。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商讨声如同飞弦之箭般迅速在人群熙攘中爆炸开来。
“什么?!李帝师!她不是坠崖失踪了吗?”
“李帝师吉人自有天相!果然不愧是苍梧女!老天爷都保佑着她!”
“李帝师与陛下一同坠崖,既然来人是李帝师,就说明陛下也跟着回来了对吗?!”
“老天爷啊!那暴君日日压榨百姓,草芥人命,为何还能活着回唔唔唔——”
旁边的人立刻狠狠地捂住那人的嘴巴,左看右看,见人们只沉浸在激动中,压低声音略有恼怒的警告,“既然知晓李帝师回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陛下的不好,我看你是想掉脑袋了!”
“等等,李帝师为何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
“……”
众人的议论声络绎不绝,喧嚷声震耳欲聋,嗡嗡嗡的扰人心烦意乱。
远方黑云压城,青烟缭绕的群山之中沉稳缓慢的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黑衣劲装的人。
为首的李明诛乌发高高竖起,白玉发冠清冷精致,她眉眼冷淡疏离,轻抿着嫣红的唇,月白短袍衣领处金线绣着凤翎,袖口处外翻,露出里面的梨花印,腰间龙凤呈祥的白玉低下坠着青灰色流苏,高大健硕的白马飞鸿高高的昂起头颅,李明诛单手拽着马缰绳,马蹄声零碎散漫,无声的告诉所有人李明诛漫不经心的态度。
身侧三百铁骑面容冷峻,清一色的黑衣劲爽高马尾,身后五千死士右手握着剑鞘,眉眼冰冷如李明诛,训练有素,目的明确的跟在李明诛身后,前排的几人高举旗帜,上面黄旗黑字写着张狂的“李”。
这场面,难以形容的震撼。
容貌精致疏离的李明诛成为压境的黑狼中一抹
别样的水墨一笔。
仿若天生将星转世,病弱如她,眉梢也隐约窥见曾经未泯灭的倨傲疏狂。
然而更亮眼的并非是李明诛,而是李明诛身后那金顶轻纱帷幔的软轿。软轿四尖角挂着镌刻神符的青铜铃,轻纱帷幔轻如羽翼从轿顶倾泻而下,在日光照耀下隐隐反射着斑斓的玄光,轿杆漆红,散发着檀木清雅的香气,内里洞天更是纸醉金迷。
面容冰冷的死士抬着轿辇,剑鞘挂在腰间黑金腰带上,画面看着诡异又和谐。
枯木逢春的时下,寻常百姓家的桃花树还刚刚鼓着花苞,柳条嫩绿的抽着新芽,马蹄踩在柔软的初生的草地上,步步生花。
李明诛黑眸淡漠冰冷如一潭死水,平静而深不见底的就这样晃荡着飞鸿靠近京都。
守在门口的士兵将城门校尉喊来,校尉远远认出来李明诛,忙张罗着开城门,将围观人群疏散开来为李明诛让开一条路,而后慌里慌张的小跑到城门前,在李明诛带着乌泱泱的死士靠近时扑通一声跪在黄土地上。
“下官刘部申!恭迎李帝师归来!”他虽然跪着,可声音却格外的洪亮亢奋,压低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李明诛高坐马上,淡淡的瞥了眼便轻声应道,“你,带人去帝师府通报瑶光,就说本官先去一趟皇宫,让她将这些日子府中要事整理给我。”
刘部申是帝师党人,对李明诛早已不仅是忠心耿耿,说是狂热信徒都不未过,听到李明诛的吩咐后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的大声应下。
“大人,下官已将东安街开出路来,恭送大人!”刘部申咧着嘴笑着给李明诛以及她身后的死士让路。
不用李明诛吩咐,飞鸿自觉的踢着马蹄昂首挺胸的走入京都。
一路上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商贩不再叫喊吆喝着卖货品,酒楼客栈的客官停下吃酒说笑,靠在门槛旁探头去探看那威风凛凛的死士队伍,铁蹄洪流带起细微的风尘。
春寒料峭,酒旗招展着,多少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明诛冷峻凛冽的侧脸,多少人下意识惊的不知所措。
权势滔天如她,也只有她敢在天子脚下带这么多私兵入京还不被当做乱臣贼子当街绞杀,荒唐却合理,让本就对官场权臣朦胧模糊的启楚百姓更进一步的了解,帝师越皇权而为,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言的可怖之处。
长街了无尽头,曲折的延伸着,偶尔过桥,清河激起水花,垂柳枝条落水,春风微寒拂面,撩拨起李明诛肩侧的发,意图揭开神秘轻纱帷幔下的光景。
青石板小路斑驳错落的投射下光影交叠,磨损的石板和细碎的石子在洪流中四处流浪漂泊,青烟四起,浩浩汤汤的队伍在帝师府门前短暂的停留片刻,李明诛身后那顶千万人拥护着的轿辇,在百姓好奇的目光中送入帝师府,朱红高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葱白修长的手微微拉开帷幔的一角,还未等人看清,门便重重关上。
大军一路北下,直逼皇宫,看守帝师府的三千禁军在看见李明诛的那一刻起,便忘记了什么天子喻令,自觉收起刀剑跟在死士身后,铁甲银盔,长矛短刀,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延绵万里。
王侯将相,焉有此等荣辱。
*
耀红宫中,赵常德神色平静悠闲的抱着浮尘守在书房外,院落中重新栽种上梨花树,青涩的冒着青绿的芽尖。
程誉只是帝师府无奈之下承认的摄政王,而非真正的帝王,没有程策的允许难以进入耀红宫,这些日子处理朝政也都是住在宫中专门为远道而来的亲王准备的偏殿。
“咱家在这等您很久了。”黑衣劲装,手握剑刃的黑衣人从耀红宫外进来,赵常德身边的小太监刚想上前,还没等赵常德呵斥,黑衣人便动作利落的从腰间拿出李明诛的黑铁令,小太监乖乖退下。
黑衣人取出信件交与赵常德,冷声冷气,“主上给的。”
赵常德将信件收下来,眼巴巴的看着黑衣人,斟酌片刻便笑着开口问,“恭迎李帝师归来,咱家受瑶光姑娘的吩咐守着耀红宫不得离开,还请这位公子代咱家向李帝师聊表心意。”
黑衣人高冷点头。
气氛再次陷入安静。
“只是咱家还有一问。”赵常德顶着黑衣人冰冷无情欲的眼神,咬咬牙还是问了出口,“李帝师与陛下双双坠崖,如今李帝师回来,是不是……是不是意味着陛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赵常德不担心李明诛会丢下程策,他只担心,李明诛坠崖后到底有没有跟程策碰面。当时祭界典情况紧急,场面混乱,刺客阵营不一,他当时被帝师府的人强行带走,没看到程策是不是跟着李明诛一起失踪,反正最后传出来的就是二人双双坠崖。
黑衣人看了眼旁边的小太监不说话。
小太监被黑衣人这冰冷的眼神盯的心底发毛,有些害怕的向赵常德投去求救的眼神。
“你先下去吧。”赵常德不动声色道。
黑衣人依旧盯着小太监。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看都不敢看黑衣人,低着头步履匆匆的从耀红宫中退出去。
黑衣人收回目光。
“可是那小太监有问题?”赵常德小心开口。
黑衣人摇摇头,高冷道,“关于公子的事情,主上在信件里跟你说了,不必问我,还有,你继续在这里守着,我现在要去找主上了。”
话落,未等赵常德再次张嘴说话,黑衣人直接运轻功飞到房梁上,动作轻盈利落到让人下意识瞪大眼。
从耀红宫到程誉住的清辉殿不过眨眼之间,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隐入清辉殿门口五千死士中。
三千禁军与五千死士分列两边,清辉殿门口有几具尸体,流了满地的血,温热的冒着热气,李明诛片刻前孤身入局,离她最近的死士将利剑从妄图伤害李明诛的守卫胸口中拔出,一脚踹开守卫的尸体,徒留余下几名守卫警惕的执剑。
清辉殿中不似殿外那般剑拔弩张后撤,紫金香炉中腾腾而起的香烟飘散在空中,撩开珠帘,程誉坐在红木椅上未李明诛斟茶。
“李帝师来了,坐。”他抬眼温和的笑着,毫无亲王架子的招呼着李明诛坐在对面。
“许久未见,李帝师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今日一见,恍惚又看到当年疏狂意气的少年模样。”程誉看见李明诛利落的短袍和白玉发冠后,笑着感叹,“不愧是神明选中的神迹主,无数人追逐的容颜永驻,李帝师就这样轻飘飘的拥有了,也难怪,人人都对李帝师既爱又恨,却又叫人无可奈何。”
恨也无能,爱也无能,只为自己徒增烦怨。
第109章 骗完老子骗小子他逃不掉的,这辈子都……
李帝师公然领私兵入京,不顾天家威严带兵逼入皇宫,与摄政王于清辉殿长谈许久。
陛下并未与李帝师一同回来,听李帝师与摄政王所言,坠崖后二人便失联,她孤身一人在外漂泊许久才联系上淮州城一带的亲兵。
按理说,就连亲王都不能不经天家允许圈养亲兵,更何况李明诛还只是个帝师,然而人家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如今帝王下落不明,这京都,实话实话,该是她李明诛的一言堂了。
李帝师心忧陛下,本就病弱的身体在回京后更是久病卧床难医,她派三千亲兵沿河继续寻找帝王下落,不死不休。承蒙三代帝王垂怜信任,李明诛不出意外的在早朝中被群臣要求执掌玉玺,代帝王一职,却被李明诛以体弱多病,恐不能担此大任为由,推举摄政王继续执政,若陛下身死,则应由拥有皇室血脉的摄政王继承帝位。
消息一出,引起举国上下的哗然。
颂悲阁内,满院梨花冒着青绿嫩芽,女婢执扫帚打扫院落,天色明亮,屋内金丝炭火烧得正旺,晶莹剔透的珠帘轻轻摇晃着。
而京都热火朝天讨论的主角此刻眉眼倦怠的勾着程策的手,神色淡然的贪婪汲取少年帝王手中的暖意,骨节分明的手交叉着握着。
“没想到明诛对我竟是如此用情至深,就算是疾病缠身也要派人去寻找我的下落。”程策夸张的演绎着感动的神情,而李明诛只是淡淡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嗯,微臣对陛下的衷心,天地可鉴,若此番寻不回陛下,微臣无言面对九泉之下的历代帝王。”她无奈的轻叹一声,轻轻的配合程策。
二人坐在暖榻沿边,李明诛倒是正襟危坐,只是程策不大老实,过分繁琐的衣袍凌乱的铺在暖榻
上,他从李明诛身后抱着李明诛,没有骨头似的把脑袋搁在李明诛肩侧,有一下没一下的冲着李明诛吹耳边风,热气喷洒在李明诛脸侧,她下意识的躲避却被程策掰回来。
程策环住李明诛劲瘦的腰,反客为主的把玩着李明诛微凉的手,丝毫不顾旁边小脸紧绷的天玑。
听到李明诛的话后,程策从胸腔中闷出笑来,“为何不直接把帝位给皇叔?我记得我之前写过圣旨教给赵常德来着,他为何给烧了?”
“回公子,圣旨一事瑶光并不知情,就连德公公也不明陛下意思,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是沈归河诓骗你写下的,为了守住您的江山,他们擅作主张给销毁了。”天玑垂首解释。
“给他做什么。”李明诛与程策脸贴着脸,程策亲昵的蹭着李明诛,“程誉要帝位,现贸然给他,谁能保证他得到帝位后会不会抛弃我们的盟约转头再跟红莲教交好?既然这次回来收网,自然要将其彻底铲除,不留后患,现如今,我只能慢慢的将权放出,引诱着他们露面。”
“与皇叔合作,这跟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程策撇撇嘴,“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皇叔竟然还有这幅面孔,好可怕呀。”
仿佛是为了印证多么可怕,他把脸埋进李明诛的颈侧,在天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的吻着李明诛孱弱的颈侧。
李明诛身体明显变得僵硬。
“不许胡闹。”她蹙眉轻声呵斥程策,但是程策显然不怕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去看天玑,声音很甜,“天玑姐姐。”
天玑了然,“主上,我该回新州城了,密探来报,新州城城主府低下与淮州城之间有一条暗道,属下怀疑是红莲教手笔。”
李明诛顺着台阶下,“去查罢。”
天玑得令,利落的离开,关门声响起后,程策便迫不及待的凑上去亲着李明诛的侧脸。
“明诛。”程策黏黏糊糊的直起身来,浑身瘙痒似的蹭着李明诛,外衫在他的胡作非为下滑落肩头,他浑然不在意,媚眼如丝的看着李明诛,琥珀色眼眸中的羞怯难以掩饰。
“不许勾引我。”李明诛想着义正言辞的拒绝程策,却没想到一张嘴,声音已经变得暗哑,不言而喻的情欲被压制在波涛汹涌的情愫下。
“为什么不许?”程策没有委屈,反而凶巴巴的凑到李明诛脸前质问,“李帝师金屋藏娇不日便能传遍京都,怎么,你想后悔?”
“昨日回京,全京都的百姓可都看着呢,跟在你身后的软轿从正门抬进了帝师府,里面藏了个娇滴滴的美人,美人被李帝师藏在颂悲阁,放在暖榻上,日日夜夜的与李帝师痴缠着,被李帝师娇纵着,我要告诉全天下的人,你李明——”
话还未说完,李明诛盯着程策不断张合的嫣红嘴唇,直接凑上去堵住那张嘴。
程策瞪大眼。
好在李明诛只是浅尝辄止的吻着,等程策真的闭上了嘴,她才神色淡然的后撤,微微歪头看他。
“金屋藏娇又如何?戏文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坠崖权臣被好心村民捡到并悉心照料,两人日久生情,权臣回京请旨迎娶救命恩人来报答,这不是人人称赞的一桩美事吗?”
她的神色看上去太平静,程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她,在程策震惊的目光下,李明诛又淡淡道。
“更何况,现如今帝王失踪,整个京都谁能阻拦我金屋藏娇?谁敢阻拦我?我就算娇纵你,痴缠你,谁又敢忤逆我,斥责我?所以娇娇,你安心些留在我身边,逃不掉的。”
大约是李明诛说这话的时候,太过平静自然,仿佛这件事只是最普通的小事,程策本来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李明诛只是因为爱他才说出这些话,可最后一句,他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逃不掉的,这辈子都逃不掉。
眼前的人有些愣,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明诛有些不满他的失神,抬手轻轻掐着他的下颌,食指苍白冰冷,她摩挲着程策的唇瓣,微微用些力,细微的痛觉就将程策喊了回来。
“唔,做什么。”程策眼神无辜清澈。
“对了,你真打算让我与你一同参加后日的宴会?你觉得他们见到我会认不出我吗?那些老狐狸日日夜夜的想着怎么在我手底下惶惶度日,恐怕我的脸,他们早已深深地可在心底,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把我生吞活剥才是。”程策鼓了鼓腮帮,“到时候谁会信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说不定有几个老顽固会当场指着我们破口大骂,毕竟你是我的老师。”
“我说过,我是你皇爷爷亲自封的帝师,三代帝王敬重我,他们不敢对你做什么。”李明诛说这话时漫不经心,举手投足间,翻手云覆手雨的姿态难以遮掩。
说到这,程策抬手戳着李明诛的心口,哼哼唧唧,“老师,你说若是皇爷爷知道你我厮混到一起,会不会气死?”
李明诛抓住他作乱的手,淡淡摩挲着,“他只会感到荣幸,毕竟当年,他恨不得把他为数不多的几位皇子都塞给我。”
当年程旭年岁已高,自然不能对李明诛动什么歪心思,但是李明诛毕竟是苍梧人,他想要留住李明诛,使尽浑身解数,钱,权,人,全都被李明诛不留情面的拒绝。
“他要长生不老,但事实上,我骗了他。”李明诛道,“世界上求长生之术者不计其数,然而就算是苍梧人,也只能做到长寿而非长生,当时他已大限将至,我就顺着诓骗了他。”
“没想到骗完老子还要骗小子。”程策想到这,眼中瞬间盛满笑意,“没想到吧,我父皇也要长生。”
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求长生,抛却所爱,义无反顾的离开,谋划,用无数人的命来疯狂的求善终。
李明诛盯着他看,半晌才慢吞吞道,“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担心。,后日如何装作对满朝文武视而不见。”
程誉自然听说了李明诛带着一顶轿辇进了帝师府,在清辉殿中,李明诛云淡风轻的告诉程誉烂俗的戏文,程誉自然不信,接着为李明诛接风洗尘的由头,他在宫中举行酒宴邀请群臣携带家眷来参加。
李明诛当然也在受邀行列,并且是宴席的重要角色。
程策知道李明诛是为了让他不再去想那些让他不高兴的人和事,反正他也不乐意去想,索性将其抛之脑后,重新扬起笑勾住李明诛的脖颈。
“有你护着我,我还要怕什么?”琥珀色的眼底碎星闪烁,仿若璀璨星空,在李明诛看不见的颈后,程策紧紧的握紧拳头,声音如青草初雪般干净,“明诛,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他靠近些贴着李明诛的额头,感受到微凉的肌肤,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味,在这个安静的午后,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程策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安静,李明诛同样紧紧环抱着程策,谁都在享受乱世中片刻的安宁。
“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能不能……”程策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笑着,“能不能不要忘记我?我是不是很贪心,总想着你能再多给我一点爱,再多给我一点,我想了很久,现在这样也不错,我们纠缠着这片刻的温存,这段时光,我相信,它会成为我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程策的笑容如同努力绽放的繁花,美得不可方物,消耗着生机来换去短暂的花期。
第110章 一切有我,你怕什么依赖她,爱她,是……
高大威严的宫道宽而冷清,新岁过后,帝王失踪,举国上下惶惶不安,宫中更甚。
不过近来最好的消息便是李帝师安全回京,酒宴未开,应天门外车马熙攘,群臣携带家眷入宫参加酒宴,为李明诛的庆
贺。
过了应天门便是玄武门,除却一顶雕刻凤纹的低调奢华的轿辇并未停歇,其余均被禁军拦在玄武门前检查,所有刀剑利器不准带入。
“李帝师身边的那几个,腰间的佩剑连藏都懒得藏,他们怎么不去扣下来?”
被扣在玄武门外的众多官僚中,有人不满的小声嘟囔抱怨,然而就算有人听见,也装作若无其事。
几名黑衣劲装的死士抬着轿辇,稳重而利落的朝着御花园前的席地去。
自顶部垂落的轻纱帷幔层层遮掩中,红檀小桌上,紫金香炉中袅袅腾起的香烟弥漫消散着,精致的糕点堆叠在白玉瓷盘中,冒着热气的青玉茶盏摇曳着茶香。
程策今日穿着格外隆重漂亮,胸前层叠的衣领绣着烫金凤纹,袖口处红花楹初绽放,白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青玉发冠精致矜贵,衬得程策琥珀色眼眸如琉璃玛瑙般晶莹剔透,清澈干净。
腰间龙凤呈祥的玉佩倒显得稍稍逊色了些,程策外头靠在李明诛肩上,玉佩坠着的流苏便顺着他的动作隐没。
“我今日漂亮吗?”程策歪歪头,笑着凑到李明诛面前问。
李明诛正研究手中的朱红面纱,面纱两侧是珠玉连串细金钩,轻纱覆在脸上,隐约朦胧窥见本色。
闻言,她抬眼去看程策不断放大的脸,微微往后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从带着笑意的眼往下一寸寸的认真的看着,在触及那格外嫣红的唇瓣时,李明诛一顿。
“涂了口脂?”她声音清冷。
程策应了一声,嘟着嘴给李明诛看,“漂亮吗?”
李明诛坐直身子,凑上前,鼻翼阖动,“很香。”她顿了顿,若有若感的抬眸对上程策狡黠的笑眼,“给我尝尝。”
说罢她就要凑上去亲程策,吓的程策立刻伸手推着李明诛,一边推开一边后仰着脑袋,面容抗拒。
“不要!不许亲我!这可是我今早特意早起些女婢给我擦的,我还等着酒宴上用呢!”程策被李明诛拽着也不松口,“李明诛你!你白日宣淫!啊!”
程策被李明诛扑倒在软垫上,她依旧眉眼淡淡,看不出丝毫欺负人的迹象,可手却强势的禁锢着程策的双手,将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哦?酒宴用什么?不是给我看的,还能给谁看?”
“你先放手!”程策被李明诛压制在身下,被迫仰视着李明诛,看她云淡风轻便觉得心底冒火,他满脸通红的怒瞪李明诛,“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放手!”
李明诛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平静如死水的眼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等程策的情绪不那么激动,李明诛才起身一把把程策拉起来。
程策立刻拉过旁边的暖毯盖在身上,警惕的退到轿辇的角落,冷哼一声瞪李明诛,“我给谁看?我当然是给那些日日夜夜想着怎么勾引你的男人看。”
程策一想到这便突然来了底气,冷笑着坐直看李明诛,“谁不知道你李帝师位高权重,容貌家世皆是上乘,这些年来洁身自好,后院冷清,明里暗里对你芳心暗许的,对你死缠烂打的,对你纠缠不休的,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程策说到这里,越想越气,“还说我们俩的名声在京都一样的臭,我这两日在京都听着,怎么听怎么都是我狐假虎威,我暴怒成性,一提到你李明诛李帝师,男的女的都一脸春意!骗子!”
这两日李明诛并没有限制程策的出行,如今瑶光,天权,天玑都空闲的留在帝师府,程策若想出门自然有她们三人陪同,李明诛也放心。
程策这两日在京都酒楼客栈听京都百姓私下谈论着官家事,差点没把他气死。
一提到他,无非就是傀儡帝王,暴虐狠戾,杀人如麻,是个妥妥的酒囊饭袋。
但是到了李明诛就不一样了,位极人臣,年轻貌美,身世神秘,洁身自好。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跟李明诛安慰他的不一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看似是给你接风洗尘的,实际上呢,自玄武门来,一路上群臣带着家眷,谁家有适龄婚嫁的公子不都带来了,这心思我就算是瞎也能看出来!”程策气的抱胸鼓着腮帮,愤愤不平,“他们就是听了传闻,想要趁此机会探我的底,若我相貌平平又愚笨卑贱,就顺势把自家的公子推给你,若我有些姿色,便以我的身世来抨击我,再顺势把自家公子推给你!”
程策生气的瞪李明诛。
李明诛:“……”
“这些年来给我塞人的也不少……”
程策冷笑着。
“……我没收过,也不喜欢他们,你不用担心。”李明诛莫名的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那祈漾呢?”程策冷笑着,“你之前可是为了他冷落我,为了他反驳我,我那时候伤都没好,你就为了见他,让赵常德强行带我回宫!”
程策这人,翻起后账来简直如开闸放水般,一旦开了口便要翻个底朝天,从头到尾的细细捻出来。
李明诛心虚的躲开程策质问的视线。
“你躲我去新州城,我以为你真的是去冷静,是去救灾,没想到你回来时竟然跟他一起!我看你们在新州城哪里是去救灾,调情还差不多!”程策气呼呼的瞪着李明诛越埋越低的脑袋,“在耀红宫的时候竟然还舍不得离开?!他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无名无分的跟在你身边也不害臊!而且还敢赖在我耀红宫内,气死我了!”
他一口气从第一次听见祈漾到见到祈漾,再到后来,与祈漾短暂的几次会面,都被他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半掺真假发泄出来。
说到最后,他眼尾被逼的泛红,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李明诛就安安静静的低着脑袋,乖巧的听着程策的训斥,等程策宣泄完,李明诛悄悄抬眼看程策脸色,发现他脸色依旧难看,等了一会儿才默默伸手去拽程策衣袖。
“我那是权宜之计,为了引出红莲教,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李明诛抿唇,“从始至终,我没喜欢过他,在新州城的时候,我确实有片刻的时候恍惚间把他当做孟昭,但对于他,也仅仅只是到孟昭,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旁人,程策,你明白我的心意的。”
她看着程策时,眼光逐渐变得持热真挚,黑沉的眼底逐渐泛起波澜,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程策的后颈,迫使他接受李明诛。
李明诛说的情话露骨又情真意切,本来程策也没打算跟她真的闹脾气,不过是突然想起来跟她发泄一通,被李明诛这样认真的注视着,程策还想端着架子在说两句,却发现话到了喉咙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红着脸瞪她,却毫无杀伤力,徒增几分情。
“我告诉你李明诛,今日你若是敢承了他们的好意,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帝师府,我保证一头撞死在耀红宫。”程策冲着李明诛呲着牙警告。
李明诛见程策松口,赶忙认真的发誓,“我断然不会背弃你我之间的山盟海誓。”
程策看着她冷哼一声,恰好轿辇行至席地之外,死士被从行太监拦下来,低声提醒着该下轿入场了。
二人并不着急,互相看了眼对方,李明诛默默的将红檀小桌上的面纱捞过来给程策认认真真的戴上。
此次设宴虽然是程誉临时起意,为了探程策的底,但毕竟借口是为李明诛接风洗尘,场面自然小不得。
群臣左右分立而坐,官宦家眷则统一在同一侧,李明诛与程策二人在轿辇内耽搁的时间有些长,如今入场,大多数人早已就坐,就连程誉都已经在上位。
赵常德抱着拂尘内心焦急的朝着拐角入口处张望着,底座已经隐隐有不满的声音传来,正当他要抬袖擦擦额角沁出的冷汗时,派出去的领路太监在拐角露了头,对着满堂高喊着。
“李帝师到——”
尖细悠长的声音绵延着打破宴席的平衡,落座群臣各不相同的视线诡异的落在了同一处。
身影瘦削高挑的两人携手入场,李明诛依旧眉眼淡漠冰冷,仿若有场飘落了千年万载的风雪积久不化,身旁与她紧挨着的人面覆红纱,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熟悉到让人骇然。
程誉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刻,骤然抓紧朱红蟒袍的一角,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人熟悉的眉眼和依恋的神色,等到李明诛站定在宴席中央,淡淡的抬眼冲他拱手行礼时,他才慢半拍的猛地松开手,褶皱丛生。
程誉过了许久许久,才听见自己恍惚的声音磕磕绊绊的响起。
“李、李帝师快快免礼,入座,入座。”他勉强扯出笑来,僵硬的招呼着李明诛入座。
现场安静的不像话,也许早就有人认出来程策的身份,也许有人还在暗暗猜疑,李明诛在
各种各样的目光下,亲密的牵着程策的手走过石阶上座。
她身份特殊,主座无人,程誉与她分别坐在主座两旁,等李明诛落座后,才神色淡然的拉着程策。
“我是不是应该去家眷席坐着?”程策弯着腰凑到李明诛耳边,看了眼阵营分明的两侧,有些为难道,“这里没我的位置。”
“赵常德,添个软垫。”李明诛淡淡吩咐。
赵常德立刻去取软垫,不过片刻时间,小太监便在李明诛身侧安置了软垫,程策与李明诛对上眼,最终退让着弓着腰,乖巧的跪坐在李明诛身侧。
如芒在背,万千视线化作刀刃,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程策勉强扯出笑来,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觉得,他们都看出来我是谁了?”
“日日早朝,他们看不出你是谁,才有鬼了。”身侧的女婢为李明诛斟茶,她抬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道。
“担心什么,一切有我。”
程策刚想下意识的嘲讽两句李明诛,却发现自己那颗紧张跳动的心,因为这句话而慢慢冷静下来,他抬眼去看垂眸淡漠的李明诛,看着那令他心动的眉眼,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依赖她,爱她,是程策最后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少年帝王低低的笑了,“那今日,就让无所不能的明诛为我挡下一切吧。”
他往李明诛身边挤了挤,当着群臣和世家子弟的面,挨着李明诛的肩,去捉李明诛垂落身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