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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2 / 2)

但是现在

如果继续说担心的话,又会变成‘说错话’的结果吧。

如果更糟糕一点,面前这个好不容易不再躲自己的中岛,又会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木兔自觉点了点头。

直到亲耳听见眼前的人说出道别的话,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且中岛看上去很高兴。

这样就足够了吧。

木兔想着,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

时间的确不早了——木兔从电车里明显减少的乘客数量得出结论。

不仅是不再像他和中岛来的时候拥挤,甚至是空得有些过分,他突然有种不想看到这种空旷场景的感觉。

“那个”

听到来自身后的声音,

木兔意识到自己站的地方不太合适,看着近在眼前的座位,原本不打算落座的他也径直走过去坐下。

坐在相对设置的电车座位上,他看到坐在正对面的是一对情侣,穿着同款校服的两个人正凑在一起聊天,两人的脸挨得很近,说话的时候,男生都快贴到女生的脸颊——

他下意识看向一边。

借着车窗的倒影,他看见抱着背包坐在座位上的自己。

其实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着车窗的,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他们没找到座位。

他倒是无所谓了,但他觉得中岛或许需要休息一下。

她看上去很累。

这也是木兔觉得中岛会让人忍不住担心她的原因。

明明看上去很累,但却学不会好好休息。

比如上课的时候,脑袋都开始一点一点地快要控制不住的掉下去了——

但当那颗小小的脑袋真的快要砸向课桌的时候,下一秒,又像被自由人接起的排球一样弹起。

和排球不一样,中岛还会左右甩甩脑袋——大概是想把瞌睡甩走。

运气好的时候,这样的画面就不会再出现了。

但有时候,尤其是最近,同样的动作大概会重复个三到五次。

如果是在上课的时候他还能理解,虽然不是第一名,但要论认真和努力,他不觉得中岛会输给他们班上那个总是考第一的孩子。所以如果是为了不在课堂上睡着错过老师讲授的知识,强忍着不睡觉也是合理的。

偶尔也会看到她休息,但当她醒来的时候,反而会比睡着之前更勤奋地一边听课,一边往回翻着课本,在上面快速书写着什么。

而大部分时候,即使是下课、甚至是午休这种听名字就该休息的时候,她也没有要好好休息的意思。

可是人累了不就该休息吗。

就像渴了就该喝水,饿了就该好好吃饭——

对了,中岛也很少好好吃饭。

如果中午用完午餐,回教室的时候还早,他会看见中岛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吃饭。

有时候是便当——但是简单到该用简陋来形容了,尤其是和同样坐在教室里其他人的便当相比。

3。

中岛的便当总是和3有关。

有时候是三明治——这种还算普通,虽然他觉得有点小了。

但大部分时候,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格子。

一格白色的,米饭,没有调味梅子也没有海苔或者芝麻碎,就是最普通的米饭。

一格绿色的,蔬菜,如果不是西兰花,就是各种瘪下去的叶子。

另外一个,有时候是黄色的鸡蛋,偶尔也会换成白色的肉类,他猜应该是鸡肉或者猪肉吧。

如果不是最后那个格子里的荤腥,他甚至会怀疑中岛家是不是有饮食禁忌的修行家族。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他都觉得那些看起来用时就不会超过十分钟的食物,应该很难给人带来‘幸福’吧。

不过也有可能,中岛是对美食不感兴趣的类型。虽然不多,但他也见过几个这样的人。擅自可怜别人是不礼貌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不是。

中岛也是会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就能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的孩子。

只是他没有想到,连很少挑食的他都觉得有些难以下咽的三明治,会让中岛感受到食物带来的幸福。

明明不好吃啊。

咬完那个即使有家人的帮助、但仍然没能避免沦为失败品的三明治,木兔忍不住怀疑,却又不知道该怀疑什么。

那明明应该能让很少产生其他表情的中岛都满足到勾起嘴角的食物。

后来他知道了,是因为中岛太容易满足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大家都认可的优点,在他看来,却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当这样的‘优点’出现在中岛身上的时候。

盯着同样的地方,即使只是出神,也会让眼睛感到干涩。

木兔忍不住眨了眨眼。

对面那对情侣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只有男生准备离开,但女生还是起身了。

——“明天见。”

——“嗯,你也是。”

没什么特别的,大家都是这样告别的,类似的话他跟中岛也说过,也从中岛那里听到过。

但眼前的男生是有些腼腆的类型,嗓门也比他小很多,要不是车厢里实在太安静,他一定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

下一秒,这个‘腼腆’的男生就伸手揉了揉女生的脑袋。

啊是不是又不应该看了。

木兔意识到这个问题,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完全移开视线,但也没有再看两人的脸。

可是接下来的动作,不需要看脸,也能看清。

静止三秒之后,两人抱在了一起。

准确来说,是那个虽然看起来很安静,但是身量略高一点的男生,把女生抱在怀里,双手放在她的背后

明明。

没什么好意外的啊。

两人很克制,短暂的拥抱过后,就彻底分开,男生出站了。

普通的离别,甚至只是第二天就会重逢的离别,在寂静中开始,又在宁静中悄然结束。

但是为什么,他会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呢。

他突然又想到了中岛,这次是在咖啡馆里,变得有些奇怪的中岛。

对了。

因为后来的那些事情,他差点都忘了。

那个时候的中岛,说了很奇怪的话。

——静电?

车厢里的人不多,中岛更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木兔抬起那只被人牵着走,又将某人从地上拉起的手——

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的啊。

如果那个时候是静电,那刚才他跟那两个人隔着至少两米的距离呢。

啊,说起来,当时坐在他们隔壁的,也是一对情侣。

好像就是在看到那两个人之后,中岛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既然不是静电,又会是什么呢。

“啊!到站了。”

因为期末考试的原因,我提前跟三代小姐请好了假,后者表示体谅,所以在考试结束之前,我都不需要再去店里,可以把大部分时间都留给训练和复习。

可能是因为‘献祭’了这份一年以来都干得不错的兼职,我在训练和学习上反而进展得有些顺利。

可以说,顺利的有些过头了。

“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吧。”

拿着记录表,安部教练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慰。

我点点头。

从中间开始,我就有一种预感,而就在我以为后来会出现打破这种预感的失误时——

后者却没有发生。

所以‘预感’实现了。

我点点头。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

“是新的纪录吗?”

安部教练用干脆的点头表示肯定。

当时的感觉有些奇妙,我想大概是堵在胸口的气球,快要爆破的感觉,但当时我还不能让它就此泄气——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成绩出来。

带着忐忑的心情,教室里的学生坐在座位上。

这次不仅是我,除了对成绩有把握和完全不在意成绩的人,其他人都肉眼可见的紧张。

木兔其实也是。

而且他和我担心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不论是我还是木兔,又或者是班上其他把重心放在部活的同学,比起卷面上的数字自身的大小,我们更关心它是否超过了那个可以决定假期的命运的数字。

好吧,虽然我想让祈祷及格这件事听上去更悲壮一点,但事实就是,我们都只想要及格。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但这么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难办到。

不及格的成绩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虽然后来都有通过补考合格免除补习的麻烦,但是自从这件事被某人指出,我就不期望这样的好运能再度降临。

至少不及格的科目,不要超过三门吧。

我默默想着。

但其实我最高的‘不及格纪录’是两门,最后也是侥幸才通过了补考。

就在我默默祷告的时候,卷子发下来了。

就像花大价钱购入的彩票终于到了开奖时刻,我缓慢地抬起眼睛

圈。

勾。

看到姓名了

我松了口气。

但还没能完全放松。

这样的过程重复几次后,我不敢相信地盯着被我摊开在桌上反复确认的卷面——

全部。

都合格了。

包括数学。

听上去有些夸张,但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意味着,不需要补习,甚至都不需要为了补考而复习,接下来的几天我能专心备战即将到来的联合大赛了。

可能人高兴过头就是会容易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吧,确认眼前的现实并非梦境——更非幻想之后,我转身看向坐在斜后方的人。

他也举起手中的试卷——

“全部都合格了!”

公布完成绩,得到不同结果的学生也开始为各自的假期做准备。

从木兔口中得知,虽然之后要去参加那个传说中以‘全日本’开头的训练营,但在这之前,他还是能留在学校参与枭谷排球部内部的集训,又因为期间会住在学校,所以大家也更习惯用‘合宿’这样的说法。

当然了,这跟只有一个人的射击部是毫无关系的词。

在听说我也要为几天后的比赛备赛时,木兔下意识以为我会留在射击部参加训练,还说这样假期也能见面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但我摇了摇头。

“假期的时候,我一般会去安部教练所在的俱乐部训练,这样能节省更多时间。”

这时他发现,那把一只被我放在训练室的气步/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带来了教室。

“哦这样吗。”

又变成那个木兔了。

原本,我只是想试着安慰他。

所以也顺从内心的想法,随便想了个理由——

“如果要见面的话,这次联合大赛好像就在”

等等!

太随便了,这个理由——

“和上次一样在东京吗?我能去看吗。”

我就知道。

但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嗯。”

第28章 关于我的意料之外作为一学期的最……

作为一学期的最后一天,在这之后,大家都会开启各自的假期安排,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离开东京去外地度假,但大部分人都不会有再来学校的机会。

也就是说,今天放学之后,不论是同班的同学,还是同部门的好友,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考虑到这一点,不论是社团还是学生会之类的学生组织都停止了部活,所以今天走向校外的时候,路上的学生会比往常要多。

这是很正常的。

我这样想着。

往年也是这样,不止是在枭谷,同样的规律在我待过的那几所学校也适用。

不正常的是在我缺心眼地说出联合大赛的事情,就兴致勃勃地说要去看那种基本没有什么观赏性的比赛的木兔。

我突然想起最开始的那次午餐,那次好像也是这样,明明谁也没说邀请,也没人点头答应,但他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走在我旁边。

就好像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放学。

事实上,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放学的时候、一起从教室走出来,但他却自然到已经发生无数次了一样。

我也没有排斥这种安排,之所以会一个人走,不是因为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而是因为在我要做的事情和做那些事情的时间里,没有能‘恰好’一起的伙伴。

我也想过如果后来有人加入射击部,或许‘和队友一起去训练’之类的事情我也会有所经历。

但显然没有。

而在那些我早早退场的赛场上,我也能看见彼此相熟的、作为穿着不同校服的‘对手’却熟络地扎成一堆攀谈的选手。

其实一个人代表学校出战的情况,在射击项目上并不少见,或者说,这才是更常见的情况。除了少数几所能拿到复数名额的强校——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豪强’,大部分学校都只有一名选手能站上赛场。

不过仔细想来,可能我自身的问题也占据了很大一部的原因。

每次比赛,我总是在场外一个人找地方待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走进等待室——

然后也是一个人坐在那边发呆。

这倒不是因为紧张过度导致的头脑空白,虽然‘完全不紧张’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

但那样的反应的确是我故意为之。

目的是为了尽可能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以便在接下来的正式比赛中保持专注。

毕竟,就像铃木老师说过的,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武器了。

好吧,我也不确定他的原话是不是这样,但在我听来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但是没有用。

不论我在赛前如何对自己的精神进行各种意义上的‘深度清洁’,那种如飞蚊症般给人带来困扰的症状还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不是在眼前,而是在耳边。

蚊子。

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大概是在小学。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还要更糟糕,甚至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时候了。

我还记得当时租住的那间屋子,是类似于半地下室的构造,但却不是专门的地下室,只是因为相对低平的地势和不讲究的建房习惯造成的低洼。

我对阳光没有特别大的需求,但如果住在完全照不进阳光的地方,还是会有很多难以忽略的困扰。尽管我已经很努力逼自己去忽略了。

蚊子就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在夏天。

低平、潮湿、透不进阳光而当然昏暗的室内——

简直是这种生物的安身之所。

但可惜不是我的,而且一般来说,就算是天性喜爱亲近自然的人,估计也很难跟蚊子友好相处吧。

明明谁也不是非要吃掉谁不可,彼此却成为天敌般的存在。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喜欢睡觉了。

所以后来,入睡也开始变得有些困难。即便是我,也难以做好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即便是本来也做不好什么事的我。

但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问题。

我承认我喜欢钻牛角尖,喜欢用已经过去、或者根本没发生的事情自寻苦恼,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至于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虽然我很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

是蚊子的问题。

咬人就算了,好好涂药膏就没事。

但唯独它们环绕在身边时发出的声音——实在是难以忍受。

而且这种声波攻击,在那个时候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如果我们真的是天敌,那在这场较量中,人类输得很彻底。

隔着纱帘组成的城墙、巧妙避过自以为是的电蚊拍、对所谓的特制药水更是熟视无睹。

如果那天不是特别困,我会干脆放弃抵抗,睁着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已经麻木的双眼,愣愣地待到天亮。

好在这样的较量没能持续太久。

人类再次通过科技的进步战胜了敌

人,各种驱蚊器和驱蚊物品的更新迭代让这些原本被它们不屑一顾的产品终于发挥了作用。

不过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后来我们搬出了那间房子。

因为那些不愉快的夜晚,那是我唯一不留恋的‘旧屋’。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端起气步/枪、瞄准、准备射击的时候——

又出现了。

蚊子。

又出现了。

但这次没有人类站在我这边,因为这不是全人类的问题,那些‘蚊子’也不是真实存在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次的‘它们’,是我亲手制造的。

不知道是不是卷土重来的缘故,这些复仇者们简直强的不像话。

如果之前还只是觉得烦躁的话,当我发现在这些声音的笼罩之下,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来不及产生厌烦,恐惧已经先一步将我吞没。

就连气压也变低——不,准确来说,这份压力更像是另一种东西。

不是空气中的,不是陆地上的——

是来自深海。

‘可惜。’

‘只有她一个人吗。’

‘如果还能更稳定一点就好了。’

‘只有你一个人吗。’

‘嘶’

‘又是这样啊。’

‘怎么又是一个人。’

‘没办法呢。’

‘只剩你一个人了啊中岛,没办法,那就只能’

‘好像有点可怜啊。’

我在这里。

我被声音组成的海,被海里的声音难以忽略的重压,压在地心深处。

别说扣动扳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心跳还狂跳不止,可能是本能的垂死挣扎。

但这份出于本能的自救,没能让我制造出生机、希望,或者类似的其他事物,这些好不容易产生的勇气,都被我拿来强装镇定了。

我很庆幸自己平时不太喜欢笑,所以这种时候,不笑也不会狼狈地太明显。

而且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看着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的反应,我想我猜的没错。

那么,我也应该习惯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习惯。

虽然嘴上说了无数遍,但在我不愿对自己坦诚的某个角落,还是有所保留的。

但这次,我或许真的应该改掉心口不一的坏毛病了。

要改的毛病不止这一个,但先从这个开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走出赛场,我想起自己对铃木老师说过想去看排球部的比赛的事情。

但那个时候,我只是不想让那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抢占我注意力的事情徒增干扰。

现在想来,这样的想法也挺可笑的。

因为就算我比赛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结果也没有任何改变,或者说,说不定当时想着这些事情,一出神——还能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打出一发好成绩。

但是没有意义了。

本来——

我是这么想的。

但当我走出射击比赛的场馆的时候,从路过的人口中听到某个名字。

我下意识看过去,对方穿的不是我预想中的枭谷校服,看起来也不像不同学校的对手。抛开枭谷学子的身份,那些人就是和我一样的路人。

但是就连这样的人,都对那个‘枭谷王牌’抱有不小的期望。

甚至还说什么——‘全国五大主攻手带领的排球部’。

听到这种说法,我当时下意识皱眉。

没记错的话,排球部还有三年级的前辈。

而且不同于射击,排球是团体比赛,用这么个人主义的说法真的好吗?

万一没发挥好怎么办?

比赛输了怎么办?

难道要怪他一个人吗?

不止是这样,用这种过分的期待绑架某人,对幸免于这种‘绑架’的人,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被看见很难受,但看不见,也未必是件好事。

我会选择后者,也只是因为习惯了而已,但我从来没把这种忽略当成谁的恩赐,选择怎样的境况是自己的事情,但不代表做出这些的人就能因此无辜。

不过可能也只有我这种人会这么想。

一般来说,都会觉得是在夸人的话吧。

把好事往坏处想,把好话听成咒骂,也是我的坏习惯。

但这一点,我已经不打算改了。

这样想着,我准备离开

本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不知道是为了向根本没说过话、甚至连名字也叫不出的路人证明‘我才是对的’——这种幼稚的想法,还是为了满足莫名产生的好奇,又或者是预感到那天说不定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综合大赛的现场了,总之

我没有离开。

我去看了比赛——

果然。

被压垮了啊。

如果说看见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木兔,对我来说是意外的发现。

但换成‘被期待高高捧起的人’狠狠摔倒——这样的说法,那点乍然出现的意外,也随着我心底最后一丝突兀的存在一同,被海底的黑暗湮没了。

对这家伙好一点吧。

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否合适,但那个时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和我一样啊。

我好像是应该开心的,而且的确,当看到亲身验证了我未能说出口的预言中一样的木兔时,我的确感到那种一直环绕在我周围的孤独,消失了那么一瞬。

还有点庆幸。

看吧。我说的没错。

那种期待,只会害人。

好像有点可怜啊。

啪。

属于我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但在产生了那个想法的瞬间,我却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是真枪实弹。

果然,不该来的。

不管那种毫无意义、甚至带着我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恶意’的预言是否灵验,不管这里有没有我的同类,不管那些期待、绑架、夸奖之于他意味着什么,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全都没有意义。

因为不管面对怎样的答案,都无法令我产生任何悸动,不论是兴奋的,还说厌恶的。

只有无意义的空虚,和‘果然如此’的绝望。

趁还有力气,先去找教练他们会和吧。

砰!

“木兔!”

“木兔!”

不要吵了。

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

不要再擅自对别人抱有期待了!

你们没看见他——

“打得好!木兔!”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明显喜悦的面孔。

来不及擦掉额间溢出的冷汗,或者让好不容易喘上气的胸膛平息下来,我下意识顺着他们的目光,那些我原本以为只会和那些声音一样、在海面之上不断加码的目光看向场内——

“果然——”

果然?

“我是最强的ace!”

我好像应该愤怒。

因为这个害我担心了半天,担心到自己都快要窒息的人,明显,是个——

“骗子。”

木兔光太郎是个骗子。

但我为什么笑了呢。

可能是因为,气过头了吧。

“中岛?”

“啊,没什么。抱歉,我又走神了。”

“我们一直在说比赛的事情啊。”

比赛?排球部最近有比赛

不对 。是我的比赛。

我的比赛还没有结束,准确来说,是还没有开始。

“哦,联合大赛的时间好像是”

循着记忆里看过的企划书上的数字,我将比赛的具体时间告诉了眼前的木兔,顺便补充了地点。

“对了。”

不等他说什么,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熟悉的冲动驱使我说出来。

是因为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吗?不,说以前可能还是太过了,其实也就是不到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但我似乎总是这样,只要一想到过去,不论是多久之前的过去,就会冒出现在的自己根本不会产生的念头。

“比赛之前,你能来给我加油吗?”

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来解释我当时的反应,我想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鬼上身。

总之那个让别人来给自己徒增压力,选定的那个人还是‘木兔’的人,绝对不是我,不是中岛夜游光,但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我不记得自己认识那样的人。

不清楚,不记得,不认识,不知道

不想面对。

当在射击馆的场地外,看着同样穿着枭谷外套的木兔时,我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我知道这样很过分。

但我那时候真是鬼迷心窍了。

或许我的应许之地既不是咖啡店,也不是射击场,而是寺庙——我可能是那种灵感很强的体质。

但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不管是作为巫女重新规划人生,还是临阵脱逃。

“你还好吗?中岛。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你好像好得不得了,要不然你替我去吧。

不负责任的话我说了不少,但无赖到这种程度的,我还是没脸说出来。

“还行。”

“虽然我也很意外,啊!不是说我不想来的意思,我本来也很想来看你比赛的啦。”

看得出来,而且不止是我看出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刚才看到枭谷校服还惊讶地问我‘小光你同学来看你比赛啦?’——的安部教练,也看出来了。

没错,木兔到的比我们还早。

但比起自惭形愧,我们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么早?

没记错的话,排球部的合宿才刚刚结束吧。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精力不足的类型,但这家伙未免也太充沛了。

见我不介意,木兔继续说——

“只是没想到,中岛你愿意让我来给你加油。”

虽然我觉得自己对木兔有些过分关注了,但很多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却是比起我那些很少正确的解读,他对我的了解总是更加准确,可以说是准确地过分了。

读心术?

“可能是想改变一下吧。就像发型之类的。”

如果木叶同学在这里,应该会第一句就说到这个吧。

这也是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当时没有认出这个‘明明是印象很深刻的孩子’的原因。

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的木兔,没有像往常一样顶着和眉峰一起保持着高高上扬的角度的发型。

是很‘普通’的那种刘海,似乎还能从特定部位的发丝间看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水汽。

啊,难怪他到这么早。

“不会感冒吗?”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发尾,如果木兔因为我一句并不真心的邀请感冒了,我真的会忍不住以死谢罪。

“哦!没关系,有这个。”

说着,他向后举起手——我才发现他里面穿的是连帽卫衣。

灰色的兜帽就这么扣在黑白相间的头顶。

“诶?男朋友吗?”

“好高啊,模特?”

“你过来的时候也戴着帽子吗?”

我装作没听见两侧传来的声音。

和我不一样,他倒是真的没听见。

他点点头。

“可能是早上没有晨跑,然后又一直被帽子压住了吧”

他又伸手将帽子摘下——

“难道很奇怪吗?说起来,过来的时候好像的确感觉有人在看我”

这是什么形象改造以后的少女漫女主言论。

我摇了摇头,但我不想对他在意的事情做出评价。

因为常年维持着根本没有‘发型’可言的头发形状的我,没有审美上的自信,所以就像我说的,也只是意外而已。

不过从刚才路过的人的反应和木兔的说法判断,就算是‘奇怪’,可能也是好的方面吧。

“要不还是先进去吧。”

他点点头。

走进射击馆,除了和木兔一样来给选手加油的‘亲友’类型,剩下的,就是和我一样的选手了。

“今年是两个人吗?”

顺带一提,男女射击的比赛虽然是分开的,但射击馆只有一个,所以像这样的公共区域都是共享的。

“不,那个人我认识,之前看排球比赛的时候”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事情,但也不算特别意外吧,最近不管是‘综合大赛’还是‘春高’,排球比赛的人气都有泛大众化的趋势,像木兔这样的选手会被其他学校的人认出也不是罕见的事情。

“啊那不是又跟以前一样。”

“不过能出场也很不容易了。”

“毕竟是东京赛区,竞争多少也是有一点的。”

“但是换做气步/枪的话”

“真好啊,有钱人的项目。”

“要不——”

就到这里吧,比赛结束我再来找你。

原本,我打算这么说来着。

可能因为次数太多,这样的事情,我也习惯了。

我那些自以为会成立的‘原本’,总是被眼前这个人打破——

“我相信你,中岛。”

就像我也以为,他会说加油的。

“嗯!”

第29章 关于木兔的好意可能是为了尽量缩……

可能是为了尽量缩短赛程,联合大赛没有团体赛的项目。好处就是不需要再像参加综合大赛的时候一样,等上午的团体赛结束,才正式迎来下午的个人赛——也是唯一和我有关的比赛。

不同于分区举办的全国预选赛,这次的小组赛直接和出线之后的晋级赛排在了同一天。

这也是现场的选手比全国大赛的时候还要多的原因。

但这也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不论是来自外地,还是来自几所校名眼熟的东京校的选手——我一个也不认识。

幸运的是,这次我抽到的序列很靠前,是第一批上场的轮次。

先开始,就能先结束。

尤其是考虑到相比往年任何一次比赛都要庞大的参与数量,如果不幸抽到特别靠后的射击序列,恐怕要在等待室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无需等待的安慰很好缓解了这份幸运带来的恐慌。

和情绪一样,我相信运气这种东西,即使分配给每个人的份额有所差异,但‘守恒’的规则应该在哪都一样。

所以如果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特别是需要利用本就稀薄的运气的事的时候,在此之前的霉运,反倒能让我感到安心。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不小心’抽到了第一轮上场的名字,我也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而且这份幸运也没有制造恐慌,大概是因为‘快点结束比赛’的心情胜过了对于好运的畏惧。

在正式比赛之前,会安排即将上场的选手先去进行赛前练习,但很少有人真的把这当成平常的练习。

站在那些即将同台竞技的选手中间,我自问是做不到的。

但要说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其实也还好。

别说对手的成绩,我连自己打出的分数都很少去看。

这种‘懦夫’心态反倒让我幸免于来自身边的压力。

而且别忘了,虽然几天前的期末考试有侥幸合格,但我的数学成绩还是在生死线边

缘挣扎的程度,这次只是死里逃生了而已。

所以就算我看到了什么,又不小心记住了什么,我也算不准最后的结果,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抛开这些之后,比赛对我来说就变得很‘简单’。

当然了,我说的是流程。

——“总之就是跟练习的时候一样,在规定时间之内把子弹打完就行了吧?”

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我,是这样向安部教练确认的。

虽然沉默了一秒,但教练还是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她也很少见到大脑苍白到我这种程度的选手吧。

那个时候,我很少关注什么对手、观众、裁判、解说员之类的存在。

就连第一次走进陌生、又因为格外正规而高级的布置让我感到更陌生的场馆,我也只是下意识地‘哇’了一声——当然没有真的出声。

然后就像我自己说的那样,听着各种指令,上场,端枪,瞄准,射击。

然后等待成绩。

那个时候,‘压力’之于我,就像浩瀚的知识之于压根就不识字的人一样——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后来我想铃木老师一定是误会了。

我不是因为心无旁骛才专注,也不是天生心性过人才表现镇定。只是因为,比起其他人,我是真的两手空空来到这里的。

信任、友情、期待、梦想、决心、骄傲

我不知道那些站在我身边的孩子背负了多少,但第一次参赛、也抱着最后一次参赛的心态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我,背负的是0。

所以当那次比赛结束,我第一次站上领奖台,接受着比起场馆和那个从未有过的俯视角度——更陌生的,是不断响起的掌声和赞美。

我甚至都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

我只觉得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大约都跟我本人做了什么没有关系。

同样地,看着那一双双或许欣赏、或许不甘、或许愤怒的眼睛,我也只有一个想法——

别这样啊。

我没有赢你们任何一个人。

就算结果说明了什么,也不能证明我值得被你们这样看待。

因为我作弊了。

但我的道德感还没有高到会让自己因为一份侥幸得来的奖牌就认为自己是什么大罪人,事实上,当我用那些比赛的奖金买了气步/枪,又因为那块奖牌拿到枭谷的入学名额,能不用等成田先生快要收摊才能争分夺秒地玩上几轮,而是整天、整天地待在俱乐部射击的时候——我相当高兴。

可以说是人生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我想,大概就是那份轻而易举就得来的安逸,让‘诅咒’得以趁虚而入。

但我不想责怪那个时候的自己,如果快乐都成了一种罪孽,那这人未免也太可怜了。

她应该也不想被人觉得可怜吧。

“小光,到你了。”

啊,原来第一射击序列的准备时间这么短吗。这样看,似乎也不完全是好事。

我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口和站在门口的安部教练。

她似乎有话想说。

也是,硬是要求人在经历‘不平常’之时,也拿出‘平常心’去面对的话,其实也是一种苛求不是吗。不论是对我,还是因为最近的征兆,也对这次比赛抱有期待的教练。

我想这也是铃木老师不在这里的原因,他肯定觉得自己做不到不激动。

其实我也做不到。

但这次,我也把勇气都拿来假装镇定了:

“总之,就是在规定时间之内把子弹打完对吧?教练。”

我很少看到安部教练露出特别的表情,据铃木老师所说,在这一点上,我们很像。

但她笑了,大概是因为我也在笑。

“真是很久没听你这样说了。”

“没错,这次也一样。”

想了想,虽然木兔那家伙没有按常理出牌选择说那句大家都会说的话,但我觉得,如果一个人都不说,也太说不过去了。

没办法,那我就自己说吧。反正我也习惯什么都自己来了。

“我会加油的。”

等我说完,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你也是枭谷的吗?”

一开始,木兔还没有意识到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

因为现场太安静了。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看射击项目的比赛了,但比起异常火热的排球现场,一开始,他果然还是没能习惯。

但当他看到等待的人,这份异样很快就被他忽视了。

中岛夜游光出场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设计夹克,头发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小巧白皙的右耳。

在教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把头发别在耳后,而从他的位置看过去,看到的也是发丝之下的耳朵。

也有人会在教室里戴耳机,为了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或者只是单纯的听歌。

一开始,他以为是中岛不需要、或者就是不习惯带耳机这种事情,但后来他提到这件事,对方才说自己没有那种用来听音乐的耳机,不过偶尔也会去家附近的二手CD店试听碟片。听她说有很多音乐爱好者会专门跑到那家店去,就为了店里收藏、不,她补充说只是卖不出去的旧碟片。

她说如果有人买的话,那家店的老板是很愿意卖的,但那些人好像觉得这是很冒犯的事情。

其实根本没有。

那只是一家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为了让家里堆积成山的CD发挥作用才开的店。或者根本也不是什么专门的古董唱片店,那就是她家,她住在二楼。

中岛家就在隔了一条巷道的路口。

“为什么不带耳机?”

听到他这么问,中岛夜游光想也没想,下意识回复——

“我没有耳机。啊,如果射击的时候戴的那种也算的话,那应该算有?”

她不自觉皱了皱眉,那是她不自信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

“但是那种听不了音乐。嗯,所以应该算没有吧。而且也有人叫耳堵。”

在被那个人搭话的时候,木兔想的就是这件事情。

最后他得出结论,等比赛结束,他得去问问中岛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在说我吗?”

木兔看过去,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虽然听白福她们说中岛在女生里不算矮,但他总觉得中岛好像看起来格外‘小’——最后当然是被提醒别在本人面前说这种话。

什么嘛他当时还有点委屈来着。

因为他觉得中岛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甚至还会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所以如果以他眼里的中岛作为参照,那这个女生应该是‘在女生里也算高’的类型吧。

“除了中岛,枭谷应该没有其他选手了吧。抱歉,刚才看你穿着一样的衣服才这么问的。”

木兔眨了眨眼。

“你们是朋友吗?”

对方很果断的摇头。

这时木兔注意到她穿的衣服上也有标号。

但跟中岛身上的相比,是大了很多的数字。

“她不认识我。”停顿两秒后,女生还是开口:“那个,虽然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可以的话,希望不要告诉她我单方面认识她的事情。”

虽然她说不认识,但就像她说出中岛的名字一样,对于中岛不喜欢被人关注这件事,她也有所了解。

察觉到这份出自好意的担心,木兔想到了很多他认识的人。

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认识中岛,而且也总是这样‘担心’中岛,所以大概也像她一样,出于好意,擅自在中岛本人不知道的地方,替她作了很多打算。

他也一样。

但他突然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是关心,就算是出于好心,但如果真的想让那个人开心,至少应该——

“这种事是没问题啦。但是我觉得,如果你告诉她的话,中岛说不定会觉得高兴呢。”

虽然很不礼貌,但听到这种没头没脑、甚至用‘离谱’来形容也不过分的话,紫式庭礼的第一反应是:

这人在说什么?

“可是我去说的话,不就暴露我认识她的事情了吗?”

豫片刻,她还是说出心中的疑问。

虽然时间还早,但她不想带着问题上场,虽然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无伤大雅,今天的比赛也谈不上多重要,但这只是她的习惯。而且她觉得能被中岛接纳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啊,是我没说清楚。”

下一秒,紫式庭礼发现眼前人的气势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感觉中岛可能会很高兴能认识你呢。”

如果能做朋友的话,就更好了。

见对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即将上场的人身上,紫式庭礼没有再追问,也没有为了追求过分的严谨再多余说些道别的话。只是带着答案安静离开,将观赛席重新留给已经不再说话的人。

比赛即将开始,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消失,不可避免的那部分,也被选手佩戴的设备阻挡在外。

尽管所有人都在极力降低彼此的存在感,但所有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不会消失——

当然,不会消失。

蚊子。

还在。

话说这种算是yips吗?

中岛想起重新回到射击摊的下午。

当时她也确认了这件事,不过是在后来的游戏厅。

是不是

开枪以后就知道了。

开枪。

才能知道。

第30章 关于我的潜意识“嗯?丹羽监督?……

“嗯?丹羽监督?没记错的话,紫式选手的射击序列很靠后吧,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群孩子里,有你在意的选手吗?”

虽然选用了职业上的称呼,但在上杉看来,眼前人还是那个熟悉的社团后辈。

不等对方回答,她继续看向已经开始射击的队列,事实上,就像她自己说的,这里也有在她看来值得关注的种子。

也有人习惯用宝石、器物之类的存在来比喻这些有着大好未来的选手。

但她觉得种子会是更合适的说法。

原因在于,除开自身的秉性与天资,环境和际遇对选手来说,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植物的长成。

听上去或许很残忍,但在射击这项竞技运动中,后者甚至是更重要的存在。

虽然只是她的独断,但她认为,很多时候,决定射击运动员生涯的,往往不是天赋,恰巧是这些外在的因素。

拥有天赋的确难能可贵,但能将天赋发挥出来,还需要一定的运气。

被海啸淹没的种子之间没有优劣之分,但一旦被淘汰,不论在假定的美好未来中有多少奇迹般的的可能性——也毫无意义。

应该对这些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就被命运吞噬的种子感到同情吗?

不。

没有必要。

事实上,还有更多的种子,是连新芽都没能长出,就在得不到雨水眷顾的旱地中静默枯亡了。

不幸的程度不是比较的单位,但总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没有罪过的人,也是一种傲慢。

没能生在能好好培养她们的家庭,没在心气还未被磨灭之时获得支撑自己走下去的骄傲,没能遇上合适的伙伴、教练、崇拜之人,并非她们的过错。

尽管如此,上杉部还是认为‘错误’是存在的。

但她无意于追究谁的责任,她只是想纠正,纠正那些本不应如此的现实,就算不能让每颗种子都找到合适的土壤与气候,但至少,如果她看到了

她希望尽自己所能,延缓那些错误发生的时间。

所幸还有很多和她抱有类似想法的人,所以虽然是第一届举办的比赛,但不论是通过决议还是申办场馆,都没有遇上特别大的阻力。

但也只是延缓而已。

就算在多出的比赛中取得胜利——像这样的机会,也只会落到少数人身上,而大部分时候,这些种子原本就已经生在合理的环境中了。

所以她也会怀疑她和那些志同道合的人士的努力,到底能否达到本来的预期,还是加剧某种不公。

现实是残酷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些孩子里已经有几个完全找不到最初的状态了,还有人从一开始就没能适应比赛的环境——或许也不是这些原因,只是很常见的、并不应当被任何人指责的落后了。

这种说法可能会显得先前的一番理想宣言无比虚伪,但这也是体育竞技的冷漠之处,在人人都强调个性与综合标准的时代,在这里,评价是被量化的。

甚至很多结论,在结果出现之前就能得出,而后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毫无意外的验证。

但她还是会看完比赛的全程,因为即使如此,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结论,她还是期待这些看似确定的过程中,能出现一两个意外。

只要有一个,她们的努力就是有意义的。

不过,她不觉得丹羽会是其中之一。她这个人只看结果,也一直奉行这套标准,并将同样的理念言传身教地传给所带领的团队,无论是作为选手,还是教练。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或者说,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出现在赛场,最适合体育竞技的人——如果只从目前的结果来看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她好奇丹羽出现在没有特别优秀的选手出战的第一射击序列的比赛现场的原因。

而她最得意的学生,不仅不在其中,就算是往后数上四五个轮次,也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只是看到上杉前辈你在这里,过来问候一声。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不愧是她上杉有些无语。真要问候的话第一句就该说这个吧。一板一眼地解释完才说这些,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跟那个看着呆板,但有活力多了的紫式选手一点也不一样。

“托你的福,最近的工作相当顺利。东野高今年输送的优秀选手,连组委会那边都赞不绝口呢,拨给训练营的经费都比往年多不少。”

“这种事情,跟我说合适吗?”

“啊,那麻烦丹羽你当作没听见吧。”

不过看她那样子,应该很难装作没听见吧。

“经费吗最近也能从那些孩子身上听到金钱相关的话题,但执着于这些无关的事物,并不能改变什么。”

差点忘了,这人从出生起就没为她口中‘无关的事物’发愁过。

但都人这么大了,想法还这么上杉决定闭嘴。

“我倒是没有特别关注过这一批的选手,是紫式说要来看这场比赛,正好又看到了前辈,所以就过来了。”

哈,居然还记得最开始的问题。

该说她严谨还是和印象中的一样,刻板过头了。

上杉挑了挑眉,没猜错的话,她跟紫式庭礼想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不过在这方面这两师徒又是出奇一致的相像,明明已经过去快三年了要不是提前跟她的教练通过电话,上杉甚至会怀疑说不定都不会在报名名单上看到那孩子的名字。

但看样子,耿耿于怀的应该只有紫式同学一个人,毕竟丹羽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少在意那些落后于自己的对手。她想,如果紫式同学有告诉她自己关注的对手的名字,这人说不定还会皱着眉头问——

‘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更高的目标上。’

换而言之,那样的选手,连‘对手’都算不上。

不是她自夸,但她很庆幸还有很多和自己抱有相同理念的人,世界上的教练不全是丹羽这种类型。当然她也不是否认对方,或者想借助本质上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选手的成绩来证明什么。

只是,就像丹羽自己说过的,也一直坚持的那样——

“从结果来看,很明显嘛。紫式同学选择来看这场比赛的原因。”

对于这样的意外,上杉一向是喜闻乐见的,更何况,她本来也对那个孩子抱有不小的期待。

丹羽没有说话,但和那些不断议论着的选手和观众一样,她也注意到了。

当然,她也没用‘运气’之类的小气说辞来反驳什么,因为在这之前,她本来也没有观点——对于不能成为竞争对手的选手,不需要抱有特别的看法。‘比起别人,请多关注自己的状态’这是她挂在嘴边的话。

“节奏太快了一点,但姿势和平衡不错。”

看来是相当不错了。能从她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

“是一年级的新生吗?去年少年组的比赛没见过”

“跟紫式同学同年哦。”

丹羽不自觉皱眉,现在多半已经改变看法了。

“靠运气促成的实力吗。”

虽然是问句,但她想这人已经得出结论了。

跟以前一样,她们的想法又背道而驰了。

运气吗?

从她查到的资料来看,中岛夜游光,大概是跟离这个词最远的选手之一吧。明明有那样的天赋,还是差点成为被海浪吞吃殆尽的那批但她希望这次真的是‘差点’。

如果接下来的比赛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她在训练营那边的努力和‘私心’大概就要白费了吧。

但她觉得这样,或许更好。

能生长在阳光充沛的地带固然值得庆幸,但如果自己长到能被阳光惠及的高度——大概会是相当美丽的景象吧。

比起之前的预选赛,这次的场馆要大上不少,同样的场地,决赛也是举行过的。

但来自场外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内场,而且还有来自周围的声音。

“真厉害,你是第一次参加吗?抱歉,因为我是第一次来东京参加预选。所以对有名的选手没有很了解。”

我摇摇头。

虽然没看到她的成绩,但我看了看身后还在射击的其他选手。

好像太快了点?

算了,还是听安部教练怎么说吧,至少我自己没有特别的感觉。

准确来说,是等子弹打完,我才意识到已经结束了。

这种状态其实挺危险的。

射击的时候需要专注,但专注过头以至于完全忽视环境,有时候也会出现问题。

话说

“蚊子”

“蚊子?诶?!有蚊子吗?”

对方突然左顾右盼,摇晃脑袋的频率相当之快。

“没有蚊子。抱歉,忘记回答你的问题了。”

“不不不,不用介意,没关系的,我有时候也会这样。但我们学校的射击部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不知道其他选手是不是也这样。”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射击结束以后请到指定位置等待。”

“啊!抱歉抱歉!”

转头的速度也好快啊。

难怪她也那么快就打完了。

如果速度也是评判成绩的标准,这人一定能晋级下午的比赛。

“我们学校,也只有我一个人。”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先说这个。

“诶————!真的吗?!太好——啊,不好意思,我是说太巧了!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跟自己一样的选手。”

怎么看都完全不一样吧。

“还有,我不是第一次参加,也不是有名的选手。”

“怎么会。”

“是真的——”

“可是。”她突然站在原地,不容反驳地继续“刚才的成绩,已经追平去年的全国纪录了。”

我下意识看向正在跟负责统计成绩的工作人员对接的安部教练——

她甚至在无声朝我挥手。

那个安部教练在挥手?

不知不觉间,不断响起的枪声早已停止,这次我清楚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和快要淹没我的议论。

但我还是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你在比赛的时候,还算了我的成绩吗?”

“啊!抱歉!”

“不,我不介我是想说——”

我想,木兔那家伙如果在这里,肯定也会好奇这个问题。

“你数学也太好了点吧?”

“”

“诶?”

她呆在原地。

“中岛!”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不是那种夹杂在细细碎语中,听不出喜恶的叫法。

是一种希望我听到的方式。

“抱歉。”

匆匆道别后,我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知道那位射击速度很快的同学说的对不对,但看安部教练的反应应该不差吧?

至少不用担心晋级的问题了。

这就够了。

至于去年的记录,说实话,我根本就没关注过,从一开始,我就只想着留下来。

所以。

既然确定是能留下来的比赛,暂时不去看也没问题吧。

但是安部教练在朝我招手。

是为了告诉我情况?还是想让我过去?

对了,还有节奏的事情

但是。

但是。

“中岛!排名已经出来了,你是——”

我没有扭头去看公布成绩的电子屏幕。

同样,也没有再犹豫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我只是想着,我可以留下来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就像试卷发下来、确认及格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是为了什么。

我听过这种说法,所谓的‘下意识’‘本能’其实没有完全脱离本人的意志。

而是一种先于理性与考量支配身体的潜意识,从前,我把这种冲动当作诅咒,因为最后的结果都很糟糕,而我都会后悔。

但有人告诉我,不管做了什么,不管是否后悔,不管有没有逃避都是可以原谅的。

所以

我忍不住低下头,加快脚步。

我看不到那人脸上的表情,但我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确认这一点,我甚至短暂地闭上眼睛。

节奏是不是太快了。

跟去找档案柜的时候一样。

话说,就算再激动,也不至于跑起来吧?

会不会得意忘形了呢?

到了。

来不及思考这些,我一边喘息着,一边调整呼吸,想把早就准备好的话在下一秒,不对,是现在就——

诶?

“啊。”

僵住的不止是我

档案柜。

不对,跟那个时候不一样。

但是

味道是一样的。

还有温度。

还有

我缓慢抬起头,清楚看到木兔眼睛里的自己——

清晰地不可思议。

“抱歉。”

他呆呆地吐出两个字。

然后像做错事了一样,松开双手,后退了一步。

但在拥抱结束之后,这样的后撤,还是没能让距离回到‘安全’的范围。

“我”

都怪木兔。

我完全忘记我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