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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6(1 / 2)

第151章 教皇下线 今生:就是这一刻,他可以去……

在叶菲烈尼的一生中, 截至目前为止,陪伴他最久的人是英诺森·哈提。

这是一个十分不幸却又无比真实的事实。

俄狄浦斯·乌拉诺斯在他五年那年宿醉而死,没有任何人告诉他那就是死亡, 但是在无数惊惧着簇拥而来的侍从中, 他看到躺在偌大浴池里的雄父, 突然无师自通地明白原来这就是死亡。

鲜花、珠宝、华服……一切炽热激烈的奢靡色彩中,只有那具美丽赤.裸的尸.体是灰败黯淡的。

在周围无数悲痛、愤怒、困惑、绝望的目光中,年幼的叶菲烈尼用孱弱瘦小的手掌轻轻碰了碰俄狄浦斯已经冰冷的指尖,在这一瞬间他触摸到了遥不可及的世界彼端,他知道这并非心甘情愿、毫无遗憾的自甘赴死。

而是被怨恨、不甘、痛苦逼迫到无处可走时的最后一条逼仄小径。

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康斯坦丁与斯堤吉安都在他五岁那年降临至他的生命, 他对此无法选择亦无从拒绝。

前者温柔平和地陪伴了他十年,以至亲长辈的身份在无数个黑夜中任由叶菲烈尼握着自己的手指, 低声为他讲述宇宙中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的行星诞生与灭亡,企图给予这个脆弱年幼的雄虫一点温情慰藉。

这些美好的、温情的、庇护了叶菲烈尼童年的故事,却最终杀死了康斯坦丁与这个雄虫的一切可能性,他从此只能看着这个雄虫远走高飞,无比确信自己的一部分心脏已经随着叶菲烈尼的离开而永远死去。

后者则被幼年的叶菲烈尼仇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他曾认为是弟弟的到来让雄父选择自杀,他将斯堤吉安与死亡挂钩,固执地摇头抗拒着自己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血脉至亲。

但斯堤吉安简直像一个怎么踢都踢不走的皮球,不管叶菲烈尼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 哪怕还没学会走路也要在侍从无奈的目光中蹒跚地爬在哥哥身后。

叶菲烈尼到底只是几岁大的虫崽,做不到完全无视弟弟,所以最终结局多半是他面无表情地回头抱起斯堤吉安。

日后强大冷酷的雌虫在幼崽时期同样是温软的, 在还没彻底认清自己所处的残酷世界时,叶菲烈尼就已经懵懂地发现,对自己来说, 怀里的幼崽或许是唯一一个安全的雌虫。

这两个同时来到叶菲烈尼身边的雌虫,又默契地同时在他十五岁那年离开。

十五岁的叶菲烈尼在康斯坦丁的帮助下,头也不回地离开家族,他将来自家族的财富、荣誉、身份全都抛之脑后,并且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此刻的决定。

他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一辈子都没说过“后悔”一词,但是在进入塔尔塔洛斯神教后,他尝试了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自杀。

那时叶菲烈尼已经被关在漆黑狭小的忏悔室长达数周,他逐渐分不清白天与黑夜、自我与他物、现实与幻想,无休无止的时间长河从他指间流逝他却什么也抓不到,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只有撕不开看不破的黑暗。

在极端的浑噩中,他突发奇想地认为如果割开自己的脖颈,那么猩红的血液也许会是黑暗中的异色,他也许能看到不一样的色彩。

但他却忘记了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在彻底的黑夜中,任何事物都只能是黑色的,因为这里没有光线。

猩红温热的鲜血从他颈侧喷薄而出,已经失去所有感知的叶菲烈尼却感受不到痛苦。

当致力于扮演救世主角色的教皇大发慈悲地出现在忏悔室时,他看到的是匍匐在地已经开始瞳孔涣散的濒死少年,大片大片艳色的血迹从叶菲烈尼颈侧蔓延,如同一片盛开在他身侧的馥郁花丛。

湿污的血迹几乎将他那头雪色长发染成赤红色,那张苍白如骨的面容也被冰冷的血迹沾湿,叶菲烈尼整个人就像一座浸泡在鲜血里的森白雕像,安静沉默地与站在光线里的教皇遥遥对视。

他浓密纤长的雪睫上甚至还挂着一串欲落不落的血珠。

教皇轻笑着抱起已经陷入休克的叶菲烈尼大步朝外走去,面色惨白、四肢冰冷的雄虫没有对他的触碰作出任何反应,却在被他带到光明里的刹那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始终注意着叶菲烈尼的教皇颇感有趣地挑了挑眉,在这一刻他甚至产生了将怀中雄虫就此放下,让对方死在触手可及的光明里的念头。

可他突然发现叶菲烈尼睫毛上的水渍原来并非泪水而是血珠,这个雄虫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他猝然产生了一个令自己无法抗拒的念头:他想要看看这个雄虫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流泪。

于是从十五岁往后直到如今,这个冷漠注视着叶菲烈尼倒在血泊中的雌虫,没有一天缺席在他的生命里,教皇站在白昼烈阳下目睹着后者十七年的漫长挣扎,他看着这个鲜活蓬勃的灵魂在黑暗中不甘沉浮,直到发现自己竟然生出了朝对方伸出双手的温情。

十七年后的此刻,震颤于叶菲烈尼主动亲吻的教皇下意识揽住对方的腰背,雄虫纤瘦修长的腰肢在他手里脆弱到随时可以被折断,他第一次学会在触碰对方时放轻力道。

叶菲烈尼目光柔软地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他第一次对教皇露出这种复杂温柔的目光,但他看的不是眼前这个雌虫,而是过去那漫长的十七年。

原来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原来他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他慢慢抬手摸上教皇高挺的眉骨,低声轻笑着询问对方:“你知道我已经在你身边多久了吗?”

被他抚摸着眉眼的高大雌虫沉默着闭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十七年。”叶菲烈尼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的精神力逐渐向教皇的精神海蔓延而去,“教皇冕下真是无情啊,连敷衍地猜测一下都不愿意么?”

“十七年八个月。”教皇平静冷漠的声音终于响起,他给出了一个更为精准的答案,“时间不具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他傲慢地回答着叶菲烈尼的问题,再一次确信自己会永远地将对方握在手里,而就在他给出答案的电光火石间,来自叶菲烈尼的精神力让他不可避免地有所恍神,他在心神动摇间猝然升起一个不合时宜的感叹——原来这个雄虫的精神力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原来自己当初为他安排的所有精神力训练,都在此刻具备了真实意义。

在被毫无保留地攻击精神海时,教皇想到的是,原来叶菲烈尼真的一直在成长,原来他真的一直在注视叶菲烈尼的成长。

而当教皇终于回过神,一阵几乎黏在神经上的剧烈痛意从腹部猛地灼烧蔓延,他平静低头,看到暗夜微光中的赤红血色,握着这柄雪亮刀锋的手犹嫌不足似的再度纵深捅去。

纤瘦修长的手掌中折射出一缕微弱的光线,镶嵌着各种美丽宝石的精巧匕首骤然出现在叶菲烈尼手中,他知道自己任何微弱的动作在高等级雌虫面前都无所遁形,所以趁着精神力攻击教皇精神海的瞬间,干脆利落地将匕首捅进对方的身体。

教皇看着那柄对于自己来说和玩具没有任何区别的宝石匕首:“你所仰仗的武器,只能带来这种程度的伤口么?”

他伸手掐住叶菲烈尼捏着刀柄的手掌,随着他腕部骨骼逐渐发力,后者用力捅刀至几乎变形的手指吃痛不已地抽搐着松开刀柄,原来鲜血顺着伤口喷薄而出就会令持刀者手指打滑,叶菲烈尼在今天得知了一个没用的知识。

匕首掉落在蓬松柔软的床具上,发出沉闷而轻柔的“噗”声。

“这种程度也就够了。”叶菲烈尼抬头对教皇勾出一个说不清意味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大概率已经成功,可随之而来的竟是一种可怕的空虚感,原来与对方长达十七年的纠缠,竟已经塑造了他的部分“自我”。

“十七年前,我原本也该死在这把匕首之下,可那个时候我没有死,乌拉诺斯的自裁之匕一定要结束某条生命才会满足,不杀死自己就要杀死别人。”

死亡降临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往往在制造方和承受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它就已经无可抵挡地发生并且如洪流般摧毁一切永恒或短暂的事物。

十七年前叶菲烈尼昏昏沉沉地割开自己的脖颈时根本没有考虑后果,他只是想在黑暗中看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十七年后他干脆利落地捅入教皇的腹部也没有犹豫多久,他只是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无所改变。

而教皇戏剧性的傲慢自大给了他这个机会。

身为自身携带毒腺的蜂族种属,教皇不畏惧几乎任何一种已知毒素,为了不死于自身烈性毒,哈提家族的雌虫早已进化出极其强大的免疫系统,从细胞到肝脏都具有奇迹般的抗性,再怎么恐怖的毒素都无法彻底杀死他们。

而与他们交合的雄虫,也必须注射从其毒腺中提取的某种特殊物质,否则就会被他们的□□毒到抽搐呕吐,最迟三分钟内就会痛苦地走向死亡。

在被匕首捅入腰腹的刹那,教皇体内的免疫系统就开始自发识别、捕获、分解毒素分子,他诧异地发现叶菲烈尼涂在匕首上的毒药竟然稀有到和自己以往中过的所有毒都不一样。

直到沉默寂静的几分钟过去,熔岩喷火般的灼烧剧痛依旧没有缓解的趋势,就像灼烫的匕首在脆弱的血肉中来回深入反复拉锯,每一根神经每一丝血肉都被扭曲缠绕,深入肺腑的剧痛潮水般一波一波漫无尽头地袭来,平静忍耐着痛苦的教皇逐渐加重了呼吸,汗水顷刻间就已经淋湿他的全身。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将匕首送去生物资源库进行对比的侍从却还要几分钟才会回来。

逐渐衰竭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迟钝,教皇却怀疑其中并非只有毒药的功劳,因他在这无法抗衡的极致痛楚中突兀地尝到某种陌生情绪,他突兀地想起六年前在盛大烟花下等待着自己的叶菲烈尼。

在这只有他和叶菲烈尼沉默对峙的深沉黑夜中,汗水涔涔的教皇艰难地勾起唇角,强作镇定地询问对方:“……你在匕首上涂的,是什么?”

首先消失的是嗅觉。

死亡之泪彻底爆发的瞬间,中毒者大脑附近的脆弱黏膜开始肿胀充血,鼻粘膜里丰富的神经网络自然也不会幸免,直到肢体末端的细小血管也纷纷爆裂,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很久却足够痛苦。

教皇发现自己已经闻不到叶菲烈尼身上始终萦绕的幽香,他急切地吸了两下鼻子,却只能感受到一阵冰凉的液体从鼻腔缓慢流下。

他强装镇定地伸手拭去,低头悚然看到自己手背上的大片猩红。

这个出血量,也许大脑已经受损了。

他在心里默默想到。

其次消失的是味觉。

即便咬牙至整个口腔都已血肉模糊,教皇依旧尝不到任何血腥味,他在某个呼之欲出的猜想中伸手摸向床头暗格里的脉冲枪。

再次是视觉。

但是这个过程会更加漫长一些,高等级雌虫的视觉神经异常顽固,教皇起先只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似乎变得有些模糊,再然后就是一片狰狞的血红,因眼球充血的缘故,他只能透过一片血色纱幔去看身边的叶菲烈尼。

叶菲烈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已经有了答案。

是死亡之泪,是蜂族唯一惧怕的毒素。

他曾以为无比遥远的死亡,此刻居然真的就要降临,而当他惊恐地发现死神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后时,某些曾占据他一生的概念脆弱得像泡沫。

驻守各大战场的神教军、对他俯首帖耳的教廷权力网、绵延千年的哈提家族现在遥远得就像另一片宇宙里的尘埃,他无法接受它们就此崩塌瓦解,于是充满渴望地迫切想要抓住幻觉中的这一切,却连伸手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教皇又悔又痛,悔的却不是自己曾给予叶菲烈尼的痛苦,而是没有更严厉地看管这个雄虫,他是哈提家族的族长,是塔尔塔洛斯神教的权威化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悔过的英诺森·哈提。

叶菲烈尼安静地看着教皇,他并不惧怕眼前这个强装淡定但早已浑身颤抖的高大雌虫,他知道对方已经连拿起匕首反捅自己一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死亡之泪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死亡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他直视着教皇的眼神,发现原来对方也会露出这种饱含愤怒、不甘、绝望、痛苦与怨恨的神情。

在漫长而又短暂的几秒对视后,叶菲烈尼郑重无比地轻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仔细寻找过阻止自己动手的理由,可是我发现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我居然连一个让自己不要动手的原因都找不到。”

从喉间溢出的鲜血仿佛没有止境,教皇盯着叶菲烈尼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他像对方多年前陷入失血休克般脆弱到濒死,但他知道对方绝不会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将他抱入光明。

这个雄虫连一个不要杀死他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已经分不清剖开肺腑的极致痛楚到底是从哪里产生的,颤抖到连握拳都无法做到的手掌在此刻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教皇突然进入一种癫狂、绝望、平静的状态,这种状态支撑着他拿起脉冲枪,稳健有力地抵在叶菲烈尼额头。

七窍流血、面容惊悚的雌虫慢慢勾起一个标志性的傲慢笑容。

教皇要叶菲烈尼对他求饶、对他流泪、对他认输,但是在这个雄虫做完上述一切行为后,他还是会扣下扳机,让对方和自己一起下地狱。

叶菲烈尼平静地与他对视。

象征着哈提家族的金发金眼是他们引以为豪的黄金血脉,然而这高贵的基因序列此刻正以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瓦解着,英诺森的生命在走向无可挽回、无法阻止的衰败。

让叶菲烈尼活、让叶菲烈尼死,英诺森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这两个想法,权力、伟业、声望、家族……所有与之相关的纷扰念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窄门里走了太久,那路是小的,那门是窄的,若要脱身,却是不能。

狰狞暴起的浓紫血管在英诺森颈侧疯狂跳动,在令人目醉神迷的临死谵妄中,他颤抖不已的手掌始终死死抓着冰冷的脉冲枪,癫狂激烈地牢牢抵住叶菲烈尼的额头直至在那片皮肤上印出深浅痕迹。

那路是小的,那门是窄的,若要脱身,却是不能。

可他不要脱身,他要永远抓着叶菲烈尼,然后一起融化在始终炙烤着他们的白昼烈阳中。

在某一刻——在英诺森被叶菲烈尼沉默望着的某一刻、在“让叶菲烈尼活”的念头恰好占据上风的某一刻,他恍惚而又不甘地意识到——就是这一刻了。

就是这一刻,他可以去死了。

第152章 混乱 今生:你手里的扳机,为什么不扣……

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大脑中关于听觉的区域是最后一个停摆的, 在生命的终末仍旧会对外界声音作出一定反应,几乎丧失一切五感的英诺森便在昏昏沉沉中听到叶菲烈尼困惑又平静地问:

“你手里的扳机,为什么不扣下呢?”

对啊, 为什么不扣下呢?

为什么不拖着这个雄虫一起去死呢。

你禁锢他、控制他、培养他、注视他, 为的不就是不独自融化在白昼烈日中吗?

你难道还企图得到第二种结局吗?

重度受损的大脑已经无法再进行任何类似思考的处理程序, 英诺森无法理解这句询问的含义亦无法对此作出回答,他或许想要抬手再去抚摸叶菲烈尼的发顶,或许想要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最终作出的所有举动都只是凝滞地坐在原处,连眨眼都无法做到。

他凝视着雪发覆身、沉寂坐在月光里的叶菲烈尼, 在对方的注视中慢慢走向死亡,走到一个只有他独自坠入的深渊。

厌憎、痛苦、扭曲、迷茫、快意, 所有炽烈浓厚的情绪如纷扬大雪密不透风地落在叶菲烈尼身上,他像被埋在雪堆里的寂历枯树,即便大雪加身仍旧坚持不懈地想要往外伸出枝芽,可当雪堆终于被狂风吹散时,他却浑身轻快到了虚无的程度。

在复杂到近乎撕裂的深沉空洞中, 叶菲烈尼浓密如羽的长睫轻轻颤动了一瞬,他在此刻确定这个雌虫真的已经死了,他与这个雌虫之间的一切终于就此终结,但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一切还要继续往前。

他需要一个足以证明教皇已经死去的东西, 然后将这个东西带回帝国。

他看向教皇的头颅,轻笑一声后捡起掉在床上的匕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对方身边, 而后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亘古不变的轻柔月辉。

这永恒不变的荒芜月光,从他五岁起便无处不在地照拂着他,似乎在他人生中的每一个重大节点, 都有这么一轮潮湿朦胧的银月向他俯首,神圣、威严、因一视同仁的慈爱而近似无情。

叶菲烈尼平静地眨了眨眼,他执刀挥砍的动作精准冷酷到如同外科手术,但他很快就发现以自己的力气和这把精致的匕首完全不足以割下教皇的头颅,于是叹了口气遗憾地决定放弃。

斯堤吉安直到现在还没传来登陆潘多拉星的讯息,他知道救援小队大概率无法按时抵达,目前摆在他面前的困境便是如何在杀了教皇后与教廷周旋,至少得撑到救援部队降临。

但其实叶菲烈尼所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他除了安静坐在教皇身边等待侍从发现这一切外,什么也做不了。

多年来始终处于极度高压与警戒状态的身体骤然放松,在刺杀与斩首时平静冷酷到如同机器的雄虫,突然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干呕,无法形容的虚脱感从脚底飙升,叶菲烈尼的后背顷刻间便被不断冒出的冷汗浸湿。

他猝不及防之下滑倒于脚下来自教皇的血渍,整个人狼狈无力地摔进对方的血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粘腻感瞬间攀附上他的脸颊与手臂,他颤抖着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污血,突然发觉自己十七年来的痛苦隐忍、精密计算、决绝意志,都在此刻将一切推至他日思夜想的、无可挽回的结局。

而那个将他带到这里的雌虫却已经在痛不欲生中得到了永恒的宁静。

盛大炽烈的扭曲恨意再次涌上灵魂,叶菲烈尼睁着赤红若血的眼眸挣扎着从血渍里站起,他粗暴扯断教皇腰间的圣带,学着对方以往的模样扬起手臂,一鞭又一鞭抽在这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上,不过他只抽到第三鞭就被赶回的侍从拦腰拖开,他没能扬起第四下。

叶菲烈尼慢慢低头看向自己被侍从瞬间折断的手臂,在剧痛之中温顺而平静地束手就擒,他知道自己的生机并不在眼前几下徒劳的反抗中,而在于教皇死后他能否创造某种平衡,这个平衡或许是他制造生物弹的能力,或许是已经迟来的救援,又或许是帝国微妙的态度。

在帝国已知的历史中,从未有过全身而退的刺杀行动,除了被塞缪尔大帝刻意放过的乌勒尔王储。

叶菲烈尼仰头看向匆忙赶来的骑士长,对方此刻正处于极度的震惊与悚然之中,完全没有分出心神向这边看一眼,第一反应就是半跪在教皇身边,急切地俯身检查尸体,企图从逼仄至近似虚无的缝隙中拼命挤出一丝教皇仍旧存活的可能性。

无数簇拥而来的医疗人员瞬间便将寝宫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如此众多的人数却没有发出哪怕一声嘈杂喧哗,所有人都沉默精准地各司其职,刺激雌虫自愈能力的药剂、唤回神经反应的电极贴片、强制排毒的清洗药械……

他们在拼命抢回哪怕一点生机,教皇的身体也确实还未死透,甚至有不少区域仍旧呈现出活性,但虫族的科技还未发达到可以重塑全部基因的地步,这些仍旧活跃的器官迟早会和教皇的大脑一样步入死亡。

“死亡之泪……”骑士长霍然抬头看向叶菲烈尼,那双平静冷漠的黄金瞳炽热到有如火焚,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出,“你从哪里……谁和你……你到底是怎么……!”

猝然涌向唇间的话语多到他再也无法维持冷静,骑士长猛地跨步走到叶菲烈尼面前,在极其深刻的失望与愤怒中、在极度震颤的愕然与失语中,他看到了对方乌钢淬火般的眼神。

坚定到近似扭曲、平静到几乎酷烈。

这个雄虫便用这种眼神注视着周围所有人,而骑士长突然发现自己同样身处这个眼神的注视之中。

“你找死!”戴着骷髅面罩的高大雌虫眼神森然,极力压抑着勃发的庞然怒意,他身后幽灵小队的成员同样面色阴沉地盯着对面的一众帝国军官,“如果三十分钟之内还是不能出发,你们会比任何虫都死得更快,我保证。”

相比之下显得无比淡定的哈迪斯元帅则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在那张俊美英气的面容上几乎无法窥见一丝急切:

“急什么?叶菲烈尼的刺杀行动必定引起教廷内部一系列倾轧自纠,他们会急着借此自相残杀,急着从叶菲烈尼口中撬出彼此的名字,由此引发的动荡混乱持续得越长对帝国越有利,如此简单的道理,斯堤吉安少将难道想不明白?”

“对帝国越有利?”斯堤吉安身后代号Nyx的幽灵成员怒极反笑,那张苍白冰冷的面孔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讥讽,“你觉得我们会在意那种东西?”

最该怒火滔天的斯堤吉安反倒一言不发,他平静而森然地盯着哈迪斯,血红色的瞳孔在人眼与虫目间来回切换,简直诡异惊悚到极点。

他们此刻正身处法拉星的军事登陆港控制中心,无数霓虹般绚烂的气体拖尾从周围发射台喷薄而出,各种不同参数的复杂轨道按照既定规划井井有条地向空中蔓延,彼此交叉却不相交,这意味着法拉星各种规模的成建制舰队已经发展得相当完备。

斯堤吉安轻轻转头扫视了一圈,他的头颅已经开始虫化,脊骨咔咔作响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不用转身就可以将控制中心的所有帝国军官记个一清二楚。

他修长坚硬的手指突然按照某种规律极其快速地跳动了几下,除了哈迪斯外,只有他身旁几名幽灵成员能够看清。

“这里是一个好地方……比珊瑚星好得多。”冥河之子有些沙哑的声音蕴含着癫狂到极点的诡异平静,想某种悄无声息暗中爬行的细密昆虫。

他十分公正客观地对法拉星作出评价:“但是珊瑚星也有自己的好东西,比如毁灭行星级的歼星核弹。这么危险又不稳定的东西,帝国正规军是不屑用的,但是有时也会出现不得不使用它们的情况,所以就囤放在珊瑚星,供附近星系的帝国军随时调用。”

哈迪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原本轻松随意的面容骤然变色。

斯堤吉安冰凉沙哑的嗓音继续轻柔地响起:“好东西就应该用在好地方,所有的好东西都被我带来了,它们原本是给神教准备的,但也可以不是。”

“越权调用帝国军资,你还真是嫌统战部看你不顺眼的虫太少,上赶着送把柄啊。”哈迪斯随手掷了根烟丢进嘴里,目光深沉而又惊奇地看着斯堤吉安,不愧是乌拉诺斯家族的雌虫,果然够疯。

“五分钟。”被哈迪斯狠厉注视着的年轻雌虫平静地点点头,似乎有些无聊因而换了个站姿,沉重的作战靴在合金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斯堤吉安冷淡微笑道,“这么多废话,看来三十分钟还是太长了。”

哈迪斯咬着已经点起的香烟,突然对斯堤吉安勾出一个气定神闲的笑容:“毁灭行星级的歼星核弹……你大概率也无法全身而退吧,如果你死了,那就真的不会再有虫去救叶菲烈尼了哦?”

假的。

至少他的好侄子阿缇琉丝绝对会第一时间杀向神教,如果再被对方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一切,肯定也少不了一顿迁怒,恐怕连兰因也救不了自己。

没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哈迪斯琢磨了一下眼前的局势,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骗小孩:“Stye,冷静点,真的要为了一时冲动,让你哥哥失去最后的救援么?”

“四分钟。”

回复他的是斯堤吉安冷酷干脆的倒计时。

“低空轨道枢纽港第一区至第二十九区遇袭!T型参数的发射台拓展接口全炸光了!”

幽灵小队与法拉星军官们此刻正位于高空之中的登陆港控制中心,低空轨道枢纽港是整个登陆港最靠近地面的部分,所以透过高纯合成玻璃可以清晰看到遥远地面的庞大爆炸云,滚滚红黑浓烟呼啸着向四周疯狂蔓延,不知情的虫族简直以为又是来自神教的狂轰滥炸。

哈迪斯身后的军官团猝然爆发出一阵低声议论,他们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畏惧情绪,谨慎而克制地瞥了一眼对面沉寂等待着的冥河之子。

哈迪斯啧了一声,恨恨地瞪着斯堤吉安,这死孩子。

他气呼呼地抓了把头发,拔腿就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愤怒又心疼的喊叫声:

“愣着干什么?不是急着救你哥么?省着点用你那歼星核弹,滚过来对着神教射去!”

第153章 无冕之王 今生: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拿……

“终于想明白了?”玛尔斯平静地看着光屏里的年轻雄虫, “原本两年前就该完成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

面容整肃冷凝的年轻上将此刻正站在星舰舰桥的透明钢观察窗前,来自无数光年外的绚烂射线照射在这张比星云更为瑰丽的面容上, 攀越过高挺笔直的鼻梁与浓密漆黑的长睫, 珍而重之地落在阿缇琉丝另一边面颊上。

“只有真实体会到权力的缺失, 才能明白它的重要性。”被玛尔斯视为继承人的年轻雄虫神色冷淡,在窗外斑斓冰冷的射线照拂下,这张昳丽的面容竟呈现出与玛尔斯大帝有着惊人相似的冷酷神情,他毫不避讳自己此刻对于权力的渴望,“很可惜您两年前在盖亚宫对我说过的话, 我直到如今才明白它的真实含义。”

如果阿缇琉丝在两年前就加冕为帝国君主,那么哈迪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营救叶菲烈尼时故意拖延。

他已经知道法拉星发生的一切, 包括哈迪斯是如何在救援舰队出发前临时翻脸,包括斯堤吉安越权调用核弹军资,暴怒之下炸了法拉星登陆港几十个枢纽港口区。

身居盖亚宫却手眼通天的玛尔斯大帝当然同样知情,事实上在两年前珊瑚星大捷时,他就已经预测到阿缇琉丝此刻面临的尴尬境地, 那时他对阿缇琉丝说:如果你没有足以鞭笞这些将军的权力,那么帝国军方实质上就与你无关,所谓帝国明珠的称号只能骗骗普通虫族,没有任何一个手握完整建制军队的虫族会信这个。

玛尔斯冷漠地点了点头, 他提出最后一个询问句:“兰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这次通讯?”

阿缇琉丝平静地摇头:“等我得到帝国权杖的消息从盖亚宫直达行政厅和统战部时,雄父自然会知道。我既然不需要征求他的许可,就没有必要提前告知他。”

“盖亚宫秘书处发布退位诏书需要一定时间, 在此期间会有数不清的法律文件传送至你的私人办公室,其中1号至129号必须由你亲自过目,其他的无所谓。虽然战时一切从简, 但继位合宪性问题不能有一点草率。”

玛尔斯大帝雷厉风行地开始嘱咐重中之重。

“现在去准备一张通讯肖像照,接下来一周内这张照片会和盖亚宫最高优先级公告一起被强制推送在帝国辖区内的所有公共平台上,所以精心挑选一张你最满意的吧。”

没有加冕仪式、没有继位演讲、没有选帝侯联合见证,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紧急洗牌,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阿缇琉丝就会成为这个帝国的至高权力者,玛尔斯已将帝国权杖移交给他,而能否拿稳则靠他自己。

“发往行政厅与统战部的大帝权限移交只能由盖亚宫完成,你和你的团队需要准备一条面向所有帝国公民的敕示,这将是你继位后的第一号大帝敕令,拟定后发给盖亚宫,和我的最后一号敕令同时发布。”

玛尔斯的“最后一号敕令”便是他的退位诏书,这号敕令将同时宣布他的退位与阿缇琉丝的继位,具备权力诏书与帝国法律的双重属性。

阿缇琉丝却轻轻摇了摇头,对玛尔斯纠正道:“我会发给盖亚宫两份文件,请务必将这两号敕令同时发布。一条是面向帝国公民的敕示,另一条是面向统战部与法拉星军区的敕谕。”

“哈迪斯?”玛尔斯挑了挑眉,“上任第一把火先烧亲叔叔?”

舒展上扬的长眉微微轻蹙,姿容昳丽的年轻雄虫身姿挺直地站在舰桥中间,这艘经停飞行中转点前往南部珊瑚星系的星舰隶属第七集团军群,而他就是第七集团军群唯一的总司令。

阿缇琉丝脸上的神情坚定不移到近似冷酷,因为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构成他权力基础的事物上。

“哈迪斯·格拉夫·厄喀德那无视统战部救援指令、恶意拖延战机,致使帝国盟友救济枢机叶菲烈尼陷入险境,即便他是我的亲叔叔也无济于事。对他予以降衔降职是因为叶菲烈尼目前仍旧活着,而如果叶尼死了……亦或者有其他意外,那么对于我的任何指令,您都不会拦着我的对么?”

玛尔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继承者,他从那张极具厄喀德那家族特色的面容上只能看见无论如何都不会后退的坚定意志,这个年轻雄虫已经拿起了帝国权杖并将之挥向轻视自己的虫族。

“哈迪斯是选帝侯厄喀德那家族的两名元帅之一,是法拉星战线的唯一指挥官,是天启者部队的最高司令,是塞涅·芬尼尔唯一的婚姻伴侣,是帝国无数盘根错节的贵族中最为势大的几人之一。”玛尔斯十分罕见地说了一长串话语,他平静地叙述着阿缇琉丝已经知道的事实,“他还是你的叔叔,兰因的亲弟弟,如果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已经充分考虑上述条件,我不会作出任何阻拦。”

“您知道的,我当然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阿缇琉丝慢慢露出一个隆重至极的冷淡笑容,他朝观察窗外无尽广袤的深邃宇宙投去一眼。

“如果一个人轻视我、质疑我、违逆我,考虑到我的资历与年龄,这远远称不上无法原谅之罪,可如果这个人的轻视、质疑、违逆给我带来了无法容忍的后果,那么不论这个人身上有多少标签与光环,他都只能有一个结局。”

哈迪斯最致命的错误就是仍将阿缇琉丝视为六年前那个需要他指导的年轻晚辈,他在自己的辖区内维持着长久的说一不二与不容置疑,他已经习惯帝国几十年来都不曾改变的权力格局,却忘记了阿缇琉丝早已是玛尔斯与兰因支持的大帝继承人,天启者部队再怎么所向披靡也只是帝国版图的一部分。

他忘记阿缇琉丝当初是怎样为了叶菲烈尼而痛苦流泪,或者说他并未忘记而只是对此轻视放任、视其为无物,如果阿缇琉丝只是一个管不到他头上的帝国上将,那么整个帝国就没有人能够替陷入险境的叶菲烈尼作主。

偏偏阿缇琉丝不只是一个帝国上将,这个年轻雄虫猝然爆发的炽烈怒意能够给傲慢的哈迪斯元帅带来真实伤害。

三个小时后,发自帝国最高权力机关盖亚宫的大帝诏书登上帝国所有公共平台的首页头条,以最高优先级被强制推送至每一个具有帝国公民身份的虫族面前,言辞严谨精准的大帝敕令隆重平静地在帝国全范围内引爆重磅炸弹——正值壮年的玛尔斯大帝宣布退位,其继任者是目前正担任第七集团军群总司令一职的帝国上将阿缇琉丝·洛耶蒂·厄喀德那。

这则附带阿缇琉斯肖像照的敕令在短时间内几乎传遍帝国领土,除了连网络信号都时有时无的蛮荒之地外,虫族帝国内所有星球都见证了阿缇琉丝这张隆重、坚定、目视前方的肖像照。

紧随其后的是行政厅内阁与统战部发布于帝国时政新编的效忠声明,来自波吕斐斯家族的摄政首相与来自尼普顿家族的谢默司元帅在声明中,宣誓代表其任职机构效忠于阿缇琉丝大帝。

在极度的震惊与错愕后,以厄喀德那家族为首的选帝侯们也纷纷签署了表示认可这次权力移交的福音圣书。

作为帝国千年来的第四位雄虫大帝,阿缇琉丝·洛耶蒂·厄喀德那的肖像正式进入盖亚宫大帝走廊,与千年前的塞缪尔·芬尼尔大帝一样,肖像中的他同样军服笔挺、身姿挺直、神情整肃,然而相较于塞缪尔冷酷的眼神,阿缇琉丝的目光则显得隆重平和,但那平静中蕴含着誓要改变一切的炽热怒火。

他手中握着的帝国权杖实际上是通过后期技术拼贴进肖像的,这柄光是杖首就镶嵌了数万颗钻石的权杖保存于盖亚宫,当然不可能被此刻正赶往南线战场的阿缇琉丝真的握在手里。

阿缇琉丝继位的决定过于匆忙,即便过去几年中盖亚宫已经有所准备,由玛尔斯掌控的相当一部分事务要彻底移交给他仍需一段时间,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并非阿缇琉丝的关注重点,他所在意的核心权力只有统战部指挥权。

这本该是他继位过程中最具挑战性的部分,但他麾下的第七集团军群在过去六年里为东部战线带来无数奇迹,但帝国统战部最大的刺头总指挥官是谢默司。

毫无难度可言。

与玛尔斯大帝的最后一号敕令同时发布的是阿缇琉丝大帝的第一号敕令,这则面向全帝国公民的敕示言简意赅地表示,年轻的大帝无需任何加冕仪式,诸神黄昏的胜利就是最好的庆典。

敕示在星网掀起轩然大波,无数人打着放大镜对其进行研究,企图从中找出一点关于这次紧急继位的蛛丝马迹。

为了平息种种甚嚣尘上的离奇猜测,玛尔斯亲自出镜辟谣,阿缇琉丝也发布了一个简短的视频进行回应,两名雄虫大帝一前一后的公开露面再度掀起狂潮,连续霸屏多日后成为年度热点事件,携带的相关tag却堪称离题万里,意外地和数年前某个帝国雄虫盘点帖开启了梦幻联动。

阿缇琉丝发布的另一号大帝敕令直达法拉星军区,畅通无阻地传到了哈迪斯耳中,也在第一时间传遍帝国所有军区,暗中注视着阿缇琉丝继位的高级将领们无一例外地看到了这则敕谕。

哈迪斯·格拉夫·厄喀德那蔑视大帝、拒不遵命,暂定降衔为机甲军上将,其法拉星军区总司令一职在救援行动中移交至夏盖少将,其余罪状行动胜利后另行清算。

第154章 这里不是你的尽头 今生:万一那是向他……

作为哈提家族历代教皇的住所, 圣兰加城堡内部并没有关押罪徒的地方,原救济枢机叶菲烈尼就被关在自己的寝宫里,教廷并不担心他逃跑,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是永远也无法靠自己逃出潘多拉星的。

他全身上下都被彻底搜查了无数遍, 除了一件样式简单的漆黑教袍外, 教廷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连被他戴了十几年的黑宝石戒指都被没收,他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彻底断绝。

背负着刺杀教皇的滔天罪孽,叶菲烈尼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虫族监视着,他没有任何自救的空间与机会, 寝宫里除了他还有十几名武装雌虫,哪怕是洗澡睡觉都必须在这些虫族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切萨雷和骑士长每天都会来寝宫无数次, 每一次都会从叶菲烈尼口中得到新的名字,他们借此肃清了大批异议政敌,教皇英诺森的死亡只是一个开头,教廷里每天都有无数人被暗中处决,人人自危这个词语开始变得具象化。

叶菲烈尼并没有被严刑拷打, 连他之前被侍从折断的手臂都已经接好,他对所有质问都温顺回答,切萨雷和骑士长需要他说出谁的名字他都会照做,他对自己的行动轨迹、作案工具与刺杀动机供认不讳。

教廷开始陷入无休无止的内查自纠, 这场肃清已经迈入清除异己的怪圈。

在权力格局动荡不安的状态下,教廷中央要求各条战线的指挥官谨慎作战、避免损失,在有大量精神力炸弹加持的优势下, 神教军虽然整体呈现收缩退守态势,但仍旧令帝国军谨慎以待,双方似乎回到了战争初期沉默对峙的状态。

关于叶菲烈尼的最终处置结果, 骑士长、天使长与切萨雷产生了极大分歧,教廷军官团由此开始站队,教皇在世时由他本人凝聚维系的各个派系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各自为营。

“你真的已经问了很多遍了……而我也已经全部如实告诉你。”

为了从叶菲烈尼口中得到真实的回答,教廷给他注射了大剂量的精神类诱导剂,这类药物会让他处于一种昏沉麻木的状态,意志力再顽强的人也无法抵抗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药物。

叶菲烈尼自然也无法抵挡,所以他对骑士长说出了自己全部的真实想法。

“帝国、乌拉诺斯、以及你们要求我说出的那些名字……不,他们都不是原因,我为什么不能是为了自己?”当意识不断坠入深渊时,昏昏沉沉的叶菲烈尼对骑士长露出一个极其微小的笑容,他轻柔呓语道,“我只是为了自己,为什么不信呢?明明为了自己挥刀才是最合理的吧?”

名目繁多的药物令叶菲烈尼疲惫困倦地闭上了眼,他很难一口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无法忽视的刺痛在大脑突突跳动,他终究走上俄狄浦斯的旧路,同样困厄于无法摆脱的药物控制。

骑士长凝视着眼前蜷缩在沙发上的阴郁雄虫,他知道对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知道对方有多么痛恨已经死去的教皇、困住对方一生的神教以及……自己。

作为一名出身选帝侯家族的高等级雌虫,骑士长的性格思维有着周围任何雌虫都不具备的敏锐平和,他能够异常敏锐地察觉他人的情绪,这对于大部分雌虫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他们傲慢自大、高高在上、漫不经心,从不在意弱者的想法与感受,直到被弱者奋起反击时,都会惊诧对方竟有如此胆量。

但骑士长是一位极其难得的、并不傲慢的高等级虫族,所以他能够发现很多同类察觉不到的盲区。

他知道叶菲烈尼心中炽热激烈的恨意究竟会产生多么庞大的爆炸效应,一个已经摒弃所有希望与光明的人,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也是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看着被逼至走投无路的叶菲烈尼,突然产生了一个无比悚然的念头:这个雄虫所痛恨的一切,或许真的即将迎来终结。

切萨雷要求将叶菲烈尼作为精神力研究的对象,天使长加百列则要求用死亡之泪将叶菲烈尼即刻处死。

两种处理方法,本质上的分歧是教廷此后更依赖切萨雷主导的生物弹进攻还是军官团主导的军事武装。

不过对于叶菲烈尼来说,并没有实际上的差别,前者是生不如死,后者是凌迟而死。

夹在两人中间的骑士长是怎么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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