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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1 / 2)

第141章

众人兵分两路,花沸雪只身去了宝珠谷,萧衔蝉一行人回到不舟。

不舟国的疆土在众人眼前铺展开来,却已不复往昔模样,漫天黄沙吞噬了城池与村落,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沙粒拍打残垣断壁的声响,一片荒芜中,唯有胡杨林挺立。

萧衔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滚烫的沙丘上,没了城池遮盖,刺目的阳光直接落在黄沙上,让人难以睁开眼睛。

“这地方太难走了……”她抹了把汗,眯眼望向远处,“这里真的有天庚金精脉吗?怎么看都只有沙子和土,没有一点灵气波动啊。”

谢无柩展开九州灵脉堪舆图,眉头紧锁:“我曾为寻灵脉走遍九州,不舟这里多有戊己土精脉,有道是土生金,或许金精脉埋藏得更深一些。”

“挖吧!”

萧衔蝉抡起混元棍往沙地里一插,金色灵力“嗡”地激起一圈气浪,沙尘散去后,露出一个深坑。

几人开始兢兢业业地挖坑。

在大大的沙漠里面挖呀挖呀挖,挖出一个又一个深坑,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好像从地底钻出来的地鼠。

银童抱着丹炉直摇头:“萧衔蝉,你行不行啊,你不是天命之女吗?我看话本里都是天才地宝主动往主角身边凑的……”

萧衔蝉顶着一头一脸的灰从坑里站起来,现在不舟国遗址已经被他们挖成打地鼠的洞了,她拍拍衣摆的沙子,看了一眼周围能让密集恐惧症者表情失控的洞,道:“要不我们直接从这里的墟空跳进去回蓬莱算了,反正蓬莱鸿蒙海底有天庚金精,绕什么弯路嘛!”

天枢掐指一算,星盘却显示大凶,没等他开口,萧衔蝉几人腰间的玉简亮了一下,他们拿起玉简,眼睛一亮:“是大师兄来信!太好了,宝珠谷的医修准备待续,已出山前往瘟疫爆发的城池了。”

高兴之余,也难免担忧,秦含玉蹙眉道:“希望大师兄一切顺利,现在分开,我总觉得太危险了……”

“是啊。”萧衔蝉叹息道,眉宇间尽显忧色。

几人披着大漠的沙砾,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回到春不过山门,黄道星辰盘上的星子正不安地跳动。

萧衔蝉搓了搓冻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老前辈,不舟国挖遍了连金精的影子都没有。”

天枢星君瞪着星盘沉吟不语,似是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失败里无法自拔。

“要不,我们还是回一趟蓬莱岛吧。”萧衔蝉道。

一来可以找到天庚金精,二来,师尊来信中说让他们不要回去,这句话很让她在意。

蓬莱岛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天之内,几人再度从雪山回到不舟,长生木林里的水泡早就干涸了,秦含玉找了许久,终于在沙丘上发现了一道空间裂缝。

几人忙上前,合力以灵力撑开裂缝,墟空的入口像一张扭曲的巨口,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灵光。

萧衔蝉站在通道前,混元棍上的纹路闪烁着微弱的金光,照亮前方幽暗的、无尽的空间。

她与谢无柩对视一眼,从一条灵脉里寻出一艘豪华版凌云舟。

“我们走。”她回头对众人说道,声音在墟空诡异的回响中显得格外清晰。

谢无柩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等等,我先进去。”他手中的竹剑凝聚出一道剑气,青白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细线。

银童抱着丹炉瑟瑟发抖:“你们认真的吗?要不我还是在春不过等你们吧,随便找个墟空裂缝跳进去,很可能找不到目的地,更有可能的是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怕什么。”萧衔蝉咧嘴一笑,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绿叶符箓,“我师尊在我们离家时给的保命符,还有剩,大家分点。”

几人接过绿叶符箓,将浑身贴得绿油油的,而后几道绿色身影没入了寂静的黑色里。

众人驾驶着凌云舟在墟空中穿梭,船舵上嵌着定位的灵石,但不知什么缘故,蓬莱岛的位置若隐若现,在墟空中仿佛一粒微尘,难以寻觅。

几块上品灵石不要钱似的消耗,整艘凌云舟像火箭一样在墟空里穿梭,四周还是一片虚无空茫的黑暗。

终于,萧衔蝉看到前方闪烁着微弱的光,渐渐的,无数光亮连成一片,每一点光亮里都有一个人演绎着自己的一生。

“就是这里!”

几个离开家太久的蓬莱岛人惊喜地喊出声。

“想当初咱们在墟空里飞了一年多,现在快多了……”

“当初咱们哪里用的起上品灵石,还是有钱好啊。”

凌云舟在操控下就要往那片墟空驶去,然而,一股磅礴的力量如无形的墙般阻隔在前,完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萧衔蝉伸手触碰,指尖立刻传来海洋般温柔又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推开她。

“这是怎么回事?”秦含玉惊呼,“咱们离开家的时候可没有这东西。”

萧衔蝉打量无形的结界里,那里的光亮几乎填满整片空间,比他们之前见到的多了很多,这意味着这里的魂魄增多了。

“这力量……”谢无柩眉头紧锁,“不像是普通的结界。”

就在这时,无形的结界仿佛被风吹皱的水面,一道虚幻的身影似美人破水而出般,缓缓浮现。

一张熟悉的脸映在萧衔蝉眼中,白衣胜雪,身形却黯淡无光,整个人如同水墨画般淡薄透明。

“萧小友,我们又见面了。”她的声音空灵缥缈,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萧衔蝉瞪大了眼睛:“明羲仙尊?!前辈,您怎么会……”

“我一直在这里。”云似雪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落在萧衔蝉身上,“蓬莱岛现在不能进,亡魂已经超出了海底阵法的承受的极限。”

云似雪轻轻挥手,灵雾中浮现出蓬莱岛周围墟空的景象——密密麻麻的亡魂如同潮水般拥挤着,冲击着海底的阵法,而海底的银蓝色阵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轮回被锁千年,这些魂魄无处可去。”云似雪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我以魂魄为引,勉强维持着他们不散,但如今……”

萧衔蝉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您在维持这些魂灵?可是,这里是蓬莱岛,而且海底布阵的人是我们蓬莱岛的逍遥道君……所以您既是昆仑老祖明羲仙尊,又是蓬莱的开山祖师道禅仙尊?!”

她惊讶得声音差点劈叉。

“不错。”云似雪的身影越发透明,“我小时候年轻气盛,总想着证明自己,不小心便成了两个门派的老祖。”

萧衔蝉:……好凡尔赛的发言。

“后来发现浮名虚利也不过如此,我虽成了世间第一人,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道。”

“直到我发现冥界被锁,轮回异常后,便决心查清楚这件危及九州的祸事,我一边调查真相,一边用毕生修为维持这些亡魂三魂七魄不散,只可惜……”她苦笑着看向自己的手掌,“终究是杯水车薪,为了让我的神识留得久一点,我曾在大衍镜里修养过一段时间,没想到突然被你的话本吸了进去……”

萧衔蝉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被自己老祖看到话本,尴尬度直接暴涨……等等!

她突然想起来,当初离开蓬莱岛在墟空中行驶时,自己写的老祖同人文不小心掉下去了,然后整个凌云舟突然一颤,那时她还以为是因为船身太旧了,难道……

云似雪活了上万年,一看萧衔蝉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微微一笑:“不错,你很有儒修的天赋,听说生民笔现在已认你为主了,也是应当的。”

萧衔蝉:……有些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有一会了。

狗血黄色同人舞到正主面前了,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对不起,前辈,您要是生气的话就打我吧。”

她利索地滑跪道歉一条龙。

云似雪笑道:“蓬莱岛海底因布下阵法,帮助亡魂维持三魂七魄之故,总是掀起海啸台风,宗门赚一点钱就要填进海底阵法里,你为了赚钱写话本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是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

萧衔蝉感动得眼泪汪汪,多好的老祖,又强大又温柔,她现在只有神识,而无肉身,已说明她为了这些亡魂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她还如此体贴。

“谢谢前辈。”

云似雪透明的手轻抚萧衔蝉毛茸茸的脑袋。

谢无柩问道:“所以无法心前辈不让我们回岛,是怕我们影响几位老祖的计划?”

“非也,我们怕亡魂在墟空里迷失,所以封锁了一片空间,此地旁人无法出入。”云似雪轻声道,“故而你们暂时无法回到蓬莱岛。”

萧衔蝉看着云似雪透明如雾的身影,恭敬地深深一拜,发自内心道:“前辈大义。”

云似雪不在意这些虚礼,道:“我观你也选了苍生道,记住,苍生之道,不在九天之上,而在尘埃之中,其中奥妙,在于’看见‘二字,见众生,见自己。”

萧衔蝉恭敬道:“弟子谨领训。”

望着逐渐消散的云似雪,她急声道:“前辈,我们需要天庚金精来锻造开天斧刃,还请前辈襄助。”

她将天枢星君的话与九州现在正发生的事尽数讲出来。

“竟然有此事?天命应在你身上是好事。”云似雪的身影已淡如薄雾,轻轻颔首,唤了一声,“逍遥。”

虚空微荡,一道清癯的身影踏浪而来,正是当年海底遇到的“阿逍”,他衣摆如雨伞般散开,曾经他只是没有小腿,现在他胸部以下的部位都没有了,远远看着,像一只水母。

“好久不见啊,小家伙们。”他衣袖一挥,一截璀璨如星河的天庚金精浮现在众人面前,“拿去。”

萧衔蝉接过天庚金精,触手微凉,却隐隐有脉搏般的跳动感,蕴含着极强的灵力。

她郑重一礼:“多谢前辈。”

逍遥笑道:“都是自家孩子,谢什么,当初与你一起来海底的那个姓金的小子呢?”

萧衔蝉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金吾炼星丹炉,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云似雪和逍遥都很惊讶。

逍遥道:“唉,修行之路危机四伏,好歹现在保住一条命,也算幸事。我们会将此事告于你们师尊知晓,他最疼你们几个,知道这个消息要伤心了。”

云似雪的身影慢慢消散在墟空中:“去吧。”

/

春不过的炼器房里,混元棍与天庚金精静静悬浮,萧衔蝉试遍天火、雷火、电火,那金精却纹丝不动。

室外白雪皑皑,室内热得人汗流浃背。

“凡火果然不行。”她盯着金精,忽然灵光一闪,转头看向银童怀里的丹炉,“二师兄,嘿嘿嘿……”

丹炉慌张地“噗噗噗”喷起炉盖,仿佛在抗议。

萧衔蝉:“谁让你是仙器呢,凡火无法锻造神器,二师兄,让我试试你炉子里的火。”

第142章

一大袋灵石不要钱似的扔进炉膛,丹炉“轰”地喷出三尺高的金赤色火焰,炉膛内三昧真火翻涌如浪,温度越来越高,似一只火凤凰展开双翅。

萧衔蝉毫不犹豫地将天庚金精投入其中,炽烈的火光映得她眉目如染金霞。

“二师兄,多吃点,再加把火!”

她双手掐诀,混元棍悬于炉上,棍身裂纹中透出渴求的嗡鸣,丹炉内金精渐渐熔成流动的金液,如星河般缠绕上混元棍。

随着一声清越的铮鸣,金精与混元棍开始融合,一道璀璨斧刃自棍端延伸而出,刃光过处,连空气都被割裂出细小的黑色裂缝。

“成了?!”

站在外面等候的秦含玉、王璇鸣等人欢呼,恰在此时,萧衔蝉腰间的玉简突然亮了一下,花沸雪的传讯化作光字浮空,“已暂定了药方,时疫可治。”

真好,看起来一切顺利。

萧衔蝉摸摸心脏,扛起新出炉的开天斧,斧刃上的金光如呼吸般明灭:“那我现在就去找仙帝开干?”

万事俱备,只差上天。

/

如果

有一张地图将九州与墟空绘制在一个平面上,那么就可以看到一块块黑暗不规则地分布,将九州隔开,有些州之间的墟空像一串串葡萄,小且多,有些州之间的墟空很大,仿佛深渊巨眼,紧盯着人类。

萧衔蝉站在混沌的墟空之中,四周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后面停着一艘凌云舟,谢无柩等人都站在舟上,静静看着她。

她放出神识查看之前,顿了一下。

“我还是没有实感,我就这样去拯救世界了?就靠这把开天斧,我就能杀了幕后大反派?”

天枢星君道:“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草率啊……”萧衔蝉嘟囔,“我这种普通人……好吧好吧,我先找找通往振音的墟空吧。”

神识化作一只溜光水滑小熊猫,在黑暗中跳跃,爪垫踩在空中绽开一朵朵金花。

不知过了多久,萧衔蝉的神识似乎来到了黑暗的尽头,她闭目喃喃:“这里好奇怪。”

谢无柩皱眉:“你看到了什么?”

她歪头,犹豫道:“很难形容,好像被挡住了。”

众人驾驶着凌云舟向萧衔蝉所说的方向去了。

“到了,你们看。”

萧衔蝉指向前方的黑暗,众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空无一物,只有浓稠的黑暗,待凌云舟靠近了一点,他们才发现不对劲。

萧衔蝉试探着伸出手,却在空中触到一片冰凉光滑的平面。

“这里有堵看不见的墙。”

众人闻言,同时掐诀,合力打出一道探查法术。

灵光在触及到面前的冰凉后,于墟空中突然折射,分裂成数十道光线向四面八方散射开来。

众人这才惊觉,此处整片墟空中竟悬浮着无数透明的“镜子”,它们以精妙的角度排列,将黑暗无限反射,营造出永无尽头的错觉。

银童抱着丹炉凑近:“难道这里就是通往振音的墟空?”

“墟空是空间裂缝造成的,本来四通八达,偏偏此地却有这样的东西,不过正因为这样,才更可疑!”

萧衔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突然挥斧劈向那片布满镜子的墟空。

开天斧的金光划破黑暗,在无数镜面上反射、跳跃,射出刺目的光,原本黑暗的空间突然扭曲震颤,斧光所过之处,空间如琉璃般炸裂。

封锁万年的通往振音的结界轰然崩塌,金光破开的瞬间,万丈霞光倾泻而出。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眯起眼睛,只见九重云海翻涌着七彩祥云,琼楼玉宇悬浮其间,檐角金铃在仙风中叮当作响,远处天河倒悬,星辰如瀑,龙鲤跳跃,仙鹤闲飞,鳞羽划过云层,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华。

萧衔蝉扛着开天斧踏云而上,鞋底碾碎了凝结成晶的灵雾,步步流霭飞扬。

忽然,云层中传来震天战鼓,一队金甲天兵驾着雷车疾驰而来,为首神将长戟一指:“何方鼠辈,竟敢偷渡上天!”

话音未落,萧衔蝉双手把着开天斧已横扫而出,金色斧光如新月掠空,所过之处雷车炸裂,天兵如雨坠落。

萧衔蝉不欲大开杀戒,便足尖轻点,踩着崩碎的战车残骸纵身飞跃,将人尽数打落凡间,第二波天将结阵阻拦,她却不避不闪,斧刃翻转间带起千丈罡风,将列阵的云盾劈得粉碎。

“我是来找韩飞光的,只要你们让开,我不与你们为难。”

几名天兵天将闻言,眨了眨眼,他们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为仙帝守住天门,便装作不敌,东倒西歪。

前进的道路非常顺遂,凌霄殿近在眼前,殿前最后一道屏障是金吾神将,他们同时睁眼,八十一名神将摆出一个迎敌的尖枪阵型,手中的降魔斩佞枪尚未举起,萧衔蝉已冷笑一声,开天斧脱手飞出,在空中化作一条咆哮的金龙,瞬间洞穿神将摆好阵型。

斧刃余势未消,“轰”地劈开凌霄殿的天门,带起的云雾宛如白色披风。

烟尘散尽,萧衔蝉踏着碎裂的天门走进大殿,开天斧飞回手中,斧尖直指高座之上那个腹部仍在渗血的身影:“你就是韩飞光,不好意思,我来请你解开对轮回道和冥界的封锁。”

天枢在后面抓狂道:“你这么有礼貌做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将“不好意思”、“请”字挂在嘴上?

无数天兵自后方如金甲洪流涌来,萧衔蝉不避不闪,斧刃横扫间带起千丈金光,所过之处战车粉碎、云阶断裂,凌霄殿前的金砖在斧威下化作齑粉,漫天金粉化作她的背景,她看着斜靠在御座上的男子,眼含真诚道:“你有什么诉求吗?”

“呵呵……”

低沉柔滑的声音在凌霄殿里响起,萧衔蝉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韩飞光端坐九龙金座,雪色龙袍腹部浸着暗红血渍和黄色脓液,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每一声响都似天雷炸响在萧衔蝉几人的心上。那双半阖的眼眸深如墟空,倒映着萧衔蝉的身影,却不见半分波澜,仿佛他们只是一群蝼蚁。

韩飞光轻声道:“你是何人?”

萧衔蝉单手叉腰,开天斧懒散地扛在肩上,她歪头咧嘴一笑:“在下蓬莱岛弟子,萧衔蝉。”

“萧衔蝉……”

韩飞光慢慢念出她的名字,仿佛用口齿将这三个字咀嚼了几遍,若非此人有些运道在身上,她连上天见他的资格都没有,韩飞光露出不屑又疏离的神情。

“你来做什么?”

“杀了你,使振音落地,还九州清明,免去损天下之不足而供你一人之有余。”

“哈哈哈……”韩飞光被这句话逗笑了,“本尊修炼了一千世,一世一千年,而你,区区妖修,呵,尔寿几何?尔力几何?竟妄自尊大,妄想战胜本尊,不自量力,本尊翻手覆掌,便叫尔灰飞烟灭!”

他面色倏尔一变,眼中寒芒暴涨,他缓缓起身,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势。

“找死!”

袖袍一挥,法术凝聚成黑箭,如暴雨倾泻而下,萧衔蝉开天斧横扫,使出护生刀法中的“乾坤”一式,金色斧光与黑剑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凌霄殿剧烈摇晃,玉柱崩裂,穹顶的金龙浮雕纷纷坠落。

萧衔蝉纵身跃起,斧刃直劈韩飞光面门,仙帝不避不闪,指尖轻弹,一捧黑水化作巨掌将她拍飞。

在被那掌击中的瞬间,萧衔蝉体会到了韩飞光究竟有多么深厚的法力,若说她的丹田灵府如同一片湖泊,那韩飞光的丹田灵府就是一片海。

她撞碎数根玉柱,口中溢血,却借势翻身,斧光如虹,斩向韩飞光腹部的伤口,他全身上下肉眼可见的最薄弱的地方。

“呵。”韩飞光冷笑,腹部伤口突然翕张,竟将斧刃生生吞没,金精做的斧刃如同融化了一般,被那个洞口吞没了。

萧衔蝉虎口震裂,开天斧脱手而出,她骇得瞪大眼睛,这是什么东西?不是说轮回盘破其肚腹而出么?怎么这个合不上的洞还有这功效?

灵力化作的雾铺天盖地袭来,就在黑雾即将吞噬掉萧衔蝉的刹那,天枢的罗盘突然插入战局,罗盘旋转中飞出万千星砂,瞬间裹住萧衔蝉几人。

“走!”

罗盘爆发出刺目强光,待光芒散去,星砂落满一地,殿中已无众人踪影,只余韩飞光阴沉的面容,和满地狼藉的凌霄殿。

“天枢,你很好!”韩飞光咬牙切齿,“枉我还将你当做朋友,你竟敢背叛我!传本尊法旨,即刻捉拿萧衔蝉、天枢等人,生死不论!”

天兵天将们心道都送去好几波同袍了,全都有去无回,他们不甚情愿,但表面不敢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领命而去。

韩飞光见殿中无人,方才捂着心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他的手伸进肚腹里,将贴在肠子与胃袋表面的金精刮下来,托在手上仔细观察。

“天庚金精,呵,想用这种东西杀了我?做梦……”他突然回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此前给那个逆子下了命令,要他杀了不舟遗民,但……”

/

“哗哗——”

一个球体狠狠砸进雪山里,倏尔散开,原是一群人抱团,从天而降。

萧衔蝉几人跌落在春不过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雾,幸而雪后,没有人受伤。

萧衔蝉撑着混元棍勉强站起,棍端断裂处还冒着丝丝黑气,那是被韩飞光腹部不知名的洞吞噬腐蚀的痕迹,现在她的开天斧已经没有斧了,只剩下棍。

秦含玉的衣服碎成布条,道道血痕浮现,谢无柩嘴角挂着血痕,手中竹剑差点从中间断裂,天枢的衣袖在方才的混战中被削去半截。

“咳咳……”萧衔蝉吐出一口血沫,握着手中残破的混元棍,“我就说太草率了,哪有拯救世界的主角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去打反派,一看就是去送人头嘛。”

天枢扶着老腰站起来:“咱们再研究研究。嘶……没想到那家伙都受伤几千年了,功力还是那么深。”

银童看见春不过后山的异状,抱着丹炉“啪嗒啪嗒”跑来,问道:“怎么样,赢了吗……”她看到众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咽下口中话,“输了?”

萧衔蝉还没回答她这个显而易见的结果,腰间的玉简突然亮了。

花沸雪的传讯化作光字浮现:“药石罔效,患者复梦。”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他们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现在都没有用。

众人沉默着回到了璇玑殿。

“师尊——师尊——”

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王璇鸣隔着老远的呼喊声,声音发颤。

她踉跄着冲进大殿,看见天枢星君时眼含希冀:“师尊,现有一百零九城急报,这些城池的百姓成片陷入昏睡,脸上都带着那种诡异的笑,七日而亡。现在九州管这种瘟疫叫黄粱梦。”

殿外风紧雪急,拍打着窗棂。

第143章

云海翻涌,倒塌倾颓的大殿在挥手间重铸,天门巍峨,白玉阶直插云霄,仿佛亘古不倒。

韩飞光端坐九天之上,凌霄殿内烛火明明灭灭,将殿下跪伏之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那人低垂着头,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交握俯地的十指紧扣地面,透露出内心的挣扎。

仙帝的视线如附骨之疽,冰冷地钉在他身上。

“你放过了秦含玉,也没有将天枢之事及时上报,更没有出手杀了萧衔蝉。”仙帝的声音很轻,却让那人肩膀微微一颤,“这么久了,只杀了一个人,那人还神魂未散……”

“怎么,连我的命令也敢违逆了?”

“儿臣不敢。”沙哑的嗓音从阴影中传来,压抑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只是萧衔蝉几人为人警惕,生性多疑,儿臣没有找到时机出手。”

“是么……”韩飞光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还在记恨为父拿走了你的灵根,致使你无法再修炼呢。”

跪着的人越发恭敬:“能为父亲献上灵根,襄助父亲完成大业,乃儿臣之幸,儿臣岂会记恨,高兴还来不及。”

“罢了。”仙帝抬手,一枚漆黑的、好似藤蔓缠绕成团的丹药悬浮在掌心,表面缠绕的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微微搏动,“此物名为’连枝引‘,服下后本人无知无觉,却能让接触者皆染剧毒,待接触者皆身死后,中毒者才会爆体而亡,你去……”

他大掌一送,丹药缓缓飘至那人面前。

“就用它,了结萧衔蝉。”

那人盯着眼前的丹药,喉结滚动,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他与秦含玉等人相处的场景。

“隐光,你不会让为父失望,对不对。”

御座上,父亲的目光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慈和,是千百年来从未得到过的认可。

一直低头,表情隐藏在阴影中的人抬头,他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颤抖的手指慢慢收拢,将丹药攥入掌心。

“是,儿臣,遵命。”

/

春不过,炼器房。

夜色已深,萧衔蝉盘腿坐在炉前,对着残缺的混元棍发呆,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挥手:“说了我不想吃……”

“是茶。”

熟悉的声音让她一愣,抬头看见谢无柩端着茶碗站在门口,碗中除了茶叶,还有花生、芝麻等物,是一碗擂茶。

擂茶既能提神,还能饱腹,谢无柩考虑得很全面,他端着托盘来到萧衔蝉身边。

“好香啊,我来尝一尝。”她笑嘻嘻地接过,茶碗温热,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谢啦!”

杯沿触及唇瓣的刹那,窗外积雪的树枝轻轻晃动,一抹黑色影子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中。

在黑影消失的瞬间,萧衔蝉立刻侧头将口中茶水尽数吐进一旁的炭盆里,茶水与炭火相触,发出“嗤”的一声响,腾起一缕诡异的黑烟。

谢无柩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一剑过去,灵气如笼,封住了那缕黑气,一手扣住萧衔蝉的手腕,怒道:“你明明答应我只做做样子!”

一缕灵气迅速钻入她的体内,检查她身体状况。

“哎呀,不真喝一口怎么骗得过他?”萧衔蝉满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却在看到谢无柩眼中翻涌的焦急时缩了缩脖子,“放心,你有分寸,我这不是没事嘛……”

“没事?”谢无柩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就敢往嘴里送?若是入口封喉的剧毒呢?若是你……”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

“他一直在外面看着,我也没办法……”萧衔蝉眨眨眼,突然凑近,“你担心我啊?”

谢无柩被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太阳穴直跳,萧衔蝉见他气得厉害,悄悄伸手,温暖的手掌慢慢拍着他的后背,像给炸毛的猫顺毛似的,一下一下地捋着。

“好啦好啦,”她声音软了几分,“下次我一定不会这么鲁莽。”

谢无柩被她摸得身子一僵,那股怒气像被戳破的皮球,噗的泄了大半,他别过脸去,耳尖却悄悄红了,憋了半天,道:“还想有下次?下次别再用这么危险的方法。”

“一定一定。”萧衔蝉连连保证,又正色道,“现在他亲眼看见我喝下去,已经相信计划成功了,这下,该轮到我们收网了。”

窗外,积雪簌簌落下,掩盖了一条雪上仓皇逃离的痕迹。

秦含玉伏在案前,窗外的树枝被积雪压断,“咔嚓”一声落在地上,春不过的山峦一片素白,被一方小小的窗子圈起来。

她垂眸执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字迹如刀锋般凌厉,将护生刀法一招一式写于纸上,偶尔有风卷着雪粒扑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扰不乱她专注的眉眼。

墨迹未干,烛火轻晃。

一条小黑蛇无声无息地从窗缝游入,攀上了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秦含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小黑蛇熟练地攀上她的手腕,鳞片擦过肌肤,带着熟悉的寒意,慢慢往上攀爬,直到爬至她的颈窝处团起来,尖尖的蛇信子舔过她的脖颈,留下

一道湿滑的痕迹。

秦含玉睫毛轻颤,随即展颜一笑,左手如常地抚过小黑的头顶。

“写完这段刀法就陪你玩。”她声音轻柔,笔锋却凌厉了几分,在纸上划出刀光般的痕迹。

炼器房内,天枢星君盯着被谢无柩剑气笼起来的黑烟,脸色骤变,他袖中飞出一缕星辉,与黑烟纠缠片刻后,沉声道:“是’连枝引‘,中毒者无知无觉,待接触者皆亡后才会发作。”

萧衔蝉愤愤道:“仙帝果然身体有异,不敢用明刀明枪与我相斗,只会下毒,小人行径。”

天枢星君道:“也不尽然,他是个警惕多疑的人,不直接与你打,恐怕是担心天道发觉异样。”

“他都做了那么多倒行逆施的事了,还怕天道发觉?天道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吧。”

天枢星君点头称是,又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下毒的内鬼?”

萧衔蝉眼中闪着冷光:“不急,让小玉继续陪他演。”

秦含玉将写好的刀法仔细卷起,系上丝带,她起身披上外袍,轻声道:“小黑,我去把这刀法送给师姐,若能传遍九州,或许百姓们强健体魄,就能多撑些时日……”

话音未落,小黑突然窜到她手腕上,身体紧紧缠住她的手指,脑袋一拱一拱的,秦含玉一怔,只见小黑蛇松开,转而身体变大一些,叼起案上的刀法卷轴,昂首望着她。

“你要替我送去?”秦含玉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指尖轻轻抚过蛇身,“可是外面天寒地冻的,你……”

小黑蛇固执地叼着卷轴,尾巴尖在窗棂上敲了两下,撑开窗子,窗外风雪呼啸,它的竖瞳映着烛火,竟透出几分坚决。

秦含玉沉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也好。”

她推开窗户,风雪立刻卷着碎雪扑进来,小黑身影攀上窗台时,秦含玉的手突然轻轻抚上它的背部鳞片,她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小黑,你说这护生刀法,为何要以’护生‘为名?”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蛇身,语气温柔却带着深意,“刀乃凶器,将军却用它守护不舟安宁,将军告诉过我,力量不是用来炫耀的。”

窗外风雪渐急,烛火在她眸中跳动,语气愈发凌厉。

秦含玉目光落在远方的雪山上,继续道:“我以前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将军说,可若高个子都弯下腰躲灾,这天下该由谁护着呢?如今九州瘟疫四起,便该由我们这些修士来顶着要塌的天了。”

小黑蛇叼着刀法卷轴,悄然游进萧衔蝉的炼器房,屋内炉火烧得正旺,她的脸色却没一点暖意,皮肤下隐约泛着一丝青黑,这正是连枝引发作的征兆。

“嗯?”

她察觉到了动静,抬头看向门口,在看到小黑蛇时强撑起一个笑容:“小黑?是你来送刀法啊……”

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皮肤下生出诡异的青黑丝线,转瞬即逝,小黑蛇的竖瞳骤然收缩,蛇信轻颤着探向她的手腕。

确认毒发无误后,小黑蛇迅速游出房门,它没注意到,就在转身的刹那,萧衔蝉身上那些青黑线条悄然褪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后山冰窟内,小黑蛇化作人形。

黑色鳞片褪去,露出一张与韩飞光三分相似的俊秀面容,他镇定自若地取出寥影镜,镜面泛起涟漪,映出韩飞光那张威严冰冷的脸。

“父亲。”他单膝跪地,声音发紧,“连枝引已下,萧衔蝉周围的人活不过十日,她在十日后必死无疑,孩儿想尽快离开。”

韩飞光轻叩龙椅扶手:“很好,你离开之前,尽快处理掉那个不舟余孽。”

隐光猛地抬头:“父亲!”

“怎么?舍不得?”韩飞光的声音骤然转冷,“你要为了一个女人,与你父亲作对?”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严厉得像刀子。

隐光拳头攥得发白,低头:“儿臣,明白。”

镜光熄灭的瞬间,冰窟外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隐光蹙眉,忽然反应过来,浑身僵直,缓缓转头——

三丈外的雪堆后,萧衔蝉正懒洋洋地靠在谢无柩臂膀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留影石,秦含玉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

隐光忽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秦含玉慢慢走上前。

“小黑,或者说,隐光。”

第144章

秦含玉缓步向前,她踏得极用力,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小坑,眼睛紧紧盯着僵硬的隐光。

“小黑,不,我应该唤你,隐光。”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般锋利。

隐光下意识低下头,想挡住自己的脸。

“自浮云阁地下相遇,你就一直陪在我们身边,每日与我们同吃同住,共经风雨……你下毒的时候,可曾犹豫过?”

隐光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的喉结滚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秦含玉上前一步,慢慢逼近,隐光忽然掐诀,周身腾起浓稠如墨的黑雾,转身要遁走。

萧衔蝉早有准备,指尖金光迸射,九道灵力凝聚的锁链破空而来,瞬间绞碎黑雾,锁链与隐光的抵抗碰撞间发出铮鸣,在冰窟中回荡不绝,谢无柩的剑气紧跟其后,织成天罗地网,将隐光所有退路封死。

冰棱映出隐光苍白的脸色,他望向秦含玉,嘴唇动了动,直到被关进春不尽的地牢里,他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

深夜的炼器房内,炉火将熄未熄,萧衔蝉盘坐在炉前,手指无意识地在丹炉上划着,脑海中不断闪过天枢说的预言的字句。

那颗从女桑手里夺走的轮回珠在她手边泛着诡异的灰光。

“不对……”她突然站起身,“我们可能都理解错了!”

她飞快地跑向天枢星君的居所,一路上啪嗒响,惊醒了打坐调息的天枢,萧衔蝉一把推开门。

“天枢星君,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了!第一预言是’万物轮回,彼亦如是‘,第二预言是’死尔之刃,出于不舟‘,我们一直盯着’死尔之刃‘这句话,以为必须用不舟的刀法才能杀死仙帝,让他逃不掉轮回规则。”

她的声音重重点在“轮回”二字上。

“但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杀死韩飞光的,就是轮回珠,他入轮回的,恐怕是这颗我在欢喜从女桑手里拿到的轮回珠。”

她手掌一翻,露出那颗诡异的灰黑色轮回珠。

天枢星君一边听她说话,一边频频点头:“可这珠子显然缠满了祟气,如何杀死韩飞光?”

“我知道它被祟气污染了。”萧衔蝉一把抓起轮回珠,灰暗的珠体顿时黑雾翻涌,她任由黑雾缠绕上自己的手腕,“三昧真火炼过,灵力洗过,都不管用。但轮回珠是规则化身!现在九州苍生都在黄粱梦中挣扎,这不就是最纯粹的’轮回‘之力?”

天枢浑身一抖:“你不会要用逝者亡魂来净化祟气吧?可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只会加重……”

“你想到哪去了?”萧衔蝉打断他的话,“我的意思是用苍生愿力,用千万百姓求生之愿,洗净这珠子上的祟气!”

萧衔蝉一字一顿道。

“轮回珠本不愿为女桑所用,她便用祟气强行压制轮回珠的灵性。既然如此,我们反其道而行,以苍生愿力洗涤,必能驱散这些污浊祟气,让轮回珠重归本源。”

/

雨霖城的城门大开,街道上弥漫着诡异的寂静,正值白日,本该热闹的城市空无一人,只有几面褪色的酒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这座城池位于春不过山下,自从黄粱梦瘟疫蔓延以来,雨霖城虽不是第一个沦陷的,却是沦陷最快的,从前日瘟疫爆发,到今天,不过三日,整座城池竟无一人幸免。

萧衔蝉踩着落满雪的青石板路,在一片洁白中踩出一串脚印,慢慢深入雨霖城居民区,但空无一人。

“师姐!”秦含玉突然指向城中央的祠堂,只见数百名百姓横七竖八地躺在祠堂内,每个人脸上都凝固着诡异的笑容,更骇人的是,他们的皮肤上长满了妖异的紫色纹路,呼吸声几乎听不见,显然中毒已深。

谢无柩剑眉紧蹙:“这些人……”

“是已到黄粱梦第三阶段的患者。”天枢星君沉声道,“再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

“妙妙——小玉——”不远处传来花沸雪的喊声,只见他带着数十名宝珠谷医修匆匆赶来,衣袍上沾着药渍,“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人手不够……”

话音未落,祠堂外的屋舍里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孩童猛地坐起,他脸上的紫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瞬息之间,他从黄粱梦中睁开双眼,眼球几乎突出,即将痛苦地死去。

装着黑色轮回珠的芥子袋突然震颤起来,萧衔蝉一把掏出轮回珠,因为感应到此地有无数人在饱受折磨,灰暗的珠子簌簌旋转。

“我们能做什么?”

“熬药,我们最缺熬药的人。”

花沸雪步履匆匆,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给那个半只脚踏入阎王殿的小孩灌进去,不消多时,那个孩子便呼吸平稳下来。

奇怪,大师兄不是不久前还传信说药方失败了么?怎么会这么快就研制出了新药方?

“咕咚咕咚……”

因为患者太多,所以好几个一人高的大缸下面生着火焰,一齐开工,药香熏得四周积雪都滑成汩汩涓流。

药炉的火光映照着萧衔蝉的脸,她机械地搅动着锅中浓稠的药汁,这活计简单得过分,大师兄早已备好药材与净水,她只需照看火候,适时搅动即可。

热气蒸腾,染得冰凉的空气朦胧一片,萧衔蝉突然耸了耸鼻尖,这缸药汤里隐约夹杂的一丝奇怪的味道,让她眉头紧锁。

“妙妙,大师兄之前不还说药方失效了吗?”谢无柩一甩长瓢,将刚熬好的汤药倾倒在排满桌子的碗里。

萧衔蝉端起药碗,凑近了闻,那古怪的味道更明显了,像是……像是一种混合了药材清香的甜味,可是她看过大师兄给出的药方,里面没有甜味的药材。

药汤送到祠堂内,垂死的病患饮下药后,纷纷睁开了眼睛,最令人惊骇的是,所有

已经全身布满紫纹、呼吸几近停止的濒死之人,在服药后皮肤上的纹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神了!”秦含玉抱着丹炉惊呼,“大师兄这药方真是神了,他的修为肯定提升了。”

萧衔蝉却没有说话,她盯着那些苏醒的病患,发现他们的言行举止都与常人无异,只是病重太久,有些虚弱,她心中疑窦丛生。

忙碌一天,熬好的汤药散给了半个城,众人都觉得筋疲力尽,夜深人静时,萧衔蝉发现大师兄一直没有回来,她坐在床上出神了一会,溜出临时落脚的客舍。

寒风擦着地面呼啸而过,卷起飘飘扬扬的碎雪,城中的灯火在雪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像是暖色的星辰,屋檐下的冰棱折射着微弱月光,在地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弹出来,不多时棕红色的毛发上就落了一层白,萧衔蝉的耳朵动了动,在不远处的祠堂背后,她隐约听到花沸雪压低的嗓音,她眉毛一挑,循声而去。

“……必须继续!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无辜百姓……”

“你疯了!”这个生意有些耳熟,萧衔蝉躲到祠堂仙帝塑像背后,看到鸠不浊一脸焦急,“你才恢复肉身,又要这样做……”

萧衔蝉一怔,手下意识握紧了仙帝塑像凸起的花纹,没料到脆弱的石灰簌簌掉落,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祠堂后的争论声戛然而止。

萧衔蝉从阴影中走出,雪粒沾在她的睫毛上,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光点,她盯着花沸雪温柔的脸,声音发紧:“大师兄,这药里有你的血肉,对不对?”

花沸雪沉默地为师妹拢了拢衣领,长袖遮住胳膊上深刻入骨的刀痕。

鸠不浊急道:“他用自己的血肉为引,左臂都快剔成骨头了!”

花沸雪不赞同地瞪了鸠不浊一眼,转头对萧衔蝉说:“别听她瞎说……”

萧衔蝉上前一步,抓住花沸雪的手腕,将衣袖推上去,露出密密麻麻的割痕,新旧交错,鲜血与白骨刺得她眼睛发酸。

花沸雪难得有些心虚,踌躇不敢言。

“你忘了鸠成的事了?”萧衔蝉的声音陡然拔高,“当年你为他的娘子,被他知道你药人身份,最后被剔肉放血而亡。如今才恢复肉身多久啊,你又……”

花沸雪终于开口,声音轻轻得像一片雪,他安抚师妹:“妙妙,人命关天啊……”

“你的人命就不关天了吗?!”萧衔蝉哭道,“再这样下去,你又要是去肉身了。”

花沸雪却轻轻抚摸她的脑袋,神情温柔又坚决:“我是从山村走出来的凡人,见过百姓无医治病,无药疗伤,只能等死的场景,那时我发誓,若有一天我做了修士,必修医道,医者仁心,在于济世。”

他望向祠堂内安睡的百姓。

“这些人里,或许有如鸠成那般忘恩负义的鼠辈,但更多的是无辜稚子,垂暮老人,我怎能看着他们送死?”

“可……”

“妙妙。”花沸雪突然笑了,眼神坚定如磐石,“这是我的道。”

萧衔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他们对峙的身影。

第二日,雪停,天边露出久违的太阳。

萧衔蝉满腹心事,机械地熬药、装碗,祠堂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一惊,连忙跑过去,只见原本已经好转的患者们纷纷倒下,脸上的紫纹重新浮现,比之前更加狰狞可怖。

“怎会如此!”花沸雪踉跄着冲进祠堂,顾不得其他,割开手臂,放血喂进濒死之人口中,却只暂缓那人死亡的脚步。

萧衔蝉道:“师兄,黄粱梦是仙帝专门用来逼我就范的疫种,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破解!”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你的血肉只能暂时压制。”

花沸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血肉不行……”

他没有再说话,心中在想什么却无人知晓。

萧衔蝉咬牙,从怀中掏出那颗灰暗的轮回珠:“我有一个办法,用这个。既然女桑能用祟气污染轮回珠,我们就能用这颗轮回珠吸收此地的祟气。”

她将珠子托起,推着它悬于空中。

第145章

黑色的轮回珠在空中高悬,灰暗的珠体于雪光的反衬中显得格外亮。

萧衔蝉盘算着,这座被瘟疫笼罩的城池里必然充斥着绝望与死气,正好,这颗轮回珠在女桑手里已经变成了一颗只知道吸收祟气的、被污染了的珠子,不如就让轮回珠吸收这些祟气,或许能减轻百姓的痛苦,死马当做活马医。

珠子开始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出乎意料的是,一缕缕金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从母亲紧握着孩子的手上,从年轻夫妻相拥的臂弯间,从那些奄奄一息的病患眼中,这些光点温暖明亮,与萧衔蝉预想中的黑色祟气截然不同。

“这是……”她愣住了。

珠子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灰黑色如潮水般褪去,那些金色光点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一条璀璨的光河,将整颗轮回珠包裹其中。

萧衔蝉能清晰看见珠子内部的变化,污浊的祟气正在被金光一点点吞噬。

“他们……”萧衔蝉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们在绝望中,竟然还怀着这么强烈的求生意志……”

她原以为这座死城只剩绝望,却没想到在最深的黑暗里,希望反而燃烧得更加明亮。

轮回珠越来越亮,最后“咔”的一声轻响,灰黑的表面裂开一道细纹,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当光芒散去,原本灰暗的珠子已变得晶莹剔透,内部流转着纯净的力量。

萧衔蝉突然笑了,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本想找办法恢复这颗轮回珠,没成想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颗晶莹剔透的轮回珠突然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没入萧衔蝉的心口。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生生世世的轮回,沧海桑田的变迁,六道生灵的命数……轮回珠正在与她融合,每一寸经脉都仿佛被重塑。

“妙妙!”

“师姐!”

秦含玉、花沸雪与谢无柩一齐惊呼出声,只见萧衔蝉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发丝无风自动,她缓缓飞到半空中,被海啸一般涌来的灵力包裹着,眉间隐约浮现一枚金色印记。

与此同时,九重天凌霄殿内。

女桑跪伏在玉阶之下,雪白的长袍似云一样铺展开来。

“陛下,黄粱梦已遍布九州。”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只是……春不过那边似乎已有医修研制出了解药,那医修正是萧衔蝉的师兄。”

韩飞光斜倚在龙椅上,腹部的伤口渗出丝丝脓液,他道:“无妨,让他们挣扎。你只管放出消息,只要萧衔蝉愿意自刎谢罪,天庭愿意给九州一线生机。”

女桑低头称是。

韩飞光似是想起要给得力的下属一点甜头,于是道:“你我二人也有许久未见了,此事过后,你便为我生一个孩儿吧,隐光懦弱不堪大用,你我的孩儿才配继承帝位。”

女桑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感动的神色,她哽咽道:“陛下……你终于愿意相信我了,你终于愿意让我生下我们的孩子了……呜呜呜……”

韩飞光严厉面容露出一丝温和的安抚,还有掩藏不住的自得——看吧,这世上的女人都想生育他的子嗣,没有哪个女人不需要一个强大的男人去保护她。

女桑这些年一向忠心耿耿,这个孩子,就当是他补偿她了。

韩飞光挥挥手,女桑便一如既往地顺从地离开,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

萧衔蝉悬浮在半空中,九颗轮回珠在她体内完全融合,九道光束从丹田中破出。

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了万物轮回的轨迹,草木枯荣、王朝兴衰、星辰明灭,一切都在永恒的循环中生生不息。

一股浩瀚的力量在她经脉中奔涌,每一条经脉、每一滴血液都仿佛蕴含着轮回的法则,忽然间,萧衔蝉对自己要走的苍生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

青。草木凝金魄,风雨自峥嵘。万物本同天,微躯亦有灵。

“苍生……”

她轻声道,眉心的金色印记越发璀璨。

天空骤然暗沉,厚重的劫云如墨般翻滚。

“轰隆——”

天斧似的巨雷劈下,将整座雪山都映出金紫色,萧衔蝉不躲不闪,任由雷光贯穿身躯,雷电在她体内游走,不仅没有造成伤害,反而将轮回之力淬炼得更加精纯,就好像天道在借由她的躯体,与轮回规则对话。

“她……她在破镜……”天枢震撼道,“若是顺利渡劫,不到三百岁就是化神?这修行速度比你当年都快啊!”

他一边感慨一边怼了怼谢无柩,谢无柩抱剑站在下面,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萧衔蝉,流露出担忧与骄傲。

第二道、第三道……天雷接连落下,整整劈了三十天,萧衔蝉的身影在雷光中若隐若现,每一次被劈中,她周身的光芒就更加明亮一分,一片金光中,萧衔蝉已经被劈成了鸡毛掸子,头发都炸起来了。

不知是第几道紫金神雷降临时,萧衔蝉突然睁开双眼,伸手抓住了迎面而来的那道雷霆!

她轻喝一声,掌心轮回之力流转,竟将那道足以劈碎山岳的天雷生生震碎,紧接着,她像打地鼠那样,将劫雷一道接一道震碎,被震碎的劫雷化作纯净的灵力,温和地钻进她的身体。

最后一道劫雷被震碎后,雷云散去,万丈金光洒落,萧衔蝉缓缓落地。

众人目光含着敬畏与倾佩,九州第一个不到三百岁的化神期,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天枢上前一步,激动道:“萧小友,你这样的天赋……”

“很厉害吧!”萧衔蝉一张脸上全是黑灰,呲出一排小白牙,“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她兴奋地原地蹦哒了几下,抖落一地灰。

“化神期的感觉真是太不一样了,我觉得浑身都是力量,天枢星君,你也曾当过化神期,你当时也是这种感觉吗?”

天枢被她噎了一下,转而听到她的问题,下意识回想起来。

他才张嘴还没回答这个问题,就听见萧衔蝉说:“不对,你和我的感觉肯定不一样,毕竟我才二百五十六岁,你当年几千岁才是化神期,我们之间有代沟。这么年轻就成为化神期,我压力很大啊……”

没看出压力,只看到得瑟。

天枢星君垮起一张晚娘脸:“那你真是好棒棒哦。”

谢无柩真心实意道:“是啊,真的很厉害。”

天枢一脸无语,ber你……算了。

/

蜃楼。

女桑轻抚着左洞明的脸颊,尖长的指甲在他颈侧留下一道红痕,她细眉微蹙,左洞明最见不得师尊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师尊,仙帝那老东西又要你做什么事?”

女桑叹了口气:“他要我告诉九州知道,只要萧衔蝉死,仙帝便收回疫种。”

她眼睫低垂,目光盈盈。

左洞明痴迷地蹭着她的掌心:“这有何难,弟子这就去办。”

说着,转身离去。

消息最先在垂死者间流传,他们回光返照时突然道:“天兵说了,那蓬莱岛女修一死,黄粱梦就解……”

他们的家人如获至宝,用最后力气将“仙谕”传遍街巷。

三日后,尚未被黄粱梦侵入的各城的茶楼都在上演新编的《诛仙记》,说书人拍案喝道:“那祸世妖女伏诛之日,便是治病甘露普降之时!”

台下面容憔悴的百姓纷纷叫好,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芒。

而这一切,还在雨霖城熬药的萧衔蝉一无所知。

花沸雪还在瞒着萧衔蝉他们悄悄割下血肉入药,轮回珠虽然蕴含了无上力量,却不是治病良药,它只是规则化身。

萧衔蝉觉得,若生灵因仙帝而亡,那么轮回珠能做到的,就是让仙帝也体验一遭他给予别人的痛苦,而不能解开人们现在的痛苦。

正在出神之际,一个拄拐的老汉突然来到了熬药的院子里,他混浊的眼睛在院中一扫,一下子就看见了萧衔蝉。

“噗通!”

他二话不说,栽烛般“垮察”一下跪在雪地里,萧衔蝉吓了一跳。

老汉颤巍巍道:“萧仙子,老朽愿用这条贱命换您点头!”

“什么?”

萧衔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紧接着,院门外涌来一群人,老汉身后,人群如麦浪般跪倒,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出近日传遍九州的消息,然后齐齐跪求萧衔蝉去死。

萧衔蝉站在积雪的台阶上,看着曾经被他们亲手救治过的面孔,神情怔忡,似是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一道寒光乍现,将山门前的积雪劈出一道深沟,镇住了所有人。

谢无柩手握竹剑,站在萧衔蝉身前,眼中怒火如实质般灼人。

“好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他的声音含着压不住的怒火,“是谁救你们性命?是谁耗尽心血研制解药?如今倒有脸来逼她赴死?”

人群被剑气逼退数步。

谢无柩剑尖直指众人,字字诛心:“你们不过仗着她心软,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昆仑剑修、是明月夜音修、是春不过卦修,你们可敢这般相逼?怕是连抬头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最前排的老汉哆嗦着往后爬,却被谢无柩一道剑气拦住:“跑什么?方才不是要以命相换吗?”

他狞笑。

“我这条命也是她救的,若你要换她的命,不如先来取我的命?”

满山寂静,只剩风雪呜咽。

有个孩童“哇”的一声哭了,那哭声像打破某种魔咒,人群开始慌乱后退。

谢无柩收剑,转身看向萧衔蝉,担忧道:“你可别再心软了。”

“我知道。”萧衔蝉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我知道这传言是仙帝的计谋,即使我真的去死,他也不会放过九州万千生灵的性命。”

“就算可以,你也不要去这样做。”谢无柩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萧衔蝉笑了一下,突然卸去所有力气般栽向他的怀里。

“让我抱抱。”

她的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闷声道。

“我还是想去找韩飞光。”

“你疯了!”谢无柩立刻握着萧衔蝉肩膀,看向她的眼睛。

“你别怕。”她笑道,“天枢星君不是有三条预言么,第二条不管用,我想试试第一条。”

九颗轮回珠尽在她手中,她现在就是轮回规则的化身,如今还是化神期,有堪比仙人的力量。

“且他做的事实在恶心人,我自然要与他一战。”

/

这一次,萧衔蝉提着混元棍,独自飞上九天。

身后九州万千人的哭喊与咒骂言犹在耳,身前是九天之上无垠的云海。

“萧衔蝉!你还不速速自裁!”

“都是你惹怒了仙帝!”

“你想害死所有人吗?”

那些声音如刀似箭,萧衔蝉却觉得自己好像对苍生道的领悟更深刻了。

混元棍在地上重重一顿:“爱传谣言搞小动作,老娘今天打烂你的嘴。”

兵天将如潮水般涌来,她棍尖轻点,轮回之力化作万千金光,所过之处,金甲神尽数倒下。

凌霄殿前,韩飞光坐直了身体:“你以为集齐轮回珠就能胜我?”他不屑地笑着,“我曾举界飞升,自立为帝,做了数万年天地之主,区区轮回珠……”

萧衔蝉没有废话,直接结印,清喝咒诀:“乾坤倒悬,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孽债当归!”

她的眉间骤现金印,宛如神灵。

韩飞光周身突然浮现无数血色锁链,正是他千年来种下的恶因孽债,锁链寸寸收紧,他“噗”的一下喷出一口血,给予九州的痛苦如今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这不可能!”仙帝咆哮戛然而止。

萧衔蝉趁韩飞光被轮回之力反噬的瞬间,混元棍裹挟着万钧之力横扫而出。

“咔嚓!”

棍影如电,重重砸在韩飞光脖颈处,骨骼碎裂声响,仙帝的头颅顿时歪斜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萧衔蝉手腕一翻,就要补上致命一击——

“铛!”

混元棍突然发出刺耳的哀鸣,在韩飞光脖颈处擦出一串火星。

萧衔蝉虎口震裂,鲜血顺着棍身滴落。

韩飞光抬手,掰直自己扭曲的头颅,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就凭一件残武……”仙帝的冷笑从歪斜的嘴里挤出,“也配伤我万年仙体?”

靠,这场面有点可怕,萧衔蝉心中吐槽。

韩飞光暴喝一声,法力凝聚成巨掌拍来。

萧衔蝉扭头就跑,混元棍往地上一撑,借力跃出十丈远,巨掌轰碎她方才所站的地面,碎石飞溅间,她已闪到云海深处。

韩飞光疯狂地不断打过去,一个个巨掌拍向云海,九州之人都看到了天上突然生出巴掌,好像在扇人。

萧衔蝉跑得飞快,韩飞光的法术没有伤到她,但她面色凝重。

三条预言不断在她心中滑过,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146章

凌霄殿内,韩飞光的面容闪过一丝狰狞。

他正在在虚弱下去,不断的虚弱下去,如果不除掉预言中的那两个人,他一定会在不久之后死去。

可他是仙帝,帝王怎么能臣服于命运呢?

天庭云层骤然翻涌如墨,一场大雨如潮水倒灌,灌进九州大地,这场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九州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河水都都被这场黑雨浇透了。

雨滴落进泥土、溅上人的皮肤,皮肤下立即浮现出一条虾线似的黑纹,这黑纹似活物,顺着皮肤机理往心脉爬去,不多时,那黑纹就钻进了心脉,紧接着,患者开始剧烈抽搐,瞬间死亡。

雨霖城洁白的雪山上蒙了一层灰,看起来脏兮兮的。森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焦味,雪地里搭起数个火架,其上摆放着无数具尸体,因疫病而亡者必须火烧,这原本不为百姓们接受,只是大家要么患病,要么在患病的边缘,都没有力气去计较逝者的身体了。

一股怪异的烟味打着旋儿在空中飘过,架起火架的地方已融化了积雪,雪水又脏又泥泞。

围着逝者身体的家人们正在做最后的道别,他们孱弱到站都站不稳,坐在地上,牢牢抓紧逝者僵硬冰凉的手。

一道道黑烟窜上天,萧衔蝉出神的看着这一幕,脚步略动了动。

无力地坐在地上的人们精准地捕捉到这个声音,他们都看向了她,目光幽幽。

“杀了她!瘟疫就能停!”

“都是因为她,我娘才会死!”

“她就是祸害!”

萧衔蝉好似听到了无数嘈杂的声音,但又觉得眼前的人们一句话都没说。

无数道目光刺得萧衔蝉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前阵阵发黑。

她低头,突然看到自己的掌心好像有一条黑色,她看到皮肤下那条黑色的细丝正在游走,逼近心脉。

眼前阵阵发黑,萧衔蝉眨眨眼,试图扶住什么东西,就在这恍惚的瞬间,她看到左洞明率领九州其他修士已经冲破雨霖城的护城阵法。

萧衔蝉强撑着举起混元棍,却在运力的刹那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她单膝跪地,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咒骂声,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谢无柩正不顾一切向她跑来。

昏迷中,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现。

那个在瘟疫中紧紧抱着孩子的妇人,后来用憎恨的眼神看着她;那个曾经跪谢救命之恩的老者,后来用自己的性命要挟她,还有很多人,多到她自己开始怀疑,选择苍生道是否错了?

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响:这些人,真的值得你以命相护吗?

苍生道……

不知在黑暗中过去了多久,萧衔蝉觉得自己好像沉在羊水中一样,周身温暖到她完全不愿醒来,不愿面对必须做出的选择。

耳畔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妙妙……”

“妙妙……”

“萧衔蝉!”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穿透黑暗,如同一条丝线,系了萧衔蝉漫无目的的意识。

萧衔蝉艰难地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谢无柩正用沾湿的帕子擦拭她额头的冷汗,窗外传来久违的鸟鸣,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远山上的积雪反射着璀璨的金光。

她眨眨眼,看到谢无柩的眼眶好像红了。

“妙妙……”

谢无柩嘴唇干涩,眼窝深陷,好像经历了巨大的打击,剧烈的心绪变化。

“妙妙!”

谢无柩一把抱住她。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萧衔蝉努力地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你昏迷了一个月,差点就……”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萧衔蝉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扶着谢无柩坐起来,“我昏迷了一个月?现在情况如何?九州的瘟疫控制住了吗?”

谢无柩因为看到她醒来而激动的神情突然僵在脸上,他道:“现在九州患者已全部痊愈了。”

“真的?”萧衔蝉的手下意识用力,紧握住谢无柩的胳膊,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我就知道大师兄肯定会成功的!大师兄是最厉害的医修,他一定会写出最好的药方!”

她左右环顾,房间里除了谢无柩与她之外空无一人。

“大师兄、二师兄和小玉呢?”

她看向谢无柩。

谢无柩看向窗外,道:“他们都在外面呢,你先休息,我去叫他们来。”

他细致地扶她躺下,掖好被角,步履匆匆地离开。萧衔蝉挑眉,这么近的距离,直接在飞讯密域传音不就好了?干什么还要出去跑一趟?

院外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还有妇人吆喝孩子回家吃饭的呼唤,萧衔蝉望向窗外的炊烟,嘴角不自禁地微微扬起,真好,他们都还活着。

生命活着本身,就是她选择苍生道的意义。

谢无柩推门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秦含玉回来了。

秦含玉怀里紧紧抱着金不禁化作的丹炉,萧衔蝉原本以为二师兄看见她醒了会兴奋地喷炉盖,没想到他还很沉稳,一点动静都没有,炉膛里的火也半死不活。

“师姐……”秦含玉声音有些发抖,丹炉在她怀里发出轻微的嗡鸣,她眼睛红肿,突然哽咽地扑向萧衔蝉,“师姐——!”

萧衔蝉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扫过门口:“怎么就你们俩?大师兄呢?”

秦含玉的手指猛地攥紧了丹炉的角,指节发白。

谢无柩道:“花师兄去其他城池查看情况了,毕竟瘟疫刚退,其他城池正缺医修……”

“不对!”萧衔蝉打断他的话,“你方才还说大家都在。”她一把抓住秦含玉的手腕,盯着她通红的眼眶,“你老实告诉我,大师兄到底去哪了?”

丹炉突然“哐当”一声掉在榻上,炉盖震开,露出里面跳跃的火苗和一层白灰。

萧衔蝉突然心跳得极快,好像预感到了极其不好的东西。

秦含玉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大师兄他……他把自己炼成了药。”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这是最后一份解药……他用二师兄炉膛里的三昧真火,把自己练成了药……”

秦含玉已哭得不

能自已。

萧衔蝉一把抢过玉瓶,只见小瓶里盛着苦涩的汤药,瓶底沉淀了一层金色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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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肆虐,九州已是十室九空。师妹又再次拜于仙帝之手,韩飞光恼羞成怒,对九州下了狠手,如今站在春不过里都能看见如蚁群般不息的攻击。

花沸雪的心沉甸甸的,若想解决现在这个局面,其实很简单,只要解决掉瘟疫就行,而解决瘟疫,其实也可以很简单。

花沸雪独自来到炼器房,自从要用二师弟来炼化天庚金精,二师弟就住在炼器房了。

他推门,金不禁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大师兄,炉盖往上蹦哒了几下。

花沸雪的手指轻轻抚着师弟化作的丹炉。

“不禁,害你的人是小黑,就是一直跟在小玉身边的那条小蛇,难怪你有了意识后喷了四次炉盖,那是在提醒我们吧。”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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