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让玉蜉子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郁缠!
“郁缠是你的师兄玉蟾子吧?”萧衔蝉试着劝解道,“要是没什么大仇……”
玉蟾子脖颈上无形的手猛地用力,他的脸色瞬间变青了,脖颈在压力之下发出脆弱的声响,萧衔蝉听得胆战心惊,连忙住口,不敢再刺激他。
“寻常修士根本不可能在我布下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你们是奉莲送归济世大士之命,特地以身试险,就为了降伏我二人吧?”
玉蜉子虽是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想必家师将始末已与你们讲清楚了,不过我劝你们最好识趣些,玉蟾子杀了我妻,我若不杀之为我妻报仇雪恨,枉为人夫!”
四人听到此话,齐齐看向似是睡过去的孟泽兰,她的面色红润,正好梦沉酣。
“等等,你怎么确定是他杀了孟娘子?”
“什么叫’杀了‘?孟娘子她……”
四人惊讶的询问乱七八糟响起,玉蜉子置若罔闻,他轻握妻子的手,眼神眷恋地一寸寸滑过孟泽兰的脸庞,嘴角浮现温和的笑:“时间到了……”
蓬莱岛四人没能理解他说的话,随着玉蜉子话音的最后一个字落下,闭目沉睡的孟泽兰裙角忽然化成一片浅黄色的结香花瓣。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那一点花瓣瞬间蔓延出成千上万片,在沉闷的黑暗中流光般飞舞,为这里的危机点缀绚烂的美景。
“她……”
众人愕然。
结香花瓣散发着阵阵清香,将人一下子拉入有萤火虫的静谧夏夜,只是这梦幻的景色并未吸引住除了玉蜉子外的旁观者。
花沸雪面色凝重,压低声音:“他的执念越发重了。”
他们所在的空间愈加暗,仿佛一桶浓稠的黑漆倾盆而下,吸纳所有色彩,压得人呼吸不畅,若无法化解玉蜉子的执念,他
们所有人今天都会丧命于此。
萧衔蝉神情严肃,玉蜉子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若真如他所说,孟泽兰已死,那之前与她说话的是谁?
难道……
“你知道孟泽兰是有意识的吗?”
花瓣已经蔓延至孟泽兰的腰间,每一片花瓣都带着一点微芒,蝴蝶振翅般飞翔,如一曲挽歌,那是她消散的灵力。
玉蜉子专注而贪婪地看着妻子,听到萧衔蝉这话,眉头压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师兄妹四人至此地,忘却所有记忆的当天,孟娘子来找寻我们,她让我们恢复记忆,并将你们的过往一一说与我听。”
“你说什么?”玉蜉子瞳孔颤动,双手握紧,指甲嵌进掌心,不敢置信道。
萧衔蝉意识到了什么,她对玉蜉子的执念是什么,已有了猜测。
她进入结香梦境,醒来后落脚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山顶的结香树,在那里,她听到了极清楚的求救声,那应是孟泽兰的声音。那夜,他们三人看到玉蜉子心绪不稳,结香梦境差点崩塌,还是孟泽兰安抚他才稳住他的情绪。
可玉蜉子不知道。
“你一直都以为你的妻子是你在梦境杜撰出来的幻影,是吗?”萧衔蝉问道,“但事实并非如此,你的妻子尚留有一缕魂魄,她伴你左右,想帮你走出迷障、放下执念……”
“住口!”玉蜉子怒喝,“我只杀玉蟾子一人,若你还要胡言乱语,莫怪我破了杀戒。”
杀玉蟾子不算破杀戒吗……
萧衔蝉不顾玉蜉子掩藏在恼怒下的慌张,她快速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于戏台上所演的故事,完全是孟泽兰的视角,我们知道孟泽兰于执梦中看到的是被血洗的山海界,但完全不知道你在疏远她之时经历了什么。”
玉蜉子浮于面上的薄怒渐渐消去,他的眼睛有几分迷茫,抱着孟泽兰的手收紧,他无措地抚上她的侧脸,喃喃道:“我分明试过招魂,可是一无所获……他告诉我虽然你真身犹在,然三魂七魄早已步入轮回,我去寻黄泉路、奈何桥,还是一无所得……小花……”
萧衔蝉的眉毛一挑,敏锐地抓住玉蜉子话中的重点——谁告诉玉蜉子孟泽兰神魂散尽的?
孟泽兰的头颅以下都变成了花瓣,这花瓣蔓延得极快,像是一柱香终于烧到了尽头,几个呼吸间,温婉白皙的美人面就全都变成了花瓣。
“她神魂犹在,生机尚存。”萧衔蝉肯定道,“我们看到过她在莲送归的本体,被劈了一大半,灵力消散,本体难活,不过,至少那个时候,她的神魂的确还在。”
玉蜉子怔愣,眼底忽闪过一丝晶莹,他慌乱地站起来,试图抓住飞舞的花瓣,脚步踉跄,笨拙的像个抓蝴蝶的孩子。
浅黄的花瓣似是在逗他玩儿,飘来飘去不让他抓住,倏尔,又全部扑向他,将他抱了个满怀。
“你的所言所行,她都知道。”萧衔蝉看向轻盈的花瓣,“她早就知道你的心意了,在你借口闭关之时,她就想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冷淡,突然疏远——你那时陷入的执梦,和孟泽兰有关。”
她肯定道。
一滴哀恸的泪滑落,玉蜉子栽烛般颓然跪下,漫天花瓣包裹着、拥抱着他,一片花瓣飞到他的下巴处,接住那滴泪,温柔得仿佛一个轻吻。 :
那场执梦里,他和孟泽兰结为夫妻,是凡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小夫妻,梦中没有血腥背叛、没有欺骗龌龊,偏偏这样满是真心和美好的梦是最难醒的,最后还是先醒过来的孟泽兰唤醒了他。
击退恶鬼后,玉蜉子挣扎良久,不敢接受,所以才忽然性情大变,拒绝与她如往常一样相处。
这就是玉蜉子的执念——莫名的疏远,怎么都压不住的心意,想要长相厮守的愿望,这些他都没来得及说出,没来得及解释,什么都还没说出来,他们就阴阳两隔。
他试过禁术招魂,也妄图找寻地府入口,为了一朵活死肉忍气吞声做小伏低也在所不惜,可是禁术无用,地府无踪,好不容易寻到的活死肉被玉蟾子毁掉,一夕之间,佛心入魔,自从在梦中见到过一次爱人,他从此把梦当现实,把现实当梦。
只想见她,看看她,哪怕是梦也行。
但这一切都是枉然,假的就是假的,一旦人死了,活人所做的一切就都只是弥补遗憾,可是这种遗憾是弥补不了的。
可是,她知道。
她听到了、看到了,而且,她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了他。
莲送归某处密室,重重阵法中,佛修的真身渐渐消散,玉蜉子只觉得沉重的枷锁忽然卸下,他拢住扑入怀中的花瓣,掐着玉蟾子脖颈的法术一松,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听到沉闷的撞地声,萧衔蝉都怕玉蟾子摔死了,她正要去将玉蟾子拉过来,一道金光忽然罩住他,是搜魂术。
花沸雪几人迅速摆出防御的姿势,却见使出搜魂术的玉蜉子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
“果然……果然如此。”玉蜉子的眼中出现深刻的悔色,“他虽伤了我妻,但杀我妻之人不是他。”
萧衔蝉与师兄妹们交换了个眼色,她试探地问道:“那你知道谁是真凶吗?”
玉蜉子摇摇头,一张玉面又悔又愧:“我一意孤行,错认凶手,如今犯下大错,身魂已是强弩之末,也不能再为我妻报仇了。”
他越说越恨,脸扭曲得爆出青筋,萧衔蝉生怕他再度陷入执念,忙道:“我们可以帮你报仇!”
玉蜉子看向她,忽然右手掐算几下,浓厚的灵力在他的指尖聚起命运的奥旨,一刻钟过去后,他停下掐算。
“所谓恩恩相报,我本想算一算你我前因宿债,但算出来的结果却是我早已还了你的恩。”
“什么?”萧衔蝉不解。
玉蜉子道:“你答应我为我妻报仇,我本该还恩与你,但卦象显示,我早就还了你的恩。”
他轻轻拢了拢怀里的一抔花瓣,散尽修为:“如此,我夫妻二人的杀身之仇,便托付给你了。”
“等等……”我就客气客气,并没有答应你的意思!
萧衔蝉无声呐喊,但玉蜉子的身躯在几个呼吸间就化成几缕光,不见了。
浓稠的黑暗如同幕布,飞舞的光点渐渐聚成光束,越来越多的光束好似利剑,划破暗色,璀璨的光芒中,万千结香花瓣肆意飞舞,将性命变作火焰恣情绽放。
其中一片温暖的花瓣上卧着一只蜉蝣,月沉日升,二者一起化作光点,消失在天地间。
萧衔蝉轻叹:“乾卦,七政俱出。”
日月水金火木土七大星从天际升起,划破夜幕,天亮了。
孟泽兰和玉蜉子做了五百年邻居、五百年朋友、五百年陌路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做了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人,也算佛祖慈悲、天道开恩,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萧衔蝉将他们在结香梦境的经历向济世大士和盘托出,“玉蜉子才是缔造梦境之人,丰溢此番之祸,非妖修孟泽兰所为。”
济世大士沉默良久,禅室寂静无声,窗外偶有几声泡沫破裂之声。
“玉蜉子是莲送归首徒,九州佛修的领头人……”
苍老的声音没有说完下半句,但萧衔蝉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作为莲送归和佛修的代表人物,玉蜉子不能有道德瑕疵,所以他不能有错,但是此事波及甚广,必须有人出面承担责任,那么谁是背锅的最佳人选呢?
“天下岂有尊让卑的道理?”济世大士莲花坐状,闭目缓言,就
像一个教导小辈的和蔼长辈。
天下都是卑者为尊者隐。
尊者,佛修之首玉蜉子也,卑者,籍籍无名、人人喊打的妖修孟泽兰也。
短暂的嗤笑声忽然在禅室中响起,萧衔蝉的嘴角只弯了一下,她说了段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听说,几千年前有个器修制出了一个法器,这个法器看起来只是个小口袋,然而这个口袋可以装下比它大数百倍、数千倍的东西,器修为法器命名,选了佛家芥子须弥的典故,将此法器命名为芥子袋。
毛吞大海,芥纳须弥。今我有一事不明,请大士为我解惑,何为芥子,何为须弥?”
孟泽兰虽身份如芥子之微,但她有救人性命之举,玉蜉子虽身份如须弥之大,但正是他陷所有无辜之人于险境,孰对孰错?孰卑孰尊?
禅室愈发静,檀香幽幽。
萧衔蝉冷声道:“看来大士也不能解惑,然我是个笨嘴拙腮的,一根直肠子,恐怕不能如大士所愿。”
济世大士的拇指拨过一颗佛珠,檀香笼罩住打坐的老僧,他忽然想起他的徒儿玉蜉子问过的一句话——他们日日跪佛,跪的究竟是佛,还是自己的欲望?
他抬头看去,只见佛像在檀香的背后,越发看不清。
济世大士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和尚的时候,那时他与师兄一同管理莲送归布施等事,时常与凡人接触,师兄被供奉者的敬畏和恭维迷了眼,收受凡间大族投献,帮那些大族奴役欺压百姓。
他知晓后,毫不犹豫地捆了师兄,交与师尊和执法师叔处置,后来师尊告诉他,已严厉惩治了师兄,一切结束了,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时他说什么来着?
济世大士在陈旧的记忆里翻来找去,终于想起来了——
“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岂以佛祖之身凌驾众生之上?”
他看到年轻时的自己站在掌门师尊面前一步不肯退,坚持莲送归应当向众百姓道歉谢罪。
那时的他真青涩啊,将书本奉若圭臬,暗暗发誓要为众生脱苦解难,修出属于自己的禅心,如今的他身居高位,阅遍书籍,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禅心了。
香灰骤然从香上坠落,火心随着香灰的坠落也燃至尽头,一如他曾经的赤子之心。
第62章
萧衔蝉来到了玉蟾子的禅房,自众人醒来后,大多只是浑身乏力,只需饮水吃饭,就能慢慢将养回来,只玉蟾子在梦中先是差点被玉蜉子掐死,后又经历了一番搜魂,身负重伤,由花沸雪医治。
花沸雪按奇经八脉施以金针:“我先以金针定魂,医治他神魂上的伤,再辅以汤药,不日他就会醒来,到时细细修养,不能再耗费精神和法力。”
玉蟾子的徒弟迦兕子和迦象子连连道谢,二人见师尊无虞,才有心情问他们梦中发生了什么。
蓬莱岛四人将所见所闻告知,迦兕子和迦象子一齐露出震惊的表情,许久才反应过来,缠着花沸雪和金不禁问来问去。
萧衔蝉躲到一边,用讯符联系各大书肆老板,要将《邪魅妖女:十世佛子狠撩人》这本书立刻发表出去,先下手为强,免得济世大士找到机会将黑锅全都推到孟泽兰头上。
给书肆老板送去稿子后,萧衔蝉坐在台阶上发呆。
谢无柩抱臂靠在墙上,自她来到这间禅室就一直盯着她,他不满她当时一把将他丢进画中界,独自在外面对危险,所以自从醒来后一直不与她说话,可她竟然也不来找他!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算了……想必是这几日她焦头烂额,太累了。
谢无柩掸掸台阶上的灰,坐到萧衔蝉身边,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怎么了?自从醒来后就一直不说话。”
萧衔蝉了抿嘴,将济世大士的话告诉谢无柩:“我不明白,为什么修真界是这副样子,为了利益可以视人命如蝼蚁,背叛嫉恨、颠倒黑白,无所不用其极。”
“这里不是世外桃源。”谢无柩道,他很见惯了这样的腌臜东西,“有人的地方必然有龌龊。”
“可是这样的人不该居高位。”萧衔蝉道,“修行修心,缺一不可,他们的心有脏东西,天道怎能允许他们提高修为阶品?怎不降下雷劫劈死他们!”
谢无柩看看她嫉恶如仇的模样,又望向天:“许是……天道也认可这样的道理……”
“那便是天道错了!”萧衔蝉斩钉截铁道,她怒而望天,“这样的天道,不该存在。”
天际滚过一声闷雷,震得莲送归顶上的水颤了又颤,鱼儿全部沉到水底,在水面下的人看到头顶一片一片的锦鲤聚在一起,连绵成一片红云。
闷雷响了好一阵,水暗潮涨,直到雷声消失一切才恢复平静。
“莲送归的天顶为什么会是一片水?”萧衔蝉凝望着水面良久,心境平复,她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这是须弥云水。”谢无柩道,“莲送归的开宗老祖法号如是尊者,她原是个农妇,据说她某日种田时听到一首偈子——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如是尊者当即开悟,皈依三宝,游历九州,此后每一世都行善积德,遵守十戒,最终尸解成仙。
她成仙的那一世来到了丰溢,丰溢多水,她见了颇有感悟,写了一卷经,其中有一句——如来藏中,性水真空,性水真空,清净本然,周遍法界。
如是尊者手一挥,便将水与地颠倒过来,从此她日日观水,坐化成仙。
佛修们自此便觉得观水通禅意,闻香去染心,众佛修从此在如是尊者的故居修行,久而久之,便成了莲送归。”
萧衔蝉有个疑问:“既是观水,为什么非得将水与地颠倒过来呢?低头观水不是更容易些吗?”
谢无柩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二人正在说话,忽见头顶的水面反射出一个白须飘飘的人影,鱼群追着影子游荡。
萧衔蝉看去,正是济世大士,她连忙站起来:“前辈是来看望玉蟾子禅师的吗?我师兄正在为他医治。”
济世大士轻轻摇头,而后郑重向萧衔蝉行了一揖,白胡子随着弯腰的动作垂至膝盖,吓得萧衔蝉往后蹦哒了三四米。
玉蟾子禅房的佛修们看到这一幕,个个目瞪口呆。
“师祖!”
“师尊!”
小沙弥和刚醒来的玉蟾子齐齐惊呼。
“大士这是什么意思?”萧衔蝉声音颤抖。
济世大士道:“贫僧自诩参佛悟经多年,可如今却连佛祖所说的众生平等一语都忘了,此前贫僧贪图浮利,不肯遂了玉蜉子的愿,以至于他步入歧途,连累无辜之人,而今贫僧还是执迷不悟,一心只有名利……听小友之语,真如当头棒喝,贫僧一直以为我那徒儿是个痴人,没想到,自己也入了迷障,成了痴人。”
“师尊……”
才醒过来的玉蟾子气息微微,看到自己一向尊敬的师尊如此之态,他恨不能以身相代。
“其实,我早就发现玉蜉子有异,只是,心中的偏见让我不能正视真相,经此一事,贫僧发觉自己禅心不坚,原该闭关修行,只是十方法会在即,等十方法会结束,贫僧便将身上俗事俗职移交宗门弟子,至于结香梦境之祸,贫僧已命莲送归众弟子将始末告知百姓,届时贫僧会同众弟子一起去谢罪。”
说罢,济世大士又是一揖。
萧衔蝉此时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避开济世大士的礼,给谢无柩使了个眼色,二人扶起济世,她挠挠头:“我说话语气也冲了些,我也向您道歉,大士别这样……对了,孟泽兰究竟亡于谁手?大士知道吗?”
三人一同走进室内,坐到玉蟾子旁边。
说到这个,济世大士面露愧色:“是玉蟾子打了孟姑娘一掌,不过孟姑娘自身修为已到元婴,且有玉蜉子所制的莲花簪
护体,且玉蟾子杀戒未破,贫僧亦感到奇怪。”
玉蟾子回想起几百年前的事情:“我那时气不过玉蜉子自断前程,的确起了杀心,寻那妖修打了几个回合,可是经过五百年尘世历练,她修为深厚,非昔日阿蒙。
后来不知怎的,她居然被我一掌打中,可那一掌对她而言绝不致命,我离开之前,她还与我放狠话呢,谁知过了几日,等玉蜉子回来后,孟姑娘的本体就已被劈裂,焦了一半,生机渐消。”
众人一时陷入沉思,若济世大士与玉蟾子所言不假,他们的确不是杀害孟泽兰的真凶,那么,真凶究竟是谁,杀害孟泽兰又所图为何?
“会不会是雷劫?”金不禁提出个假设,“因雷劫强劲,她没能渡劫成功,所以才……”
“不会。”玉蟾子道,“若有雷劫,我们这些居住在莲送归的人怎会一点儿不知,而且结香树焦死的部分的确受了红莲业火掌,此掌法独莲送归佛修会。”
秦含玉抓抓脑袋:“好复杂啊。”
她还记得师姐答应了玉蜉子要为他们二人找到真凶报仇,可如今这事倒成了无头公案,小黑和她的动作一致,用尾巴尖挠头,好痒啊,感觉要长脑子了。
萧衔蝉将所有已知线索理清楚,忽然想到什么:“玉蟾子禅师,你为什么会起杀心?”
济世大士身为玉蜉子嫡亲的师尊,都没有下死手,玉蟾子又是为什么对孟泽兰的敌意这么大。
这问题好像难住了玉蟾子,他沉默良久,长叹一声:“诸位施主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什么?”
蓬莱岛五人彼此对视,知道什么?
玉蟾子神情复杂:“我尚记得你们在结香梦中的戏,你们不是借金施主之口,道出了全部吗?”
萧衔蝉几人齐齐看向金不禁,金万两说了什么来着?哦,对了,他擅自加戏,说玉蟾子是玉蜉子的亲生父亲来着……
“什么?!!”
几人差点破音。
玉蟾子长吁短叹:“我在莲送归初见玉蜉子时就知道,他是我在俗世留下的孩子,那时候我一心向佛,害苦了父母妻子,可大错铸成,再无回转可能,直到我在莲送归看到他……”
自己的孩子竟是十世佛子,玉蟾子又是愧疚,又是骄傲。
骄傲的是自己的孩子生来不凡,愧疚的是此生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俗世里的家人,可他们早就身亡,他连谢罪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歉疚越积越多,直到遇见玉蜉子后全部爆发。
“玉蜉子从血脉上论是我的儿子,从辈分上论,我二人却是师兄弟,我一直暗中照顾他、保护他,他也一心向佛,勤加修炼,修为一日千里,我看在眼里,真为他高兴,可是他才独自在尘世历练五百年,就想还俗!”
玉蟾子拔高声音,正如天底下所有父母一样,看到玉蜉子巨大变化的玉蟾子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被人带坏了。
萧衔蝉悄悄“噢”了一声,估计在玉蟾子眼中,孟泽兰就是带坏高三清北种子考生的女版黄毛,开着鬼火来到他面前说:“老登,你的儿子fine,现在他是mine。”
玉蟾子激动道:“试问天底下的父母,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堕落还无动于衷?我当时真想杀了孟泽兰,但我敢向佛祖、向我的禅心起誓,我真的没能杀了她。”
推测陷入僵局,可已知的线索就这么多,萧衔蝉暂且放下这件事,她需得仔细想想,是否还漏掉了其他细节。
蓬莱岛众人还记得谢无柩的丹田需五色土医治,向莲送归要了些,回到他们在此地的居所,关上门后,谢无柩示意萧衔蝉布下结界,众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萧衔蝉依言行事。
结界布好,谢无柩方道:“你还记得你初见我那天,有一颗轮回灵珠进入你的身体里吗?”
萧衔蝉点点头:“记得。”
“那颗灵珠是我从无言峰这里拿到的。”谢无柩淡定地放出个大雷。
“什么?!”众人尖叫。
萧衔蝉很快就反应过来:“目前已知的轮回珠都与浮云阁黄真人有关,难道这颗也?”
谢无柩将自己的那段经历精简了些,挑着能说的道:“那时我被人追杀,逃至玉蜉子的无言峰上躲几日,只是那时他不在无言峰,我偶然间发现了结香树根系缠绕的轮回珠。”
“那轮回珠不是孟泽兰或玉蜉子之物吗?”萧衔蝉问道。
“不是。”谢无柩摇头,“我传讯问过玉蜉子,他言说他们二人皆不知道,恐是假的云云。因被根系缠绕,我也分辨不清楚是真是假,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轮回珠,故而我取出来后,仿制了一个轮回盘,将此物嵌入其中试试威力,发现居然是真的。”
轮回珠、黄真人、九州……越发扑朔迷离了。
众人一时间都陷入沉思,自从离开蓬莱岛,踏入九州后,他们一行人遇到的人和事好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串联在一起。
有人端坐云端,躲藏在面纱背后,操纵着这些事件,而他们误入人家的道场,如今想要抽身退步已是不能了。
荷花随风摇曳,鱼群聚又散,一束光穿透水面撒在窗棂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我们该出发了。”
第63章
碧水荡起一圈圈涟漪,倏尔水波拱起,形成一道晶莹剔透的门,一艘莲花舟破水而出,溅起朵朵水花。
迦象子站在莲花舟上,送别蓬莱岛一行人,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与众人告别方才离去。
站在渡口处,四下无人,唯有水杉笔直得仿若训练有素的精兵,秦含玉张开双臂,呼喊:“变大吧,我的小黑!”
小黑立刻舒展身体,不到三尺长的黑蛇暴涨数丈,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背脊上生出的鬃毛油黑发亮,棘刺藏在厚实的毛下,暗含锋芒。小黑在水中游了个痛快,玩够了才将湿淋淋的脑袋搭在秦含玉身前,喷出灼热的鼻息,吹起面前人的头发。
金不禁摸着小黑的鳞片笑道:“现在看来这家伙倒还有些用,至少能帮我们省下路费。”
“出发了。”
萧衔蝉一甩尾巴,卷住谢无柩,毛茸茸的棕红色尾巴再度将谢无柩卷成一个卷,谢无柩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身体动作,任由大尾巴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众人坐定,黑龙长啸一声,乍然冲破云层,厚实的云被冲击出一片雾,在云端之上的太阳照耀中仿若美人纱帛。
由于上次飞得太放飞自我,小黑刚落地就被秦含玉逮着打了好几个大比兜,这次小黑吸取教训,飞行姿势和速度得温和了许多。
萧衔蝉感到云朵从她身上滑过,偶有贴上皮肤的云,凉凉的,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索性伸长尾巴,把自己也裹成一个小熊猫卷,两只大耳朵也弹出来,灵活地包住脸。
花沸雪道:“记住,一定要用法术遮掩原型,咱们出来这许久,我也看出来了,九州如今对非人修士偏见颇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让人看见我们的原型。”
秦含玉道:“我只要藏好魔气就成,大师兄三师姐,你们两个才要小心。”
金不禁“哈”了一声:“大师兄稳重,萧妙妙机灵,倒是你,秦小玉,你魔气不稳,遇事莽撞,你才要小心,别到时候被人欺负了,找我们来哭。”
“我真想把你踹下去!”
秦含玉咬牙切齿,金不禁欠嗖嗖地摇头晃脑,几人打打闹闹,小黑飞过一座接一座城池,终于在数月后飞到了关龠的边境。
关龠地处九州中心,毗邻其他八州,此地平原广阔,山高林密,建筑恢宏大气,与丰溢等地比,又是别样风景。
由于关龠法会在即,天上时常有修士飞过,或是御剑飞行,长身玉立在青锋剑上,潇洒不羁;或是驾驶香车,美人侍立在车外,护卫车内之人,花瓣逶迤,华贵非常;或是役使灵兽,小龙老虎仙鹤灵龟等等不一而足,各显神通。
蓬莱岛的小黑瞪着一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夹在其他修士之中,显得平平无奇。
天穹之上白云厚实如毯,因修士飞行掠过而扬起片片云絮,这云絮似仙人遗落的银纱,又像鲸鱼群聚,晨光初绽,铺开一卷金纱,照破青山万朵。
昆仑宗所在的苍梧城人流如织,十二个高九丈的城门分隔出十二条密集的人流,玄铁门上篆刻着护城符箓,随着人进人出明明灭灭。
入城后,长街两侧朱甍碧瓦,以灵雾为阶,浮空的楼阁数不胜数,其飞檐间悬着数万盏为庆贺十方法会召开的宫灯,乘风而行的修士穿梭其间,白衣广袖,迎风招展,喧闹响彻云霄,星河欲转千帆舞。
“人流如此之多……”
“住宿费如此之高……”
“饭钱也不便宜……”
蓬莱岛一行人站在城门口张大嘴巴,被繁华的景象震住了——
“这是赚钱的好机会啊!”金不禁眼睛亮了。
谢无柩顿时生出不详之感,好在萧衔蝉及时出声:“就算咱们现在摆摊,也卖不出去多少,你看看人家都穿的什么?”
大伙随着萧衔蝉的话看去,只见往来修士无不穿着得体,不是低调华贵的法袍,就是精致鲜亮的盛服,行动间香气扑鼻,花瓣飘飘。
萧衔蝉忽然想起一篇古文——同舍生皆披绮绣,戴朱璎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
穿着爱马仕的人会去两元店买东西吗?何况他们的土特产连两元店产品都算不上。
金不禁想想也是,失望地收起麻袋,和大伙一起去苍梧城最大的酒楼步虚楼……的旁边的小食摊。
步虚楼雕梁画栋,宛若仙宫,建在浮空水榭上,其下水幕如素练,飞流直下三千尺,声如轰雷,水幕如瀑,在地面溅起水花,于步虚楼吃饭的人可以俯瞰整个苍梧城。
小食摊虽然建在步虚楼旁,但距离步虚楼的大门足有三千尺,隔着恢宏的水幕,摊主非常聪明地搭起雨棚,蹭人家步虚楼飞溅的水花,充当自己的“连绵雨幕”的窗景招徕客人。
虽然食肆规模甚小,但其老板也是筑基八阶的修士——整个苍梧城没有一个凡人。
“多少灵石?”金不禁惊呼。
小食摊老板将抹布甩到肩上,扭了扭系着的裙子:“五十上品灵石一碗面,道友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黄四娘的吃食物美价廉,做面的麦子都是从见南山买的,绝对是灵植,对修为大有补益!”
“你怎么不去抢?”秦含玉重重将刀往地面一砸。
黄四娘当即瞪圆虎目,将袖子撸起:“嘿,老娘我可不是吓大的,诸位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苍梧城,步虚楼,就是这里的地砖都比别处贵。”
四人随着她的话低头看,果见铺满整个苍梧城的地砖都刻着清心符纹——因十方法会在昆仑宗举办,苍梧城免不了要迎接九州修士,人多就容易出事,所以在每块砖上刻清心符纹,帮助各修士平心静气。
“我这里已是苍梧城最便宜的饭馆了,步虚楼的蓝金九钳蟹黄面要三百灵石一碗呢,那才叫贵。”
可是蓬莱岛上的面只要七文钱,都不到一颗下品灵石的价值,而且他们一路走来,在餐食上总共也就花了三十灵石。
黄四娘见面前这些人沉默,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些人看起来的确很困难的样子:“得了,我今天发一回善心,这还有一篮玉米面菜团子,本来是我自个吃的,卖给你们了,也是五十上品灵石一篮,你们要不要?”
金不禁揭开菜篮子上的布,篮子里有二十个拳头大的菜团子,这可比一碗面划算多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点头,今天第一次来到苍梧城,好歹消费一点,讨个吉利的彩头。
“本店有低消,一百灵石,你们没达到低消,不能在店里用饭。”黄四娘还想劝他们再买点,结果面前几人提着篮子就出门了。
几人在食摊后面蹲成一排,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老大的菜团子开吃,玉米面微甜,里面是荠菜豆腐鸡蛋馅,很是清香,咬一口微微渗油,几人吃得一脸满足。
其实修士本不用吃饭,但蓬莱岛的几人觉得,第一次来苍梧城好歹得吃点什么,也算给自己接风洗尘。
萧衔蝉仰头看瀑布般的水幕,隐约看到一丝步虚楼瓦片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像灵石一样流光溢彩,一边吃菜团子,一边自言自语:“三百灵石一碗的蟹黄面,那得是什么滋味啊?”
谢无柩坐在她旁边,道:“其实味道也就那样,我曾吃过几次,觉得蟹黄被剔出来后烂糊糊一碗,很是不好看,远不如其他菜肴,依我说,咱们在莲送归吃的藕片就很好。”
几个慕名瞻仰步虚楼的修士才走近水幕一点,就听到有人吹牛,低头看去,只见一排五个人,个个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连一件玉佩都没有,修士们露出“这是什么新时尚”的表情,都这样了还吹牛说自己吃过步虚楼的蟹黄面,这一岔子的修士太抽象了。
萧衔蝉他们蹲在小食肆的窗户下面,正好他们背后靠窗的桌子迎来客人,两个修士一边吃喝一边聊天。
“这届十方法会真是盛大,十大门派俱出动,也不知此届魁首花落谁家。”
“依我之见,有久不出世的蓬莱岛参加,想必魁首之位必是蓬莱岛弟子。”
听到这话,萧衔蝉几人瞬间体会到被恭维的感觉,嘴角比AK难压。
“也不尽然,此届高手如云,听说宝珠谷的五月霜、行客路的青三娘、蜃楼的左洞明都会参加,魁首之争激烈得很呐。”
蓬莱岛一行人神情凝重,他们只要能挺进六十名就很好了,听两人的话,这届高手如云,看来竞争很激烈,也不知他们能不能进前六十。
萧衔蝉一边偷听,一边将两个食客的聊天内容记下来。
“左洞明?他已是元婴期了吧?我记得他参加上届丰溢法会时还只是金丹,不到五百年就修至元婴,天赋真是好。”
“若说天赋,上届法会魁首的天赋才真叫人嫉妒呢,不到三百岁就是剑尊,只可惜……”
“快别提那十恶不赦之人,晦气!别说大宗世家的弟子了,这次来的小门派弟子、散修们也不容小觑。”
“哦?”
那个食客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个神秘门派,其真名真姓无从考究,但这个门派有跟莲送归抢和尚的尼姑,研制男人生子药丸的医修,喜欢背着亲爹尸骨到处走的修士、男变女变男又变女的怪人,还有一个伪装重伤没有法力的修士。”
另一个食客蹙眉:“听你这么说,这个门派看起来有些不正经啊。”
“你可不要小瞧他们,他们才在江湖崭露头角,便已犯下多起大乱,明月夜、汨罗坞更是对其深恶痛绝,可见这个门派着实是个下手狠辣的硬角色!”
萧衔蝉倒吸一口凉气,忙在群聊里跟师兄妹们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高手,我们要躲远点。
十方法会真不亏是汇聚天下英才的九州盛会,大宗小派俱有高手,恐怖如斯。
花沸雪赞同道:是了,大门派有大门派的英才,小门派也有小门派的尖子,我们切不可轻敌。
秦含玉跃跃欲试:要是在法会上碰到他们,我倒想讨教几招。
金不禁道:咱们也不必妄自菲薄,依我看,咱们几个挺进前六十是没问题的。
萧衔蝉道:最好能拿下第十一名,咱们就能拿到最多的奖金了!诶,谢无柩,你为什么不说话?
谢无柩:……
谢无柩满脸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表情。
“诶诶,这里不让蹲,你们赶紧走人。”黄四娘看见那伙舍不得花钱的穷修士蹲在她的食肆边,赶忙叫他们走,免得有碍观瞻影响她赚钱。
花沸雪忙致歉,带着弟妹们离开了。
坐在窗边的两个食客扫了他们的背影一眼,不屑地撇撇嘴,身为修士,行事如此无规矩,而且毫无刚性,真是一群软柿子,想必是什么偏远地方的穷修士来苍梧城见世面的,不足为惧。
第64章
步虚楼上,素元真人正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好友们,说是好友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意,都是各大门派的首徒,大家聚在一起,分享消息和资源,互惠互利罢了。
素元真人的笑容都快僵在嘴角上
了,他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他们这些天之骄子们聚会的地方在步虚楼最好的雅间,既能观赏步虚楼的飞瀑,又能俯瞰苍梧城,出门便见一层薄云,牛乳般泼出,蜿蜒一线,耳畔有水滴叮咚。
这些云和水按照符纹规律行动,构成可以使人心情愉快的小法术,每日单是维持符纹运转,就是一笔不菲的成本开销。
素元捏了捏眉心,端着一杯清茶随意垂首,下面的人和蝼蚁一样渺小,不值一看,忽然,素元的眼睛猛地定住,向是被黑洞攫住一般,倚靠栏杆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直,他凝望着一个背影,久久不放。
“来人……来人……”
素元的声音嘶哑极了,话卡在嗓子里出不来,周身缭绕的薄云随着他的气息和动作剧烈颤抖起来。
“来人!”
他终于喊出声来,一个小侍童屁滚尿流地爬过来,“咚”的一下跪地,战战兢兢地请罪:“真人恕罪,小的来迟。”
素元无暇降罪于他,紧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不放:“查!去查这个人!”
由于苍梧城的住宿费贵到飞起,萧衔蝉他们本想找个桥洞待一晚,但城中心有修士查市容市貌,他们只得在苍梧城边缘找个树林休憩。
树杈子被人压得一晃一晃,在风中摇摆。
花沸雪闭目打坐,道:“明天就是十方法会开始的第一天,好好休息,蓄精养锐。”
金不禁翘着一只脚:“苍梧城的东西真是贵,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不愁钱花……”
“没事。”萧衔蝉像个给员工画大饼的老板,“等我们赢下第十一名,再把剩下的几麻袋咸鱼卖了,到时候就有钱了。”
秦含玉用一块砂纸打磨且停侯,刀光在深夜里凛冽如冰:“也不知参会的修士其修为如何,我们与他们相较,比不比得过。”
萧衔蝉给大伙加油,握紧拳头:“我们肯定行,咱们这次的口号是,保六十争十一。”
谢无柩的神情在夜色的隐藏下透露出几分担忧,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拉了拉萧衔蝉的袖子,树叶簌簌作响,盖住了他的声音。
“保三争一,这就是我们在此次法会的目标。”
越过飞桥长廊,绕过飞瀑湖泊,群山万壑间伫立着无数风格各异的大殿,其中有一座尤其庄严奢华,大殿在云端之上,其下是一片广阔平整的玉台,台上站满了昆仑宗弟子,剑修、阵修、丹修、符修、法修不一而足,穿着统一的弟子袍,只有饰品区分他们所属哪个峰。
昆仑宗人多,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各个峰最出色的弟子,修为最低的都有筑基后期。
素元一身广袖青衣,金纹流转,他负手而立,正在与昆仑宗众参会弟子誓师。
“历届法会,我们昆仑宗就没有掉出过前三,此届法会我们是东道主,要是在此届发挥不好,不仅你们自己丢人,更是带累整个宗门跟你们一起丢人。”
弟子们齐齐抱拳应是,站在前面的是各个峰的首席弟子,少年轻狂,意气风发:“师叔放心,此次一去,我等定掀了那天骄榜!”
众弟子齐声喝道:“以身问道,九死不悔!”
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群山,压过瀑布流水,熊熊斗志燃烧起来,萦绕在少年们的心尖,九霄银月也因少年的热血而暖上几分。
素元一心二用,一边与弟子训话,一边目视远方,果然看见自己的侍童正从百里之外驾鹤飞来,他忙止住话音,挥退弟子们。
这座大殿是他的居所,他上前几步,站在玉台的栏杆边,虽然看上去还是一片淡然,但放在背后的手已经握紧了。
半刻钟后,侍童自鹤背下来,小步跑上前,忙恭恭敬敬地跪下,将打听来的消息双手呈上。
“真人叫小的打听的那个人叫谢棺,字无柩,是个普通修士,修为低微,与凡人无异,据说以杀猪为道,后不堪忍受修行清苦,在浮云阁参加花魁大比,竟赢了九州第一美人卿鱼公子,一举拿下花魁之位。”
“什么?”素元目瞪口呆,满脸不敢置信,握拳的手隐隐颤抖,因为太过惊讶,以至于五官乱飞,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出声,“你说什么?此人是个杀猪的,还是花魁?!”
侍童不知真人为何这般模样,小心翼翼道:“小的绝不敢撒谎,小的向密州、饶益和丰溢三州修士打听来的,有人亲眼看见那谢棺参加花魁选秀,乘着一朵牡丹从天而降,卿鱼公子当即纳头便拜。据说他还和一个尼姑不清不楚……”
“行了行了……”素元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退下吧。”
侍童退下时瞄了素元真人一眼,只见他凝望着栏杆外的青云,正在出神。
“绝不可能……”素元喃喃自语,他的轻语被瀑布流水盖住。
那人性刚气烈,宁折不弯,如山巅之月、孤峰积雪,如果是他,哪怕修为全无、生命垂危,被人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也不可能做出去参选花魁这一举动,更遑论与出家人传出桃色新闻,是他想多了,只是长相相似罢了。
一座浮岛慢悠悠从天空飘过,岛上遍布奇花异草,点点灵光流萤般飞舞,衬得此处绮丽迷幻非常。
一修士扶着流云雕栏,仰头欣赏银月,白纱骤然被风吹起,挡住月光,倏尔,衣袂落下,露出其背后垂首侍立的玄衣人。
“那伙人,真是让人好奇啊。”
轻柔的声音暗藏杀机,衬得月光寒凉如铁。
侍立在侧的玄衣人愈发恭敬:“师尊放心,交给弟子,保准他们出不了十方法会。”
“你这狗才,行事还是这般不机灵。”那人嗔怪一声,眼波流转,“全是些妖魔鬼怪,哪里用得着我们动手。”
玄衣人会意点头:“弟子明白了。”
“轮回珠因他们消失,你也几次三番因他们失利,这次……”
玄衣人栽烛般跪下,额头触地:“此次弟子定会全力以赴,叫他们有来无回。”
“小明,你可莫要让师尊失望呀。”
玄衣人又磕了一个头,额头通红,掷地有声道:“是!”
风又起,将白纱吹得起起伏伏,偶有几次,白纱像一个调皮的少女,轻轻抚着玄衣人的额头,他慢慢抬头,只看得见月光下身前人高高在上的背影。
他的心跳逐渐加速,任由白纱扇他的脸颊,奇异的兴奋和快|感在心底滋生,他悄悄伸手,一寸一寸地抓住柔软的纱,好似一寸一寸抓住心中的月光。
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的刹那,昆仑宗至高山巅便响起古老而悠久的号声,这号声似鲲鹏伏击海面,如凤凰翱翔九霄,自昆仑宗三千青山、五千长桥向外波荡,穿透云海,所到之处无不浮现七彩祥瑞。
万千修士齐齐向昆仑宗飞去,在天上交织成金色的网络。
苍山云海上,昆仑宗十二座山门大开,门内便是迎客台,恢宏的玉台上空,以云为地基,伫立着一座大殿,上书太虚无极,殿门外挂着一副对联——淬心三千遍,始闻玉阙叩天声;蜕凡九万劫,终见紫府通明光。
最先抵达昆仑宗迎客台的都是散修或小门派的弟子,他们抵达后,先前往迎客台正中心的九冥悬鉴,鉴中封有各门派或各散修送来的星移玉印,玉印中留存的神识便能证明其弟子身份。
站在悬鉴下,一道法力形成金色圆环自头顶落下,验明前来者的身份,而后,他们要去天骄榜的名碑上写下他们自己或所属门派的名字,这才算是一个完整的报名签到流程。
巳正,普通修士已到了不少,迎客台上设有数万张青鸾云锦毯,其上有琉璃支踵和案几,供修士们歇脚,但此刻,修士们正走来走去忙着寒暄应酬,没几人坐下,显得迎客台上杂乱无章、喧闹无比。
不多时,一串百辆仙乐环绕、香花开道的宝车自天际飞来,每辆车都有十二个女侍男仆抱琴执萧护卫,几个呼吸间,嵌有星陨砂的宝车落在昆仑宗的迎客台,自宝车上下来一百弟子,这是明月夜此次参会的弟子。
负责迎接的昆仑宗修士忙上
前,与明月夜带队弟子互相见礼,在其他修士艳羡好奇的目光中带着他们走特殊通道验明身份,而后直接飞身入殿。
第二个抵达昆仑宗的,是乘着万卷书舟的汨罗坞儒修和坐在青囊云车的宝珠谷医修。
巳末抵达昆仑宗的,是行客路的修士们,她们站在八荒战鼓上而来,领头的是个身高八尺、威风凛凛的女壮士,她就是上届丰溢法会的亚军——青三娘。
紧接着,莲送归的佛修们乘着千瓣莲花舟而来,每一瓣莲花上都显化佛国景象,佛修们与众修士见礼。
青三娘笑道:“往年你们莲送归到的最早,怎么今年反到落在我们行客路后面?”
玉蟾子道:“宗门多事,故而晚到。”
昆仑宗接引的弟子忙道:“哪里晚了,蜃楼和春不过都还没来呢。”
几人说说笑笑,一齐验明正身,无视其他修士艳羡的目光,如几团祥云飞入大殿,而后自然又是一番厮见。
一时八大门派都到了,眼看十方法会即将开幕,还不见蓬莱岛的踪影。
能在殿内等待的修士皆出身不凡,平日只有别人等他们,没有他们等别人的,个个心高气傲,便有人冷笑:“想必人家蓬莱岛家学渊源,看不起咱们。”
蜃楼的左洞明好脾气地劝道:“也是咱们到的早了,蓬莱岛初来乍到,一时找不到方向来的慢些,也是有的。”
九大门派的确是比往年到的早,原因也很简单,他们都想看看久不出世的蓬莱岛弟子是什么模样,只是已快到正午,还不见蓬莱岛的弟子。
几人打趣笑闹一番。
萧衔蝉在号声中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连忙换上补丁最少的衣裳,和师兄妹们乘着小黑想昆仑宗赶去,只是他们落脚的地方距离昆仑宗太远,萧衔蝉在小黑身上贴了几张她画的加速符,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让让,快让一下!”
天际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迎客台上的修士们寻声看去,只见天上飞着一只……蚯蚓?等距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条黑龙,龙的脑袋前好像还吊了根萝卜。
完蛋了,萧衔蝉心想,她只画了加速符,没有刹车符,这下好了,他们蓬莱岛完美的亮相没有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道灰扑扑的残影在昆仑宗的山门上横冲直撞,倏尔,四个身影叠罗汉似的从黑龙背上滚下来。
“萧妙妙,我就说今天该老老实实去租个共享飞剑的。”金不禁扒开压在他腿上的萧衔蝉。
“花那冤枉钱干嘛,这又摔不死人。”秦含玉推开压在她身上的金不禁。
萧衔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袖子,从金不禁背上下去:“都怪小黑,这个智障,老娘迟早把它交给御兽宗好好管管。”
“你们能赶紧起来吗?”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大师兄快要碎了。”
第65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几人冲打量他们的修士拱拱手,低头看见台上的玉砖被他们压裂了几块,玉砾飞溅,萧衔蝉连忙挡住众人视线,金不禁用脚尖把玉砾拨回缺口,而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迎客台上人来人往,他们几人站在台上,也没个人来接引,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在秦含玉眼睛尖,在人群中看到几熟人。
“那不是见南山的时青谷和吴青雉吗?”
几人忙相见,寒暄几句,吴青雉将如何用九冥悬鉴、如何去名碑天骄榜上写下名字细细告知。
吴青雉道:“你们快去验明身份,然后我们在迎客台等着便是,等九州所有参加十方法会的修士到齐了,昆仑宗与其他几大门派就会宣布开始了。”
时青谷和许久未见的朋友们叙旧,忽然发觉不对:“诶?谢道友呢?他怎么不在?”
谢无柩附身在竹剑上,挂在萧衔蝉腰间,听到声音却不搭话,他不适合在十方法会、尤其是在昆仑宗露面,他会给这伙傻子带去天大的麻烦。
九冥悬鉴处排了一队人,都是等着验明身份的修士,从上方看就像一条长蛇,众人正三三两两地闲谈,忽见队尾坠上四个从没见过的面孔。
站在前面的,是个梳了一条大辫子的姑娘,眼睛圆圆的,身穿浅碧藕粉二色圆领袍和丁香紫灯笼裤,衣裳宽宽大大,显得不合身,不知是不是新时尚,她的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
她后面的青年身量高瘦,一领黑色大斗篷裹全身,只从兜帽下露出一小截下巴。旁边的少女年纪尚小,头发编成几个小辫子束在一起,满脸柔弱稚气,一身白衣衬得她如娇花照水,却背着比人还高的重刀。
站在最后面的男子头发毛燥,一身短打,腰带上坠着几枚铜钱和一个算盘,凤眼露出算计的精明,看到众人打量的目光,挑眉回看过去。
众修士收回打量的目光,心想这四人虽看不出修为高低,但感觉不像实力强劲的样子,遂不放在心上,也没兴趣攀谈,只转头和在迎客台上做接待的昆仑宗弟子说笑,不过昆仑宗弟子也不是很能瞧得起小门派的弟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们的奉承。
队伍一点点前进,终于快排到萧衔蝉他们了时,前面忽然发生了骚乱,两拨人推攘起来,大有发展成械斗的样子,迎客台上的昆仑宗修士连忙赶来制止,询问双方起冲突的原因。
“我说此届法会必定是昆仑宗夺魁,这人就疯了。”
“你放屁,你怎么不跟大伙说说你方才说的话,奴颜婢膝,谄媚至极,恶心油腻,知道你们乙川门想扒上昆仑宗,什么不要脸的话都敢说。”
“昆仑宗就是厉害,昆仑宗出过三大仙人、六大剑尊。”
“哪个门派没出过大人物?蓬莱岛还出过佛道双修的仙尊呢!”
听到蓬莱岛三个字,萧衔蝉他们的耳朵动了动。
“昆仑宗灵气充足。”
“蓬莱岛风景秀丽。”
萧衔蝉他们想起岛上东倒西歪、没有房顶的小木屋。
“昆仑宗门规森严,行事有度。”
“蓬莱岛尊师重道,传承日久。”
萧衔蝉他们想起师尊毫不在意地观看老祖们的同人文。
“昆仑宗弟子们剑术独步天下,敢只身入噬魂阵,九死不悔。”
“蓬莱岛弟子们法术举世无双,敢只身入堕魔渊,舍生取义。”
“那个……我们不敢。”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越吵越上头的气势。
萧衔蝉听明白了,这人虽然口口声声夸赞蓬莱岛,实则是不想将其他大门派拉下水,拿他们蓬莱岛做筏子,和那人撕逼呢。
前面几人一齐看向她,似乎还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还有,蓬莱岛没你想的那么好,三天一台风,五天一海啸,风景不咋地,师尊也不是严师,徒弟们还常常偷懒,没有尊师重道的氛围。”
尤其每月审批灵石花销时,他们会立刻变成表面师徒。
那人正和人吵架上头,以为面前四人是想巴结乙川门,故意和他对着干,于是一副蓬莱岛毒唯的样子:“你怎么知道?你既然说蓬莱岛不好,那你又是哪门哪派的高徒?”
萧衔蝉一脸诚恳:“我就是蓬莱岛弟子。”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她指了指师兄妹们。
“我们是蓬莱岛弟子。”
原本喧闹的迎客台骤然安静,负责接待的昆仑宗弟子立刻正色,吵架的二人也不吵了,一起瞪大眼睛,迎客台上刮过一阵风,远处灵兽的呼啸鸣叫更加清晰。
“什……什么?你……你是……弟子?”
他嘴唇颤抖好半天,还是没能将“蓬莱岛”三个字说出来,无它,只因眼前四人穿的忒破烂了,现在富裕点的凡人都不会这样穿。
等等,难道这是新流行的设计?是了,蓬莱岛可是九大门派之一,历史源远流长,宗门里的灵石肯定堆山填海一般多,人家穿的破,估计就和富贵人家喜欢穿麻衣一样,追求自然简朴风罢了。
负责接待的昆仑宗弟子维持面上微笑表情不变,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是蓬莱岛道友,还请在九冥悬鉴下验身吧。”
萧衔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这不是正在排队吗?”
昆仑宗弟子的微笑快要维持不住了:“排……排队?”
没听说过九大门派的弟子还会排队,有特权干嘛不用呢?
站在前面的修士一脸恍恍惚惚的通过了身份之验,而后也不离开,就在不远处等着,迎客台上的其他修士也渐渐围拢过来,大家都想看看蓬莱岛的弟子是什么模样。
九冥悬上有九根石龙柱,龙口含玉,玉冒金光,化成一圈旋转的金环围住萧衔蝉,站在金环里的萧衔蝉感到额头一点微凉,像是师父的神识点了点她的额头,倏尔,金光变白,预示身份已验,确认无误。
迎客台上霎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蝇鸣般嗡嗡成一片。
待花沸雪几人也验过身份,昆仑宗的弟子脸上表情真切了几分:“九州诸位前辈今日还没回下榻之处,都在太虚无极殿,估计就是在等候几位道友呢,几位快随我进殿吧。”
花沸雪声音温和:“是我们来迟了,本该随道友前去给前辈们见礼,但我们还没在天骄榜上写下名字,还请道友稍待片刻。”
天骄榜乃是一座墨碑,上面已写满各门派或散修的名字,莹莹白光如星子。
四人走到天骄榜前,只见排名第一的是乙丨门的弟子,门派不大,但占了前十位次,排名第二的是乙了派弟子,占了五个位次,再下面排名第三的,就是方才听到的乙川门,占了三十多个位次,萧衔蝉瞬间明白过来,在比试开始前,这里是按笔画多少排名的。
“我有一个主意!”萧衔蝉打了个响指,激动道。
金不禁几乎与她同时发现这个排序规律,二人对视一眼,在大师兄的纵容和小师妹崇拜的眼神下,于天骄榜写下门派名字——
乙乙乙蓬莱岛土特产代购咸鱼鲛珠花蜜量大有折扣。
在其后坠上他们个人的名字,于是三个乙开头的名字力压乙丨门,占了天骄榜的前四名。
“这样就有更多人看到我们蓬莱岛出售土产的信息了。”
“然后我们就能赚到更多钱!”
“姐姐,我要喝酒,好久都没酒喝了。”
花沸雪无奈又好笑,心中赞弟妹聪明,骄傲不已,嘴上还得说说场面话:“你们还在这儿闹,浪费人家道友的时间。”他转头向昆仑宗弟子道,“对不住,道友,我家弟妹年纪小,总是有些奇思妙想,让你看笑话了。”
昆仑宗弟子嘴角抽搐,声音虚弱道:“没事,没事……那咱们这边走吧?”
这伙人真的是蓬莱岛弟子,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萧衔蝉、金不禁和秦含玉站在师兄背后,闻言,便与时青谷几人摆手示意:“我们待会再来找你们。”
时青谷和吴青雉两脸懵,还没从冲击中醒过神来,吴青雉还好,时青谷是亲眼看见过他们卖咸鱼的场景,现在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萧衔蝉四人在昆仑宗弟子的带领下,从人群中走过,围在一起的修士们摩西分海般向两侧退开,让蓬莱岛几人通过,眼睛像山洞里倒挂的蝙蝠一样,随着他们的行动移动。
秦含玉在群聊中抱怨:我们好像闯入人群的灵猴啊。
金不禁道:我们要不开个有偿观赏?他们想看我们就让他们看好了,想问蓬莱岛的事也可以,只要向我们付钱就行。
萧衔蝉眼睛一亮,真不愧是金万两,干什么都能看到商机,她补充道:他们排队时我们还可以卖东西!
花沸雪笑看一眼二师弟,二师弟和三师妹凑在一起总会产生数不清的好(馊)主意。
一行人穿过迎客台,在昆仑宗弟子的示意下,抬头看去,只见一座云端之上的的大殿恢宏壮阔,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雕栏玉砌间探出一排脑袋,眼睛瞪的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光芒。
萧衔蝉他们一抬头就对上一排视线。
这些修士俱是听说蓬莱岛人来了后出来的,都想第一时间目睹近万年不出世的蓬莱岛弟子是何风采。
在他们的想象中,蓬莱岛弟子要么仙风道骨,要么气质矜贵,要么清尘超然,可是……
“啪嗒!”
茶碗掉落,在光华的玉砖地面滚了一圈,众修士好像听见自己下巴落地的声音。
这打着补丁的衣裳,这充当腰带的麻绳,这粗制滥造的竹剑,这毫无灵智可言的灵兽……
面前这四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少年人,真的是蓬莱岛弟子吗?
一行客路的男修忽然瞳孔颤抖,惊呼道:“道友,你们的灵兽着火了!”
蓬莱岛一行人忙看去,只见小黑脑门上贴着的加速符在自燃。
萧衔蝉淡定地灭火,淡定地收回符纸,淡定道:“正常,我的符用的不是法力,而是太阳能,充能一刻钟,使用两时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太阳底下晒久了或是使用时长太长了,会自燃。
小黑脑袋上茂密的鬃毛被烧秃了一块,不过它没反应,变小被秦含玉揣兜里,四人飞身上太虚无极殿,迎着八大门派精英弟子们打量的眼神,走进殿内。
“晚辈蓬莱岛弟子花沸雪,向诸位前辈见礼。”
这种正经场面,往往是大师兄打头阵,金不禁他们跟着大师兄就行。
殿内上首坐的便是昆仑宗掌门太玄道君,两侧椅子端坐其他门派此行法会的代表,萧衔蝉还看到了熟人玉蟾子。
太玄道君轻轻抬手,温和的灵力霎时扶起行礼的四人,他犹豫问道:“你们,真是蓬莱岛弟子?”
花沸雪道:“正是,除却家师在星移玉印留下的神识,弟子亦有令牌可证明身份。”
他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块黑乎乎的破木头,众大佬看去,只见这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椰子壳,甚至有一道裂纹贯穿了“蓬莱岛”三个字,使得整块令牌看起来不仅简陋,更是要裂开了,一如现在快要裂开的九州修士们。
太玄道君从中感受到丝丝半步飞升的气息,笑道:“敝派前任掌门云阳仙尊曾与无法心道君有过数月同学之谊,奈何这几千年来贵派不与外通音信,不得常往来,也是憾事。”
花沸雪彬彬有礼:“家师亦常与晚辈谈起摄取之外的事,常说云阳仙尊天赋异禀,晚辈虽不得见诸位前辈,但心向往之。”
坐在上首的太玄道君与花沸雪寒暄一阵,听到昆仑宗的铜钟响了十二下,已是午正。
十方法会,正式开始。
第66章
苍穹云海翻涌,光如利剑,破云而出,金铃玉磬声中,九大门派的修士踏霞而落。
素元真人号令昆仑宗弟子以剑舞祭会,三千剑光化虹贯日,太玄道君广袖一挥,九条灵气化作螭龙自袖中冲天而起,顺着剑光盘旋而上,一座等人高的巨大宫灯在螭龙的接引下,缓缓降落。
只见此灯高悬于空中,灯骨取自上古玄龙断角,鎏金宝盖嵌星陨砂螭龙纹,宝盖上延出的八个檐角,每个檐角都垂下缉珠小灯彩带索络,宝盖正中以龙筋为索,串起五座稍小的宫灯,四方、六角、八角、圆形和瓶式,恰是青黄赤白黑五色。
飞讯密域的群聊里,蓬莱岛一行人刷起了“震撼我全家”。
谢无柩留言:此灯名为九曜灯,乃是昆仑宗开宗立派的老祖——明羲仙尊所制,她与你们蓬莱岛的道禅仙尊曾一同修炼,明羲仙尊飞升后,此灯便作为镇派之宝,被昆仑宗妥善保管,后来此灯因一些原因受损,也不知是谁补好了这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