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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6(1 / 2)

第41章 “三秒钟都会哆嗦。”

神秘新嘉宾出现之前,节目组额外给嘉宾们展示了,这大半个月的新变化。

由于原本季笙和望舒住的那栋小屋,人太少,也没有新嘉宾主动选择,为了促进嘉宾互动,节目组将程时鸢她们这栋小屋,做了特别改造。

将原来的两个卧室,增加到四间,并且每个房中都放了两张床。

阳台上增加了温馨的藤椅,顶楼天台还有一间星空屋,便于观星和观海。

总之。

再也不会发生,嘉宾们互相不合,导致有人惨兮兮睡沙发的状况。

不过。

节目组很快就发现,他们好像多虑了。

“别总是乱动啊。”

当晚,程时鸢坐在夏知燃原本那间房的梳妆台旁,听见她手机震了好几下,察觉到她忍不住去拿的动作,眼也不眨地,抓住对方手腕,按回浸泡的药液里。

她自己正在看恋综节目组剪好、发出去的第一期内容,却不允许夏知燃有其他消遣。

“三十分钟都坚持不住吗?夏总。”

夏知燃看也不看旁边那个,程时鸢用ipad给播放的,给她打发时间的幼稚动画片。

只顾着盯她看:“你这句话,好像在挑衅我。”

程时鸢按着她的手腕,不准她影响浸泡药物的药效,敷衍地“嗯”了声,自己却在看网友的弹幕:“挑衅你,怎么了?我跟你说,泡不够半小时,你这个手就废了——”

“到时候别说是三分钟了,估计三秒钟都会哆嗦。”

夏知燃:“……?”

她气笑了。

暗暗地咬牙切齿,心想等自己手伤彻底痊愈恢复了,一定要让程时鸢知道她到底能坚持多长时间!

“少来这套。”不受任何威胁的学霸睨着她:“上次还跟我说,解药只能维持三天,现在又骗我说,这个药泡不够半小时就会残废,你撒谎能不能有点新意?”

程时鸢眼珠慢半拍地转了下。

恍然想起。

将‘解药只有三天药效’这件事传达给夏知燃那天,对方在异国医院里笑出声的模样。

“程时鸢,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手机里的小说软件卸载了。”

“你当是什么毒。蛊吗?还要隔一段时间服一次解药?”

“听过一日三次的,没听过三日一次的。”

不过——

那可不是她撒的谎。

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沈凌熙这人说话做事风格太恐怖的缘故,所以不管她说出什么,大家都会信以为真。

“嘶。”

鼻尖忽然被人咬了一口。

程时鸢回过神,看着凑过来的女人。

夏知燃免不了也跟着看了眼她的屏幕:“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比我还好看?”

随后一低头。

恰好见到了屏幕上,正在播放她和程时鸢在节目黑暗通道里重逢的画面。

节目组收音收得有一句没一句,但镜头却把她们俩拍得清清楚楚。

于是弹幕清晰闪过: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到,只觉得这个新嘉宾动作很油腻】

【很难猜吗?她盯着我们程姐的眼神写满了‘想亲’啊!】

【谁不想亲程姐?她算老几,往后稍稍,让我先亲】

夏知燃:“……”

眼见她黑下去的神色,程时鸢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鼻尖上还带着她浅浅的牙印,却已经宽宏大量地、不同她生气了。

大概是因为,已经有正义观众替她报仇了。

于是程时鸢忍着笑说:“让你看了,你又不高兴。”

夏知燃在这一刻,生出一股给公司法务部打电话,告这群人损伤她名誉的冲动。

然而看程时鸢笑得那么开心——

过了几秒。

她又按着温热的药液盆,倾身过来,在程时鸢脸上响亮地亲了口。

单方面与弹幕十分计较地,宣布道:“她们看不爽我又能怎?还不是我先亲到。”

程时鸢:“幼稚。”

夏知燃挑着眉头:“幼稚,但喜欢你。”

坦诚的,张扬的,肆无忌惮的宣告声。

与程时鸢手机里播放的,别扭的,傲慢的,极端自信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又截然不同。

让人难以相信,夏知燃身上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间也不过在短短一个月内。

而这样明显的转变,最关键的转折点在于……

“咚咚。”

房间门在定时闹钟响起的刹那,也准时被人敲响。

程时鸢说了句“请进”之后,拧开门把手的人,却只是站在门外,黑眸温和地看来:

“做了个椰子鸡火锅宵夜,吃不吃?”

“吃吃吃!”

程时鸢本来还在耐心给夏知燃擦着药液的动作,不由急切了几分。

夏知燃看了眼明目张胆来抢人的谢栀清,只幽幽凝视对方片刻,又重新低下头,自己接过毛巾,擦着手心新生的、粉嫩交错的一道道割裂伤,启唇道:

“去吧。我自己来,免得再过两秒,我屋里要多一个饿死鬼。”

“好吧,那你也早点出来哦。”

程时鸢已经闻见了外面飘进来的香味,朝着谢栀清蹦跳过去。

才刚到近前,就被对方体贴地伸出手,压了下她的短裙裙摆。

之前在国外,虽然谢栀清怕她在医院病房待着无聊,也会带她出门逛街购物,但没有镜头也没有外人,其实程时鸢更喜欢穿舒适度高的T恤和休闲长裤。

因为穿什么都不难看,早年她刚红的时候,流行机场走秀图,粉丝因此狠狠地批评过她的工作室,骂造型师不给她搭配得更好更讲究,让她在单独镜头里看着像普通路人。

她不想给工作室再找骂,再出门时,就刻意地会搭配一下衣着。

现在野了大半个月,重新回来录节目,连粉底液上脸的触感都觉得陌生——

于是也就跟着忘了,今天穿的漂亮裙子,实在是有些短。

不过,穿着保守的谢栀清替她压好蓬松的裙摆之后,扫过她一字肩设计的细吊带,又看着这明媚春光般的袖摆波浪,片刻后,说出一句:

“好看。”

程时鸢眨了下眼睛:“你这句,早上夸过了。”

“早上是在室外看到的,自然光下不错。”谢栀清不动声色地补充:“现在觉得,室内光也好看,我听说这个牌子设计好看,但很难穿,还挑人……所以,只有你穿最好看。”

程时鸢好想检查一下,刚才她在厨房做夜宵时,是不是偷偷把糖罐含嘴里了。

不过在餐桌旁边等着开饭的人,目光里的期待实在太明显。

最终她摸了摸鼻子,只能不好意思地,收敛下这个念头。

随意拉开,离自己最近的一张餐桌椅子。

不知想到什么,程时鸢特意弯下腰、侧过身,去看对面望舒的膝盖:“你那个痂,有没有好好湿敷啊,太硬的话,脱落的时候会很疼。”

其实她的动作是多此一举,因为只能看见包在伤口上的纱布。

但她总是一天三次地来问,望舒便也习惯地,眼眸弯弯地应:“有。”

她将手机上,设定好每天会响的闹钟,拿给程时鸢看。

由于需要考虑节目组架设的镜头,所以望舒大部分时候都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往上的部分,即便如此,也能隐约见到口罩附近残留的微青色。

不过这会儿的她,却是戴着口罩也能让人看出,她是笑着的。

程时鸢还想问点什么,就被谢栀清将东西递到跟前的动作打断。

那是两份已经按照她口味调好的酱汁。

“快点趁热吃。”

“小管家,你是想把她们的生活助理的活儿,全部抢了吗?”

程时鸢“哦”了一声。

虽然打定主意今晚要看看望舒脸上的状况,但手头却配合地,拿起了筷子。

只是筷子伸展的方向——

却是横里一个大拐弯。

夹住了陈楚星的那一双。

她面色平静地转过头,看着陈楚星筷子上夹住的鸡肉,方才是吹了又吹,也在常温的酱汁里滚了一圈,但是她笃定,这个温度对方依然还是不能接受。

最近陈楚星多了个饮食上的小毛病。

只吃凉的,冷的东西。

在外面从流食恢复正常饮食之后,好一段时间的午餐,都是特意找的北方厨子,凉皮凉面换着来,喝水也只喝冰箱里的冰水。

但凡碰到一口温的、甚至都不算热的东西,就会立刻放下筷子,打消进食念头。

本来程时鸢以为是天热,也没什么,但今天听尤姐说,下午刚和她见面,就见她捂着肚子,跑了好几趟洗手间,担心她是不是在国外水土不服吃坏肚子了。

晚上谢栀清问起夜宵的时候,程时鸢还是想了又想,琢磨了一遍大家最适合吃的,才选的椰子鸡。

若不是看在她点菜的份上,估计今晚的餐桌上,根本见不到陈楚星。

“姐姐,耐心一点。”

说完这句,又猜到陈楚星肯定会为了装乖,当着她的面,假装正常地进食。

于是程时鸢只好将那块鸡肉夹到自己盘子里,用公筷分开,吹散里面氲着的余温,又在唇边试了下,才重新放回陈楚星碗里。

她猜到陈楚星因为之前的事情,对热的食物会有心理恐惧。

口腔烫伤的疼痛阴霾,依旧笼罩着对方。

但显然,常年饮食不规律的脾胃,并不能接受主人突然的冷食安排。

所以程时鸢只能盯着她吃。

一边在心中猛锤沈凌熙,一边思考着,要不要专门送陈楚星一个助理,每天就负责盯着她吃饭。

又或者——

不如给陈天后开个吃播吧?

这样的话,为了直播的效果,她就必须吃一些看起来美味的,热乎乎的食物。

只不过,可能对体重不太友好。

被自己邪恶的念头逗笑,程时鸢唇角刚浮现出笑意,就察觉到谢栀清愈发冰冷的警告眼神。

尤其是这时,夏知燃恰好在望舒旁边落座。

需要被慰问的病号,又多了一位。

倘若她再这么没完没了地关心下去,恐怕今晚这顿夜宵也不用吃了。

程时鸢缩了缩脖子,把自己早就看好的一块,超级完美的鸡翅,忍痛夹去贿。赂谢栀清。

“你也吃!”

谢栀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把鸡翅还给了她:“只有你爱吃这个。”

从以前就这样。

每次程家有家族聚餐,或者跟谢家长辈一起办点私宴时,程时鸢就会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当周到晚辈,实际上会在私底下悄悄戳谢栀清:

“那块鸡翅看起来好完美,你等会儿帮我夹。”

跟长辈碰杯的时候,看似认真礼貌地聆听一些教诲,实际上低头时眼神全在菜上瞟。

甚至程时鸢每次积极揽下聚餐时点菜的活儿,都是为了悄悄点自己爱吃的菜。

谢栀清现在在外面拿到菜单时,总是一眼扫过,就猜到如果程时鸢在的话,应该会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地,怂恿她点哪些菜。

眼下,程时鸢震惊地盯着她。

不敢相信自己贿。赂大失败!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不爱吃鸡翅,所以肯定不是鸡翅的错……那么,问题显而易见了。

饭后,她面色沉重地留了下来,慢吞吞地,开始收拾着桌上的狼藉。

不知不觉在客厅边,围坐的几人,好奇地朝她投去目光。

连谢栀清的黑眸里,也浮现讶异,不太确定地看着她:“拾元,你在做什么?”

程时鸢慢条斯理地指了指客厅那几位“老弱病残”:“她们动不了啊。”

然后端着那堆碗筷,朝厨房的谢栀清走过去:

“你又是做饭的那个,做饭的不洗碗——”

“所以,只有我能洗啦。帮我系一下围裙。”

节目组似乎觉得厨房非常适合温馨相处。

所以很缺德的,根本没在厨房装洗碗机。

谢栀清看着她漂亮的小裙子,抬手就想拿干净毛巾帮她擦干净指尖油污,把她往外推,结果程时鸢却好似知道她想法般,眯着眼睛看她:

“干嘛啦?想让观众觉得我进入恋综以来,一件家务都不做?是个小公主吗?”

本来就是谢栀清捧在手心的公主啊。

谢栀清如此想着,却拗不过她,只能挑了件干净的格子围裙,往她身上系。

时刻做好,给她帮忙的准备。

然而围裙一系上,遮过了裙摆的下沿,乍看下半截,就像是她光着双腿,只穿了件围裙……

仿佛在搞什么很特别的厨房play。

谢栀清眼神不自觉地,往她身侧的长腿上瞄。

就连本来在餐桌上答应了程时鸢,等会儿一起看看节目组剪出去的第一内容的其他人,也都默契且安静地,时不时往厨房那边看。

外面好像要下起雨来,隐约能听见雷声,但这栋小屋里的空气,却温馨且安静。

——直到,安静的夜晚,门铃声忽然被按响。

离得最近的,坐在客厅里的人,伤恢复最快的是陈楚星。

原先那些玻璃碎片也只是隔着裙摆布料,扎到她肌肤,现在她双膝的痂都已经脱完。

有经纪人和助理的时刻关切,她已然痊愈,只是肌肤距离光洁如初,还差一点。

但是她走到门口,掌心才刚搭上门把手,门却忽然,从外面被人主动打开。

仿佛之前的敲门,只是一种礼貌性的通知。

她怔了怔。

下一秒。

来人已然怀揣笑容,与她招了招手:

“好久不见啊,楚星。”

仿佛看不见陈楚星陡然惨白的脸色,那人又自顾自探进脑袋,和房间里的其他人打招呼:

“路上堵车,我来晚了。大家这么晚还在等我吗?真让人感动。”

在所有人黑下去的脸色前,她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

“你们好呀,我是新来的嘉宾,沈凌熙。”

门外夜空,划过一道闪电,照亮她苍白的,仿佛没有活人血色的面容。

第42章 深渊般的爱意。【感谢44486512深水!】

程时鸢醒来的时候,还没有从昨晚“新嘉宾”的到访中,回过神来。

今天是续命系统给她时限的最后一天,目前累计收获的好感度也已经达到了99点。

——偏偏沈凌熙就在这时候出现。

她还记得昨晚那个女人,旁若无人地走进屋之后,好像看不到大家脸上的不欢迎之色。

在那里自顾自地发言:

“节目组来的时候还跟我说,房间可以自选呢?现在大家居然要住在一起吗?”

那根时刻跟着她的金属拐杖,轻轻在地上杵了杵,发出“笃”的一声。

沈凌熙很轻地咳了咳,仿佛为了星夜前来,不幸感染了风寒。

但她自己却不以为意,反而夸赞道:

“也好,住在一起的话,最适合我们所有人促进感情了,不是吗?”

说完,她就转头看向从厨房出来的程时鸢,这时又像个礼数周到的新人了,身边那些个助理、秘书、佣人,通通不见踪影。

“我应该住在哪一间呢?”

“这位……美女,有推荐的房间吗?”

天台、阳台、客厅或者厨房,反正不适合住人的地方,最适合她了。

此时,众人有志一同地,如此想到。

唯有程时鸢,用干净毛巾,擦着手掌上的水痕,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随你,只要暂时没有人住的房间,你都可以挑。”

沈凌熙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看起来似乎收敛了岛上的癫狂。

可是谁也不会忘记,当初她出现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正常人德行,随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敲倒了程时鸢,将人堂而皇之地掠走。

哪怕沈凌熙当晚只是规矩地选了一间,离所有人最远的房间,可是晚上总归有人开启失眠。

——譬如,程时鸢身前残留着余温的这部分被窝。

所有的人进来时都选定了自己偏好的房间,唯有她居无定所,有时晚上要听海浪的声音,有时又突发奇想望着天上的星星入睡。

总之自己找个空房间睡到一半,被窝里就会开始长小狗。

起初还很收敛,到了后来,堂而皇之地就把她抱进怀里,对上她的疑惑眼神,还格外理直气壮:

“是你昨晚怕冷,自己挤进我怀里的。”

程时鸢想了想夏知燃比自己通常低一些的体温,眨了眨眼睛,陷入沉默。

但还有更过分的。

有天晚上不知道是谁,偷偷把空调调低,本来她靠着谢栀清睡得好好的。

醒来之后却发现双脚被人抱在怀里,当她坐起来,对上陈楚星迷糊朦胧的眼神时,对方还无知无觉地,本能冲她笑了笑。

又那样可怜地挤在床沿边继续睡觉。

然后她就那样坐着一转头,发现房间里竟然还有新的热闹——

另一张床上。

单独睡着的望舒,连神色都还是皱着的,不知道是因为碰到伤口疼痛……还是单纯的不满自己,慢了一步,没有抢到更好的位置。

下床的时候她还被绊了一跤。

夏知燃掀开一只眼皮,愣愣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床沿,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把她拽下去了,顺手把自己又垫又盖的那单薄床单,给她裹上:

“冻死我了,快点再陪我睡一会儿。”

“我跟你说,再不让我暖和起来,我马上就要生一场很贵的小病,准备碰瓷你了。”

程时鸢:“……?”

她被空调呼呼的冷风迎面拍着,毫无困意地睁着眼睛想,16度是空调的极限,不是你们的。

总之,明明是很单纯的睡觉,却让这几个人整的,好像她们每天都趁着镜头关掉之后,在房间里悄悄的开那个银趴。

程时鸢觉得她们多少有点变态了。

但一切都在沈凌熙到来之后改变。

她记得自己昨天为了安抚陈楚星,特意进了对方原本挑的房间,但是现在天还没亮,会格外贪恋她怀抱的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屋里也没有其他人的讯息。

程时鸢起来的时候,心中莫名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她打开房门,发现所有的人安静围坐在沙发边,气氛诡异沉默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她们看过来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竟然让她一时之间辨不清。

于是她出声问:“你们……这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沈凌熙最先微笑着向她开口:“是呀,怎么办?你一来,我就输了。”

但究竟是输还是赢,只有她自己心中最清楚。

沈凌熙不免想起昨夜的景象。

她只不过是夜里怀中少了人睡不着,习惯性失眠想起来走一走,却是刚出房门,就被两道极有存在感的目光盯上。

甚至人盯着她还不够,基本上是沈凌熙人一路走到哪儿,节目组原本关闭的镜头就一路开到哪。

但是谁都没有做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一个,极有默契地,都不想吵醒最在意的人。

直到三人站在已经落完雨的花园里,沈凌熙在昏暗的路灯下,眯着眼睛回头看了眼,似乎确定不会惊扰谁的好梦。

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那道高挑身影出声:

“这个节目是我投资的。我不想要的内容,没有人能放得出去。”

她盯着望舒手里的手持设备。

然而回答她的人却是谢栀清:

“谁知道呢?如果有工作人员不小心泄露了节目内容,又无意间流传到网上被大家看到,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吧。”

“毕竟我们正常人,都会尽量控制好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是吗?”

沈凌熙在她暗藏警告里,翘起唇角。

却被肺里涌上来的冲动,惹得再度咳了咳。

她这阵咳嗽声来得十分猛烈,一时间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那张苍白脸上,却总算有了几分活人的血色。

她摊开手,状似柔弱地看向这两个对他绷紧神经,时刻防备她的人。

片刻后,恍然大悟道:

“你们这样……是在霸。凌和排挤新人吗?”

“这么卑鄙的手段,传出去了确实不太好。”

于是她装出配合的模样:“还是不要拍了。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谢栀清和望舒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大名鼎鼎的沈总,流落民间的三金影后,给她们表演了一段变脸。

没有人上当。

沈凌熙却格外捧自己的场:“真的。”

那双看起来永远偏向空洞,令人毛骨悚然的双眼,此刻竟有一分诡异的真挚。

只听她理所当然地往后补充道:

“因为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够你们出局了。”

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到了她老婆身上古怪的,能续命的神秘存在的最终期限了。

既然程时鸢这段时间都并不着急,想必已经胸有成竹。

那么,沈凌熙要做的唯有等待。

等到这些家伙的利用价值完全榨干,才是她应该出手的时候。

现在如果太吵闹的话,可是不会讨人喜欢的哦?

“你看起来对自己掌握的信息很有信心啊。”

别墅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再度打开。

离门口最近,被她们对话吵醒的夏知燃,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换成薄绷带缠绕的双手,悠然环绕着胸口。

她看着面前这个,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满自信的家伙,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程时鸢之前总对自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因为确实挺讨厌的。

不过,夏知燃可不会因为个人的喜怒,故意给对手一些失败的经验提醒。

倒是沈凌熙额外看了她一眼:“这也是你的长处,不是吗?你不用装淡定,你和我是同类,没有足够的信息,怎么会轻易出手?”

夏知燃露出了敬谢不敏的嫌弃表情。

“少扯淡。”

她说:“我最近搞你,可不是因为笃定你一定会死。”

而是不论你死不死,我都看不得你活的那么自在痛快,给你的公司添点乱是应该的。

沈凌熙歪了歪头。

过了会儿,目光越过她的肩头:“你呢。楚星?”

她神色无辜地出声:“咱们俩认识了这么久,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应该是一边的吧?如果选择结盟,你应该选我做盟友,不是吗?”

再见到她时,陈楚星依然无法克制骨头缝里冒出的冷意,也还是无法克服对她的恐惧。

可是她不打算永远站在程时鸢身后。

她知道小时会心疼她,对最近的事件出于愧疚和还恩来保护她。

但这些并不是陈楚星最想要的。

她知道程时鸢不喜欢理所应当地,被护在自己身后,不过此时此刻,她却需要借助这种“被需要”的力量,让自己有克服噩梦的勇气。

“您说笑了,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想在您的眼中,应该从未觉得我有作为盟友的资格吧?”

“——我可高攀不起沈总。”

沈凌熙意有所指的看着她,和其他几位虎视眈眈的人,“所以你是在拒绝我的橄榄枝,选择跟这群乌合之众为伍吗?”

陈楚星很平静地回答:“我和她们,也不是您想的这种关系。”

她们这些人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没有人是愿意低头认输的。

现在之所以能看起来和平相处,只是因为共同在意一个人而已。

不想让她为难,不想逼迫她,不想让她不高兴……

所以才愿意收起自己的锋芒,在她面前其乐融融地,维持这和谐的假象。

沈凌熙好似懂了,又或者其实并不在意。

她耸了耸肩,披在肩上的大衣随她动作轻轻的抖动,暗沉颜色如同此刻的夜幕。

她就这样站在黑暗里,平地丢下一颗惊。雷:

“啊。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

“如果因为掌握过多不该掌握的信息,而收获老婆讨厌的话,那么,你和我是共。犯啊。”

她语气愉悦地指出:“当初你迟迟推后进入节目组报道的时间,不就是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吗?”

“我甚至还比你看到的更多,老婆有什么理由选择你,却不原谅我呢?”

然后她又看向周围的情敌,尤其是盯着最年轻的望舒。

“有些大人可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无害啊。如果被她柔弱的样子欺骗,对她放下戒备,将她当做同样的可怜人,这可是很危险的。”

沈凌熙一来,就已经看破了她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

虽然沈总并不害怕对手的强大,但她并不想看见,这样铁桶一块的同盟。

总归会给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苦恼。

所以。

化解这些家伙对她的一致敌意,让她们恢复节目刚开始的各自为营,这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单个的她们,对她来说不足为惧。

无论如何,珍珠群岛的结局,多少让她看见了这些人合作给她带来的威胁。

而最近,因为坠海养伤的她,却一口气也无法歇——

本来她可以迟一些露面,偏偏有些人,想要趁她的病要她的命,在她的公司搞得翻天覆地。

她再不出来,一些按捺不住的蚂蚱就要跳得比秋后还高了。

尽管麻烦缠身,此刻的沈凌熙却一点也没表露出来,甚至悠然地对陈楚星,居高临下伸出手掌:

“看来你没有和她们共享最重要的秘密啊。”

“我想,在她们眼里,此刻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共。犯。楚星,看在我们以前合作还算愉快的份上,来我这里吧,否则你会是第一个出局的哦。”

来吧。

像从前走投无路的时候一样,抓住我递给你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吧。

哪怕它脆弱不堪,随时要断,那也是你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谁让你运气总这么不好,总在关键时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呢?

但是。

坠落在她深色手套上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陈楚星第一次在沈凌熙面前,神色自若地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我是否出局并不由您说了算,不是吗?”

她是如此庆幸,这场感情的裁判,是程时鸢。

或许。

她很多年前就想像今天这样,把生死交到程时鸢的手中了。

只要是程时鸢给的,哪怕是苦果,她也会仔细地、珍惜地,品尝过每一寸撕心裂肺。

沈凌熙眉梢很轻地动了动。

似乎又看见了,当年那个为了爱情孤注一掷的,让她陌生的陈楚星。

这个一直都很好用的手下,看起来,总是很喜欢在一个坑里反复摔倒。

——如果不是这个坑也被沈凌熙选中,那就更好了。

沈凌熙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又对她说了什么?”

眼前。

对什么“一二三木头人”结果没有任何兴趣的程时鸢,经过半个上午的观察,发现陈楚星比从前更沉默,立刻气势汹汹地,杀到嫌疑人跟前。

沈凌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自顾自地给我扣帽子——宝贝,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偏心?”

话才勉强说完,便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但比起从前真实的关切,以及在珍珠群岛上虚与委蛇的嘘寒问暖。

这次程时鸢的反应,是视而不见:

“我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凌熙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手掌隔着手套按在心口的位置,感受那里陌生的,一跳一跳的针扎感。

“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也不会信,是吗?”

“就像那几个家伙,只是把你从我这样一个魔鬼手中救出来,所以她们在这段时间肆无忌惮地攻击我的公司,吞吃我的股份,你也默许。”

“明明都是竞争者,在你这里的规则却是,她们可以伤害我,而我不能予以任何还击,对吗?”

“既然如此,你已经有了答案,能够做出你想要的裁决,你又何必来问我?”

程时鸢沉默片刻。

大约是从前很少见到沈凌熙示弱,所以她对眼前会露出委屈的家伙,感到一丝陌生。

以及好笑。

她便顺理成章地往下问道:

“是吗?沈总,真的在这件事情上任凭我裁决吗?”

沈凌熙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不好,演过了。

果不其然。

程时鸢迅速地抓住了她递来的机会:“那我想要你从此——”都别再出现在我们任何人面前。

“拾元。”

谢栀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如同她不放心这些人和沈凌熙单独相处,这些人对她也有同样的担忧。

“节目组那边,在通知嘉宾集合,有新的安排要宣布。”

明明是工作人员的活儿,却被她包揽了下来。

其中用意,再明显不过。

沈凌熙第一次在这两人身上感受到,名为默契的存在,具体体现在,她们同时盯向自己的警告目光。

她们同时转身离开时。

只有沈凌熙被留在原地,将那股强压下去的,抑制不住的咳嗽声延续。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里,还有她喃喃的声音:

“是……还不够吗?”

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质问某一个过于冷酷无情的人:

“是因为我的爱比她们更少?所以你才不肯选我,是不是?”

她执拗地握紧了拳头,向来没有感情的眼睛里,浮现了一层浅薄的痛。

沈凌熙好像又落回了那冰冷的海水里。

四面八方,无止境的黑暗,她在不断坠落。

深渊般的黑暗拥抱了她,可是那冰冷深处并没有她想要的人,于是她只能使劲地向上,向上。

直到游回人间。

她是挣脱了地狱才爬回来,怎么可能再回去忍受那样的孤独?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才勉强止住,沈凌熙重新挺直脊梁,像从前任何时候一样,稳步朝着人群的方向而去。

节目组在宣布新安排。

“鉴于本季节目嘉宾的特殊情况,本节目不再采用抽签形式,而是以自愿为主,开启新一轮约会模式。”

“当然,本次约会,如有一位嘉宾被多次选择——约会将自动转变为多人集体约会。”

“请各位嘉宾先行自主选择,有了配对结果之后,节目组再宣布约会时间和地点。”

几乎是在工作人员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神就落到了程时鸢这里。

除了沈凌熙。

她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其他情敌。

当她目光扫过陈楚星之时,程时鸢的选择声音率先响起:

“沈,凌,熙。”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选。

也知道今天是续命系统给的最后一天。

确切而言,距离今天晚上24点的结束,只剩下8个小时,而她还有整整一个点的爱意值,没有收集到。

没有生死危机,也没有动人心魄的故事,细水长流的日常,最难产生新的爱意。

这个时候选沈凌熙——

其他所有人都会对她失望。

她也许会功亏一篑。

在节目组的安排出来之前,程时鸢极其轻松地,就规划好了今天应该怎么像以前一样,轻易地玩弄身边人的心。

陈楚星最好了,说什么她都会照做的。

望舒也不错,乖巧的,给点甜头就会眼巴巴地扑上来,像自制力很差的幼年小狗。

又或者和谢栀清一起,做一件很普通的,寻常的事情,因为那个人已经把爱她刻入骨子里,随着一次次重复生活习惯,再度重现爱意。

哪怕是夏知燃——

也很好骗呀。

毕竟这家伙嘴硬心软,还很单纯。

可是……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她再也不会选择,让她们卷进珍珠群岛的事件里,险些毁去她们的未来。

所以这一次,她要站在深渊最前方,不让任何人掉下去——

“我选,沈凌熙。”

程时鸢听见自己这样清晰地宣布。

下一秒。

不知道谁的叹气声在她耳边响起。

“拾元。”

谢栀清这样叫了她一声。

比这个更响亮的,是脑海里的声音:

【获取谢栀清爱意:0.2】

“小时。”陈楚星也说出了她的答案。

【获取陈楚星爱意:0.2】

“程程!当然选程程!”望舒的爱意,永远鲜明炙热,让人在八百米外都要被烤焦。

【获取望舒爱意:0.2】

夏知燃无语地瞥过她们,当了唯一的正经人。

“我选,程时鸢。”

【获取夏知燃爱意:0.2】

不选她们也没有关系,因为她们不会因为这个选项,更改自己的心意。

程时鸢眼睛微微睁大,转头看向她们。

又在下一秒——

被沈凌熙抬手,一点点掰了回去。

她又被这双能吸入一切的眼睛盯住了。

然后听见脑海里,最后一道声音奏响:

【获取沈凌熙爱意:1】

【恭喜宿主!收获爱意值超100点!完成任务!爱意值续命系统与您解绑成功!已为您修复身体所有损伤!奖励健康寿命:100年】

她好似又听见了珍珠群岛的烟花。

直到沈凌熙微笑着问道:

“跟我约会的人,是要当我老婆的,你知道吗?”

她的爱意,这次总归比她们加起来都多?

那么。

这回总该是她赢了吧?

毕竟。

她的爱意像深渊一样,收获的人,也要坠入深渊才行。

第43章 能够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感谢44486512深水!】

节目组似乎早已料到眼下的结果。

就在嘉宾们各自做完选择之后,他们很快就宣布了这一次集体约会的地点,在很偏远的大山深处。

浪漫一点来说,这一季的嘉宾们,可以见到最漂亮的海,最自然的山,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说人话就是——

这种原始森林的山路,真的不是人能走的。

尤其是同行的登山者里,还有一位嘉宾叫做沈凌熙。

飞机转大巴又转摩托,最后将这群天之骄女们送到目的地之后,程时鸢不得不时刻走在离沈凌熙最近的地方。

没办法,她担心这位沈总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会想要顺手把旁边碍眼的情敌推下去。

然而一旦她的步伐慢下来,本来在前面开路的其他人,也就不知不觉跟着慢了下来。

最后一群人,在有向导带领的情况下,中午的时候,距离预定的休息处,还有两小时的脚程。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她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节目组预计的时间内,抵达山顶露营区,见到这个季节最漂亮的流星雨,也无法看到明天日出。

程时鸢看着身旁的女人,比起之前在珍珠群岛上,爬坡时如履平地的模样,现在她虽然脚下还很稳,但面色已然很难看了。

总是走两步,就会停下来咳嗽。

于是程时鸢不解地皱着眉头问她: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地方吗?”

总之她很难理解,一些总裁喜欢自讨苦吃的行为。

出乎她的意料,沈凌熙在咳嗽之后,变得潮红的面色里,主动拿起氧气瓶吸了几口,才回答:

“如果我说,我现在只负责投资,并不能够决定具体的节目内容,你会相信吗?”

程时鸢没吭声,也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望舒在这时走了过来,给她递了一瓶水,又朝正在生火的区域看了眼。

她和谢栀清是队伍里,脚程最好的两个人。

只不过她得注意着体力差的小姨的状况,而谢栀清需要时刻和向导沟通,调整她们队伍的进度。

陈楚星倒是有些不符合她年纪的韧性,走在队伍最中间,时不时还能前后照应一下,现在和谢栀清还有向导学习一些野外生存技巧。

按照她们原本的估计,以节目组一贯的作风,还以为这次集体约会的地点会是什么交通便利,风景奢美的地方。

于是大家也没有做太多准备。

现在一下从奢入俭,有钱也花不出去,只能自己琢磨着就地取材做饭,或者从背包里翻一些零食祭一祭五脏庙。

望舒少见地叹了一口气,出声问道:

“程程想吃什么?”

程时鸢看见谢栀清竟然从背包里拿出来了挂面,眼中莫名浮现一丝笑意:

“现在这个状况,我们能吃上热乎的,已经很幸福了。”

“等之后下了山,我请你们……”

她停顿了一下。

“吃蛋糕吧?”

夏知燃就坐在不远处一块稍稍平整的石头上,正在换掌心浸满冷汗的纱布。

干净整洁的雪白色重新一圈一圈缠绕上她的手掌,其中粉红色伤痕已然到了不仔细看并不明显的程度,可她依然对自己形象格外在意。

“什么蛋糕?”她出声问。

程时鸢想了想:“庆祝用的蛋糕。”

在场的人迅速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各自的生日,甚至非常默契地,通通想到了程时鸢的生日,以及各种重大节日。

却没有一个对得上号的。

这时其实应该有人站出来询问,然而空地上响起的,只有刚点燃的篝火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拨动树枝的谢栀清抬起眼:

“好啊。”

陈楚星跟着向导拔了一些野菜回来,混着几颗当地人眼熟的、格外有保障的无毒类菌子,笑眯眯地回答她:

“是什么味道的蛋糕?”

望舒说:“程程喜欢尝试新口味吧?最近我知道的一个品牌,出的季节新品龙井青提味道还不错?”

沈凌熙眯着眼睛扫过她们,过了会儿,慢条斯理地回答:

“你喜欢的话,什么味道我都可以找人做出来。”

程时鸢睨着与众不同的她:“这个蛋糕别人都能吃到,你就不一定了。”

被区别对待的沈凌熙,只轻笑了声。

明知她话中的意思,却还要自讨没趣的,故意往下问:

“为什么?值得你这样隆重庆祝的事情里,我没有出过力吗?这蛋糕我不配吃吗?”

程时鸢眼也不眨:“我的意思是,以沈总的身份跟我们一起分一个蛋糕,显得多磕碜啊,我单独给你点一个。”

沈凌熙对她的话赞同一半。

“我确实不愿意和其他人共享,不过假如分享的那个人是你,那就是我的荣幸了。”

——马屁精。

人群中,夏知燃非常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谢栀清更直接些:“拾元。过来帮我尝一下,这是不是合适的味道?”

“来了!”

程时鸢临走前,还不忘了把陈楚星和望舒一起拉上。

明明是中午,天气却晦暗不明,独自站在远处的沈凌熙,好像和始终环绕在山周围,却无法落入山谷中的雾气一样,跟她们格格不入。

连站着的地方也是冰冷的。

她没有凑过去好奇,锅里飘出食物袅袅香味的午餐究竟是什么,只是就那样杵着拐站在原地,咬着包里干硬的面包。

直到午餐时间结束,向导再三催促,必须尽快上山,否则一会儿下起大雨,山路将会更难走。

潮湿的森林里,哪怕穿着长袖冲锋衣,扎紧了裤腿,也依然让人觉得那股湿冷的水汽,正在无孔不入的钻进肌肤。

海拔越高,温度就越低。

而一切正如向导所言,下午四点时,天看着完全黑了下来,淅淅沥沥地开始飘洒毛毛雨。

落在身上的每一滴,都像是一根凝淬的冰针。

程时鸢听见前面夏知燃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差点摔倒,绊了一跤。

望舒那双浅色的眼睛不断回过头来,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们的方向。

最终,不知前面的谢栀清停下来跟她们说了什么,随后就见那道矫健身姿,一路逆行,往最后方来。

她传达了向导的意思:“马上要下暴雨,这里附近没有避雨的,我跟着你们,免得一会儿能见度太低,你们走丢了。”

与此同时。

本来带着夏知燃走在前面的望舒,以及总会忧心忡忡回头看着她们的陈楚星,都在向导的带领下,以及逐渐变得模糊的雨幕里,消失无踪。

不知不觉间,噼里啪啦的暴雨声中,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们三人。

程时鸢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断坡前,人都傻了。

“从……从这里上去?”

她不太确定。

前面的人走得实在太快,她只能凭借刚才的记忆,问旁边的谢栀清。

就在她说话之间,陡坡上又被雨水冲下来一些混合着黄色泥浆的碎石头。

谢栀清听不太清楚她的话,只能隐约去辨别她的口型。

几人又耽搁片刻。

才看见上方高处的树上,提前挂好了,向导之前跟她们约定好的,指示方向的布条。

程时鸢最先往上爬,抬头时,噼啪雨水直直地打在脸上。

她穿着防水的雨衣,却睁不开眼睛。

更糟糕的是,就在她上坡的这一路,指尖和脚下的泥土,不断有被她扒拉和踩动松脱的。

身后传来托举的力量。

程时鸢好不容易上了坡,再回头去看这陡峭区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她找了个安全的、平缓的坡地,丝毫不在意形象地,趴在地上,朝下方伸出手去——

甚至忍不住在心中暗骂,离谱的节目组,挑的什么地方,连之前扛着镜头跟在她们身边的摄影也接连换了好几批。

现在更是走着走着,没了音讯,也不知道那些工作人员拿多少工资,这么玩命。

咚隆隆。

随暴雨的冲刷,本来松软的泥土消失之后,就连陡坡峭壁里的石块也一同被冲落。

其中一块大的,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朝后方的沈凌熙脑袋滚去。

“小心!!!”

程时鸢忍不住嘶喊出声。

惨白的闪电从半空中飞降而下。

沈凌熙抬头之前,已然若有所觉,然而地势狭窄,能供她闪躲的区域并不大。

石头打着滚,擦过她眉尾。

沁出深长的一线红色。

旋即,那点还没来得及慢开的血红,又被恐怖的暴雨冲散,让雨帘肆无忌惮地吞没。

沈凌熙好整以暇地,向她露出了笑容。

那根拐杖已经收进了包里。

抓住程时鸢掌心的一刹那,沈凌熙忽然有些懊恼,来时为什么不将手套换成更方便攀爬的露指设计。

这样的话——

就可以多碰到她一些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触摸到属于程时鸢的温度了。

才刚刚这样想着,靴子踩住的那块支撑点,忽然也开始松滑。

沈凌熙反应极快地,从容地,想要换一个地方落脚。

可是。

经过了她和程时鸢两道体重考验的陡坡,用来攀登的落脚点,在暴雨冲刷下,已然所剩无几。

当她松开那块石头时,她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的很轻一声闷哼。

电光火石间——

沈凌熙那条腿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她停顿片刻,本能地顺着力道往下方看去。

是倒霉的,殿后的谢栀清。

被沈凌熙松开之后的那块石头砸到脑袋,一时眩晕看错了掌心攀的石头,抓了块错误的,身体往下摔去。

情急之中,恰好抓到了她的脚腕。

真是……

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

念头产生的刹那,她听见了,来自上方的,紧张的呼喊声:

“沈凌熙!!”

明明这么紧张,还把她的名字叫得这么好听——

沈凌熙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正因为清楚,程时鸢这样好听的声音是用来警告她,紧张她后面的另一个人。

所以才觉得,不高兴。

再度抬头时,她看见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的慌乱和失措。

一刹那,又让沈凌熙看见了,站在那个小岛悬崖边的,为了谢栀清能活下去,而祈求她、愿意和她一起跳海的破碎眼神。

讨厌。真讨厌。

怎么总是在她的面前,因为别人而露出这种眼神?

沈凌熙感受到胸口奇异的闷感,再度垂下眼眸,看着下方那个动作死死抓着她,黑眸里却都是冷静的女人。

这种平静,就是一种挑衅。

分明沈凌熙只需要随便有个动作,就能毫不犹豫地踢她下去。

来时的那个只容人单个通过,前后紧贴着走的平台小路,现在已经被雨融化得差不多,还被碎石砸了个缺口。

……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应该会摔得七零八落吧。

沈凌熙满怀恶意地想着,也确认谢栀清看清楚了自己的眼神。

短暂对视的这一眼里,她们都互相看清了对方的意思。

‘真想在这里杀了你’

‘你敢吗?’

沈凌熙很轻地哼了声。

最终也只能,在不借助程时鸢更多力气的情况下,往上攀爬而去。

而能够借助她的力气,勉强找回状态的谢栀清,也很快找到了新的借力点,几乎在沈凌熙刚刚上去站稳之后,也跟着翻身攀了上去。

三人重新在雨幕中汇合。

程时鸢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见谢栀清对沈凌熙动了动唇,平静地道出一声:

“谢谢。”

随后,谢栀清冲她柔和地弯了弯唇,示意自己没事。

倒是沈凌熙,淋着雨走过了这条艰难的路之后,往前走到和前面其他人的汇合处时,忍不住咳得更厉害。

刚才那场来得匆匆的暴雨,又在这短短时间内变小了许多。

好似专程来考验这队,入山的情人们。

沈凌熙抬手,轻轻拉了拉程时鸢的雨衣衣角。

是很难得的,示弱的动作。

向来空洞的眼神,因为今天实在淋了太多雨,竟然变得湿漉漉的。

让人觉得格外陌生。

程时鸢本来不打算停下脚步,但想到她刚才始终坚持着、让谢栀清平安上来的模样,还是对她转过身去。

想了想,抿着唇里,冒出了一句:

“你今天……”

话还没说完——

面前的人直挺挺地,朝着她怀中栽倒而来。

程时鸢在珍珠群岛的医院里,扶人已经成了本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将人稳稳的接住了。

在其余几人瞪圆的眼睛里,她后知后觉地,看着怀中人在这场爬山活动之后愈发明显的潮红面色,想到了什么,低下脑袋。

额头碰到额头的几秒后。

透过冰冷的肌肤,她触到了滚烫的、几乎要烧融骨头的热度。

沈凌熙发烧了!

“药,你们身上带药了吗?”她立刻抬头问道。

节目组带设备的工作人员落在了后面,本来轻松的、郊游一样的登山活动,愣是被这场暴雨变成了求生模式,她们每个人背的物资都不多。

连帐篷,都只有望舒包里那一顶。

好在,陈楚星包里,带了所有人需要的药,自然也备了消炎药。

在雨丝重新变得细小之时,确认雷声不再响起,谢栀清动作熟练地和向导一起,在安全区域暂时搭起了帐篷。

病号沈凌熙,成为温暖帐篷的第一位享受者。

在珍珠群岛上,轻易将她们几人逼入绝境的人,现在却成了队伍里最虚弱的存在,好像随时能被高烧夺去更多的生命力——

一瞬间让人清楚意识到,沈凌熙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

不过。

夏知燃等人并不害怕她一往如前的强势模样,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和她继续进行硬碰硬的准备。

但她却在这时开始示弱。

真是卑鄙。

夏知燃在燃起的篝火旁边暖着手,目光幽暗,也恰好对上了从帐篷里走出来的程时鸢。

她抬手一拦,把那个身上湿漉漉、冰冷不已的家伙捞到身旁:

“先把你的湿外衣换下来,急什么?”

“节目组的人,还能让他们的投资人死在这儿吗?”

程时鸢这才发现自己体温有多低。

竟然连夏知燃此刻干燥的掌心,都觉得暖和。

她“唔”了一声,虽然猜到沈凌熙有那么一成的可能是故意在玩命,但是她却没办法装作看不见,刚才那个危险山坡上的事情。

温暖的指尖,点在了眉心。

“愁什么呢?”夏知燃接过望舒递过来的生姜红糖热茶,将保温杯塞她手里:“露出这种表情。”

“——讨厌你们这群动不动就喜欢玩命的家伙。”

说完,程时鸢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被里面的生姜含量辣到了。

眼睛条件反射地溢出水色:“你……不是知道,我不爱姜吗?”

夏知燃笑出声来,故意问道:“谢栀清给你的姜可以,我的不行?”

眼见程时鸢要把保温杯送回来,夏知燃才慢吞吞地哄了一声:“好了,里面有滤网,你吃不到生姜。多喝点,别回头被某些人传染了感冒……”

“看她咳的那样,可别是肺炎。”

程时鸢抬手捏了下她的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夏知燃表情淡然地瞥她:“好听的话,说给你听就好了。”

至于这些讨厌的,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的情敌们。

她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于是,想到这里,她又露出个笑容,揉了揉程时鸢的面颊,问道:

“想听什么好听的?”

程时鸢本来抱着保温杯想走,想要骗两个小笨蛋帮自己喝一点,结果才有动作,就被旁边帮她晾完外套的望舒按住了。

有暖融融的温度,贴上她的后颈。

在雨中冷了太久的人,乍然感受到这种温暖,骨头都要酥了。

她眯起眼睛,莫名没了再起身的力气。

于是不得不听着夏知燃,意味莫名的提醒:

“坏小鸟。”

“如果永远都只看着受伤的那个,可是会做出错误引导的。”

如果幼儿园里所有的小孩,都只有哭才能吃到糖的话,那么,小孩将会声嘶力竭地,用哭泣来表达自己所有的需求。

并且直到满意,才会停下。

夏知燃想到之前望舒手掌受伤时,迟迟不肯涂新药的模样,虽然因此幸运地避免落入和她一样的境地,但打得什么鬼主意,夏知燃可清楚得很。

“我知道。”

程时鸢垂下眼眸应着。

这也是她在给沈凌熙喂完药,在节目组工作人员抵达之后,确认她的助理也跟了过来之后,就不再进入帐篷的原因。

但是。

她也没办法说,自己先前照顾沈凌熙,其实也在给沈凌熙做正向引导。

不是因为沈凌熙卖惨,才回头的——

是因为沈凌熙那时候愿意按捺下邪恶的念头,让谢栀清上来了,所以她才愿意给沈凌熙一点善意。

程时鸢以前一直在思考,因为她和沈凌熙相遇,教会了这个看起来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怪物,如何更像个举止正常的人类。

后来沈凌熙成为沈家那养。蛊式教育里唯一的赢家之后,将沈氏发展成今天的庞然大物。

听到一些不太好的风言风语时,程时鸢总在想,这是不是她的错。

而这种若隐若现的愧疚感。

在珍珠群岛上,看见她所在意的人们,超过她设想地、做到更好地,来营救她,却落入沈凌熙陷阱的时候。

愧疚感达到了巅峰。

所以。

程时鸢很想要,将这头失控的、脱笼的野兽,重新拴上道德的锁链。

夏知燃看着她似乎已经有所决定的模样,想要开口再说点什么。

却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望舒,对自己摇了摇头的动作。

旋即。

本来打算去给谢栀清帮忙的陈楚星,在附近听了一会儿,先是朝着沈凌熙所在的帐篷看了眼,随后从容地,朝着夏家这两位的方向走去。

——夏家这位,总是一不小心,就会逼得太紧啊,这样可不好。

当然,像谢栀清那样,松得太过分了,也不行。

“小时。”

她语气轻快地,在篝火噼啪声里,如此唤道。

在程时鸢转头朝她看来的时候,她微笑着走到对方身边,半蹲下来,以仰视的姿态,缓缓问道:

“下山之后,想要吃蛋糕,是想要庆祝一件前所未有的大好事吗?”

程时鸢眼珠动了动,似乎想要躲避,又强行按捺住了。

从这些人出病房之后,她就已经做好了,被质问关于之前诸多异常的心理准备。

然而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她在心中想出几十个方案,连全盘托出真相的那个选择,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冒出头来。

如今终于听见陈楚星来问,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一口气。

“是。”

她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如此应道。

面对她灼灼的目光,陈楚星笑吟吟地,对她伸出手掌心:

“那么,恭喜你有这样一件大喜事呀。”

程时鸢看着那只洁白的掌心。

过了好一会儿,没忍住低笑出声,也抬起自己的手掌,同这第一位庆贺者,拍响在一起——

能够获得新生,能够来到这个节目里遇到你们。

真是,太好了!

第44章 伟大的爱意。

沈凌熙的高烧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凌晨时,因为这高烧气势汹汹,节目组担心她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不得不提前安排她的团队过来送她去治疗。

彼时程时鸢正戴着一顶漂亮花环,那是谢栀清早上做晨练时,顺手给她采的普通野花做的。

她坐在石头上,看着沈凌熙的秘书和助理们,紧张地围在帐篷里出来的病号身边。

隔着熙攘人群,她隐约见到了沈凌熙眼皮动了动,过了会儿,惊悸般从睡梦中醒来,隔着距离,朝自己遥遥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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