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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轩小说网 > 福尔摩斯和古神小姐 > 20-30

20-30(2 / 2)

卢纳笑了笑,“戈尔德总是喜欢这些事。”

“我上次就是在这家吃的松饼。”她抬起手,指向了一个小酒馆的招牌,戈尔德动了动鼻子,“好像这家的松饼也不是什么顶级水平。”

“他家的钢琴师说,在人类那里,庸人也有庸人的用处,而且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是由庸人来完成的。”卢纳认真地解释道,“所以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如果我不想走太远的话,这里也是有甜甜的松饼吃的。”

戈尔德看着卢纳的脸,过了一会,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人类很有趣吧,卢纳。”她问道。

“我不知道。”卢纳答道,“很复杂也很艰深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对待这样复杂的东西,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有趣。”卢纳微微转过了头,吐出了一口气,“我感觉好难。”

“每个人都像一本合起来的书,或者一个复杂的字谜。”她抬起手在虚空之中比划了一下,“总而言之很困难就是了。”

“那你要放弃么?”戈尔德问道。

“不。”卢纳摇了摇头,“我们应该还乡,我们必须得还乡。”

戈尔德转过了头,直视着路的前方,虽然被厚重的白雾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她的目光却依旧坚定而平稳,“我们一定会回家的。”

“回到我们出生的地方,回到永恒春日的理想乡里去。”她笃定地说。

卢纳点了点头,“我们会回去的,就像人类会拯救自己一样,不是么?”

戈尔德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出人意料的敏锐。”

“没错,”她静静地伸出一只手,似乎在指着某一个行人,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指,“只有人类能拯救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我们能提供的,只有奇迹。”戈尔德轻声说,“像是某个人被杀死了,他的血液意外地让他最想保护的东西没有被引燃这样的奇迹。”

“也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轻声说,“如果人类一直去尝试,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的话,世界都会站在他们的这一边的。”

“于是奇迹就诞生了。”戈尔德淡淡地说。

卢纳沉默了一会。

“所以奇迹都是要流血的么?”她问道。

“奇迹总是由无数血泪哺育出来的。”戈尔德说,“这是人类的自愿交换。”

“每一个奇迹也好,英雄人物也好,背后都是这样的。”戈尔德说,“正像我永远甩不掉莉莉丝一样。”

“我倒是有和莉莉丝说她不要继续纠缠你了。”卢纳恳切地说。

戈尔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

“我们的确很难被分开的,卢纳。”她笑了笑,“不过今夜可不是她的主场。”

“说起来卢纳还没有见过绝望王的盛宴吧。”戈尔德笑着说,她抬起了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夜莺。”

“开始叫了哦。”

夜莺在叫,艾伦科斯明斯的的确确听到了夜莺的声音,“您听见夜莺的叫声了么?”他忍不住问眼前的患者,而患者是一位老妇。

她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我从十年前不大声讲话就听不见了,艾伦医生,你是有办法治好我的耳朵么?”

“这是衰老所致的,我实在无能为力。”艾伦彬彬有礼地说,然后他耐心地扶着老妇离开了诊所,甚至友善地把她送回了家。

他在这片街区一直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和讨人厌的怪人夏洛克福尔摩斯完全不同。

他的确听到了夜莺叫。

然而是谁提醒他他会听见夜莺叫的,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而那个人却朦胧不清,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大脑就像是被降下了一层半透明的幕障一样,让他完全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容和一切相关信息。

他只记得一个声音,但是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也听不出年龄。

它说,听到了么,夜莺在叫了哦。

夜莺又意味着什么,这都是些什么装神弄鬼的事情,他忍不住想,但是不要紧,一只夜莺也没有办法从他的手下救下一个巨大的人类的性命。

夜莺只不过是一种灰色的小小的鸟而已。

然而他却想起了安徒生童话里,夜莺顺利地赶走了死神。

原理很简单,因为爱永远活得比死长。

第26章

“卢纳,”

“你见过绝望么?”

“有些人会在绝望中升华。”

“有些人会在绝望中暴露。”

“所以我品鉴绝望。”

铂金色头发的少女坐在屋顶上,她抬起手,让夜莺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卢纳静静地看着这戈尔德的使魔,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鸟,但是人类给它赋予了很多意义。

他们总觉得它是爱。

是纯粹的爱,是对于生命和爱情本身的热爱。

而人类笃定地认为爱活得比死长。

而事实似乎也是莉莉丝总是能追上戈尔德,不论戈尔德在什么地方。

卢纳托着下巴,静静的等着月亮升起来,她脖子上的王钥掉了出来,在夜色中闪着细碎的光斑,然后她垂下了眼睛,看向了脚下的街巷。

“我还是不能品鉴绝望。”卢纳轻声说,戈尔德笑了笑,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头顶,“因为你不会品鉴人类。”

“我好像也不会品鉴我们的同类。”卢纳轻声说,“总是觉得品鉴这种东西,好像和真理相去甚远。”

“的确是这样的。”戈尔德说,“你不擅长品鉴。”

“因为品鉴也好,赏玩也好,都是一个过程,也就是一个事件的孕育,延伸,发展,”戈尔德轻声说,“而你是一个点。”

卢纳眨了眨眼睛,看着戈尔德的脸,似乎对这个论断感到了疑惑。

她并不清楚自己的性质,她实在太年轻了。

“说起来,卢纳你见过死亡么?”戈尔德问道。

“见到了。”卢纳认真地说,“前段时间,那位雷德垂斯侦探的弟子,就死在了客厅里。”

“但是你觉得他走到终点了么?”戈尔德问道。

“没有,”卢纳摇了摇头,“他的人生被人折断了,戛然而止了。”

“那么当这个人被杀死的时候,血债终将血还,天平又一次得到了平衡,这起事件将形成一个闭环。”戈尔德在虚空之中画了个圈,“你就目睹到theend,也就是终焉了。”

“这样。”卢纳性质缺乏地说。

戈尔德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少女似乎心情不佳。

“怎么了,卢纳,遇到什么事了么?”戈尔德问道。

卢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戈尔德,为什么我会如此容易就被人忘记呢?”她轻声说,“我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没过多久没有见面,他似乎就已经把我归于常理化了。”

“他的记忆就拒绝了我。”卢纳说,她异色的眼睛看着天空,似乎倒映着什么,又似乎空空如也。

“每次我帮助过人类,他们也很快忘记我了。”卢纳说,“你们也是这样的么,还是说你们的入会仪式要留下什么东西,或者被赠与什么东西,可以随时提醒你们的存在。”

“后者当然是一部分。”戈尔德说,她偏过头,看着卢纳的侧脸,王没有说谎的性质,但是戈尔德擅长把真理只说一半。

但是卢纳从不在她欺骗赏玩之列。

“你也的确比我们更容易被人类忘记。”戈尔德说,“这是人类大脑的自救,遇到我们这种超乎常理的生物之后,将我们修正成符合他们常识的事件。”

“但是我们被修正,大概需要耗费人类几年的时间。”戈尔德轻声说,“而你,只有寥寥几个小时,即使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共处了那么久,他对你的记忆也很难超过一个自然日。”

“第一,是因为你的分量太重了,对他们来说,也太危险了,”戈尔德竖起了一根手指,“所以他们调动了每一个细胞和每一份潜能,加急施工,来保护自己理智的安全。”

“第二,因为你对我们很重要,所以这也是你的保护色。”戈尔德说,又竖起了一根手指,“所以你会被很快忘记,是一个对表里世界都很有好处的设定。”

“可是,”卢纳轻声说,“感觉好孤单。”

“不想被他忘记。”卢纳安静地说,“我不想再一次在街道上看到他的时候,他会像第一见面一样审视我。”

戈尔德很想说,你的性质就是孤单的。

但她没有说。

“那你把他拉到世界的里侧不就好了。”戈尔德提议道,“反正他在世界的表侧好像过得也没多好。”

“你看这次的事件中的报纸。”戈尔德笑着说,“不得不说,他们这种人物很多最后进入了世界的里侧,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嗯。”卢纳点了点头,“也许我可以问问他。”

王并非群居动物,所以卢纳在来到这里之前对报纸并无认识,而且他们不与外人分享朋友的情报。

所以卢纳并不理解这种集体性的狂热。

他们既不认识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了解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们从报纸中知晓了他的一切,却又在报纸上否定了他的一切。

既然他们从前对华生医生撰写的故事深信不疑,那么他们应该如华生一样笃信自己的朋友没有变态杀人狂的灵魂。

然而他们很快又对这种截然相反的论调深信不疑。

如此看来,他们应该不是他的朋友。

人类并不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生物。

“某种角度来说,是这样的。”戈尔德说,“所以他们会说,他人即地狱。”

“但是人类最大的特点,就是复杂。”戈尔德举起了一根手指,“人类太多了,又太复杂了。”

“我们要想要理解人类,实在是一个可怕而浩大的工程,他们从中得到了可能性。”戈尔德说,“不过我从来不羡慕这种生存方式。”

“当然也不鄙夷。”戈尔德说,她伸出手放在了卢纳的肩膀上,“这就是我们对他们应该有的态度。”

“我们和他们不是一种生物,我们不是人类,也成不了人类,请记住这一点。”戈尔德温声说。

“我记得。”卢纳说,“我知道,我永远成不了人类。”

“我也不会成为人类。”她说,她垂下了眼睛看着街道,所有人都埋伏了起来,落网已经张开,蛛丝足够坚韧,就算是天空中最为横行霸道的蜻蜓,也不过只有垂死挣扎的份。

更何况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勇壮的空中飞龙。

“说起来,他是怎么把计划传递给你的。”戈尔德双手捧着脸,“他毕竟呆在监狱里,但是你好像完全知道他要让你做什么了。”

卢纳眨了眨眼睛,“靠杜比和瑞尔了。”

“我不得不说,杜比那可怜的性质,快要让他的大脑都透成筛子了。”戈尔德说,“所以夏洛克福尔摩斯用他想让你做什么,换取了杜比想让你做什么的情报?”

“应该是这样的吧。”卢纳说,她偏过了头,思索了一会,“但是杜比并不期待我做什么,所以他只是和我说,夏洛克福尔摩斯希望我能帮助他。”

“他递交了这样一份想要交换信息的申请,但是杜比的脑海中并没有可以用来兑换的东西,所以他的申请被拦住了,杜比只知道他的意图,却不能知道他的相关。”卢纳说,“所以他找了瑞尔。”

“他神通广大的兄长为自己的弟弟弄来一面镜子的确也不是什么难事。”戈尔德点了点头,“瑞尔能在所有有他身体组成部分的镜子的地方突然出现和消失。”

“所以瑞尔给你带了字条?”戈尔德笑了笑。

“嗯。”卢纳点了点头,“不过我很奇怪,杜比和瑞尔为什么同意帮助他了,是因为他同意做他们的信徒了么?”

“不是。”戈尔德说,笑了一声,“是因为我们同意帮助你了。”

“这件事复杂而具备寓言意味,对你来说,应该很难。”金发女人笑了笑,“而你不是也需要朋友么?”

“谢谢。”卢纳说,她看向了夜色,“但是这样对他的精神浸染的程度深的有些可怕了。”

“你们大概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他拉到世界的里侧吧。”卢纳轻声问道。

戈尔德点了点头,她脸上挂着一个安静的微笑,“是这样的,因为他遇到了你,你需要这样一个人类。”

卢纳点了点头。

“他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把他拉到世界里侧的。”戈尔德说,“虽然人类的愿意有些时候真的带着浓重的悲剧色彩。”

“但是最终还是需要他愿意的。”戈尔德笑了笑,看向了卢纳的眼睛。

少女点了点头。

“我会问他的。”卢纳说,她垂下眼睛,看向了怀里的碎花拼布兔子,“为什么说人类的愿意带着浓重的悲剧色彩呢?”

“有些是这样的。”戈尔德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到时候就会明白了。”

“否则人类也不会称献身是神圣的了。”戈尔德说,卢纳静静地咀嚼着这几个单词的。

神圣的献身。

说实话她不是很理解其中的因果。

正如这些报纸的因果她也不能理解。

不过听起来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是什么标准款的人类,华生医生经常这么说。

从任何角度讲,她的邀请都应该是在做一件好事。

但是卢纳感觉自己的心脏上似乎附着了什么东西,让它跳的更艰难了起来。

“我会问他的。”卢纳重复道,她看着静悄悄的街道,现在所有的端倪都被隐蔽了起来,这条街道看上去一切如常,和每一条不太热闹的小巷没有任何区别。

雷德垂斯探长和他的手下就像是溶解在了夜色之中,卢纳虽然知道他们在那里,但是她也知道人类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向华生保证过,现在的开膛手杰克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但是华生应该没有办法把这个情报共享给其他人,因为他无从解释它的来源。

所以雷德垂斯的脸上带着紧张或者惶恐的表情,仿佛他可能在今夜去世,就像那位不幸的道格拉斯警员一样,整个被开膛破肚,死的凄惨无比。

或者像那名记者一样,尸骨无存难以分辨,连死因都不得而知。

但是他还是按时来到了这里,沉默着做着准备工作,一言不发地等着夜幕的降临,那传闻中的杀人鬼即将到访,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人类还是怪兽。

也许他和他的手下都会死。

他正在不自量力地带着他被蒙在鼓里的手下奔赴黄泉。

“如果杀人犯不死去的话,就还会有人被杀死。”雷德垂斯抽了个烟,这是他今天的第十根烟了,他从业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结实如猎犬的小个子男人静静地叼着烟,看着黄昏昼夜交替,烟上闪烁着熹微的火星,他突然按灭了烟,拿起了枪。

“来了。”

第27章

艾伦科斯明斯再一次听到了三声夜莺的叫声。

这一次他没有好奇它的来源,因为他正忙着摆脱身后穷追不舍的警察。

他对这里肮脏混乱的街道很是熟悉,他常年在这里狩猎居住,他相信那群苏格兰场的废物是抓不住自己的。

他看到了前方分开了两条小巷。

一条里传来了隐微的狗叫,似乎警察们正在搜索他,他注视着一片漆黑,他们人手有限,如果只是一人一狗,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了另一条小巷。

得救了。

他在心里说。

因为另一条小巷只有一个独自走夜路的不检点的女人。

即使他现在失去了西恩的赐福,杀死一个女人还是轻松的很,毕竟男人就是天生比女人更强的。

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这个女人一定是个死不足惜的婊子,他想,不管怎么样,从这条路走准没错。

然后他就会逃进如蛛网一样复杂的棚户区,消失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可以迅速偷渡出国,去南美洲之类的避避风头,毕竟世界上每个地方都需要医生,尤其是他这种好医生,说不定在南美洲他可以发点财,建一个庄园,在当地狩猎游玩呢。

虽然被这些狡猾的警察摆了一道,但是他还没有输。

远远没有输。

他将来还可以从南美洲寄信回来,继续嘲讽着这些拿着微薄周薪的废物。

而且他们如果不杀死一个开膛手杰克,怎么向公众交代,现在他们交差了,十年后自己重出江湖,岂不是一场完美的愚人秀,他比所有人都聪明,比所有人都强壮,现行的法律真是无理取闹,他是超乎于人类的存在,人类可以狩猎麋鹿,他为什么不可以狩猎女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心情十分的舒畅,也不疲劳了。

他飞快地冲进了那条巷子。

然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条巷子的白雾,似乎比其他的地方更浓一些。

他熟悉这雾气,他一直在它的掩护下行凶,因为伦敦这浓厚的雾气,目击者很难真正看清他的身形。

这雾气是他的同伴,是自然规律站在他这一边的象征。

说明大自然容许了他的狩猎。

然而人类却要宣布它非法。

何等可笑啊。

然而这里的雾,为什么这么浓呢,他忍不住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条小巷似乎变得熟悉而陌生了起来,而且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没有摩擦声,也没有生活的声音,也没有警察和警犬的声音。

只有无穷无尽的白雾。

和雪片一样落下的灰烬。

这是什么地方,他忍不住想,然而下一秒钟,夜莺再一次叫了起来。

依旧是三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样的叫声响在寂静的小巷里,显得格外诡异,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恐惧。

“夜莺,叫了哦。”他的脑海里又没来由地响起了这个声音,这次他回忆了起来,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理解了夜莺的叫声好像是和自己有关的。

这是唯有他才能听见的叫声。

“是丧钟么?”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来缓解内心的恐惧。

“不是,”他听见了一个淡淡的声音,“是个提醒。”

“是善意的提醒呢。”对方回答道,“大概是前方有危险,请勿继续前进这样的意思呢。”

他听到了女人的脚步声,一个金发女子从白雾中显露了出来。

她一头灿烂的金发结成了精致而优雅的发辫,她穿着一件罗马式的长裙,带着闪闪发光的黄金首饰,一举一动无比优雅而温和,高贵无比。

仿佛每一个男人梦中的女神。

艾伦记得这位神明,人类记载她温柔而热情,丰饶而令人向往。

遇到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兆头。

看来运气还是站在我这边的,艾伦忍不住想。

而他突然感到了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

他猛地回过了头。

“如果你不想遭遇最可怕的结局的话,那么请和我走。”他身后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红发女子,她穿着一件放荡的白色连衣裙,丰腴的双乳若隐若现,一头浓密的红发披散着,金色的眼睛妩媚地眨着,好像每个男人都会幻想的那么一个对象,在发泄之后还可以骂一句真脏,然后毫无心理负担的一脚踢开,自己好像又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了。

的确好像如果自己在每次夜莺叫的时候,缩回去不要继续前进了,不至于陷入现在的困境。

于是他向前走了一步。

他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叹息,从身后传了过来,这声叹息很轻,但是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或者说一切身体不洁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笑得温文尔雅,然后她转过身,往前走了过去。

“您需要我什么供奉么?”艾伦问道,“您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才能,我可以给您很多很多供奉。”

女人静静地走着,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

“也许是我失礼了,我不该问您需要什么供奉,我会给您所有我能得到的供奉。”艾伦说,不得不说他在贫民窟的好人缘并非天上掉馅饼,他在甜言蜜语的时候比撒旦还巧言令色。

“请告诉我您的名字吧。”艾伦谦卑地问道。

女人没有回头。

“我以为你知道的。”她淡淡地说。

“我在书上曾读到过一位叫做戈尔德的神明,她是丰饶与财富,她不像其他神明那样去帮助烂泥扶不上墙的弱者,只有强者能得到她慷慨的施予,然后让他们创造奇迹。”

“您应该就是戈尔德吧,丰饶之王,强者的王,引领人类进化和进步,让人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艾伦热情地说。

“我是戈尔德。”女人答道。

“果然我被您选中了。”艾伦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在过去,我也向您证明了,我凌驾于人类智商,我狩猎不干净的部分,来保存种群的纯正。”

“就像狼爱护鹿群一样。”他说,频频看着那个女人。

戈尔德没有说话。

艾伦注意到了她的眼睛是绯色的,很美,是最名贵的宝石鸽血红的颜色,但是也让他联想起了血液。

果然强者都是用弱者的尸骨孵化的。

戈尔德突然间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微笑来的太快,仿佛圣母像一瞬间裂开了,里面是铺天盖地的黑色苍蝇从裂口里一瞬间喷涌而出一样,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突然不敢往前走了。

“怎么了?”戈尔德轻声提问道。

“你说的没错,我的名字是戈尔德,”她轻笑了一声,“而我也没有说谎,你看,夜莺的确是在提醒你面前即是万劫不复。”

“不该前进了。”她柔声说。

艾伦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神明从不说话。

但是他们会隐瞒。

会混淆。

不该前进了。

而当时戈尔德站在自己的前方,另一位神明站在自己的后方。

如果说她没有骗自己的话。

自己刚刚在听到夜莺叫的时候。

依旧选择了前进。

冷汗一瞬间铺天盖地地淌了出来。

而那个金发女人转过了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她依旧那么的美,那么的纯洁。

“我是戈尔德,”她笑着说,“也的确是引领着强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神明。”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她淡漠地重复着,“难道不是摔下来,粉身碎骨的意思么,对于我们来说好像不算特别可怕的事情,但是我们实验了一下,从百尺竿头摔下去,如果是人类的话,应该会死的很难看吧。”

艾伦的大脑一瞬间被恐惧填充了。

戈尔德微微笑着。

“而且我作为神明,没有必要被人类的封号困住吧。”她不冷不热地说,“我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封号吧。”

“你为什么不反驳。”艾伦慌乱地说。

“因为弗雷不介意。”戈尔德说,“丰饶王都不介意,我为何要介意呢。”

“丰饶王,叫弗雷?”艾伦喃喃自语道,“他在哪里,他帮助谁,他需要什么供奉?”

“他在他家里。”戈尔德淡淡地说,“弗雷不接受供奉,他自认为是个正直的人,所以他只接受交易。”

“弗雷笃信凡人皆有一死,而凡人皆需侍奉。”戈尔德慢条斯理地说,“所以弗雷只接受为公共事业的献身。”

“当你所侍奉的战胜了你对死亡的恐惧,你们人类一般称这种人为英雄吧,”戈尔德笑了笑,“只有英雄才会得到弗雷的赐福。”

“他以他们的牺牲来回馈他们的种群,以他们的鲜血方能浇灌人民的丰饶。”戈尔德慢慢地说,“人类不是有一句谚语,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么?”

“我们也是啊。”戈尔德笑了笑,“如果没有得到材料,我们也没法满足你们的愿望不是么?”

“弗雷是丰饶王,那你是什么?”艾伦问道,他感觉自己眼球充血,被深深的黑色的绝望所攫住了,动弹不得。

戈尔德安静地看着他。

“我是属于暗一侧的王,”她笑着说,“我的性质为强!欲的二分之一,而方才出现在你身后的那位则是另外二分之一。”

“众所周知,人类拥有求生欲与求死欲,人类可以为了种族的延续而长远打算,也容易被一时一地所蒙蔽。”她笑着说,“我操纵的则是这一半。”

她抬起了一只手,艾伦看到了她的无名指上赫然带着一枚黄金戒指。

“也许你听说过它的赫赫威名,也就能理解我这抽象无比的性质了。”戈尔德笑着说,“这就是你们诗歌中传颂的莱茵的黄金。”

“尼伯龙根的指环。”她的手很平稳,展示着那枚让无数人流血漂橹,让无数英雄豪杰自相残杀,肆无忌惮地展现出自己人性最邪恶的一面的传说中的黄金指环。

而它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冰冷的,如同冷若冰霜的绝世美女一样的光线证明了这一点。

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尼伯龙根的指环。

那么这位恶劣的神明顿时和历史上无数凶恶恐怖的事件联系在了一起。

“你是个魔鬼!”艾伦后退了一步,指控道。

“我从来没有杀死过人类,”戈尔德平静地说,“唯有人类方能杀死人类。”

“我只是,有时候很无聊的在某些人的背后,轻轻地推了一把而已。”她笑着说,“好了,我也可以对你进行一个自我介绍了。”

“我是戈尔德,十三王之一,莱茵的黄金的持有者,尼伯龙根指环的主人,”她彬彬有礼地行了个屈膝礼,“无数大暴乱的首席观众,千万残酷图景的赏玩者。”

“其真名为,绝望王。”她笑着说。

“艾伦科斯明斯,你已经走到了尽头,”她轻笑了一声,“既然你笃信一个规则,你可以狩猎比你弱的群体。”

“那么请将它贯彻到底吧。”戈尔德抬起手,尼伯龙根那恶名昭著的指环在如此诡异恐怖的白雾之中依旧金光熠熠,美的惊人,她优雅无比地打了个响指。

而无数飞龙迅速地现身,它们无声无息在灰烬中悬浮着骨翼,不发出任何声音,盘旋着,就像是鹰隼在端详着野兔。

“我的王侍们饿了,”戈尔德波澜不惊地说,“我允许它们狩猎了。”

“而且提醒您一件事,”戈尔德笑着说,“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不同的。”

“空间也是不同的。”她说,诚恳地补充道,“既然那些女人信奉了莉莉丝,莉莉丝也给予她们赐福的,所以她们现在可能比你要强一些。”

最后她看着脸色惨白的男人,突然轻快地笑了,“我忘了还有一件事。”

“你至少不用担心尸骨无存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她笑着说,“我的一位朋友希望警方能得到你,而且弗雷也认为这该是给他们的报酬。”

“所以最后你还是可以回去的。”戈尔德笑了笑,但是艾伦觉得她的眼睛没有笑,里面结着一层彻骨的寒冰,“你真是幸运啊,居然可以回到家乡,不至于迷失在别的世界。”

“不要这样憎恨地看着我啊,”戈尔德摊开了双手,“你这么看着我,我也不会受伤啊,你不知道自己是何等可悲的弱小的生物么?”

她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语调轻快地说,“既然你觉得我对待你是不合理的。”

“那你报警怎么样?”

“毕竟你终究还是能见到警察的。”

戈尔德一拍手,她的神情单纯无比,就像处女看到了新生的蝴蝶一样兴致勃勃,天真到残忍,“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去报警吧。”

第28章

“真可怜呢,错过了所有的能给自己一丁点救赎的机会。”

浑身是血的艾伦科斯明斯抬起了头,方才出现在他身后的女人如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俯着身,看着他的脸,露出了一个悲怜的表情。

她的确与戈尔德截然不同,戈尔德虽然笑得很好看,但是眼睛里从来都没有笑意,而她的每一次悲怜似乎都发自肺腑。

“你是谁,是希望么?”艾伦呻吟道。

女人笑了笑,“不是,我们不敢以人类至高向往命名的。”

“我们对自己了解的很深入,知道没有谁可以真正给予人类希望。”她温和地说,“刚刚戈尔德可能和你说了。”

“唯有人类才能杀死人类。”她抬起了一根手指,艾伦注意到,她和戈尔德一样,说话的时候喜欢举起手指,然后戈尔德喜欢用左手,而这个女人则是右手。

“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唯有人类方能救赎人类。”她轻声说,“所以我能刺激人类求生欲,我能提醒他们世界上尚有无数美好的东西存焉。”

“最肮脏的泥潭里抬起头,也能看到星星。”她说,“我让他们变得冲动,尤其是在面对生命的时候。”

“冲动的摄食来延续生命,冲动的结合来诞育生命,抑或是冲动地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捍卫别人的生命,我掌管这种种群的求生欲。”她柔和地说,声音温情如水,好似母亲的摇篮曲,“我的名字是莉莉丝,十三王之一,为强欲之王。”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一些了。”她笑着说,“我可以把你的所有力量都激发出来了,如果这样的话你应该是可以逃掉的。”

“戈尔德建议你去报警。”莉莉丝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我也是这么建议的。”

“如果你感觉不公平,或者受伤了的话,按照人类的规矩,的确是应该报警的。”

“要不然试试报警吧。”她笑着说,“不过这一次,你还真的不可能被伸张正义了。”

“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莉莉丝轻声说,“路是你走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你做的。”

“你们难道不是在拿我开心。”艾伦质问道,“你,戈尔德,西恩,编织了一个陷阱,看我挣扎,很有趣么?”

莉莉丝眨了眨眼睛,“我在这件事上完全无辜。”

“不过就算是个陷阱,进不进来,走到哪里,不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么?”她轻声说,就像是学校里温柔的女老师一样,“半点怨不得旁人。”

“如果我让你救我的话,需要付出什么?”艾伦问道,他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他咬着牙问道。

“别着急。”莉莉丝伸出了一只手,“我不正在和你说这件事么?”

“虽然我可以帮助有强烈求生欲的人,但是总是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她笑了笑,“那条街区的女性祈求我的保护是在你前面的。”

“而且她们给了我这个。”莉莉丝笑着说,然后取出了一个手提箱,“拜托我做一件事。”

“这是你杀过所有人的照片。”她静静地说,“每一张都标着他们的名字。”

“你要在每一个死者面前忏悔你所作所为的一切。”莉莉丝安静地说,然后打开了行李箱,将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地铺开。

“里面有二十个玛丽,十个海伦,三个伊丽莎白,不过你应该一个个的来,”莉莉丝轻声说,“因为她们对她们的朋友来说,也是不同的人。”

“也是曾经活过的人。”她认真地说。

“如果你不能理解人类生命的分量,我也不能帮你挽救你的生命了。”她说。

“我有什么好处。”艾伦说,环顾了一下四周,大概是因为惧怕王的体量,那些幽灵和飞龙在外围盘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让艾伦暂时有了些喘息的空间,他的理智也渐渐回笼了,他不屑地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沫,“我就算能从这个鬼地方跑出去,不也会被抓捕么?”

“不是还有可能性么。”莉莉丝温和的,循循善诱地说,“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如果能从里世界跑出去,你很快就会消失在小巷里,就像你方才盘算的那样。”

“不是么,艾伦科斯明斯先生。”莉莉丝柔和地问道。

他用力咬了咬牙。

他的确难以拒绝这个诱惑。

莉莉丝看着他的表情从狰狞的愤恨的逐渐转向了谄媚的温顺的。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让自己的悲怜散发出来。

真是个彻头彻尾令人可怜的东西啊,莉莉丝想,毫无令人称道之处,只是这样苟活着,却狂妄的觉得自己可以判定别人是否有存在的价值。

不过那些都不要紧,那些少女觉得这样的请罪仪式是有价值的,那么她就会去做。

莉莉丝就是这样的神明。

她没有哈尔芙那样强大,能用绝对的二分之一来制裁强敌。

但是莉莉丝知道能呼唤自己的人们是杀不死的。

他们想活着,想吃,想繁衍。

这些应该是正义的。

她宣布如此。

而她既然诞生了,那么她所作所为均为正义。

“他要从这里逃进后面的棚户区去。”华生指了指那一片黑暗,“我们还追得上么?”

雷德垂斯俯下身喘着气,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会想,从明天开始,他要好好锻炼,以防下次遇到这种场合,还是被甩在后面的那一个。

“狗娘养的。”雷德垂斯骂道,“他就没想好好当一个医生,当医生至于锻炼成这样么?”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华生高低要反驳他几句,医生真的是个重体力劳动,所以最好不要惹骨科大夫,他一拳下去你可能要躺很久。

华生拧紧了眉头,他捏着手中的板机,但是这样的距离对于手!枪命中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必须再近一点,如果能近上一两米的话,他就可以打中那家伙的腿了。

但是由于求生关头的肾上腺素,艾伦现在就是个感受不到疼痛全力向前冲刺的疯子,所以自己必须打断他的骨头才能阻止他。

突然间,这条寂静的小巷对面走来了一个人。

华生忍不住在心里痛骂了一句,难道所有的运气真的都站在这个狗娘养的那边吗。

来者只是个不小心撞进来的惊慌失措的穷苦女人,她瘦弱而虚弱,万一被挟持做了人质就难办了。

华生大喊出声,想让那个女人赶紧逃跑,然而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开膛手杰克也看到了那个女人。

和他预判的不同,那个家伙并没有一个箭步冲上去挟持住她,反而,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步伐顿了一下。

这家伙会害怕一个女人?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华生抬起了枪,扣下了板机。

子弹应声射了出去,正好命中了开膛手杰克的大腿骨,一下子血流如注,他摇晃一下,摔倒在了地上,那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尖叫,浑身发抖地步步后退着。

雷德垂斯捂着岔气的腰腹冲了上去,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护在了身后。

“快点过来!”他大声喊道,“抓住开膛手杰克了!”

然后他抬起手中的枪,向半空中凭空鸣了一枪,告知了其他人自己的位置。

抓住开膛手杰克了。

华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胃疼了起来,才想起自己从中午开始好像就没有再吃东西,现在他感觉自己饿的厉害。

他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用手中的手枪顶着那家伙的脑袋。

很快警察们就赶了过来,将此人团团围住,押送到了一辆马车上。

华生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他的余光看到了卢纳。

少女站在月色之下,“事情得到解决了么?”她问道。

“应该是到此为止了。”华生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伸了个懒腰,听见了自己的关节发出了响声,“果然我好像也很缺乏锻炼。”

“但是感觉大家好像都不是很开心呢。”卢纳轻声问道。

“只是暂时放松了而已。”华生又叹了口气,“怎么会开心呢,这么一个猥琐的家伙,居然让那么多人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人类死去的那部分,到底会去哪里呢?”卢纳问道,华生拉起了她的手,“饿了么?”他问道。

“嗯。”卢纳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华生说,他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我想,今天死去的某一头牛,应该会进我的肚子。”

他觉得自己讲了个笑话,但是卢纳明显没能理解到他的笑点。

华生感觉卢纳似乎从来不对地狱笑话感兴趣。

“刚刚他看到那个女人,为什么害怕了?”华生选择找一个新话题。

“啊,他刚刚见过戈尔德。”卢纳解释道,“所以可能是幻视了吧。”

“这样。”华生点了点头,“不过这家伙居然也会害怕。”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在绞刑架上痛哭的样子了。”华生说,“你想吃点什么吗?”

“什么都好。”卢纳说,她看着肮脏的街道和干净的月辉,“从今晚开始,世界上就没有开膛手杰克了吧。”

“没有人会怀念他的。”华生肯定地说,“大家应该盼这天已经很久了。”

卢纳点了点头。

她抬起眼睛,看向了华生的脸。

“那么夏洛克福尔摩斯呢?”她问道,“如果他离开这个世界,大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为什么?”华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你看,大家会像唾骂开膛手杰克一样唾骂他,”卢纳指了指手中的一小块报纸,“所以对人类来说,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开膛手杰克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吧。”

“无论是谁死掉,他们都是一样的态度。”卢纳说,将报纸递给了华生。

华生噎住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无数社会学家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关于乌合之众,关于集体,关于理智,关于舆情。

然而最厉害的政治家也不敢说自己对此了如指掌。

他就更没办法解释了。

然而对于卢纳来说,她所看见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卢纳是这么觉得么?”华生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卢纳答道,“他们都说,人类是很复杂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直接下判断。”

“这是真的。”华生附和道。

“但是我以我的阅历和人生向你保证,世人对于开膛手杰克与夏洛克福尔摩斯,绝对不是一样的。”华生说,“我是这么相信的。”

卢纳点了点头。

“嗯。”她眨了眨眼睛,“我们去吃牛排么?”

“好啊,”华生长长的出了口气,“既然开膛手杰克已经进去了,大概今天晚上就是福尔摩斯在监狱里的最后一夜了。”

“不过他很有可能把水喝了。”华生笑了笑,“然后出来的时候,你俩还得重新认识一下。”

卢纳点了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了。”

她乖巧地看着前方的街道,寻找着还亮着的招牌。

“华生医生也会忘记我的。”她说,“我也会从华生医生的世界里离开的。”

“到时候华生医生也会是这样对待开膛手杰克的态度么?”她问道。

华生愣了一下。

他的确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是他绝不可能那样啊,真是要把他冤枉死了。

年轻的医生抓了抓自己的栗色的头发,“朋友之间是不一样的了,卢纳。”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他说,“如果你离开了,我会很难过的。”

“甚至想要设法记住你的。”他真诚地说。

卢纳眨了眨眼睛。

“设法记住我么?”她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少女歪过头,露出了一个笑容,“都说人类有很多种可能性,连这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么?”

“卢纳小姐希望被记住么?”华生问道。

少女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想要被记住,”她说,“也想要被喜欢。”

“他们说我要做一件对表里世界都有好处的大事。”卢纳认认真真地说,“如果按照人类的常识的话,我应该是会被大家记住,被大家喜欢的吧。”

“是这样的。”华生拉着她的手,看到了前面的确还有一家餐馆营业,于是向灯光奔了过去,“人类很多时候荒唐的可笑。”

“但是大方向上总是能明辨是非的。”华生说,“否则我们怎么在世界上活了这么久,还建立了政权,创造了历史呢。”

“走吧。”他感觉几乎把少女拽的要飞了起来,然后愧疚地放慢了脚步,“不好意思,我实在一秒钟都不想让牛排多等了。”

第29章

开膛手杰克归案,犯人艾伦科斯明斯落网。

卢纳折起了报纸,看着上面黑色的大字标题,她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站着的栗色头发的年轻医生。

然后她看向了监狱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们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呢?”卢纳轻声问道。

“因为以后不会再有人被开膛手杰克杀死了。”华生回答道。

“我可以立功的。”铁窗后的男人说,伸出手去抓华生的外套,“我可以供出所有西恩的信徒。”

艾伦相信这个信息可以为他换来女王的特赦令,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所有的杀人鬼找出来。

发生的,以及还未发生的。

而且人类不可能不觊觎这些王的力量,说不定他们可以为自己复仇,把那个戈尔德抓获。

那个婊子,那个婊子绝对要付出代价。

而走在华生医生身边的少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艾伦突然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兜头浇了一大盆冷水,每个毛孔都透着彻骨寒意,那个少女异色的眼睛看着他,然后张开了嘴,微微露出了她尖尖的犬齿。

“你刚刚说什么?”卢纳问道,“你提了谁的名字?”

“谁容许你在外面提你所信奉的王的名字的?”她问道,她的眼睛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

“我记得西恩不容许信徒提他的名字。”卢纳一板一眼地说,她那双特殊的异色的眼睛,好像某种无机质一样,死死地锁着艾伦。

然而此时一名狱警的手放在了少女的肩膀上,“犯人要说什么吗?”他问道。

艾伦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见到一个人类。

“我要说,”他举起了一只手,“我一切都是西恩教唆的,西恩是一位神秘学中记载的神明,但是我保证他是真实存在的。”

狱警打开了门,走了进来,然后他锁上了门,将那扇小小铁窗上的改版都划上了。

“你说什么?”他不疾不徐地质问着,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带上了黑色的皮手套,然后下一秒,他重重的抽了对方一个耳光,“你再说一遍。”

然后他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这个金发少年的眼睛。

蛇一样的竖瞳,猩红色的,因为光线缺乏而紧缩成了一条线,带着危险无比的气息,出现在了这个金发美少年的身上,而他身上自带一股乖张暴戾的气息。

而王钥从他扎着领带的制服领子落了出来,骷髅的纹样和白骨的质地证明了他的身份。

此人正是如假包换的杀戮之王,西恩本人。

“果然还是得早点习惯人类的出尔反尔才行。”西恩慢条斯理地说,在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人类一般管你这种人叫什么,背叛者,还是犹大。”

“据我所知,在你们的信仰之中,地狱的最底层,是属于背叛者的。”他用靴子的后跟碾着艾伦的手,抬起了另一脚重重地对着他的脑袋踩了下来。

“你先背叛了我。”艾伦嘶吼着,“你收回了你的力量。”

“所以呢,”西恩平淡地说,“我需要和你解释么?”

“王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的。”西恩看着手套上的血渍,舔了一口,然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这血液还真是不香甜。”

“我记得,你说你要向警方宣战,我觉得很有趣,所以同意了你成为我的信徒。”西恩说。“当然了,我没必要遵守你们的道德,不打算对你制造谋杀案来戏耍警方发表什么见解。”

“但是面对警方的胜利和找到真相的成功,你自己在心里认输了,你选了杀人灭口,所以你已经缴械投降了,我自然也不会管了。”西恩冷淡地说,“我只眷顾强者,你向我证明了你不是。”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最残忍和最严正的王,从来不给人第二次机会,因为人类没有第二次生命,这很合理,不是么?”他淡淡地说。

“你让他交代西恩的事情,西恩不会生气么?”华生担心地看着紧锁的门。

“啊,那没关系。”卢纳平静地说,“因为刚刚那个人,就是西恩。”

华生惊了一下。

“那只能住艾伦好运了。”他说,“不过他好像也用不到什么好运了。”

“这次开膛手杰克事件,你们好像出动了好多位王呢?”华生随口问道。

“因为的确是个大事件啊,的确涉及到了好多人。”卢纳说,“你们有不少人死了,但是好像你们相信自己会更好的活下去。”

“的确是这样的。”华生点了点头,“卢纳你好像有点不高兴,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生气呢?”卢纳抬起了眼睛,“如果没有遇到我的话,你们也不用遇到这种怪物了。”

“我们不是朋友么?”华生反问道,“而且我们本来就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的。”

“我们为什么是朋友?”卢纳问道。

“我们没有一起旅游,也没有一起去酒吧,”卢纳静静地说,“你们喜欢的事情,我都不懂。”

“所以我们为什么是朋友?”她问道。

“人类做朋友不一定非得一起玩,也不一定必须爱好相同。”华生说,然而这的确是个很难的问题。

朋友到底是怎么被认为是朋友的。

“比方说,你听到有人要出卖西恩,你会很着急,你们就是朋友。”华生试着说,“我听到你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时候,也挺着急的。”

“所以我们应该是朋友的。”他说,摸了摸下巴,“如果你真的介意这个的话,要不然一起去旅游。”

卢纳看起来显而易见的心神不宁。

华生不知道什么在困扰她,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一个他能解答的问题,好像又应该是一个庞大无比的问题。

卢纳不是以他的常识作为存在方式的生物。

他真的可以帮上她什么吗?

狱警带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过来,他的一切随身物品都归还给了他,华生迎了上去,给了自己朋友一个拥抱,灰瞳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身上,少女没有看他。

她只是看着桌子的另一端,抱着怀里的玩偶,摇晃着两只脚,似乎感到了无聊,和对一切没有什么期待。

“卢纳。”

少女抬起了头,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灰瞳男人的眼睛,他指了指她面前的水杯,“你还需要么?”

卢纳摇了摇头,他拿起了水杯,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深深地呼吸了两下。

“好多了。”他说,长长地出了口气,扶着桌子看了看自己来的时候的走廊,“怎么的,你还有别的朋友在里面么?”

少女摇了摇头,“我的朋友一般不喜欢这种地方。”

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手指松开了玩偶兔子被蹂躏了半天的耳朵,然后抓住了灰瞳男人的手,“当然了,西恩的确还没出来。”

“不过他会自己回家的。”卢纳说。

“西恩过来了么?”福尔摩斯问道,他又拿起了华生面前的那杯,喝了起来。

“嗯,他和他的信徒有点不愉快的事情要处理。”卢纳轻声说,“西恩总是到最后和信徒闹的不欢而散,不过没有关系,没有信徒能打得过西恩的。”

她话音刚落,那名狱警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将手套胡乱地塞进口袋里,用肩膀迅速倚上了门,将门里的惨叫声关在了里面,然后他抬了抬帽子,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忽略他领带上的血迹的话,此人还真是个苍白清秀的美少年。

“嗨,卢纳。”西恩笑着说,“你打算怎么走。”

“我不想坐马车了。”卢纳说,“马车真的感觉很颠簸。”

她从领口拎出了那枚小钥匙,“从枢纽走吧。”她抬起眼睛,建议道。

华生对这个提议表示了不解,“从枢纽?”

“嗯,”卢纳认真地说,“通关王钥来到枢纽,然后我们那边和这里的空间规则不一样,可以坐火车到达目的地,然后再用王钥翻转世界就好了。”

“这是最快的出行方式。”西恩笑着说,“我们平日里都是这么去别处的。”

“比方说我下午就可以去希腊度假了。”他笑道,福尔摩斯注意到他的手指间也漏出了一枚小钥匙。

不过他的是用某种白色的骨质品做的,他似乎注意到了这目光,笑了笑,“王钥这种东西,我们每个人都有的。”

“不过有人出门不带钥匙。”西恩眨了眨眼睛。

“不带钥匙还能回去了么?”华生问道。

“看他们的性质了。”西恩轻笑了一生,血红色的眼睛依旧停留在福尔摩斯的脸上,“比方说,瑞尔。”

“瑞尔出门就从来不带钥匙。”西恩摊了摊手,“虽然说没法管他,但是我还是要说,哪一天如果他的钥匙被人顺走了,到时候有他哭的。”

“这样,难道你们的钥匙不是自己才能使用么?”福尔摩斯问道。

“不是哦。”西恩笑了笑,竖起了一根手指,他手中的王钥落下,灰白的里世界枢纽徐徐展现在了眼前,“当然,也可以这么说,因为其他人虽然可以使用王钥。”

“但是人类的灵魂是不能承担王的强度的。”西恩笑着说,“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戈尔德的王钥。”

“那家伙没少故意弄丢自己的王钥。”西恩说,他认真地看着列车时刻表,“你们大概听说过她的王钥。”

“好像是叫做莱茵的黄金,尼伯龙根的指环。”卢纳眨了眨眼睛,“我记得在剧院门口还看到过剧目。”

华生和福尔摩斯对视了一眼。

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件赫赫有名的东西,的确如西恩所说的那样,臭名昭著。

“其实戈尔德的手上一直带着的。”卢纳看了一眼华生的脸。

华生回忆了一下,好像那个叫做戈尔德的女人的手指上,一直都有一枚十分朴素的黄金戒指。

“但是我看到它的时候,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看到它就被勾的什么都肯做了。”华生说。

“因为它戴在戈尔德的手上。”卢纳说,“如果它戴在你的手上,其他人都会被它吸引过来,然后把你吃掉的。”

“我们对于世界的体积本来就很大,本来就无时不刻不处于这种强烈的引力之中。”卢纳轻声说,“就像你们认识了我,所以各种事件就接踵而来了。”

“而王钥,不过是这种吸引力的一点余波罢了。”卢纳说,“戈尔德的性质尤其是对人类比较有害的那一种。”

“所以你的王钥,如果被别人拿到了,会怎么样?”福尔摩斯轻声问道,他在心里其实有了一个答案。

然而少女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说,抬起头看向金发少年,“西恩,从前有这种事么?”

“有一次吧。”西恩挠了挠后脑,“但是我实在不想旧事重提了。”

“那真是一场可怕的灾难。”西恩说。

“想来也是。”福尔摩斯说,西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移走了目光,轻快地吹起了口哨。

“如果是你的话,猜出来卢纳的某些事倒是也不奇怪了。”西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这次倒了好大霉啊。”西恩说,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于同情的东西,福尔摩斯听出了其中的某种端倪,他虽然在模仿人类,但是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感。

“我觉得你最好去医院看看。”西恩建议道,“不过为什么昨天晚上不补充水分呢?”

“那家伙被捕已经板上钉钉了,”西恩淡淡地说,“没必要这么万无一失吧。”

“倒不是觉得雷德垂斯和华生会放走他。”福尔摩斯说,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探着头看着白雾中火车何时到来的少女身上。

“你就当是某种人类的习俗好了。”他打了个哈欠,明显这段时间睡的也不太够。

西恩偏了偏头,他看着指尖的血迹,“人类真是讨厌,为什么有说谎这项特权呢。”

“车来了啊。”他挥了挥手,示意卢纳回来,“所以你知道卢纳是什么样的生物,也知道王钥离开她会发生什么。”

“然后你还决定记住她?”西恩说,“这可不可以视作你对某种命运有了准备。”

福尔摩斯没有看西恩,他只是看着火车慢慢地开进了车站。

“卢纳呢,卢纳对她的命运有所准备了么?”他反问道。

“卢纳从出生开始,只会百折不回的走这条路。”西恩说,“无论是流血还是流泪,因为她就是这样的生物。”

“她不会有自己的想法么?”福尔摩斯问道。

“也许会有吧。”西恩答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我一千年的寿命中,我见过她上百次毁灭。”

“她从来没有犹豫过用自己的这次人生来交换世界的平衡。”西恩说,“我以为她会害怕,或者会犹豫,至少死之前说点什么,流点眼泪。”

“所以卢纳的确很纯粹,她从来都是把性质放在存在之前的不折不扣的王,是我们中最强的,也是我们中最好的。”西恩笑了笑,“如果你决定帮助她,不用担心。”

“即使你放弃了,即使我们都放弃了,即使这个世界也放弃了,只有卢纳自己,她也会一条路走到黑,然后在灰烬中重生,再一次去撞她的墙。”西恩平淡地说,“她就是这样的生物。”

“所以你要是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的话,就会一直被撞哦。”西恩笑了一声,“我不和你们一路,要去看绞刑了,卢纳。”他高声说,“麻烦帮我报一下站,地点就在刑场好了,时间调到下午五点钟。”

第30章

“哦,西恩已经说过王钥的事情了。”金发女人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红茶,她似乎对加奶和加糖都不感兴趣,甚至对茶也不感兴趣。

“他说你的王钥是莱茵的黄金。”华生在对面坐了下来,“对于人类来说,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我生性恶劣。”戈尔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我有些时候会很无聊的把王钥扔在人类当中,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

“人类史上很多次大暴!乱背后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她宁静地说,尖着淡粉色的手指捏着茶杯,扬起了目光看向了华生。

你不会感到恐惧么,华生想起了福尔摩斯问过自己的一句简短的问题,他当时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福尔摩斯的胆子只比他大不比他小,而且卢纳的确也不是什么高威胁物种。

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卢纳很孤单很可怜,只是个过分努力但是总是徒劳无功的小女孩。

而这样单独的面对另一位古神,他好像突然理解了福尔摩斯所说的恐惧是什么。

他们不是人类,也不会成为人类。

他们有自己的物理和自己的铁则,也有自己的自由。

这种恐惧不是靠理性就能遏制住的,不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些古神和他的日常生活基本上不会交集,他也不是他们喜欢的猎物这种事就能消除的。

他要面对人类并非站在地球的食物链的最顶端的事实。

和他们的逻辑也不是真理这样颠覆性的认知。

他只要和他们邂逅一次,如果承认自己所见所感为真实,他就得否定自己从小学学到大学的知识,它们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

那我算个什么,我该坚持什么呢?

这种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形成了恐惧。

他看着戈尔德,女人看上去很放松,仪态松弛而矜贵,华生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指上,无名指的确带着一枚黄金的戒指。

戈尔德笑了笑,她放下了杯子,将纤细柔软的手指慢慢地从戒指中抽了出来,“这就是被你们叫做尼伯龙根的指环的东西。”

“要摸摸么?”她笑着建议道,“摸一下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我还在这里呢。”

“不过应该会感到很大的愉悦。”她说,思考了一会措辞,不过她似乎也不能准确描述人类的体验,所以她选择的沉默,只是伸展开了手指,放在了华生的面前。

年轻的医生一瞬间将头转了过去。

“怎么了?”戈尔德的声音响起了起来,“你害怕了么?”

“只是试试而已。”她轻声说,声音压低之后嘶嘶如甜美的蛇鸣,好像撒旦当年就是这样带着苹果诱惑夏娃的,“不要紧的。”

“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卢纳肯定会不高兴的。”戈尔德补充道,“这点事情对精神的影响,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然而华生没有睁开眼睛。

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想到了自己还在战场的时候,他摸着身边的步枪,想着杀掉一个人也不要紧,他是军医,但是也是军人。

于是后来他杀掉了很多人。

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忍不住扣动扳机,不管那是兔子还是鹿。

他花了很久才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但是当他回首的时候,发现他也是制造那个地狱的一员。

他们一起制造了这个地狱,然后又一起在其中挣扎。

人性从来脆弱无比,他不敢睁开眼睛,然后他听到了戈尔德的笑声和叹息,女人将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又端起了茶杯。

“的确不去看是个很好的选择。”戈尔德笑了笑,“我遇到的大多数人类,它还戴在我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办法移开目光了。”

“请恕我直言,您既然持有如此的力量,为什么没有成为世界之王呢?”华生轻声问道。

戈尔德笑了一声,“我持有强欲的二分之一,但是我自己并没有什么物质方面的欲望。”她轻声说,抬起了手,观察着那枚戒指,“我是赏玩者也是局外人,我不想得到那些东西,我只要看着。”

“能取悦我的,只有那一瞬间的毁灭而已。”她淡淡地说,“就像你们人类在储藏室囤积了多少烟花,都不如点燃它们的时候快活吧。”

华生被说服了,他知道古神不会说谎,戈尔德也没有任何需要骗自己的理由。

他们并不是蛮不讲理的生物,正因为如此,才对精神更有侵略性。

无论是以何种封号为名的王,他们都意外的很讲道理,然而当你开始思索他们的道理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距离人类越来越远。

毕竟他们的道理也不是什么人类的道理。

“也就是说,你们不将王钥遗失,人类是不会捡到的么?”华生问道。

戈尔德摇了摇头,“不要低估人类的欲望,他们对于想要得到的事情表现出来的执着可是非常强大的力量。”

“那有过人类把王钥从你的手中夺走过么?”华生问。

“这不能说。”戈尔德笑了笑,“不过人类似乎认为我们的力量是来自王钥的,所以涉足神秘学的人往往对王钥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他们认为拿到了王钥,就能把我们持有的力量为他们所用了。”她笑了笑,扶了扶额,“不过最后的下场往往不怎么好。”

“王钥只是我们的体量一个延伸罢了。”戈尔德说,“我们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可怕的质量,所以就有着可怕的引力。”

“我们会吸引到对我们的性质欲罢不能的生灵,作为仆从,作为附庸,或者作为盟友抑或是朋友。”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指环,“我知道,你可能不信,只觉得我是在恐吓你不要对王钥有感觉。”

“实际上。”华生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应该也见过几把王钥了,我还没有对任何一把有感觉。”

“可能你还很年轻吧。”戈尔德轻声说,“相信自己的人力可以做到很多事,不会渴求超乎常理的力量。”

没错,他年轻,有着医学博士的漂亮履历,还是一位国家英雄,又结识了不同凡响的朋友,过着有趣的人生。

没有人会保证他遇到了某些事之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告辞了。”戈尔德笑着说,“谢谢您的早茶,我只是想做一个善意的提醒,莉莉丝说你最近可能会遇到某些际遇。”

“希望您能一直如今日一样铭记着您作为人类的尊严。”戈尔德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她拿起了帽子,静静地走了出去。

我作为人类的尊严,华生对这个句子感到了由衷的恐惧,他知道这些王的能力,他也愿意相信他们并不是什么天性邪恶的生物。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时钟正在走向七点钟,他想起了今天似乎有一封电报要发,不如现在就出门,正好路上吃个早饭再回来。

当华生心满意足吃饱喝足地带着些点心回来的时候,因为填饱肚子的舒心让他几乎忘记了早上的这一段简短的谈话,然后他推开了福尔摩斯的卧房门的时候,好心情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在干什么,夏洛克?”他问道,手中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半坐在床上的灰瞳男人虽然遵守了他的医嘱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静养,但是他的手里的东西,如果华生没有老眼昏花的话,他可以发誓。

这家伙在把玩卢纳的王钥。

“你!”华生伸出手打算一把抢过来还给卢纳,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经手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猛地缩回了手,看向了坐在一边翻着画本的卢纳。

“这样真的可以吗?”他问道。

卢纳抬起了眼睛,然后她伸出了手,把王钥拿了回来。

“啊,”卢纳微微偏了偏头,“没有关系的,医生,我们已经约定好了,如果有什么意外,我马上就拧断他的脖子。”

然后少女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纸递给了华生。

华生用颤抖的手接了过来,发现这是一份和她所说内容差不多的合同,甚至一式两份按了手印做了公证。

华生感觉这种大起大落对他的心脏和血压都不太友好。

“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人应该在你。”福尔摩斯抬起了一根消瘦的手指指了指华生,“如果你不是逼我还得在床上躺七天的话,我也不会有这种念头的。”

“如果你不在监狱里绝食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容易地得重感冒,如果你得了重感冒的时候就遵守我的医嘱不去看什么雨中的拿破仑像,你早已经可以出去研究你那个劳什子的案子了,而不是在这里拿着一个随时可能害得你脖子右拧的东西在玩火。”华生一口气说道,卢纳低下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钥匙,然后她将它塞进了衬衫里面。

然后她举起了一只手。

“你有什么问题?”华生问道。

“为什么脖子右拧呢,我习惯左拧。”卢纳眨了眨眼睛说,“是人类的什么仪式么,还是什么习俗,需要改过来么?”

华生怔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的怒火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不用。”他说,“你怎么高兴怎么拧,福尔摩斯他应得的。”

“不说那些了。”福尔摩斯的目光移到了华生的鞋子上,“你刚刚去发电报了?”

“是,倒是没错。”华生出了口气,然后他把手中还热着的零食扔到了床上,落在了福尔摩斯的腿上,“这应该不算什么困难的推理吧。”

“的确不困难。”福尔摩斯说,他将纸盒递给了卢纳,少女拆开了纸盒,对蒸腾着热气的食物露出了一个笑容,“每个人的日用品会留下他的痕迹,很多时候仅凭一件东西分析出主人的故事是个很有趣的探险。”

“所以呢,”华生坐了下来,架起了一条腿,“比方说你摆弄了半天这个王钥,发现了卢纳小姐什么呢。”

“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华生挑起了一根眉毛。

“这把王钥很旧了,说明历代卢纳小姐都是用的同一把王钥。”福尔摩斯说,“而她也有不同之处。”

“什么地方?”卢纳好奇地微微前倾了身子。

“你是左撇子,而之前大多数都是右撇子,从王钥的磨损方式可以看出来。”福尔摩斯说道。

“我没怎么用过王钥唉。”卢纳出了口气,“你怎看出我是左撇子了。”

“不过这个不是从王钥上看出来的。”福尔摩斯说,“华生医生说脖子右拧,只是一般人是右撇子方便发力,你喜欢往左,说明你是个左撇子。”

“除此之外呢?”卢纳问道。

“西恩说你的王钥曾经被人类拿走过一次。”福尔摩斯说道,“我大概知道他的死状了。”

“不过这个就不说了,”他看了一眼华生,“以免他把我脖子右拧了。”

华生抱起了双臂,表示如果我再看到你把玩这些东西,我是真的会提前给你个痛快的,来表现我们深厚的友谊的。

“戈尔德可是说,占有了王钥的人类,死的都很痛苦的。”华生说。

“戈尔德说的你觉得很可信么?”福尔摩斯反问道。

“他们不是不能说谎么?”华生看了一眼卢纳。

“但是戈尔德说话,很多人类都认为在骗他们。”卢纳含混不清地说,将脸埋在了纸盒里,“不过我觉得她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她肯定不会骗你的。”

这个理由好像不是特别让人信服,华生想。

他突然听到了门铃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去看看怎么了。”

“梅丽蒙斯顿小姐?”华生拿起了哈德森太太托盘上的名片,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我好像没有听说过。”

“她是来找福尔摩斯先生的。”哈德森太太说,“说是自己遇到了个麻烦。”

“但是现在福尔摩斯虽然自己认为自己活蹦乱跳的,我处于专业的角度来说,他的肺炎依然处于传染期,”华生说,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是么,但是我的事情真的很着急,如果您能帮助我也好。”

华生从哈德森太太的肩头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有着浅金色长发的瘦弱少女,看上去似乎平生不顺心饱受命运的折磨,然而她表现出来的气质却依旧是温婉的柔和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惹人怜爱的女人,他见过的三大洲的所有女人中,比她美丽的不在少数,比她高贵的也数不胜数。

然而他的内心却萌发了强烈的冲动。

这仿佛是他命中注定要保护的公主,他应该分担她的苦难,做她的骑士。

“如果我能帮上什么的话,我一定会尽力的,”华生打开了门,“请进来吧。”

然而他的心上突然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莉莉丝说你好像要有某方面的际遇。”戈尔德的话如夜莺不祥的啼鸣一样响在了耳边。

华生摇了摇头,想把这些从他的大脑中甩脱出去。

他平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以后也会如此。

“我的事情,真的很复杂,”梅丽坐了下来,她不安地捏着手套,“总感觉一种神秘的危险在靠近我。”

然后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摞信件递给了华生。

“这是今天早上寄来的。”梅丽拆开了其中的一封,“让我晚上七点钟带上两个朋友去赴约。”

“我可以算一个。”华生热情地说,少女不胜感激地点了点头,“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带一位我的朋友。”

“十分感谢您。”梅丽施了一礼,“我从没想过会从陌生人这里得到如此慷慨的援手。”

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她的目光看到了一扇卧室门打开了,一个少女走了出来,她打着哈欠,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小裙子,明显是在家里的打扮,然后她转过了头,看向了梅丽。

华生出了口气,“卢纳?”

“唉。”少女站住了,“怎么了?”

“这位是新委托人。”华生说,“她好像遇到了麻烦,有人邀请她今晚七点钟去赴约,只能带两个朋友同往。”

“所以你需要我现在和她成为朋友?”卢纳问道。

“怎么说呢?”华生一瞬间发现自己还是大意了,他实在不能迅速和卢纳解释这件事的关键是需要人手,而不是这位小姐急需扩充朋友。

“这很难吧。”卢纳偏了偏头,“我觉得她好像有点害怕我。”

“弗雷说处于畏惧在一起的关系是主奴,不是朋友。”卢纳义正词严地说。

“不过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试试的。”卢纳一本正经地说,“毕竟罪人的子女不一定是罪人。”

华生感觉卢纳再说下去会把一切都搞砸的,于是他选择拼命对她比划一个噤声的姿势。

卢纳听话地闭上了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异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梅丽,而后者明显被罪人的子女这个单词震惊了。

然而少女似乎理解了她想要问什么,她看了一眼华生的背影,然后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再说的。

“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可以去的。”卢纳点了点头,保证道。

梅丽虽然常识告诉她,她也许更需要两个青壮年男性,然而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个少女也许比一支军队更强。

当她直视她的眼睛的时候,她连一秒钟都坚持不了,仿佛在面对什么巨大的古奥庄严的生物,只能本能地闭上眼睛祈求自己只是在一场噩梦之中。

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命运更可怕,还是这个少女更可怕了。

“别担心。”华生轻声说,“卢纳真的是个挺好的孩子。”

在他的宽慰下,梅丽似乎接受了这个观点,而当华生走回房间的时候,发现卢纳正在飞快地翻着一本自己的书。

“怎么了?”华生问道。

卢纳飞速地看着艰深的医学书籍,然后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叹喟,“看完了,我确定了。”

“这个少女应该不出十年就会死掉了。”她说,“不过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希望她死掉。”

“什么?”华生忍不住反问道,如此美丽不幸的女人,竟然还有更糟糕的命运在等待着她么。

“你确定了什么?”华生轻声问道。

“人类没有办法救她。”卢纳合上了书。

“那你们有么?”华生试探性地问道。

“啊,”卢纳微微地出了口气,仰躺了过去,“弗雷的王钥可以。”

“弗雷是丰饶王。”卢纳说,“他们说如果你问,我就告诉你。”

“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会对弗雷感兴趣呢。”卢纳说,然后她抬起了一根手指,“但是弗雷是不可以直接给人类赐福的。”

“弗雷虽然很强大,但是锁缚他的规则也很多。”卢纳解释道,“所以如果说最好的办法,你可以从弗雷那里把王钥拿走。”

“然后把其他生物的丰饶赠送给她,弥补她的贫瘠。”卢纳说,“无论是狗,猪,都可以。”

“不过,”卢纳闭上了眼睛,似乎对说这些台词感到了不满,“我觉得不好。”

“丰饶从来来自牺牲而非掠夺。”卢纳轻声说,“这是弗雷的信条。”

华生愣在了原地。

他明白,他命运的路口摆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这个女子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这样不幸的命运更是让他难以释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先处理晚上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