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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第41章 回答 「好。」

山间寂静的小路上, 陈驰一边走,一边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

一侧是远处大片辉煌的灯光,另一侧是小区一栋栋房子里的温馨灯光, 他深深吸一口凉丝丝的空气,再重重吐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很多年前干裂的疼痛,血液的腥甜, 还有刚才炽烈的亲吻, 甜蜜与痛苦交织,让他的呼吸又一次变重。

十多年过去了,姜幸雨一点也没有变。

她成熟了, 更漂亮了,看起来温温柔柔走到哪里,都是人群里最亮眼的那一个, 可骨子里,却还带着当初的那股劲儿。

那种有点叛逆,有点不服气的劲儿,在某个时刻,带着照亮一切的耀眼光芒, 劈开阴冷的黑暗,来到他的面前。

其实他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懵懂无知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想象都还极端匮乏,又能了解多少人类深奥又复杂的感情?

他只知道,他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 才渐渐变得清晰,找到该去的方向。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点也没变,真好啊。

其实他不怕她改变,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会无条件接受,大不了,他改变自己,慢慢迎合她就是了。

只是,这种熟悉,让他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宽慰。

他只希望她能过得好,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平顺幸福。

口袋里,手机震动一下。

他脚步放慢,拿出来看一眼,是姜幸雨。

「上次你说的话,我仔细考虑了一下」

出于某种不可言明的默契,他一下明白了她说的,就是昨天早上,他给她做早餐时说过的话。

“别拒绝我的靠近。”

「好」这是她的回答。

他的脚步顿时停住,几秒钟后,他的脸上开始出现笑容。

「好。」他也回复了同样一个字。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不论如何,只要能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就心满意足-

姜幸雨冲了个澡,往脸上敷了张面膜。

刚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温度,带着微微的刺激感,贴到肿胀的脸颊上,终于将那种持续了一晚上的不适驱走大半。

头发还湿着,她也懒得再去吹干,只拿毛巾垫着,靠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看了眼手机。

陈驰二十分钟前回应了一个“好”字。

她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鸵鸟行为吧。

直接忽视冲动之下的那个吻,把一切都联系到昨天他说过的话上。反正只是消遣,只是耐不住寂寞,只是找点刺激而已。

姜幸雨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好像松了一口气,不用为他们之间的任何事负责,又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有过去,有当作宝藏一般珍藏在心里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拿毛巾捂着还潮湿的头发,往后倒在沙发里。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抽干了她的精力,让她脑袋一阵发晕,太阳穴的位置,更是一下一下跳个不停。

在困意袭来前,她揭下面膜,给葛蓝发了个信息,问有没有到学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嘱咐两句,正要陷入沉睡,手机又震了一下。

Vi:「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姜幸雨瞄了一眼,被困意侵袭的脑海又清醒几分,摸了下好不容易恢复的脸颊,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

「很多年了吧」

「不好意思啊,以前骗你的,我不是什么听话的乖乖女,我喜欢抽烟,喜欢喝酒,喜欢泡吧」

装了那么多年,终于不用再装了,好像心里一块压得她透不过气的大石被挪走,让她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再放下手机时,终于没了顾虑,沉沉睡去。

另一边的路文初却没有半点睡意。

他看着手机里刚刚收到的回复,只觉一阵错愕的恍惚。

很多年了。

他认识姜幸雨几年了?

从父母介绍认识,到现在,已经超过五年了吧。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是在他们认识之前,还是之后?

还有喝酒、泡吧——他知道她偶尔会喝酒,会去club这样的地方,却不知道,原来她会用“喜欢”这样的词来说这些事。

至于刚才那个学生……他也从来没发现,原来她这么关心自己的学生,会因为这样的事,抛开自己的难过,专程赶过来。

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刚才在露台上的画面。

美丽的女人姿态随意地站在风口,细长的指尖夹着烟,不时往红唇间送一下。

那两片饱满漂亮的嘴唇吸着小小的香烟滤嘴,再微微张开,将一缕缕白烟吐出。

她的样子不像平时那样完美端庄,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还有半边微微发肿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狼狈。

他一直不喜欢抽烟酗酒的女人,一贯的择偶观,也都偏向于从前的姜幸雨那样的女人——足够漂亮、家世上乘、乖顺温柔。

可是,那个抽烟的姜幸雨,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厌恶,甚至隐隐有说不出的心痛和羞愧。

那个乖顺温柔的姜幸雨,和这个狼狈抽烟的姜幸雨,在那一刻,慢慢融合到一起,变成一个全新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原来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太太。

他忽然又想起很多事,很多从前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

似乎有许多次——约会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上床的时候,甚至是后来吵架的时候,她都尝试过要告诉他,那些她的过去、她的所思所想。

只是他从来没有当回事儿。

每次她开口时,他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关心,不好奇,不理会。

因为他不觉得这些很重要,不论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现在,他在震惊之余,开始感到越来越多的挫败感。

好像,三年的婚姻,的确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所谓物质上的利益,大多进了岳父姜阜厚的口袋,而她,连在家里的时候,都还得隐藏、掩饰真实的自己,没法毫无顾忌地展现一切。

他一直觉得,自己给太太带来的,比太太给自己带来的要多得多,家,应该算得上是她可以安心长居的避风港才对。

可是,她好像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真是被狠狠打了脸-

姜幸雨睡了难得的好觉。

一早起来,精神好了,肿胀的脸颊、眼睛,也基本恢复了,但她还是对着镜子仔细照了好久,最后化了层淡妆,才算满意。

难得上午没多少工作,她多在家耽误了一会儿,按照徐知怡给她的电话,联系了一位律师,大致沟通了一下情况,约好第一次面谈的时间,这才带上东西去了学校。

她有预感,昨天,照葛蓝的意思,是汪茹云给她介绍的老何。

汪茹云是学院里的商业和社交能人,会认识老何这样的生意人,也不算太让人意外,以前,为了自己的工作室,汪茹云常干些“压榨”学生的事,但像这样,直接给已婚男人介绍女大学生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去年,学院里有位新录用的男老师,被几名女学生联名举报他利用老师的身份,骚扰女同学,还“脚踏几条船”,导致那位男老师入职不到一年,就被开除了。

当时,有不少年长的老师一边觉得不应该,一边又替这位男老师可惜,但姜幸雨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身为同事,姜幸雨不是不能理解大家的工作压力,有时多些脾气,也在情理之中,但突破道德底线的事,却不能原谅,尤其那个男人还是老何,那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临近十点半,姜幸雨进入学院大楼,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经过汪茹云办公室的时候,果然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怒斥声,夹杂着低低的反驳声,两个人的语速都很快。

“……我怎么跟何总交代?好不容易给你找了条路,你就这么打我脸?”

“汪老师,我、我后悔了……这条路可能不太适合我……”

“之前怎么就适合了?现在拿了钱,又说不适合了,我看你就是过河拆桥!”

“还是你自己另找了门路,看不上何总了?”

“不不,汪老师,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会尽快把钱凑齐了还回去的……”

“人家难道还缺你这点钱?葛蓝,你要是聪明点,就自己去找何总道个歉。”

“汪老师,我不——”

“你要是犯倔不去,那这个研究生,也不用读了。别想着换导师,你去问问,还有哪个老师能收你。”

屋子里开始出现女孩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姜幸雨的脚步顿了顿,正考虑要不要过去敲门,那道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正哭着的葛蓝从里面冲出来,一下看到门口的姜幸雨。

大概是昨晚的事,让她对姜幸雨有了点特别的感情,她想也没想,就站到姜幸雨的身边,回头朝办公室里看去。

汪茹云站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姜幸雨,似乎在考虑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汪老师,这样做不太好吧?”姜幸雨也没隐瞒自己已经知情的事。

昨晚他们的饭局有路文初在,汪茹云既然认识老何,早晚会知道这个细节。

汪茹云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她从办公室走出来,面对着走廊上的姜幸雨,压低声冷冷道:“姜老师,你是不是有点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学生有经济困难,我介绍一些工作帮忙,有什么不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你自己过着别人都羡慕的生活,何必还要断普通人往上爬的路呢?”

第42章 险恶 人心险恶。

姜幸雨家境好, 嫁得也好,在学院的同事里,几乎人尽皆知, 哪怕她平时再低调,工作期间不开五十万以上的车,衣服、首饰、包包更是小心控制着,也无法阻止同事们私下的议论。

老师们如此, 学生们当然也会如此。

葛蓝抹了脸上的眼泪, 看了一眼姜幸雨。

她虽然是研一的学生,本科也不是京大的,但这几个月里, 也多少听说过关于姜老师的情况。

不过,她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姜幸雨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余光也看到不远处经过的两名学生好奇地朝这边看的样子。

汪茹云的话,就是想说给葛蓝听的。

姜幸雨知道,汪茹云这是想让葛蓝觉得,跟着老何那样的上层男人,就能解决经济困境, 解决自己的所有问题。

“汪老师,咱们都是成年人,也是同事,说话还是直接一点好,你介绍的是什么工作?大可光明正大拿出来说一说。”姜幸雨难得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避开锋芒,“何先生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吗?汪老师,你有没有同葛蓝说清楚, 何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汪茹云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但气势上又不愿落后,只能说:“我只知道何先生做过许多文体、艺术方面的投资,手下还有几名经纪人,带出过好几位知名艺术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好。”

姜幸雨听着她毫不脸红的“辩解”,气得笑了声,一点面子也没给她,说:“那你知不知道何先生对二十来岁的女大学生情有独钟?知不知道他去年的一位‘小女朋友’,曾经因为□□异物,被半夜送医?这可不是第一次。”

老何可不是什么斯文儒雅、谦和温柔的中年大叔,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变态”,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人也从来不加掩饰。

汪茹云交际广泛,就算跟老何牵上线不久,姜幸雨不信,以汪茹云的能力,会打听不到这些传言。

旁边的葛蓝瞪大眼睛,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脸色唰一下白了。

“汪老师,您好像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汪茹云已经彻底冷了脸,面对葛蓝的震惊和质问,漠然道:“我是你的导师,给你介绍工作又不是给你介绍对象,没有义务帮你了解雇主的个人品德和生活。”

说完,当着两人的面,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

“姜老师,我如果向学院举报这件事,是不是不太可能成功?”

葛蓝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着姜幸雨往她的办公室门口走了一段路。

姜幸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考虑了一下汪茹云刚才的话。

介绍工作、个人品德,这些关键词,还有刚才在办公室里和葛蓝的对话,好像都没涉及任何违反道德和法律的部分。

她不禁问:“这件事的具体经过,我还不太清楚,你能不能仔细说一下?”

葛蓝犹豫一下,点头慢慢说了出来。

汪茹云不愧是擅长商业和社交领域的老师,与葛蓝的沟通中,果然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半个不该提的字。

将葛蓝介绍给老何,一直说的都是“工作”,所以葛蓝这孩子,一开始才会刻意忽略内心的疑虑,被汪茹云的话迷惑。

甚至老何给葛蓝的十五万,也是以他旗下某家艺术公司的名义,以劳务报酬的方式转账。

姜幸雨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两人的底细,恐怕也不会怀疑。

两个浸淫社会多年的老手,果然做事都滴水不漏,让人很难抓到把柄。

姜幸雨无力地扶了扶额,仔细向葛蓝解释这其中的陷阱。

“你想找学院举报也可以,只是学院调查起来会比较费时间,结果也不一定能让你满意,你考虑清楚就行。”

二十出头的女孩第一次明白了“人心险恶”四个字的含义。

“原来他们早就设计好了一切,”葛蓝似乎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呆呆地叹了一口气,“幸好我拒绝了,不然……”

她仿佛想起了刚才姜幸雨说的其他女孩的下场,瘦弱的身躯抖了一下。

“你做得没错,至少在关键时刻考虑清楚了。”姜幸雨拍拍她的肩,安慰道,“至于学业,不用太担心,按部就班做好每件事就行,遇到和导师没法沟通的情况,可以请辅导员帮忙调和,必要时,分管院长也会介入。”

这句话说得还算委婉,但意思也不难理解。

汪茹云可能会在小事上使绊子,给葛蓝增加点麻烦,但在真正关系到能否顺利毕业的事情上,必然要更谨慎。

既然汪茹云不愿被人抓住马脚,那不妨就引入中立的其他人,有监督在,她自然不敢再为难学生。

葛蓝仔细想了想,听明白了。

“还有经济上的困难,如果你需要,我这里也可以介绍几个商业插画的工作给你,不过,结款的周期可能都会久一些,没法救你的急,要是实在着急,也可以联系辅导员,请学院里给你再想想办法,哪怕募捐也好。”

募捐筹款很快,但对于葛蓝来说,还是有些残忍。

家庭已经遭遇过一次的痛苦,要剖开来,完全摊在所有人面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来看一看她艰难的人生。对于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自尊是需要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的东西。

“我……”葛蓝果然有些犹豫,“我再想一想,姜老师,真的特别谢谢您!”

等把人送走,姜幸雨才坐进椅子里,放空一切。

一天的工作还没真正开始,她竟然已经觉得累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无形的默契牵扯着,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下。

陈驰:「姐姐今天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这一条的上面,就是昨晚两个人各自说的“好”。

姜幸雨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疑心这种自然而然的关心,就是他之前说的“靠近”。

「好多了,谢谢你」

陈驰:「其实早上就想去看看你,但我怕我出现得太频繁,你会觉得烦,就忍住了」

姜幸雨笑了起来,还没回复,他又问:「葛蓝学姐呢?今天有没有再去找姐姐?」

「葛蓝刚刚出去」

她想了想,也没隐瞒,把刚才的事都告诉了他。

毕竟,陈驰已经是这件事的见证者之一,还是真正帮助葛蓝的人。

陈驰:「姐姐,我这里倒是有一些结款快的工作,帮剧组做手替之类的,还有一些结款稍微慢一点的,在美工组的工作,可以介绍给葛蓝学姐」

「也好,到时候你告诉她吧,多个选择也好。」

陈驰:「嗯。」

陈驰:「姐姐,你以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不要闷在心里,把我当个树洞就好」

没说会帮她解决,只说当个树洞,倒是没给人什么压力,朋友一般松弛。

姜幸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路文初。

不管是恋爱的时候,还是结婚以后,路文初从来都不会这样关心她的事。

也不是纯然的漠不关心,只是他总是默认,她开口和他说起的事,都是想从他那儿得到点什么,也就是他口中所谓的“利益”,比如她谈自己的画,他就觉得她是想要用他的人脉和资源送展、卖画;她谈自己的工作,他就认为她在学院遇到了问题,想让他去和领导们打声招呼,多关照她一下。

也许,他是出于好心,觉得身为丈夫,就有义务做这些,可对她来说,这些反而成了负担,久而久之,也就再也没了和他分享生活细节的欲望。

现在,有另一个人却说要给她当树洞。

其实她想要的也就是个可以畅所欲言的树洞啊。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啊,那你别嫌我烦啊」

陈驰:「怎么可能嫌烦,永远都不会」

姜幸雨面上带了微笑,因为葛蓝的事而带来的阴霾也彻底消散了,整个人精神起来,拿着手机随便刷了一会儿。

几个 app 给她推送的星团的消息越来越多,不时就能刷到一两条。

距离演唱会过去了两三天,关于他们那晚的讨论却到现在都没过去。

在粉丝们不停控评的努力下,现在已经没有了“单飞”的字样,但四位成员各自往不同的领域发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讨论最激烈的,就变成了四个人不同的起点。

谁有多少奖项,身上几个代言,几个在谈项目等等,都被粉丝拿出来到处展示,陈驰手里那个戛纳大奖当然永远都是排在第一的。

不知道是不是粉丝刷得多了,姜幸雨发现,和陈驰有关的这些微博,不友善的比例明显变多了。

「一个完全凭运气拿的奖,粉丝想吹一辈子是吧?什么叫江郎才尽,出道即巅峰,就是说这位了吧!」

「醒醒,那是戛纳,吹一辈子怎么了?不值得吹一辈子吗?你哥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拿不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还有人这么崇洋媚外?戛纳怎么了,不看看这两年拿奖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有几个能打的?」

「再不能打,也碾压内娱,看看你哥演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姜幸雨一连看到了好几条这样的微博,评论区虽然都有粉丝赶来,但那一个个带 V 的账号,看起来总有些怪怪的。

显然粉丝们也感觉到了这些突如其来的“黑”。

「陈驰这两天宣布要专注演员事业,这流量这咖位,肯定动了某些人的奶酪,预计最近会有不少黑子冒头,姐妹们注意别被带节奏啊!」

原来是这样。

姜幸雨忽然发现,其实这个男孩也在面对着来自大众的压力,但在她面前时,从来没提过,反而一直在关心她的事。

第43章 母亲 我会找时间给律师看一看。

接下来的一阵子都还算平静。

葛蓝考虑清楚了自己的情况, 暂时没有选择直接举报汪茹云,但同时也没再向学院申请经济上的帮助。

因为家庭原因,她已经没有再继续深造的打算, 所以,在学术上,也不再有更高的要求,两年硕士期间, 只要完成所有课业, 做好毕业作品就行。

钱的问题,她说会自己解决,先借来一笔钱, 还给老何,又接了姜幸雨给她介绍的两个插画工作,至于学院里的勤工俭学岗位, 她没再继续下去,毕竟薪资微薄,要花的时间却不少。

她在陈驰的推荐下,又接了两个剧组的活,日结的手替拍摄, 还有跟组的美工职位,算是解决了一段时间的困难。

至于姜幸雨自己的事,也还算有些进展。

她和律师线下见过,商量了具体情况,再由律师先起草具体的离婚协议书,一项项条款详细看过后,便寄给了路文初。

其中,大多数当然都是关于财产分割的内容。

姜幸雨考虑了一会儿, 还是主动给路文初发了消息。

「我请律师拟定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已经寄到你的办公室,麻烦你和代理律师商量一下,有问题的话,约上律师面谈」

路文初迟迟没有回复,似乎仍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抗拒,但至少,没再像前几次那样,要么当她只是闹脾气,要么一口拒绝,这样的沉默,在姜幸雨看来,已经是一种沉默的妥协和动摇。

一天后,姜幸雨看到了快递签收的消息。

她放下了心。

另一边的路文初就放不下心了。

他是在中午的时候收到的快递,当时正在开午餐会,快递由办公室秘书代收,等他回到办公室,那封快递已经静静躺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沉默地撕开封条,在看到封面上的“离婚协议”几个加粗的字体后,脑袋里就像被触发了某种警报,警铃尖锐地鸣叫。

他没有翻开,而是将那一叠纸重新塞回袋子里,没有再看。

下午的工作一切照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傍晚下班时,他在桌前站定一秒,还是将那只袋子一并带了回去。

“路先生,还是回酒店吗?”老吴已经早早等在车旁,一边给路文初开车门,一边照例问一句。

路文初坐进后座,正要点头,手机却响了,是母亲何美余打来的。

“回家没有?晚上我从你们那儿经过,过去看看。”

她的语气很笃定,显然已经决定好了,即使儿子说晚上有应酬没空,她也会直接过去。

路文初皱眉,应了一声。

这段时间,他和姜幸雨都没再回过老宅,想必母亲是有怀疑的,毕竟前阵子就有了苗头。

“我刚刚下班,正要回去。”

他和母亲随口说了两句,挂断电话,便示意老吴:“先回家。”

正是晚高峰,路上十分拥堵,那只快递文件袋就在手边,路文初却始终没碰,只是和以往一样,看看财经新闻,翻翻数不清的工作群聊和工作邮箱。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车库里已经停了一辆车,就是何美余常用的那辆,可见她已经到了。

路文初又皱了下眉,明明说了是晚上经过,却这会儿就来了,看来是有备而来,要搞突袭。

果然,一走进客厅,就看到何美余坐在沙发上,双臂环抱,两腿交叠,面色颇有些不善,阿姨则站在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神情,好像还有点为难。

听到门口的动静,两个人同时抬眼看过来。

“先生回来了!”阿姨赶紧打招呼,又指指厨房,“晚饭还没来得及做好,锅里还炖着汤呢,我先去调一调火候。”

这个家里已经好久没有主人的气息,今天这对母子来得突然,她不到一个小时之前才收到通知,来不及准备晚餐也在情理之中。

“去吧。”路文初点头,又对母亲打了声招呼,“妈,怎么突然过来了?”

何美余正在气头上,听到儿子这么问,不禁哼一声:“什么突然,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要给你们蒙在鼓里!刚才阿姨说,你们两个最近都不回来了!小雨都已经搬走了,是不是真的!”

路文初脱掉外套,在沙发上坐下,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点头:“是,我现在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里。”

已经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只要上楼一看,空荡荡的卧室衣帽间和画室,就能说明一切。

“小雨呢,她住在哪里?”

路文初沉默一瞬,想把“南山”两个字说出来,但那套房子是姜幸雨自己的,不属于他们夫妻两个,更不是路家的,他不太希望何美余直接过去,于是,话到嘴边,又含糊起来:“她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何美余抿着唇,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你们两个到底在闹什么?”她对儿子的态度感到不满,“这么长时间了,越来越过分,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现在都闹得分居了,你还一直帮她瞒着,打算瞒到什么时候?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生,她哪儿来那么大的脾气?”

以往,何美余完全算不上“严苛”的婆婆。

虽然性格强势一点,但大多时候,因为工作和社交繁忙,再加上对儿子的放心,她很少插手小夫妻两人的生活,对姜幸雨也算尊重。

而现在,她自觉忍耐已经到达限度,尤其是上次,不过提了一句生孩子的事,就迟迟得不到正面回应,作为儿媳,姜幸雨已经太过分了。

路文初沉默地听着母亲的牢骚和质问,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之前有那么一阵子,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听到母亲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姜幸雨,他又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那些话,不光落在姜幸雨身上,也是落在他身上的。

“亲家那边知道了没有?”何美余没得到儿子的回应,火气更加上涌,“他们怎么说?女儿这么任性,也不知道管管!这几年,借着我们家,捞到多少好处,现在居然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闹得家里不太平!”

她拉开包,看起来想要拿出手机给王娴竹拨电话质问一番。

路文初听着母亲略显刺耳的话,不知怎么,又想到那天晚上的画面。

那么漂亮的女人,本该被好好呵护着,他知道她皮肤嫩,经不得太大的力道,平时就连在床上,他也还是留了一分力气的。

他以为她在家里,也该是像小公主一样被捧着的。

可她那副狼狈的样子,实在超出他的意料。

他之前也理所当然地希望,并认为双方父母在这件事上,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反对她离婚的决定,可是真到了这一步,看到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她的时候,反而又开始觉得不适。

说是男人对女人天然的怜悯也好,说是自尊心作祟,不愿做那个“欺凌弱势”的人也罢,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但就是不想看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妈,这是我和小雨之间的事,不该要其他人插手。”

他沉沉开口,看着何美余拿手机的动作顿住,犹豫一瞬,还是又添了一句。

“我们最近在考虑离婚的事。”

“什么?”何美余目光一凝,朝儿子看过来,震惊得愣了神,“她要和你离婚?”

紧接着,在儿子的默认中,震惊也转变成不屑的怒火。

“当初是谁一心想要和我们家结亲的?”她忍不住露出高高在上的残忍姿态,“要不是因为你喜欢小雨,我和你爸爸自然也看不上他们家的,结婚都三年了,不知道收敛脾气,反而越来越得寸进尺,文初,你不用惯着他们,有求于人的从来不是我们家,真到离婚这一步,多一点也别想带走,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一直处于上位的人,大约都是如此。

平日,相安无事,流露在外的,都是最亲切、最善解人意的那一面,毕竟,生活中大部分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脾气自然都好得不能再好,仿佛没有一点架子。

可一旦触碰到他们在乎的东西,什么亲切,什么友善,都通通不见了,只剩下“以势压人”的一面。

那是藏在每个人心底的阴暗面,被高处享不尽的金钱与权势鼓动着,总有一日要拿出来压一压人。

路文初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像看到了某个时刻的自己。

“妈,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他肃了脸色,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大约路鸿启夫妇多年来一直各自忙于事业,没多少精力干涉儿子的事,而路文初这个儿子又继承了父母独立强势的性格,何美余平时倒也不会过分干涉儿子的事。

她沉着脸,和儿子对峙片刻,到底没再说什么。

“我可以不出面,你自己解决好,”临走的时候,何美余还是嘱咐了一句,“不要闹得我们脸上难看。”

反正想当路家儿媳的女人不知有多少,最终后悔的只会是他们姜家,到时说不定还要咬着路家不放呢。

路文初抿唇,没有接母亲的话,只是重复:“我自己会处理。”

等将人送走,他也没再留下,仍是回酒店去。

那个拆过的快递文件袋还在后座上,他默然片刻,还是慢慢伸了手,打开车顶阅读灯,拿出了袋子里的离婚协议。

好像用不着再逃避、再拒绝了-

南山的别墅里,姜幸雨也正面对自己的母亲。

王娴竹放任女儿一个人待着这么些天,到底还是忍不住过来再劝。

“小雨,妈妈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在家里过得好一点,都是因为有你,你嫁进了路家,你爸爸高兴,”她坐在沙发上,拉着女儿的手,脸色比上次见到时,已然憔悴了几分,“妈妈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放在你身上了,小雨,你能不能为了妈妈,别和文初闹,别和他离婚?”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颇有些声泪俱下的意思,再加上那摇摇欲坠的姿态,着实惹人心软。

“妈妈,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姜幸雨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娴竹,努力撇开内心的动摇,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王娴竹又靠近一些,身子看起来更加柔弱,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沙发边缘滑下去,跪倒在地上。

“小雨,妈妈求求你——那些年,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妈妈在家里有多委屈,你都知道的……”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陌生人看来,都尚且不忍,更不用说亲生女儿。

姜幸雨当然知道王娴竹在这么多年的婚姻里都是怎么过的。

受过良好教育,却放弃事业的高知女性,忍着丈夫长期的漠视,和在外不清不楚的“绯闻”,她一面要照顾好孩子,一面又要时刻紧盯丈夫的动向。

委屈自然是说不完的,可是,因为这些,就要姜幸雨像从前那样让步吗?

“妈妈,已经很多次了,”姜幸雨的身子无力地软下去,上半身半俯在膝上,“从小到大,你在我面前哭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要我改,要我让步。”

少女时代的许多小事便罢了,后来长大了,高考结束填志愿,硕士毕业回来,乃至后来和路文初结婚,都是在母亲一次次哭着恳求下,心一软,答应下来的。

这好像是个无往不利的武器,次次都能插中她的要害。

“我已经让了这么多年,妈妈,这次再听你的话,前面等着我的,就是和你一样的生活啊。”姜幸雨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妈妈,你想让我也过这样的生活吗?三年,五年,十年,三十年,就这样让我一直忍下去?”

王娴竹看着女儿漠然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忽然噤声,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噎得有些疼。

“你之前说,生个孩子就好了,”姜幸雨慢慢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自己,“你生了我,过得好吗?妈妈,你对爸爸有感情,尚且过成这样,我对路文初……其实没什么感情啊。”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你,我当初可能都不会结婚,我实在不知道到底要退到哪一步,才能让你们满意。”

“是不是真要我为了你和爸爸,赔进去自己的一辈子?”

王娴竹愣愣地看着女儿,喉咙仿佛更疼了,疼得眼里的泪水簌簌落下来。

“我……”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这样,”姜幸雨忽然重新坐直身子,目光直直看着母亲,“三年时间已经够了,我不会再继续下去,妈妈,这次我不会再听你的。”

王娴竹呆看着女儿,不知怎么,眼泪好似停了,嘴唇无声地颤抖。

母女两个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王娴竹忽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

大门被打开,王娴竹站在门口,又猛然回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神色漠然地女儿。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半小时后,姜幸雨又收到了路文初的信息。

Vi:「我会找时间给律师看一看,到时候我们约个时间,带律师谈谈」

第44章 酸涩 像一滴柠檬汁,渗透到她的心里。……

姜幸雨对着这段话, 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路文初是愿意谈离婚条件了。

不用诉讼离婚, 双方商量好,按协议办财产手续,就能预约领证。

她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子往沙发里面倒去, 盯着天花板上的吊顶。

屋子里太过安静, 十一月末,天气有些冷,地暖早就打开了, 将整个室内空间烘得暖融融的,哪怕调高了湿度,空气也还是显得有些干燥。

就在干燥的寂静里, 她听到自己心口狂跳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具象的,只是一种震动,但那强烈的感觉,却好像要从嗓子眼里直接跳出来。

是心情激荡的感觉。

姜幸雨捂了捂心口,干脆站起来, 上楼去换上单薄的运动服,出门夜跑。

半山上的小区,温度比市区再低一些,空气倒是十分清新,带着植物和泥土的气息,裹在凉丝丝的微风中,扑面而来,再顺着鼻尖, 钻入气管,盈满整个胸膛。

冷空气让人焕然一新,姜幸雨在门外的小道上站了站,便迈开步子,奔跑起来。

那是专门的一条塑胶小道,与中间的柏油路平行,两边有茂密的草丛,因为天气转冷,青草也失了活力,蔫蔫地泛黄。

四下静悄悄的,偶尔有一辆车从中间的柏油路上驶过,经过别家门口时,也能看到窗边亮着的灯、晃过的人影。

每一幅画面、每一道影子,在现在的她看来,都透着一点温馨和愉悦。

小道会经过小区里的每一户,其中当然也包括陈驰的家。

远远的,那栋房子的屋顶已在眼前,她不禁放慢脚步,朝逐渐显露的门窗边看去。

一楼被花园和大门挡去一半,隐约可见是黑漆漆的,二楼靠近露台的大玻璃窗里却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窗帘也拉开了一半,一道影子映在窗边,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太真切,只能大致辨认出,那道身影是坐在窗边的样子。

姜幸雨本就放慢的脚步渐渐停了。

她站在柏油路的另一边,隔着一小段距离,微微喘着气,仰头看向那扇明亮的落地窗。

也说不清到底是出于什么念头,她忽然有种冲动,就想拿出手机,给陈驰发微信。

这大半个月里,陈驰有时夜跑,经过她家门外,都会给她发微信。

不过,还没等她抬手,窗边的影子忽然动了。

他似乎扭过头来,朝窗外看了一眼。

夜晚光线昏暗,其实在这样的距离里,她根本看不清楚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看向的就是她这个方向。

她忍不住抬手,冲窗边的人挥了挥。

那道影子起初没有动静,似乎呆了几秒,又忽然站起来,也冲她挥了挥手。

紧接着,姜幸雨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陈驰:「等我一下。」

等姜幸雨再抬头时,窗边灯还亮着,那道影子却已经不见了。

很快,小路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男孩小跑着,穿过中间的柏油路,来到她的面前。

姜幸雨正站在路灯下。

男孩先是从亮出隐到暗处,然后,再穿透深暗,与她站到同一束灯光下。

“姐姐,”他脸上带着笑,柔和的亮度下,朦胧的轮廓看起来格外吸引人,“出来夜跑吗?”

姜幸雨点头,微笑地看着他:“是啊,突发奇想,出来跑一会儿,今天空气不错。”

她的体力不错,只停下这么一两分钟,呼吸的频率已经缓和下来。但身上微微发热的温度还未褪去。

陈驰专注地看着她,在捕捉到她面上的笑意后,眼神亮了下,十分自觉地挪一步,站到她的身边,指指前面:“一起,我也跑一会儿。”

姜幸雨看着他身上明显没来得及换的家居服,摇头:“算了吧,我跑累了,不跑了。你今天不忙吗?这么早就在家了。”

她的话里留了点机锋,陈驰一点也不放过。

“不忙,这几天都还好,”他看了眼自己家的门,“既然不跑了,姐姐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请你喝酒。”

姜幸雨的笑容变得更大,抬头看向二楼的灯光:“什么酒?”

“Cider,你喜欢的。”他当然早就把她的喜好记在了心里。

“好。”

两人并肩穿过那条柏油路,来到陈驰的家中。

第二次来,没了上次的热闹,安安静静,却不显得空旷,也不知是不是装饰风格更偏年轻人喜好的缘故。

“姐姐方便喝冷的吗?”陈驰站在客厅冰柜旁,却没立刻打开,“也有热茶。”

姜幸雨也不知是不是当年在日本上学的时候留下的习惯,一向很喜欢冰镇饮料,就连喝水,也不爱热的,总要拿冰箱里的瓶装水。

她身体一向不错,从来没有过痛经的困扰,久而久之,也丢了经期忌口的“传统美德”,身边也从来没人提过这件事。

陈驰倒是一直很细心。

“不是请我喝酒吗?”

陈驰这才拉开冰柜,拿出一罐苹果酒,拉开拉环递过去。

正是他们第一次在MW附近那家私人小院喝的那一种。

姜幸雨喝了一大口,冰冰凉凉带着气泡的液体,将跑步留下的余温抚平,却把内心的震动鼓噪得更甚。

“姐姐今天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陈驰脱下外套,在她身边坐下,终于问了出来。

从刚才在外面看到她,他就察觉到了,她面上的笑容,和平时有微妙的不同。

姜幸雨扯了下嘴角,默然片刻,没说王娴竹过来的事,只说:“离婚协议已经送过去了,再商量调整一下,应该就快了。”

陈驰愣了下,本就带着期待的深邃眼眸越发明亮起来:“路先生——同意了?”

姜幸雨又想到了刚才收到的那段话,虽然没有非常正面的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了。

“是的。”

她又喝了一大口果酒,一转头,却见男孩面上那压不住的嘴角,几乎就要裂到耳朵边上。

这应当可以称作“傻笑”了,可也不知是不是他长得实在太好看的缘故,在他的脸上,没显出什么傻气,反而有种特别的感染力。

在大荧幕上,他的笑容已经让人无比动容,此刻,没有任何阻隔,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那张脸无比生动鲜活,看得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很高兴?”她看着他的面庞,轻声问。

那双低垂着的,好看到极致的眼睛抬起,盛满了动人的光芒。

“嗯,”他轻轻点头,语调清凉,带着轻快的节奏,“很高兴,为姐姐能如愿高兴,也为我自己高兴。”

为他自己高兴。

姜幸雨忽然有些口干舌燥,是极低的酒精度数,随着冰凉的液体,慢慢顶上脑袋的缘故。

那种暗暗的,在心头涌流的情愫,虽仍被压抑着,却因为距“离婚”又近一步的缘故,涌动的空间扩大了几分。

但仍被限于高高的堤坝之后。

她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能靠喝酒纾解那种心头的涌动。

余光瞥见他撑在沙发上的一只胳膊,居家服长长的袖子边缘,好像沾染了几点斑驳的颜色,袖子底下伸出的那只修长分明的手,也隐约可见几点颜色。

常年画画的她,不用多想,就自然猜测,那是颜料留下的痕迹。

她想起刚才看到他坐在窗边的样子,问:“你刚才在画画?”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斑驳,刚才急着跑下楼,也没来得及洗手。

“嗯,在画画。”他点头,抬眼看她一眼,笑着说,“姜老师,要不要上去看一下?”

专业的老师,当然要亲眼看一看。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上到二楼。

是上次的那间书房,仍有淡淡的熏香气息,令人心旷神怡,窗边的空地处,则多了个画架。

裱好的麻纸板,各种碗碟、已经研磨好的各色颜料,分明都是岩彩画要用的工具。

姜幸雨愣了下:“你真的这么喜欢岩彩画?在课上画还不够,居然回家来也要画!”

她拎着手里的果酒,没等他说什么,就自己走到画架边端详起来。

线稿已经画好,底色也上过不止一层,最后一层,似乎还没有完全干透,在暖调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湿意。

看进度,比她课上教的慢了两三周的样子。

“喜欢啊。”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她的身边。

姜幸雨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有点上头,竟然从他回答的这三个字里,品出了点别样的情绪。

她想起他在课上的表现。

画得不见得多好,至少看得出来,没接受过特别系统的训练,但画线稿时,稳稳拿笔的样子,也的确符合他之前自己说的“自学过”。

“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她忽然转头看着他,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是因为……她喜欢?”

这个“她”,是他心里藏着的那个“姐姐”。

陈驰当然听得懂。

他沉默一瞬,轻轻“嗯”一声。

姜幸雨抿唇,将手里的罐子搁在旁边的桌上,有点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难怪啊。这孩子,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啊。

她又走近一步,细细看整片色块底下的线稿。

是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子的画像。

女孩站在一条蜿蜒的路边,身后是连绵的远山,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裙摆都随风飘荡着。

虽然只是线稿,但线条都还算流畅,布局也很合理,姜幸雨单单看着,脑海里已大致有了最后成品可能的样子。

她又想起他在课上画的那幅画,和其他同学的选择差不多,灵感来源都是敦煌壁画,毕竟,那是大众最为熟知的古代岩彩壁画。

那一幅是用来交课程作业的,而他家里另外画的这一幅,应该才是他真正想画的东西吧。

大约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陈驰犹豫片刻,指了指这幅线稿,说:“画的就是她——结婚之前的她。”

姜幸雨轻轻咬了下唇,坚硬的牙齿,在柔软的嘴唇上压下一道深深的褶痕,不痛,却是实在的触感。

一股淡淡的酸涩,就这样从牙齿间蔓延开来,像一滴柠檬汁,渗透到她的心里。

难怪他会对她这个大十岁的老师这么特别——喜欢画画,已经结婚了,这些相似的特征,的确让人容易产生怀念的感觉,而这种怀念,在某些时刻,变得模糊,让她恍惚以为是暧昧的情愫。

姜幸雨再次拎起手边的罐子,喝下一大口酒。

“你才二十岁啊,”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竟然这么恋旧,过去的事总要渐渐淡忘,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回忆里啊。”

第45章 帮我 “姐姐不愿意帮帮我吗?”……

陈驰微笑, 眼神中带着落寞:“可是我不是那么容易忘记过去的人啊。”

他轻轻叹一口气,低着头,抬手摸了下头发, 仿佛十分无奈。

“姐姐希望我忘记吗?”

姜幸雨感到心头的酸涩好像又加重了一分。

“我当然希望你忘记,要向前看,过去的人和事不能再改变,你现在有那么多粉丝呢, 那么多人爱你, 他们一定都希望你能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她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仿佛完全都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替他考虑。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藏了多少可耻的私心。

陈驰沉默片刻,说:“也许吧。我没什么经验, 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忘记。姐姐以前都是怎么做的呢?”

被问及过往,姜幸雨愣了下,不由开始回忆过往。

在路文初之前,她也有过两三任男友,虽然在一起时, 都是因为某一刻的心动,但不知为何,都没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回忆起来,当初在一起的过程,好像都是对方大着胆子主动示好,她又恰好有几分好感,便顺理成章在一起。

至于最后分手后的难过,除了初恋韩煜让她印象深一些, 伤心惆怅有一个多月外,其他都不过一两个星期,便慢慢习惯了。

一点都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觉。

她是怎么做的?

“这种事说不准的,不过应该都差不多吧?”姜幸雨说,“喝喝酒,听听音乐,我也画画,然后出去交一些新朋友,本来都是因为感觉到不合适才分开的,所以很快就好了。”

“嗯,因为得到过,所以比较容易释怀。”陈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不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姜幸雨无言以对,她没办法帮他得到。

陈驰又笑:“不过,我听姐姐的。”

他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住,有种难以抵挡的压迫感,让姜幸雨心口开始狂跳。

“喝酒。”他抬手,握住她拎在手里的那只易拉罐。

冰镇过的酒,罐子四周附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两人的指尖在罐身上轻触到,都带着薄薄的湿意,只是一瞬间,又飞快错开。

她松开五指,眼睁睁看着他拿起自己刚刚喝过的罐子,也仰头灌下一大口。

姜幸雨疑心是上次那个吻,让他悄然变得更大胆,虽然他们两人后来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

“音乐。”

他微微弯腰,又朝她压近几分,引得姜幸雨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身后便撞到了书柜边缘,退无可退。

他拎着酒罐子的手撑在她脸颊边的柜门上,挡住她一边去路,另一只手则朝小方格里伸去。

小方格里有蓝牙音响,按下开关,就自动连接手机,播放起音乐。

是她没怎么听过的轻音乐,颇有些咖啡馆、小酒吧的怡然情调,听得人脑中那点酒意也渐渐挥发出来,带出迷幻的微醺。

“就是没有新朋友。”

他那只手收回几寸,却仍搭在她身侧的木格边缘,动作十分自然,却恰好是将她半围在怀中的姿态。

脑袋微微低垂下来,距离她不过七八公分,从高处看下来,让她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她忍不住微微别开脸,不与他的视线相对。

他也没有追近,只是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姐姐能不能做我的新朋友?”

暧昧有时就产生于物理距离的缩短,足够近时,即使原本没有半点逾矩的情愫,也变得不得不暧昧起来。

姜幸雨感到耳边笼罩的若有似无的热气,随着男孩说话的声音,每吐出一个字,那热气便在他耳垂上轻抚过一下。

那种过于细微的感觉,顺着耳畔这块极其敏感的肌肤,快速往脖颈和脊背处蔓延,引得她的身体悄然紧绷,藏在运动服底下的皮肤,更是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

“你该去认识其他人……”她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轻声拒绝。

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实则呼吸已经变得困难。空气太稀薄,她想要加深呼吸,可眼前高大的身躯离得太近,似乎她的胸口只要起伏稍大,就会不小心与他相触。

她只得努力忍耐,而越忍耐,脑海里那点酒意便越荡漾,连带着两边脸颊也逐渐酡红。

“可是我不想再费力去认识别人,也没法认识别人。”男孩低叹一声,搭在木格边缘的手终于收回几寸,却不是放下,而是落到她的脸颊旁。

修长指尖带着粗糙的茧子,极轻地触在她的颊边,蜻蜓点水一般,带出来的颤栗感也像水中波纹一般,一圈圈、一层层地蔓延。

姜幸雨抖了下,垂在身侧的手也悄然收紧。

她动了下脑袋,想要让那种若有似无的触感消失,可他的指尖没有离开,反而用了一点力道,让她偏开的脑袋回正,迎上他的目光,一掀眼皮,就能撞进他专注的双眼。

“姐姐不愿意帮帮我吗?”

姜幸雨看着他亮得惊人的双眼,一阵晕眩。

要怎么帮?

她没问出口,脑海中却闪过那天晚上,在江边小竹林中的那个吻。

许多事,哪怕一再三缄其口,只要发生了,就无法再抹去,就像春雨淅沥,落入尘泥,很快便了无痕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可被滋润过的土地,很快便有嫩芽悄然破土。

“我帮你,就会有用吗?”她小心控制着自己,可以开口,嗓音还是有一丝与以往不同的柔软。

“不知道,”陈驰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笑,“要试过才知道。”

说完,脑袋一片,再压近一分,便刚好衔住她的嘴唇。

姜幸雨只觉唇上一热,紧接着,如电流一般发麻的感觉便自其间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本就紧攥的手往后一贴,刚好贴到书架凹凸的木格子边缘,用力抓紧。

凡事有一便有二,接吻的感觉实在太好,没了陌生感,只要一瞬间,就能让人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酒罐子被搁在木格中,男孩的双手收拢,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压在柜子上,像要将她整个人打开一般用着力道,让她的后背被柜面的纹路压得有些疼,便干脆与他做对似的,努力挺起上半身,让后背离开那坚硬的柜面。

后腰处恰好空出一段距离,他的双手摩挲着,沿着她纤细的胳膊滑下来,顺势塞进那段空隙里,牢牢地托住她的腰肢。

年轻力壮的男大学生,浑身上下总是充满青春的冲动和莽撞,哪怕陈驰平日控制得再好,一点也未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这股劲儿,但只要一接吻,便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一般,喷薄的激情挡也挡不住。

吻技说不上多么高超,但那种热烈,足够让姜幸雨晕头转向,浑身发软。

她感到自己几乎就要承受不住,抓在木格边缘的手松开,凭着本能爬上他的后背,紧紧攥住他宽松的家居服,像漂浮中找到一点支撑一般。

嘴唇湿润又滚烫,舌尖亦微微发麻,呼吸更是困难无比,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回应着他的深入浅出。

混沌之间,她深刻地意识到,已经很久没上过床了,自从和路文初分居,她就一直这么素着。

而现在,那么诱人的一具□□就在眼前,她简直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手留在原处,没有四处游移,钻进他的衣裳里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感到胸腔间所有的氧气都快消耗殆尽的时候,吻在一起的嘴唇才慢慢分开。

鼻尖却仍触在一起,随着两人急促的呼吸,不时磨蹭着。

她的眼睛变得潮湿,嘴唇也微微发肿,面颊更是绯红无比,也不知是哪里又惹出他未尽的热情,他又低下头来,追着在她唇边用力吮一下,才算真正放过。

“好像真的有用,”他不再吻她,但胳膊仍环在她的腰后,“姐姐的办法果然很好,我觉得好多了。”

姜幸雨无言以对。

她的呼吸仍旧急促,心头更是跳得剧烈,攥着他家居服的十指已经松开,垂在身侧,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抬起来推他,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慢慢平复自己。

她忍不住想,刚才接吻的时候,他到底是将她当做“新朋友”,还是当做以前那个姐姐的“替身”。

又或许,两者兼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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