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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1 / 2)

第71章 第 71 章

晏空玄今日心情着实不错。

并不是因为解决了萧山这么个令人作呕的东西, 而是他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开始行事了。

原计划本不是这样。

按照他最初的计划,利用玉纤凝养好伤,而后靠近结界寻机离开。

至于合欢宗的其他人, 杀不杀都可, 毕竟这宗门的人实力不值一提, 对他往后出焚天域也造不成多大影响。

晏空玄有时候很懒, 杀也可以不杀也可以的时候, 他一般懒得动手。

就像吃饱了的掠食者, 面对眼前堂而皇之走过不足以塞牙缝的猎物, 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但现在计划有变,他要带走那个说对他有情、却又不想同他前去焚天渊的女子。

他不想她厌恶他,想继续维持现在这样的和谐,所以顺着她、等着她,但她始终没有生出跟他离开的一丝念头。

晏空玄是耐心极佳的猎手,今日也总算是将耐心耗尽了。

他从正心院里出来, 像是最初入合欢宗那样, 披起热络和善的皮,跟经过的人打招呼。

那些人都略微意外,沉浸在讨论今日晏空玄的微妙不同中,没有在意他前行的方向。

晏空玄就这么在没有惊扰他人的情况下,停在了萧长风的院门前。

他抬头看了眼高高的院墙,略微侧眼就能看到圣女院。

只一墙之隔……

他立在原地望着院落忽而开始沉思,要怎么把这院落毁了,又不被玉纤凝察觉?

答案是无解。

最终作罢。

还是只杀人吧。

做干净些。

他顺手从地上掠了一支不起眼的花, 提步朝内走去。

旁侧离珠出来倒水浇花, 恰好瞧见没入院门的那道颀长身影,疑惑地蹙了蹙眉。

他怎么去少主屋里了?

离珠记得他二人关系可没那么好, 他还撬了少主墙角……

晏空玄手中把玩着花,脚步轻漫踱至阶前,一步步踏上,落地无声。

他能清晰听到屋内传来的谈话声,先是个女子。

“你没跟圣女同修,是吗?”

一阵沉默后女声再次响起。

“宗主方才来过,有些话叫我不要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该与你说一声,宗主要你与我同修合欢。”

“绝不。”

“为什么?你对我应当并非情谊全无不是吗……”否则为什么他的新婚夜听到有人传话说她寻他,他便前来?

晏空玄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抬手挥开一道结界,保险起见,没有笼罩整个院落,只是将这屋子圈禁起来,以免惊扰到旁边。

“情谊?”萧长风没有回话,晏空玄拨开竹帘入内接过话头,“他对你可没什么情谊。”

情谊全在属于他的阿玉身上。

“是你?你偷听别人讲话?”苏叶起身,低眉怒斥。

晏空玄不理会她,仿佛压根没瞧见她,视线转向靠在床头面色虚弱的萧长风身上来回打量。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这双深褐的瞳眸凝着他阿玉的面庞,有只手捏着他阿玉的衣角,具体是哪只手他忘了,不过无妨,待会儿两只手一并砍了就是。

如同审视砧板鱼肉,琢磨在哪儿下刀的赤.裸眼神,毫不遮掩,噙笑的面庞透出几分寒意,似佛慈悲的面上流露出属于恶魔的邪气,看着分外违和,叫萧长风不悦地拧起眉头。

“你来做什么?”他刚想唤观棋,又想起苏叶方才说的话,顿时明白观棋许是被她给支走了。

晏空玄提步上前,修长的两指搓捻着手中那支花,笑容轻慢:“少主受伤,作为门下弟子自然要过来探望,喏,在少主门前摘了朵花,开得正艳。”

他人至床边,略微前倾身子,将花放在萧长风床头,也不走,就斜倚在床头凝着萧长风:“少主伤的不轻啊……”

“人都这样了,你还要与他修合欢?”他转眼又睨苏叶,笑了笑,“本该给你些时间与他修一修的,但我的时间不够了。”

说这话并不是因为他对苏叶有什么好感,亦或者施舍,只是想在最后折磨一下萧长风。

对他的阿玉有情,他就偏要萧长风跟其他女子同修。

若是时间足够,他还要萧长风重现从前合欢宗的荒诞。

对待厌恶的猎物,他总是有千百种折磨的方法,而且自己受伤多了,也深知刺在旁人哪儿最痛。

“你……有病!”苏叶面上一红,怒色爬满眼底。

萧长风也肃声道:“滚出去。”

晏空玄浑然不在意二人怒气,面上笑意更加深邃,站直身子整理了下箭袖:“我会出去,但不是现在……”

眼底一缕杀气透出,却兀地沉入深处,重新抬眼,他面上笑意恢复自然。

“我前来探望少主,好歹给我一杯茶水喝再让我回去啊?”

他离了床头,踱步到圆桌前坐下。

门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嚓”碎裂声,紧跟着脚步声靠近,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

“阿风?”

一只纤细玉手拨开竹帘,露出张绝艳却纯净的脸。

话是唤着萧长风,视线却从踏入屋内时就望着晏空玄方向,深看一眼,随后才扫向旁侧苏叶。

“苏叶也在,”她微笑着转向床榻上的萧长风,“有人照顾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萧长风张口想说什么,玉纤凝视线却转向坐在桌前的晏空玄:“宗主叫我传话与你,随我出来吧。”

现在还有哪门子的宗主,连一缕魂儿都找不到了。

晏空玄笑着应了声好,起身走到玉纤凝身侧,想勾她手指,玉纤凝却早有所觉般双手交叠在身前。

他语气幽幽:“前来探望一番少主,一口茶水都不与我喝呢……”

他身量比玉纤凝高出大半头,略微俯身凑近她,语气亲昵:“口渴的紧,圣女可赏我一杯解暑茶?”

那话音夹杂着温热的薄荷气,近距离喷拂在玉纤凝耳侧,玉纤凝余光瞥了眼萧长风,跟晏空玄拉开几分距离:“……好。”

她快步出门,浑然没有瞧见在她避开一瞬间晏空玄暗下的瞳眸。

竹帘啪嗒摇晃声在耳侧,晏空玄慵懒地直起腰身,偏头扫了眼床榻上脸色难看的萧长风,提步跟在玉纤凝身后掀帘离去。

屋内视线略微昏暗,外头明光大亮,晏空玄眯了眯眼,瞧见那一抹红裙飞起转过拐角,朝着圣女院方向而去。

他顿了顿,提步跟上。

圣女院有寒玉铺陈,甫一入内,冷气扑面而来,化却在外带回来的燥热暑气。

玉纤凝倒了两杯茶水,一杯凑在唇边饮了口,腰身微紧,一双手从她胳膊两侧穿入,环住她的腰身,一手顺势攀上,覆上她的手,要她将茶盏送到他唇边,就着她方才饮过的位置喝了一口。

等他喝完玉纤凝才说:“你为什么在阿风房里?”

“听闻他受伤去瞧瞧啊,毕竟我现在也是合欢宗弟子。”

他漫不经心,嗅闻她的发丝。

玉纤凝从他双臂中挣脱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探寻:“那为什么设下结界?”

每个人的灵力不同,尤其玉纤凝与他同修过,更清楚他灵力的气息。

那结界,绝对是他设下的。

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脑海中有个想法,但是不愿胡思乱想,要他亲口、坦诚地告诉她。

晏空玄漆目倒映着她此刻微肃的容颜,片刻后盈盈一笑:“想跟他说几句话,怕旁人听着。”

“我这些年全活在旁人的欺骗当中,所以与你有约在先,对旁人使用心计诡诈,万不可用在我身上,我亦会对你如此,”玉纤凝望进他眼底,“当真……仅是如此?”

晏空玄对上她的眼,默了片刻后回话回话:“仅是如此。”

玉纤凝长松口气,这才回抱着他劲瘦的腰身,侧耳听着他心跳,沉稳有力:“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晏空玄抬手抚着她如缎发丝,指腹扫过那枚妖丹簪子,眼底泛着嗤笑,“怕我杀了他?”

怀中人没回话,只是拥着他腰身的手臂不自觉紧了紧。

他心下暗笑。

确实怕,好像还怕得紧。

那就更留不得了……

心里杀气横溢,晏空玄俊美的面上却仍旧噙笑,抚弄她发丝,而后垂首吻上她发丝,眉眼,最后的朱唇。

修长的指漫不经心挑开她衣襟,吻一路顺着她脖颈下滑,似蝴蝶振翅飞过清浅,却在落在她心口时狠狠咬下。

听得她惊呼,那咬又化为亲吻,安抚她的痛处。

他呼吸越来越灼热,青天白日,萧长风还在隔壁院落,玉纤凝怕他收不住开始推拒他。

“等等,我有正事问你。”

刚想问他要不要过几日同她离开,门外传来叩门声。

是离珠唤她用膳。

缠绵中断,玉纤凝唤着他一同用膳,晏空玄有些烦闷地抬手扶了把额前碎发。

见她与离珠在外说笑,他转眼瞥向她的妆奁,踱步过去,拉开了上回被阻止碰的抽屉。

靛蓝的软缎,上面绣着飞鹤纹路,暗纹中依稀可见是个风字。

他指尖抚过那缎面,柔软至极,是极好的灵蚕丝制成。

呵的笑了声,他将抽屉不着痕迹关上。

从门内出来,他面色如常,瞧不出丁点痕迹,但玉纤凝莫名感受到一股沉闷,抬头望了眼天,心道兴许是这绯域的原因。

半晌,不知晏空玄想到了什么,眼底逐渐有了神采,甚至轻笑出声。

玉纤凝问他想到什么事这么开心,他什么都没说,给玉纤凝夹了个菜,问她如果离开合欢宗,住在别处的话,院子想要什么样的。

玉纤凝:“殿宇可,茅屋亦可,只要有花有草,有猫有狗,可以慢下来仔细享受生活,什么都行。”

晏空玄笑笑。

猫狗都想到了,独独没他。

*

入夜,离珠叩门得了玉纤凝应声之后推门而入。

手中捧着赤色的长裙上前,对着玉纤凝说道:“新衣做好了,圣女试试吧。”

“给自己做了吗?”玉纤凝起身迎上,将长裙抖开。

料子颜色乍一看与她身上的相差无几,但对着光时,这衣裳比血更艳,而她身上的则是有些发暗。

“还没……”

“那些料子看上哪个,就挑哪个做身新衣,不必拘谨。”

玉纤凝褪下身上衣裙,离珠侍她将新衣穿上,收紧腰带。

她原先的长裙虽薄透,肌肤都若隐若现其中,没有露出半分,但这长裙裁剪很是大胆,不仅露出精致的锁骨,还有长臂,莹白流畅的线条,美玉般隐藏在红裙薄纱之中。

裙摆参差不齐,似倒悬的丁香花,走动之间,能看见若隐若现的一截白皙小腿。

离珠扭头看了外面天色,踱步行至桌前,将夜明珠扶正,又打开兽耳鼎炉,往里添了一块香。

香烟袅袅腾起,随着她转身带起的风被吹散在虚空。

玉纤凝行至镜前转身左右观摩,问离珠感觉如何。

“好看的……”离珠望了一眼镜中她媚骨之相,这衣裙无疑是将她媚骨彻底展现,不再遮掩,如同匕首出鞘张扬的美艳。

美得……不像她。

“圣女穿什么都好看。”

玉纤凝笑笑,垂眸看着裙摆转动起的弧度。

好看归好看,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风格,太过张扬。

抬眼重新看向镜中,手按在腰带处准备脱下,与镜中的她四目相对时,黑瞳光芒却倏然黯淡,只一眨眼的功夫,重新亮起光泽。

她勾唇笑了。

不像平日那样温和,充满魅惑、危险,似开的正艳引人靠近的花妖。

她欣赏着镜中的身形相貌,略微转眼,跟镜中的离珠四目相对,后者宛若被匕首刺中,身子一抖下意识跪地俯首。

“那个玄阳之体还算有些用处,不过能带给我的增益越来越少了,修为许久未跨阶……”话音颇有几分不满,“阿风也是玄阳之体,还未曾有女修用过,不知他那体质如何,能给我反哺多少?有机会还是要试试的。”

屋内光芒闪烁,她婀娜的身形映在窗上,浑然不知门外一双漆目锁着她,将她檀口吐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绯月下,男人勾唇笑了,笑得灿烂,露出森白的齿,像最初那样。

第72章 第 72 章

镜中如花娇颜忽而皱起眉尖, 眼神混沌交替间,朱唇不悦地啧了一声:“你还是跟从前一样麻烦……”

离珠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抬头看,见玉纤凝身形晃荡不稳, 急忙起身将人扶住, 轻唤一声“圣女”, 扶着她坐到床前。

玉纤凝两眼重聚明光, 抬手扶了扶额, 只觉刚刚头晕了一下, 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

瞟了眼窗外天色, 让离珠伺候着将衣裙褪了便歇息,否则待会儿等晏空玄来了她又没法休息。

再睁眼已是天明,昨夜晏空玄没来。

玉纤凝不觉惊奇,倒是蹙起眉头。

他原先也有几次没来,但皆因有事发生,这次不知出了何事。

勾连了他的灵力, 她坐起身传了道密音问他, 旋即便靠在床头灯他回音。

先前白日里不方便与他见面,因他太过胆大包天,便用传音跟他联络,还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样回信缓慢。

就在玉纤凝想下榻直接寻他时,眼前虚空亮起一道微光,从中传出他的声音——昨夜有事,圣女想了?

音调散漫,似夹带着几分疏离, 玉纤凝心头才生出点古怪, 就被他后半句不正经给击溃。

应当没出什么事,他还是老样子。

玉纤凝松下心来, 耳畔那声音仿佛又回荡一遍,面上不禁染上点点淡粉,回音时尽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没有,只是问问你。

这次回音比方才快了许多,很简短的两个字——等我。

玉纤凝想回一句不必来,但也知晓他的脾性,大抵不听,索性放弃,起身稍作梳洗,而后将妆奁抽屉拉开,取出里面的靛蓝发带,以灵力引线,将剩下没完成的部分眨眼绣完,随后放入抽屉内。

索性坐在梳妆台前,素手翻起,掌心亮起道璀璨的灵力光芒,光芒逐渐暗淡,她掌心上方虚浮着两只交叠的玉镯。

他赠她飞陀螺,予她发簪,而她还从未送过他什么,那些时日在藏书阁翻找书来看,也寻了些炼器之法,这两支玉镯便是她初次所做,没什么特别的功能,只是可以感应到对方的位置,感应到对方生死。

她想问问晏空玄愿不愿意跟她走,若是不愿,这玉镯就赠给他,二人可以随时知晓对方在何处,想见面时就寻来见面。

若是愿意跟她走更好,她知道他要报复那些人,但能放下仇恨执念跟她闲云野鹤潇洒过一生也自在些。

兴许也是八重锁灵咒这些年对她的影响,她不是很在乎什么朝夕相伴,不想当根绳子拴住谁,也不想谁化为囚笼圈住她。

各自忙完各自的事情,然后见面互相依偎,讲讲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有一部分重叠就好。

*

男弟子院内。

晏空玄靠在床头,长腿交叠,手中上下抛玩着骰子,上半身隐于阴影之中,瞧不真切神情,只能看到他大致的轮廓,如雾中雕琢的美玉。

伐竹在旁边光着膀子玩针线,将他那些保平安的符挨着绣进衣服里衬,照他的话来说,这平安符分散着不小心弄丢不吉利,绣成平安衣穿在身上,效用大大增强,如若佛祖金光护体,小命绝不会有差池。

但他针线活儿实在太差,那些个符被绣得歪七扭八,好在穿在里面,没人瞧见。

忽而听闻旁边没了传音动静,他抬头朝晏空玄瞥了眼。

这一瞥,心头蓦然一震,穿针的手冷不防刺破食指,痛的他暗嘶一声。

他吸了吸指尖冒出的血珠,回头仔细观摩起晏空玄神情。

似笑非笑玩味儿的神情,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神色,但忘记在什么时候。

躺着的男人却忽然起身,指尖搓捻着玉石骰子凌空飞起,再稳稳抓在掌心,摊开一看。

鲜红的一点。

远山眉轻扬,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荡开愈发灿烂的笑。

他运道极好,逢赌必赢,鲜少有不好的时候。

上回扔出一点,还是他决意去夺洗髓玉的时候。

这回……

他要夺人。

运道好不好,都要做。

代价足够大,过程才够刻骨铭心。

“通知风廷,今日行动。”

轻飘飘几个字,像是在跟伐竹说晚上吃什么。

伐竹下意识“哦”了一声,看了眼还剩下几个没有缝上去的平安符,想说等我缝完就去,捏起衣角的刹那,浑身宛若电击。

“什么?!”

晏空玄却已走远了。

“这背时的……”

伐竹小声低咒,披上衣服将剩下的平安符往怀里一揣,从床上翻下,边走边单脚跳着穿鞋。

望了眼外头赤红日头,他又啧了一声。

结界本就巡逻森严,眼下要他青天白日靠近作鬼,跟让他直接跳河有什么区别?

他抓了抓脑袋,步伐慢了下来,朝着边境结界线行去。

*

晏空玄一路往圣女院的方向行去,堂而皇之,浑然不避讳旁人视线。

经过萧长风休养的院落,他稍作停顿,手中甩出一缕灵力丝线,跟旁侧圣女院墙壁相连。

而后勾唇一笑,继续朝圣女院行去。

那桃灼的花瓣被风吹着迎面而来,落在他额前碎发还有肩头。

男子笑意盈盈,伸手接了一片在掌心,而后修长冷白的手指将之搓捻成泥,随手抛却。

提步入内,一眼正放下一本书册的玉纤凝。

“来了,”玉纤凝起身相迎,给他倒解暑茶。

“不喝这个,”他伸手在虚空取物,玉色莹润的酒壶凭空出现在手中,“今日来点新鲜的,如何?”

玉纤凝还从未饮过酒,见他拿出酒水来不免娥眉轻皱,看他兴在头上,还是点点头:“好。”

晏空玄复又笑开,又虚空取出两只酒盏,满上酒水,一杯也不推到玉纤凝面前,手执着递到她面前,要她与他挽臂而饮,似凡间那类交杯酒。

昨日那般揣测他,玉纤凝心中到底有些惭愧,今日很依着他,接过酒盏,与他手臂相挽,送入朱唇。

酒水入口冰凉,滑过喉落入肺腑。

起初有点异样的香气,但转瞬又烧起火来,呛得玉纤凝连连咳嗽,面颊染粉。

一杯入口,她摆手再不肯喝,晏空玄笑笑放下酒杯:“好,一杯也足够了……”

“这是什么酒?”

玉纤凝坐着缓了一会儿,不觉肺腑火烧感减弱,熊熊烈火转而变成温吞的火苗,火种顺着五脏六腑朝四肢百骸扩散,烧得她筋骨酥软,要融化出一滴又一滴,神思也跟着在溃散。

晏空玄漆目盈笑,那双眼瞧着比往日深邃,朝她伸出手:“让人尽兴的酒,过来。”

玉纤凝起身朝他踱去,每走一步,好似踏在云朵上,双腿绵软无力,行至他跟前已然无力,幸而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托住她,将她抱在腿上。

“我有东西给你,”她说话唇齿有些不清,黏黏腻腻,面上挂着微醺娇憨的笑,翻起掌心将玉镯亮出。

灵光溢彩,里头玉镯逐渐显出。

很简单的样式,白玉质地的镯子,上面有金线掐丝纹路。

她初学炼器,想弄复杂些的结果都炸掉了。

术业有专攻,她不是炼器的料。

晏空玄看着她掌心两只镯子,伸手拈起一只:“玉镯?”

“嗯,我第一次炼的,戴上之后,注入灵力我二人便可互相感应位置……”

她说着,将其中一只戴在他手上。

晏空玄只瞄了一眼便没有理会。

兴许是第一次炼制,但是谁又能知道真假呢?

即便是第一次炼制,那还有其他很多第一次,并不属于他的第一次。

随便玉纤凝在他腕间折腾,他手指已悄无声息撩起她裙摆,指尖跟着没入。

“你……”

玉纤凝才吐出一个字,紧跟着呼吸一滞,酒精催发之下轻而易举软在他怀中。

意识还有几分清明,她一手攥着他衣襟,口吐热息:“不、不要……”

萧长风还在隔壁养伤,她最起码不能在他虚弱的时候,让他知道这些。

但……晏空玄要。

甚至没有任何前奏,他凛身而起,将她打横抱着大步跨向床头。

掌心灵力光芒忽闪,她身上衣裙瞬间裂成红色蝴蝶纷飞落地。

她惊呼一声,又兀自咬唇将声音尽可能吞下。

男人似乎笑了一声,而后俯身下来亲吻她耳垂。

并不怎么温柔,但用尽各种技巧,要她无法抑制的轻哼,他也跟着放纵的喘息,眼底却是一片精明薄光。

纱幔摇晃,时快时慢,墙壁那头一缕灵力丝线晶莹,将这声音一分不差的都传递到墙那头。

*

“少主,该喝药了。”观棋拨开竹帘踱步走入,看着在床榻上闭目打坐调息的萧长风,又张了张唇,终还是叹息一声又退了出去。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灵海小世界。

萧长风持剑立在其中,垂眸睨着眼前最后一簇尘世丝。

细如发丝的一缕,透明晶莹,散发着迷蒙胧月之色。

才及他膝盖高度,却生的笔直,似倔强的与他对垒。

萧长风握剑起手,那莹莹光辉转而幻化为玉纤凝赤身巴在浴桶边缘的背影,忽而又化为她穿红衣坐在桃花树下慵懒模样,乌发鬓边钗着那支凤梧叶簪。

剑悬在虚空,仿佛被无形丝线固定住手,无法下移半分,那萤光又是一闪,化为玉纤凝年幼时的模样。

肉圆的一张小脸,两眼润了水光,微红眼眶望着他:“这回……还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萧长风呼吸一滞,只觉那声柔软地询问似沾了火的鞭子狠狠抽在他面上,不待他回话,忽然听见空气中传来一道女子嘤咛。

万般娇媚婉转,一声接一声,混杂着男子低沉又兴奋的喘息,尖锐的针似的穿过他耳孔,敲震他心脏。

识海猛然一震,萧长风自床榻蓦然睁眼。

声音就在耳侧,不是幻觉,不是臆想,甚至能听到床榻吱呀晃动声,从墙壁的那头传来。

运转调息的灵力骤然跟随呼吸凌乱,在经络中横冲直撞,似要直接从他血脉中冲刺破体而出。

眼前景物开始扭曲颠倒,那些动情的嘤咛还在耳畔如何都挥之不去。

红蓝相间的鬼影再次出现,这次能瞧见它狞笑的五官。

它痴缠上来,长尾一圈一圈绕着他。

“又没斩断,还是没能斩断……萧长风,拿也拿不起,放也放不下……你究竟能做成什么事?”

“口口声声念了这么多年报仇,可那贾青黛不就在宗门?你手里分明有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能下手呢?”

“究竟是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害死你母亲的直接凶手,还是……根本就是你无能呢?”

“听到这声音了吗?圣女媚骨当真名不虚传……动人噬骨,而这声音本该是属于你与她的……”

“复仇无处可复,自囚为牢多年,舍下了最珍贵的人,萧长风,懊悔吗?有不甘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声声娇吟酥魂入骨,却似刺入他七寸的致命一剑,他口中呕出鲜血,放在膝上的双手攥紧衣袍,指骨青筋蔓延。

鬼影兀地将他绞紧,似缠裹再无挣扎之力猎物的蟒,将他一寸寸卷入无尽深渊。

仿佛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很久。

床榻上的男子呼吸声重新起伏,攥在膝上的长指略微松开,翻身下榻。

长身薄削,周身沁雪,一步一步朝门外踱去。

*

酒水的作用在削弱,玉纤凝逐渐清醒过来,但四肢还软绵绵的,有些不听使唤。

晏空玄尽兴一场,额上沁着点点汗丝,见她睁眼,俯身靠近她,亲吻她的脸、唇,锁骨。

玉纤凝张了张唇想说话,却听到外面离珠一声惊呼:“少主?!见过少主!”

还有段距离,但修道之人五感过人,她听得一清二楚。

恍若一盆掺了冰渣的冷水兜头浇下,四肢百骸蓦然涌出些气力,将身上晏空玄推起,在床上凌乱中寻找他的衣袍塞给他。

“今日先到这里……”

晏空玄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他只当浑然不知,也不接她塞来的衣袍,脑后长发垂在肩侧,水鬼似的缠着她,还在吻她敏感的耳垂。

“不、再来一次……”

“不行!”

玉纤凝义正言辞地拒绝,情急之下语调也跟着拔高几分。

晏空玄吻她的动作倏然一滞,黑眸眯起一条缝,似笑非笑地凝着她。

“圣女不是心悦我吗?你二人也有约私下各不相干,让他撞见又有何妨?”

那酒导致玉纤凝脑袋还有些晕乎混沌,晏空玄的话她听在耳里,却没有精力思考回答。

晏空玄见她如此,呵的笑了声:“究竟是有约在先,还是用完了我,要踹了我?”

“不是……”

脚步声越近,玉纤凝来不及跟他解释,将衣袍塞入他怀中,两指亮起灵光,掐起一道法诀强行将他送走。

继而又是一道净身诀,一道休整诀,将自身与屋内杂乱一扫干净。

脚步声停在阶前不动了。

玉纤凝趁这时间对镜理了理发丝,转而打开门。

面前,萧长风恰好抬起的手落下,视线落在她面上一扫而过,紧跟着越过她朝屋内看去。

“阿风,你怎么来了?”她调整了下呼吸方才开口。

想起方才清晰传入耳中的声音,萧长风提步越过她,什么都没说,目光在四下扫量。

屋内打扫的很干净,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情.欲的味道。

味道很浓,关着窗没有冲淡半分,让人可以清晰想象方才此地发生了何等的疯狂。

萧长风顿住脚步立在原地。

玉纤凝只能看到他瘦颀的背影,瞧不见他神情。

只见下一瞬他周身溢出丝丝缕缕清晰可见的寒霜白雾,霜花从他脚下朝着四方迅速蔓延。

她这屋中眨眼成了一座冰窟。

第73章 第 73 章

萧长风在屋内站了片刻, 一句话没说,扭身走了。

满屋冰霜,寒气似白蛇吐信, 玉纤凝混沌的脑袋清醒不少。

扫了屋内一眼, 又扭转过身顺着门框望着萧长风扬长离去的背影。

不是没想过暴露的那一天, 毕竟纸包不住火, 只是不想在那样尴尬的情形下暴露, 最大程度维护他身份的体面。

等到某日时机合适, 面对面的, 她坦诚告知。

虽然没想过萧长风会祝福,但她更没想到,萧长风竟会生气。

气什么?

各不相干是最初的共识。

更何况,她不是他心仪之人。

玉纤凝素手一挥,屋内寒气消散,化为点点水滴, 转瞬又被热气蒸发。

她坐在桌前, 抬手按了按眉心。

那酒烈的很,她现在还觉脑袋昏沉微痛。

稍微缓口气,她抬手点向虚空,传音与晏空玄,想跟他解释,但又觉隔着传音解释不清楚,索性挥散灵力,想等他夜里来了再仔细与他说。

还想问问, 他愿不愿意同她离开。

离珠前来看她情况, 玉纤凝说声没事便挥手叫她退下了。

离珠也没坚持,在院落内洒扫一阵便听不到动静, 不知去了何处,玉纤凝也不想探究。

*

萧长风一路似游魂在宗门内漫无目的地走着,周身寒气四溢,有弟子上前同他打招呼,但见他如此,立刻惊得后退三米开外。

脑海中嗡嗡作响,一会儿是那心魔嘲讽讥诮笑他无能,一会儿是玉纤凝动情时的嘤咛,混杂着其他男人的喘.息。

两把利剑似的,将他生生从中间劈开,一分为二。

眼前的竹林小路好似也被劈开了,一半凝结冰霜寒雾四溢,一半似岩浆熬煮,热气沸腾。

他行在其上,身心已疲,如木偶般没有丝毫感觉。

不知不觉,他人停在男弟子院门前。

抬头瞥了眼门匾,耳畔能听到那些男修嬉戏打闹的声音,好似近在身前,但又仿佛从千里之外传来,缥缈似云。

“聒噪……”

他口中吐出两个字。这会儿似才感觉绯域的日头毒辣,晒得他肺腑要灼烧起来,浑身止不住的燥感。

“天色也令人厌恶。”他自言自语地喃喃。

提步跨过门槛,踩落地面,脚下步步生冰,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嬉闹的弟子瞧见他来,正要抬手招呼,却忽觉脚底一寒,仿佛被九幽爬出的恶鬼巴住脚踝,顺着腿迅速攀上,将他整个人迅速冻成一座冰雕。

有距离远的弟子见状面色倏变,掉头便跑,萧长风见状却隔着虚空伸手,灵力扼住他脖颈。

“见着我为何要跑?我只问一句,孔玄在哪儿?”

“少主!”

萧长风胳膊一紧,被一只大掌扣上。

稍微偏头,对上云卓满是焦急惊惧的眼:“不好了……”

萧长风松了手,云卓顺势将周遭寒气驱散,凑上前一步与他低语。

听完云卓的话,萧长风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好半晌轻呵出声。

“少主……”

云卓觉得他今日情况委实不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个节骨眼不好再问添他烦恼,只问他:“现在该如何?”

“去见见那位一直事不关己的贵客吧……”

客厢房门前,长眠见二人前来,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笑言:“我家公子等候多时了。”

*

今夜比往常还要闷热,像是干燥且密不透风的笼布将整个绯域笼罩在其中。

玉纤凝有灵力护体,还是被这空气闷得难受,便坐在窗口吹着风,经过屋内寒玉会稍微凉快些。

屋外人影一晃,她微微坐直身子,唤道:“珠儿?大半日不见你,去哪儿了?”

离珠站在距离她三米开外,夜色笼罩着她身子,只有个朦胧的身形:“跟女修们出去玩了玩……”

玉纤凝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嗯”了声,问她要不要进来解解暑,离珠拒绝了,说要回屋先洗洗,玉纤凝也没有多说什么,由着她去,继续坐在窗口等着晏空玄前来。

差不多到晏空玄要来的时辰了,可四下全无动静。

玉纤凝知道他是个记仇的,生气就不来,琢磨了下,还是传音与他。

——我在圣女院等你。

没有回音。

不知过了许久,空气中吹来的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玉纤凝倏然起身要出门去看,却听闻一声铃铛脆响。

清脆一声,尾音却仿佛在脑海中生了根,不断重复,声音越来越低,好似无形的手将她拉入迷蒙深处。

她晕了过去,一只大掌适时将她腰身扶住。

修长的指尖亮起,传音从光芒中溢出。

——我在圣女院等你。

五指收拢,将指尖那点灵光掐碎。

漆目垂眸扫一眼怀中昏过去的女子,口中冷声喃喃。

“无妨你等不等我,我想要的,自然会来。”

手臂略微用力,便将玉纤凝打横抱起,一脚踹开大门便要踏出。

“圣女……”离珠从旁侧房内踏出,见此一幕立即上前抓住晏空玄,“放下圣女,你要将圣女带去何处?!”

“滚。”

晏空玄视线扫过她紧攥着的手腕,身上灵力一震,离珠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门框,喉头顿时气血翻腾。

晏空玄头也不回,大步踏向院中,御风纵身隐入远处黑暗。

“圣女……”离珠唇角渐渐溢出一道血色,强撑着身子站起,望着血色月空,眼尾跟着滑出水光。

凌厉的热风不断拂面而过,晏空玄额前碎发被吹得倒飞在脑后。

他垂眸扫了眼怀中还在昏睡的人,唇角扯出一抹讥诮,再次提速,在结界线边缘停下。

夜里结界流光转动清晰可见,能看到那头汹涌翻腾的魔气,将绯红的夜幕遮掩成粘稠的灰黑。

旁侧脚步声靠近,晏空玄瞥了眼:“如何?”

“巡逻的人暂时撂倒了,”伐竹靠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瞧着他怀中抱着的玉纤凝,“怎么把她也带来了?舍不得?”

听到“舍不得”三个字,晏空玄眼尾泛起讥诮:“算是……”

有些账没清算,他确实“舍不得”。

伐竹耸耸肩不予置否。

“走了,”晏空玄瞥他一眼,提步朝着结界迈去。

手按在结界上,幽幽灵光逐渐亮起。

“咔”的一声响,结界碎裂,晏空玄挪开手,却见本该裂开的结界转眼愈合,有道魔气趁机要从缺口穿过,却被生生卡在愈合的缝隙之中,最终断成两截。

晏空玄眉头轻蹙,不待他思考,左右突然传出衣袂破风之音,几十道灵光将他四面八方团团围住。

一张张面孔十分熟悉,正是合欢宗那些“师兄弟”。

正对面包围圈裂开一个缺口,萧长风手持长剑从外踏入,冷漠的视线在晏空玄面上扫过,落在他怀中的玉纤凝身上。

“放下阿凝,留你全尸。”字音寒凉,不容置喙。

晏空玄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抱着玉纤凝的手不松反紧,下巴微抬,满眼的轻慢与不羁。

“偏不,有种来夺。”

萧长风手中剑一甩,激出一声轻吟:“杀。”

围拢四周的弟子听到命令厉喝一声,高举剑光朝着晏空玄扑去,后者勾唇轻笑,单手掐诀,周身亮起万千金色剑光,狂风骤雨似的朝着众人反扑而去。

场中噗嗤声接连不断,眨眼血气四下弥漫。

萧长风再不待,握紧手中剑脚下一踏,身形似鹤拔地而起,一剑携裹寒霜朝着晏空玄面门刺去。

后者立在原地不闪不避,就那么拥着玉纤凝,而后轻描淡写换了个姿势。

萧长风蹙眉,剑路在虚空生生转折,剑气也弱了半数。

正前方金光倏然大亮,剑气宛若凝成实质,刺的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生疼无比,仿佛千万根针刺入其中。

萧长风连忙横剑格挡,飞身后跃跟晏空玄拉开距离。

“卑鄙。”

晏空玄浑然不以为意,甚至扬眉发笑:“多谢夸奖,不过给人设陷阱的人好像没资格这么说。”

“还废什么话?”

伐竹慢悠悠从旁侧走来,停在晏空玄身边:“动手,早点结束。”

晏空玄应了一声,单手拥着玉纤凝,一手再次探向结界。

身侧灵力光芒陡然大亮,杀机毕现。

噗嗤一声,一条泛着莹绿的树藤穿透了他的小腹。

嫣红的血如小溪,粘稠的沾染上那截树藤,混成更加诡异的色泽,顺着顶端不住滴落地面,染红了他身上粉白的袍,沁透了那双云白的软靴。

血月好似比以往更亮,晏空玄盯着脚下汇聚的血池,只觉光芒刺目。

“啧……”伐竹眉头皱起,一击未中当下飞身后跃跟他拉开距离,手中树藤毫不留情抽回,又带出丝丝血肉。

他感慨地望着那立着的长影:“真不愧是你。”

原以为他跟了晏空玄这么久,信任应当是有的,但是没想到方才那一瞬间,而且是在那样近的距离下,晏空玄竟避开了要害,可见这些年晏空玄其实一直在提防他。

若不是怀中还拥着玉纤凝,晏空玄兴许还会当即反击,他现在还能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还是另一说。

晏空玄没回话,静默地立在原地,看着血越聚越多,直至将两只软靴都染红,方才终于感觉到痛似的,抬手按在伤处,以灵力暂时止住血流,缓缓转身。

血月高悬,那月光却照不进他眼里,深黑混沌,像是能吞噬万物的深渊。

他直视立在对面的伐竹,没有质问,没有崩溃,好似知晓迟早会如此,又好似是早已习惯。忽而咧嘴笑了。

薄唇染血,有丝丝缕缕血色在他白齿上洇开,笑得分外渗人。

颀长精瘦的身形立在夜色之下,前方敌人数百,身后是一片泛着灵光的结界,只怀中还有个昏迷的玉纤凝。

半晌之后,他终于笑够,偏侧着头,染血的手在玉纤凝脸颊轻轻抚过,看着血色在她白玉般的面庞上留下蜿蜒痕迹,口中喃喃低语。

“一个又一个,一次又一次……没一点新花样,真是让人疲惫啊。”

“疲惫了,那就留下吧。”

清冷的一道嗓音,宛若平静的水波朝着四方荡开。

前方人群之中,齐云白身穿云蓝长袍提步上前,手中一把玉骨折扇轻轻晃着,经过伐竹身侧时,两眼目视前方,却对他说了句“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只是为了活命而已,这小子今日不死,他日哪儿有我的活路?赶紧做掉吧。”

“果然是你的手笔,有你在的时候,我运道总是很差。”

晏空玄浑然不以为意,抬手随意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捋至脑后,任由发丝被风吹得轻颤,暗淡的漆目转瞬亮起两点寒芒,如同兽准备进行逼近掠食透出凶性。

“你,断不能留。”

“很高的赞誉,于我也是如此。”

手中玉骨折扇倏然收起,下一瞬晏空玄头顶金光大亮,一尊方形印逐渐显出身形。

“镇道印?清天城起家镇山之宝,为了对付我一人,真是出了大手笔。”

他额前碎发被风吹得飞扬在脑后,眼中噙笑带着讥诮谑弄:“可惜了……”

单手结印,他周身灵光大盛,一柄巨剑在头顶逐渐成型,眨眼朝着那镇道印激射而去。

轰隆——

镇道印被一剑洞穿,碎片化为流星朝着四方坠落,浓稠的灵力转瞬消散于天地。

晏空玄抬手重新按上结界,笑容灿然。

“今日……一个都别想走。”

齐云白手中玉骨扇束起,在虚空中用力往下一滑。

只听得一声“起阵”,便见头顶阴沉的天突然云破月开,凝出一只金光灿灿的眼。

宛若神魔拨云见月,于高空窥伺人间。

远处四方亮起阵□□转光芒,各有数名穿着云蓝轻铠的清天城弟子守阵,正是送齐云白前来的随行队伍。

天道之眼,启动——

诛灭。

与此同时,咔的一声,结界破裂。

阴风怒号,数不清的妖魔邪祟洪水泄出般朝着新鲜的大地疯涌而出。

晏空玄立在原地,怀中拥着玉纤凝,脑后高束墨发被吹得凌乱狂舞,眼中两点寒月高悬,笑意肆意张狂。

“来赌,今日谁生谁死。”

第74章 第 74 章

魔气若万马齐奔从裂隙疯涌而出, 凭借本能扑向那些身上泛着灵光的修士,厮杀搏斗间鲜血断肢横飞,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

夜幕上空一红一金两道光芒洒落在地, 照着地上转瞬汇聚的血色场合, 红金光芒在那粘稠的液体上混合扭曲, 朝着四面八方漫无目的的蔓延。

此地, 眨眼变为人间炼狱。

晏空玄着一袭被血色染红的白袍立在此间, 漆目扫过横尸遍野, 眉眼牵开, 恍若婴孩回到熟悉的怀抱中,闭目仔细感知了一番。

灿然的金光照身,刺目的光芒宛若利剑直逼他眼,无形的威压宛若天道举剑,亲自下界诛杀邪魔。

稍稍一动,便是地裂山崩, 强劲罡风平地而起, 掀起他衣袍猎猎,几近将之撕成碎片。

在他周身被金光扫到的妖邪,宛若雪花遇骄阳,眨眼化为云烟消散。

晏空玄这才撩起眼皮,瞥了眼悬在头顶的天道之眼。

他记得先前在清天城前齐渊曾用过这招式,当时玉纤凝说只要这阵眼生成,就绝无生还可能。

齐云白为了要他死,早已在此间布好, 眼下已然是发动的态势。

“绝无生还的可能?”他满眼讥诮。

活了这二十余载, 哪一日不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刀枪雨林万劫不复?

下下签也不是没抽到过, 但他都险之又险的活了下来。

生死他并不在意,但他现在还不能死,该杀的人还没杀完。

他偏头看着枕在他肩头恍若睡熟的玉纤凝,手指从她脸庞滑至尖尖的下巴。

她媚骨惑人,即便眼下睡着,也能令人动心动情。

“虽不同心,但今日也算同生共死了……”

他修长的手指血迹干涸,描摹过玉纤凝眉眼:“不过你放心,在没跟你清算完之前,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死。”

缓缓将玉纤凝放至身后,他又扫了眼那张媚骨惑人的脸,随即起身。

头顶金光更甚,光芒宛若凝为实质,泰山倾崩般从他头顶轰然压下。

肺腑在翻腾,他以灵力封住的伤口此刻再次破裂,血液若泉水喷涌而出,他跟着咳嗽,口中也呛出一口血。

仿佛感知不到痛,他抬手随意将唇角血色抹去,看着对面仍光风霁月的几人,冠带齐整,一点血色都没沾染,周围多的是人替他们厮杀拼命,他不免低头发笑。

这一笑,腹部伤口血色涌的更急。

“二位公子好闲情,还是一块进来玩玩,与民同乐吧?”

黑眸透出狼性,凝着对面长身玉立的萧长风与齐云白,蓦地抬手指着后方,顶着天道之眼自掌心爆出一道灵光,将结界裂隙转瞬轰开城门大小。

时间仿佛顿了一瞬,继而身后黑风嘶吼着狂涌而出!

没有丝毫恐惧,全是对厮杀屠戮鲜血的渴望。

对面几人面色瞬变:“晏空玄!结界破裂,你将众生置于何地?!”

“众生?”晏空玄放声癫狂大笑,发丝猎猎,发带被劲风生生曳断,满头墨发乱舞,“难道我不是众生之一吗?”

“还不动手?!这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伐竹懵了,焦急催促。

这一声喊,下一瞬之后,面上宛若刺来两柄寒刀。

身形宛若被施了定身术无法动弹,如同被猛兽锁定的猎物,还未见其人,先感受那散发的磅礴杀气。

伐竹僵着身子缓缓转眼,望见对面处于阵眼之下的男人。

距离许远,只能瞧见他发丝狂舞的瘦颀身形,看不清神情,但忽然间,晏空玄冲他笑了。

像是锁定了感兴趣的猎物,亦想到了如何将之拆骨分食,他笑得十分灿烂。

伐竹却似浑身浸透冰池,喉头仿佛多了只无形的手,扼住他咽喉,叫他喘不过气。

他从未站在过晏空玄对立面,最初的最初,也只是竞争方而已,他很快缴械投降,而后便一直跟着晏空玄。

这些年算是和谐的相伴,让他忘了晏空玄本来模样……

几乎是恢复过来的同时,伐竹不顾战场局势,掉头飞快远遁。

这局谁输谁赢不重要,他只是要活下去,只要能活着就好……

晏空玄立在原地,目光注视着伐竹远去身影,眉梢轻扬,像是故意戏谑猎物的猎手。

余光瞥见有道身影腾空跃起,似有灵光朝着天道之眼注入,紧跟着无形山岳兜头压下,晏空玄脚下轰然下陷,肺腑也瞬间压缩震荡。

喉头血气翻涌,他将大口血液吞下,抬手灵光护住自身与身后的玉纤凝。

双手重新结印,身上灵力光芒突如心跳鼓震,越来越盛,直接盖过血月与天道之眼的光辉,整片绯域皆笼罩在他一人之威之下!

那些天道之眼盖不过的妖崇邪祟,在他灵力激荡之下转瞬灰飞烟灭,空气中除却血腥味又多了分浑浊的恶臭。

他衣袍四绽,头顶悬起巨剑,仿佛擎天一柱将天地隔开,气势浩然,甚与天分庭抗礼!

“少宗主,助我一臂之力,加速天道之眼发动!”

齐云白淡然无惊的面上终于起了涟漪,与旁侧萧长风一语之后便加注灵力输送。

越是强悍的阵法,越是需要磅礴灵力支撑催动。

萧长风瞥他一眼:“莫要伤及阿凝。”

旋即与云卓齐齐飞升入空,灵力源源不断汇入天道之眼。

天空散发金芒的眼白透的瞳仁忽而旋转,甚至引动天地之气,地面跟着轰隆震动,夜幕仿佛要撕裂开来。

威压震荡,修为低的修士与妖邪承受不住直接爆体而亡,耳畔尽是砰砰炸裂声。

虚空众人面色不变,唯独云卓面有不忍之心。

“啧啧啧……真是好善良好正义的两位公子……”

晏空玄一剑将成,微抬下颌望着对面虚空二人,威压在顶,他却恍若不觉,嗓音调笑倦懒,神态轻狂。

他还不忘对着萧长风说:“准备好了吧?试试我与阿玉整日双修的灵力强悍,还是这天道之眼更胜一筹?”

感受到萧长风的灵力骤然变寒,他笑声更加愉悦。

天道之眼威压镇的他肌肤开裂,血色从白底的袍子下徐徐渗出,眨眼之间整个人恍若从血池中捞出,他却神色怡然,浑然不知痛楚。

那眼白瞳旋转至极限,转而化为幽暗瞳仁,一束混杂灵力与妖邪之气的光柱兀地朝晏空玄激射而下。

晏空玄适时扬唇,露出森白虎牙,灵威剑气撼然,直直迎上!

两道光柱相接,天地瞬寂!

光在虚空炸开,光涟朝着四方激荡扩散,天地眨眼被刺目白光吞噬!

众人下意识闭目,紧跟着耳畔才传出剧烈的轰隆声。

有痛苦的惨叫声响起,像是被震破耳膜,但若鸿毛被淹没在爆炸声中。

晏空玄双臂衣袖在挥剑瞬间化为粉尘消散,血液源源不断从开裂的皮肤下溢出,手腕上玉纤凝给他戴上的镯子在黏腻血液润滑下滑至臂弯。

漆目跳跃着厮杀快意的火光,眼看着那天道之眼表面被刺出裂痕,正要一鼓作气将之击穿,腕间镯子却突然亮起光芒,如饕餮般开始吞噬他的灵力。

速度很快,眨眼就将他释放的灵力吞去三成。

天道之眼光束仍旧,轰的声将他凝化巨剑击溃。

光剑化为片片萤光四下飘飞,带着毁灭气息的光束俯冲直下,击中地面。

尘埃四起,烟雾滚滚。

天道之眼力量用尽,如薄雾逐渐消散于空。

血月光辉重现,淡色光芒重新笼罩绯域。

满地尸骸被隐匿在昏暗之中,鲜血淌成的河流仿佛也成为了寻常的溪流静静流淌。

齐云白等人从虚空降落,望着浓烟缠绕之处,久久没有动作。

须臾,烟雾迷蒙之中,有道身影爬起,晃荡着站直身子。

瞧不见身形样貌,只看得到一个漆黑的剪影,满头乌发被风吹得肆意而舞,如从九冥深渊爬出的阿修罗。

空气中,好似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喘息。

尘埃散去,隐在其中的身形逐渐显出真容。

晏空玄衣袍尽碎,只丝丝缕缕挂在浑身是血的身上。

嫣红的血从紧实的腰腹上徐徐往下流淌,脚下早已汇聚出一个血池。

风一吹,披散在肩头的发丝晃动。

左臂已然只剩一个齐整的切面,血似开闸的水龙头,从断面处汹涌而出。

寻常亮着精芒的漆目此刻暗淡无光,像是还未从天道之眼攻击中回神,又像是三魂七魄去了两魄,抬着右手,怔怔凝着手腕上亮着微光的镯子。

那是玉纤凝说第一次炼器,赠给他的礼物。

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礼物。

没成想……竟又一次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立在那里,从前轻慢、尽是生命力的笑意消失不见,好半晌,视线都不曾从镯子上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左臂断裂的缺口处血流都变少了。

他身子轻晃,扯唇轻呵一声,右手灵力乍现,将那镯子震了个粉碎。

粉尘如萤光散开,星星点点的落在昏睡中的玉纤凝面上。

他提步越过玉纤凝,满身血色又往她朱色长裙添了几滴。

薄唇抿着一句话都没说,右手凝聚剑光,将一条结界线瞬间摧毁。

齐云白等人要阻拦已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焚天渊遮天蔽日的魔气如海浪高高掀起,俯瞰地面蝼蚁,朝这头淹没。

“少主!齐二公子快走!”

云卓高声呼喊,见萧长风纹丝不动,且纵身一跃,朝着魔气逆流而上,紧忙去追,还不忘回头吩咐,“淳风!先护送其他人躲避!”

大战消耗,活着的人灵力已然不足以应对这些妖崇邪祟,只能暂时躲避。

白淳风口中囫囵应了一声,还是那副窝囊瑟缩的模样,朝着齐云白靠近。

“二公子,这、这边……”

齐云白消耗居多,此刻行路脚步也有些虚浮,从袖中取出几瓶丹药仰头张口吞下,面色眨眼好转。

白淳风就站在旁边,被他视若空气。

身后天边突然亮起一线光。

不是白昼来临,那光泛着清透的蓝,却是清天城领着各宗门精英的支援赶到。

慌乱逃跑的合欢宗门人这会儿才知,齐云白早有后手。

结界将破,涌出来的妖崇邪祟并非深居焚天渊的强手,各宗门汇聚的精锐联手,转眼就将局面控制,呈包围圈将妖崇邪祟往内压缩。

黑色洪流之中,晏空玄似是乏累了,无法逆流入焚天渊,索性屈着一条长腿坐在地上,无视流血的伤口,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不远处还在地面昏睡的玉纤凝。

耳畔隆声滚滚如战车碾过,但他听不见,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玉纤凝二人,直至瞧见萧长风逆着洪流朝着玉纤凝奔来,他仿佛终于有感知,掀动眼皮望着来人。

萧长风很焦急,但周遭魔气环伺绊住他手脚,靠近不了玉纤凝分毫。

真是感人的一幕。

不知这女人对萧长风会不会也是用完就扔?

他很好奇。

周遭兵荒马乱,不知是谁大喊一声:“陨日罩已到,速速修补结界!所有懂修补阵法的都随我来!”

前面有白光忽闪,晏空玄只觉得刺眼,没做理会。

胸腔应当有澎湃怒火杀气,但是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做,脑子很乱,只想放空一会儿。

一道泛着流火光芒的透明光罩抛上虚空,在灵力催动下越扩越大,大有吞天吃月之迹象,朝着整个焚天渊方向下落。

冲出的妖崇邪祟尽灭,萧长风云卓、以及合欢宗弟子就在不远处合力施法修补结界。

眼看着陨日罩逐渐下落,身后焚天渊即将被圈禁,晏空玄一手撑着地面起身,又扫了眼地上昏睡的玉纤凝,望向对面合力施法的众人。

“抓住他!生死不论!”齐云白吐字下令。

晏空玄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身后忽而有浓雾漫起,与此同时响起铿锵有力且整齐划一的步伐,宛若战鼓擂擂。

走到陨日罩边缘,猩热的风吹拂而来,那黑雾波动弥漫,露出万千身着獠牙黑甲的魔军。

风廷提步上前,单膝跪地:“迎殿主归。”

身后魔军振臂山呼:“迎殿主归!迎殿主归!”

声势浩荡,嗡嗡于耳,晏空玄却静默立在原地,两眼仍旧望着前方。

对面修士皆面露震骇之色,生怕下一瞬间,浑身是血的男人抬手下令,又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僵持之间,谁也没察觉齐云白身后一道身影上前一步,手中长剑稳准狠的洞穿齐云白小腹。

血色喷涌之间,混杂金色流光,却是丹田破碎。

那人一击得手迅速抽剑飞身掠起,身后灵光飞剑嗖嗖而来,被浓沉的魔气尽数格挡在外。

那人冲着晏空玄单膝跪地,声音古怪开口:“投名状已交,不知公子当初所言还作不作数?”

晏空玄垂眼睨着跪在面前的男子,魔雾散开,露出他苍白瑟缩的脸,此刻身上沾染了血腥,也没多几分骨气,握剑的手因紧张恐惧不受控制地颤抖,瞧着便令人厌恶。

晏空玄觑着他,想起那日夜里的心血来潮:“要追随我,便交一张投名状来……”

“作数,”晏空玄这会儿舒展开眉头,眼底也多了一丝笑意,却毫无温度,“执着于跟随我,你想得到什么?”

白淳风抬头对上他眼,还是古怪的说话音调,磕磕绊绊。

“想杀、杀人……我分明什么都没做错,但是他们却欺我辱我贱我杀我!”

他越说越兴奋,眼底燃起火光,像是初尝血味的猎食者,终于觉醒血脉,兴奋的颤抖。

“我杀光清天城!杀光欺我辱我之人!我要叫他们尝遍我吃过的苦!要他们承我所受百倍千倍的痛!我要他们往后每日都活在恐惧后悔当中!”

晏空玄静静听着,像是大哥哥抚摸着邻家小弟的脑袋:“说得对……”

他拔身而起,黑眸乜向对面乱成一团的修士:“我会回来的,在我回来寻仇之前,你们好好享受日夜煎熬的滋味……”

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过,最终落在地上沉睡的女子身上。

包括你……

他转身迈入陨日罩,浑身浴血,逐渐被黑暗吞噬。

第75章 第 75 章

所有人都没想到, 被他们遗忘丢弃的白淳风,会让齐云白遭受重创,丹田破裂, 多年修为付之东流。

齐云白亦没料到。

他知晓白淳风这个人, 也了解他的过往, 是他清天城丢弃的弟子。

也在闲暇时观察过这枚弃子, 他用寥寥四个字概括——懦弱无能。

万没想到这般懦弱无能的人, 在与晏空玄接触之后, 做出了这般惊天动地之事。

齐云白伤重昏迷, 赶来的清天城的人急声怒吼,各类法宝丹药皆往他身上使,总算护住他一口气。

众人回过神来才开始清扫战场,还未动作,便觉场中风突然起了变化。

不是朝着哪个方向吹,倒像是被什么吸引, 魔气与邪祟之气跟着风流漩涡从四面八方而来, 凝成一股朝着某个点涌去。

有人察觉循迹望去,忽而双眸瞪大,口中不断发出嗬嗬声,如若白日见鬼。

“巫、巫族!”

众人倏然回头,却见陨日罩前方平躺着一女子,朱裙墨发,闭目沉睡着。

那拧成一股的魔气与邪祟之气汇聚于她眉心上空,源源不断地注入她体内。

风声猎猎, 她身形不受控制地腾空飞起, 闭阖的眼眸倏然睁开,黑瞳内红光一闪而过, 霎时间身上灵力大绽!

灵力虚光映出怪物身影,一道嘹亮轻吟宛若利剑刺破夜空。

怪物缓缓垂眸睥睨大地,场中众人皆惊惧俯首。

*

耳畔是放缓的脚步声,鼻尖依稀有熟悉的香气缭绕。

不是薄荷香。

玉纤凝意识逐渐回笼,幽幽睁开两眼。

眼前是玉色薄纱帘幔,坠着绯红的凤梧叶,还有金线做藤蜿蜒。

周遭空气不再炽热干燥,灵雾从窗户缝隙飘入,丝丝缕缕吸入肺腑,只觉脑清目明。

这个地方玉纤凝并不陌生,是合欢宗在清天域时她的圣女殿。

“珠儿?”

她启唇唤,手臂撑着身子要起,一只大掌伸来扶了一把她的腰身。

温热隔着衣料传入她肌肤,玉纤凝身子微僵,偏侧过头。

入目是一截洁白广袖,男人指节修长如竹,似玉石打磨而成,透着清冷的气质。

“阿风……”

玉纤凝顺着那手臂往上看,跟萧长风对上视线。

这才回过神,方才鼻尖萦绕的熟悉气味,是萧长风身上的月沉香。

记忆还停留在嗅到一点薄荷香,想出去看却听到铃铛声昏迷的时候。

方才不动并未感觉不适,眼下一动,只觉太阳穴血管突突跳着,几欲要炸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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