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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1 / 2)

第51章 短兵 如果同眠

捏着水杯的手不动神色地颤抖了一瞬。

文时以怎么也没想过, 激烈的情事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什么叫做, 他们之间扯平了?

她什么意思,是说他们就此互相不亏欠,分道扬镳, 一拍两散了吗?

他放下手里的水杯,仰头看了看床边挂着的吊针。

吊针里的液体一滴又一滴,他忽然恍惚。

去年冬天里,在伦敦的那场雪里, 她也是这样,烧得浑身滚烫,安静地蜷缩在床上, 滴着液。

一转眼, 快要半年过去了。

他们父母也见过了,证也领了,吻接了,什么什么都做了。

他习惯性地掌控一切,包括工作, 生活, 全部细节。

可唯独在娶她这件事上, 事态总是失控,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开始失控。

做不出有关于她们之间的任何预判。

“扯平之后呢?”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昨晚夜里下了场雨,整个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漂浮的那些见不着的尘埃,粉尘, 也都被这场急雨浇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卧室安静得吓人,也或许是她的呼吸道肿得太厉害,每一下呼吸都很重很费力,单单听着,似乎都能感知到她此刻的痛苦。

这样难熬的时刻,她听见了文时以的发问。

是啊,扯平之后呢?

她昨晚说的是离婚。

只是,此时此刻,她说不出口这两个字。

离婚就代表,他们以后就此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再也不能肆意地对他发脾气,不能在深夜躲在他怀里哭泣,不能随时随地向他索取她最需要的那份安全感了。

气氛和崩溃后,她发现,自己舍不得。

舍不得这样离开他,舍不得同那份温柔告别。

可是继续存续这种关系,又让她忍不住继续深陷。

她忽然很后悔,后悔当时答应嫁给他。

因为如果没嫁给他,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如果一切能回到最开始就好了,她和他仅仅停留在骤雨疾驰的那个浓夜里,萍水相逢,点到为止。

然后,她依旧在她痛苦的轨道继续航行,他也依然存活在他独善其身的星球,孤独的地持续运转。

反正不管如何,他们都不会是现在这般。

不上不下,不能进也不能退了。

呼吸道肿得让她有强烈的窒息感,鼻子也塞住了,刀割的疼痛在喉咙和整个胸腔里停驻。

好疼,浑身上下的那种酸痛,以及被他蹂躏过的每一处,都有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昨晚她流了点血,被他仔细清理掉了。

种种感觉,种种心情,她完全抵抗不住,更无法回答文时以的问题。

眼泪在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化开来,她不想再看着他,努力挪动了一下身体,本来是想要往床的另外一边逃离,可惜手上还扎着吊针,根本躲不开。

她烦得很,一狠心,用力扯了下手腕,针头脱离了皮肉,针孔处很快蔓延出了血滴。

“丛一!”

他见了她这般举动,厉声叫了她的名字,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她。

她又这样,总是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不管不顾,其他的事都无所谓,但唯独自我伤害这种事上,他绝不允许。

他不允许她这样,他要她爱惜自己,不管什么时候。

“你答应过我的,无论什么情况,无论多崩溃,要以自己身体为重。”

他捏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她听着他的话,缓缓地松了反抗的力气。

见她不再抗争,他又重新将她整个人抱回来,平躺好。

望着她已经红肿得不像样的眼睛,他什么也不想想了,什么道理也不想讲了。

什么扯平不扯平,什么离婚不离婚,他都不想再讨论了。

就算是离婚,也得是她先好起来,有这个力气吧。

他帮她好好地躺平,又轻轻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始终攥着她进针的手,他抽了张纸巾,凝神那些红点许久,小心地揭开了医用胶,将那些血迹一点点擦掉。

一边擦,他一边试探着开口。

“不管是什么事,什么问题,我们都先不说了,先好好把病养好,等你好了,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他没长篇大论,只说两句,可就这两句,他都已经打了好久的腹稿。

生怕再有什么字眼,会刺激到她,伤害到她。

他现在没有任何念头,只想让她点好起来。

他花了那么多心思,用了那么多心血,娇养和照顾了这么久,好不容才将她这棵摇摇欲坠的树扶起来,眼下一场狂风骤雨,枝叶散落一地,又有倾倒之意。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希望这棵树亭亭而立。

哪怕,这棵树有一天会离开他。

他还是希望它顶天立地。

文时以的这些话,不算解释,更不是道歉,但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真诚,那么温柔,让这此时此刻,这般脆弱又无助的她,根本无法拒绝。

他说要她好起来。

因为没有任何事,比她好起来更重要了。

见丛一不反驳,文时以借机重新递过来那杯水,水温降下来几度,刚好适宜。

他递到她嘴边,贴心地为她捏住了吸管。

“把这杯温水喝了,我叫医生过来重新帮你换个针头,一会吃过药,好好睡一觉。”

他完全地冷静了下来,一件一件地排列开他们应该做的事。

好在,她喝了那杯水,算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只是,整个鼻腔,呼吸道,喉咙都连在一起,过敏引起的发炎,红肿,疼得让她找不到形容词,尤其是喝了水,那些无色无味的液体滑过红肿,随即便带起了难忍的剧痛。

她一下子没忍住,哭出声,疼到皱紧眉头,疼到微微发抖。

这一下,嘴巴那道裂口一下子崩开,也有了细微的血丝。

文时以放在她枕边托着水杯的手抖了下,对她的哭声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直接伸手摸了摸她的泪珠。

“怎么了?水不烫了啊。”

他被搞得心慌,根本来不及反思,全部都是当下最本能的反应。

他的指尖向来凉凉的,剐蹭在她滚热的眼周很舒服。

她一下子涌出来了更多眼泪。

“好疼,好疼嘛”她哭泣着叫疼。

他被她搅得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些疼痛。

他开始反思,如果不是昨晚那么折腾,她惊恐交加,是不是也不至于抵抗力这么差,一下子病得这么严重。

“不哭了,一会儿输完液,吃一片止疼药,缓一缓,别哭,哭了一会儿更痛。”

活到现在,文时以从没有哪个时候像此刻这么无力,这么束手无策。

每次只有她这副情态,他就压抑到顶点。

他无法缓解她的疼痛,她委屈又痛苦的模样,让他简直快要疯了。

她整个身体,尤其是手心烫得吓人,被他握着,一点力气都没有。

被他哄着,她更不肯罢休,把自己的情绪完完整整地丢给他。

开始耍赖,开始撒娇。

跟个生了病不讲理不听话的小孩一样。

“不要,疼好疼。”

她一味叫着疼,尾音发颤。

“那怎样,一一才肯接受治疗?”

他低头询问。

她用噙满泪珠的眼睛看着他,想了几秒,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

他已经说了,等她好了,有什么问题再去谈。

就好像,无论多大的误解,争吵,都可以因为她病了,暂时地揭过去。

“等我好了,我们谈的时候,你要顺着我。”

她借机提出过分的要求,见文时以不回答,又开始哭泣着叫疼。

她拿准了他现在心疼他,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受不住,更不想看着她再受煎熬,所以宁愿忘记昨晚她挑衅的举动和话语。

没人可以这样对他,整个京城,没人敢这么说他。他的手伤,是圈子里所有人,不管是哪家哪户都讳莫如深的禁忌。

只有她,敢这么过分。

好,他认了。

他没放开她烧灼的手,帮她理了一下被泪水黏住的碎发,点点头应下。

“好,答应你。”

“你也要答应我,配合治疗,快点好起来。”

得到了他的承诺,丛一终于不再哭闹。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让文时以顺着她什么,大概是烧得太狠了,关于昨晚在半糖果,她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

比如那句,他们都可以,你不行。

如果有一天,文时以这样对她说。

说她曾经年少轻狂到为爱发疯,摔断腿,割过腕,所有人都不会干这种傻事,就她一个疯子。

她想,她也会崩溃。

可是,他从来没有。

他甚至在《夜莺与玫瑰》的故事里,认可了小夜莺的奉献和付出。

认可了她的爱。

他百分百地尊重她,尊重她的过去,尊重她的心理阴影,尊重她的一切。

但她好像喝了酒,激愤过头,没有做到同等地对待他。

那种愧疚涌上来,和对他昨晚那些行为的怨恨交织在一起。

就如她所说,他昨晚也没放过她。

粗鲁地撕碎了她的衣服,进入她的身体,蹂躏,又留下各种痕迹。

她们扯平了,就是扯平了。

这样想着,她又下意识地去拽文时以受过伤的左手。

只是这一次,她在碰他的时候,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躲闪。

她知道,他伤心了。

对一个人敞开心扉有多难,她知道。

和完全不熟悉的人逐渐走向互相依靠,再到鼓起勇气展示那些陈旧的伤疤多难,她也知道。

她锲而不舍,不肯放开。

其实她病着,没多大力气,想要挣脱开很容易,但他还是没狠下心。

她圈住他的手腕,咬住唇不再说话。

用心感受着那片皮肤上的凹凸不平,努力记在心里。

重新挂上吊针,医生又开了一些安眠之痛的药,没多会儿,丛一便又睡了过去。

文时以安静地守在她身边,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又是一夜没睡了。

见着她呼吸逐渐平稳,才渐渐回味过来身体正承受着巨大的疲惫。

彼时,太阳露了出来,阳光顺着玻璃门窗照落进来。

他坐在她床边,她终于肯安然地睡去。

她们的影子落在一处,交缠着,轻颤着。

安静缱绻的空气中,有一声很淡的叹息。

叹息后,他又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然后动作放轻掀开被子,他躺在她身边。

脑子里重闪了一遍她激动着发问的问题。

他还是不知道答案,或许新的回答也依然不会让她满意。

可他非常确定的是,他很在乎她。

很喜欢现在,喜欢此时此刻。

霞光落在她们枕畔,

她不哭泣,不破碎,发丝有淡淡的山茶花香。

她神色安然,他抬眼就能看到她睡在他身边。

她们一起同眠在美好的清晨中。

相拥,相拥。

第52章 短兵 疼,哪里都痛

这一觉睡得算得也并不踏实。

哪怕丛一吃了止疼药, 但是那种刀割般的疼痛依然难以缓解,她的烧又迟迟不退,呼吸很重, 听着都让人觉得费力痛苦。

文时以抱着她就跟抱着个火炉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趟伦敦飞下来,本来工作行程就塞得很满, 为了提前回来看她连着熬大夜,激烈争吵和刺激后,他开车带她回来胡来了一通,昨晚又陪着她这折腾, 给她退烧,担心坏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他适应惯了高强度的作息, 也有些遭不住了。

他抱着还烧得滚烫的她, 终于能获得片刻休息。

大概是傍晚时分,霞光被夕阳所替代。

她的体温终于有了下降的趋势,人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梦中还是不住地叫疼。

她又做了好多梦,梦到好多关于她读书那些年的碎片, 梦到她身处英国时的那些时光, 泰晤士河边的绝美日落, 卡尔顿山上的大好风光

她梦到了Vinay,梦到了很多她们爱过,哭过,挣扎过的种种画面。

梦里,Vinay就在她身边,他们一如既往的缠绵, 恩爱,可她却觉得不一样了,他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再然后她毫无预兆地醒来,睁开眼的瞬间,她看见了文时以安然的睡容。

梦里惊惧又加速狂跳的心大概找到了可以依靠的降落点,慢慢平复下来。

他或许是太累了,睡前连整个卧室连窗帘都没放下来。

此时此刻,夕阳暖融融的春光铺陈在他身上,将他的五官轮廓勾画得格外好看。

她躲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

这一刻,脑海里是空的,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想去想。

只是觉得这一刻很好,她舍不得错过,让它从眼前溜走,所以在用心感受这一刻。

可能是有心灵感应吧。

她其实还是乖乖躲在他的怀里,只是看着他而已,没怎么乱动的,但过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文时以醒了过来。

她们的视线交错了几秒。

“好点没?”他开口关心,顺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是热,但是比之前好多了,大概是温度降了些。

听了他的话,丛一摇头,眨着眼睛看着他。

她很痛,就是很痛嘛。

他感受到她的目光,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询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还是摇头,然后想了想,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他拒绝了,可是她不依不饶,像是他不肯答应,就决不罢休的样子。

最终以她要努力喝下一碗粥为交换条件,他答应了她。

飞往东京的飞机天一黑就起飞了。

丛一其实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低烧加整个呼吸道发炎肿胀,走几步都会飘忽的程度。

但她就是忽然很想去看烟花,没有理由,也没有诱因。

行李是文时以帮她收的,也没带多少衣服和配饰。

他全程都抱着她,几乎不让她多费力,怕她不舒服。

刚刚起飞,乔湛就带着文时以吩咐准备的山药粥过来。

丛一看着白花花的一片,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文时以接过碗,试了试温度,打算亲手喂她,可她扭过头不肯吃。

“一一,不是说好了嘛,我带你去,你要把饭吃掉。”

“可是,我喉咙好痛,吞咽口水都疼,很疼很疼。”

病弱中的女人脸色真的不太好看,身上盖着软毯,半依靠在床上,试图通过撒娇来抗拒她不想接受的事。

“我知道,但是饭多少要吃一点,一会儿才能继续吃药。”

文时以当然知道她痛,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那种肉眼可见的痛苦他看得真切,心里也不好受。

他舀了一勺,吹凉了凑到她嘴边。

丛一到底还是没拒绝。

在文时以的诱哄下艰难地吃了三口,第四口便怎么劝也不肯再继续。

她红着眼睛,疼得呼吸都打颤。

他实在是不忍心再逼着她,放下碗。

她实在是不想吃,就算了。

没吃多少东西,病痛又太消耗体力。

没多会儿,丛一抱着毯子又躺了下来,他陪在她身边等着她睡着,这次连位置都不想挪了,直接抱着电脑就坐在她床边处理工作。

从京城飞东京没多久,晚上飞行会多耽误些时间,但约莫也就几个小时的功夫。

但就这几个小时,她也没睡满。

她又在做梦,不知道怎么她又梦到Vinay。

只是这一次,不是她们甜蜜过,悲伤过的画面。是一些只有他一个人的场景,他在工作,在生活,而她作为旁观者,看着他一切如常,却没有靠近的机会。

她睡得越来越不安稳,又因为鼻塞她会喘不过气,只能微微张开嘴巴呼吸,更加剧了呼吸道和喉咙的干哑程度,破溃得厉害,醒过来咳嗽都带着血丝,应该是里面肿得厉害有出血。

身体上强烈不适,精神和意志也更脆弱,她疼痛着醒来,咳到整个胸腔都隐隐作痛。

文时以给她递来温水,她还是没喝,只是呆呆地出神了几秒,回味了一下刚刚破碎的梦境。

然后她挣扎着起来,挨着文时以,努力靠在了肩头,头却扭向舷窗一侧,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努力想要找到一颗星星,却怎么也搜寻无果。

好黑啊,那种流动中的夜色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那种。

可她就是不肯收回眼神,就是看着,静默着。

整个机舱温度很高,可她还是很冷,冷得发抖的那一种。

身体上的疼痛暂时还能用药物抵挡一二,心里上的彷徨,失落才是最最要命的。

心里问题就是这样的,随时随地,会因为任何原因,或者也不需要任何原因,反反复复,好好坏坏。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舷窗外光景,脑子钝住几秒,有点轻微的神经抽痛。

游离感,孤独感,每一样都在她身体上辗转,碾压,然后将她践踏直到破碎无法拼凑。

“我又梦到他了。”她骤然开口。

“嗯?”

“我梦到Vinay了。”

这是她们结婚以来,她头一次再提及旧爱的名字。

占据她生命那么久,那么重要的人,现在说来,都有点陌生了。

文时以听见了,但没说什么。

心里是有不太舒服的,可惜她现在病成这样,如果想起旧爱能好些,那由着她吧。

见他不吭声,丛一知道他大概是误解了。

本来不想详细说明和解释的,但被他掌心包裹住的那一瞬,她们的体温交错在一起,她的心跟着跳快了几拍。

她想着说出来,她们讨论讨论,也挺好的。

“在港岛,很多先生太太都有常年请大师摆风水或者做法事的习惯,求什么的都有,或者什么都不求,只是求一个心里安慰。我爹地和妈咪也会,她们很相信这些,也会借由这些去洗刷金钱俗物所带来的罪孽。”

丛一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舷窗外,倚靠着文时以,摸索着触碰他的手心,想要汲取一些温暖。

文时以安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她忽然讲起了这些。

“这方面全港最出名的是云智大师,我的生辰就是他提前和我爹地沟通好,然后找了全港最好的产科医生帮我妈咪做了剖腹产手术,我按时按点地降生在这个世界。”

“嗯,其实挺好的,结婚前,妈妈也有找京城这边的大师去过我们的八字,大师说我们属性合,又是良缘。”

丛一听了他的话,笑了笑。

父母千挑万选为她选的生辰八字,竟然和他意外契合。

都说情深缘浅,他们之间,反倒有一种情浅但缘深的感觉。

“我常见云智大师,他曾经对我说,从命理学的角度来说,多次反复梦见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他在想你,也不是你对他过度思念,是因为你和他是有姻缘在身上,本该相守一生,但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份浅缘薄,此生都没办法相见相守。但因为那些浅薄的缘还在,要了却,所以他就会一直一直在你梦里出现,你每梦见他一次,就是你们的缘分在减少一分,每一次梦里的相遇,其实都是告别。”

丛一平静地说完这一番话,口气和情绪都不像是有起伏的样子。

“以前我不太信,因为我真的很想他,和他刚分开那年,我几乎每一晚都会梦到他,我觉得,那就是因为我们都太思念彼此了。”

“但再之后的几年里,我就几乎梦不到他了。”

文时以耐心又安静地听着。

哪怕他真的不想知道她曾经到底有多爱别的男人,甚至于这些爱和细节渗透在了她的梦境里。

他依旧没有打断他,只是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昨晚,还有刚刚,我又梦到,但是他好像越来越远了。我突然开始相信了,我和他那点浅薄的缘分,大概是真的放在梦里,已经消耗殆尽了。”

舷窗外的黑看久了让人觉得晕眩,丛一怕自己沉溺进去,微微挪动了下身体,转头看向文时以,用一种极为忧郁又斑斓的眼光。

见他不说话也不肯追问,她就想继续说得明白一点。

“文时以,我不是在和你说我想他。”

“是在和你说,我在接受他从生命里脱离。”

她苍白着面容,顺势抱着他的脖子,声音很小很小,因为她痛得讲不出话。

从他灰蓝色的眸子里,她解读到了他疑惑,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脸,又可值不值地挨着他,用额头蹭了一下他的唇,咕哝了三两秒,像是在下决心。

她没抬头,就这样保持着他可以吻住她额头的姿势。

然后,她克制住眼睛里的热意,用心地开口。

“我在遗忘他,放下他了。”

话音落地的时候,飞机刚好遇上气流,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犹如那几秒里,她们的心脏的加速度。

让她跳楼逃跑,绝望割腕,极致痛苦了三年的人,在遇见他的这半年里,竟然被她逐渐放手,逐渐遗忘。

她接受了,接受那个曾经是她全世界的人已经从她的生命中离开了。

她不挽留了,也不挣扎了。

她感受到了声嘶力竭苦战许久后的一些疲惫,却像是没了某种压力。

这些,是刚刚那场梦带给她的,是这些日夜来的用心娇养带给她的。

是他,带给她的。

好多好多情绪和回忆涌上来。

她埋头在他面前,感受着飞机的颠簸,同他心跳脉搏同频共振。

始终闭着眼,在飞机平稳下来的那一刻,两行清晰的泪痕滑落在脸颊,又恰巧掉落在他手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更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意她心里有没有Vinay。

总之按照她们联姻时说好的。

他应该是不太在意的。

但她就是很想很想告诉他。

同时期待他的反应。

如果是理想的反应,她好像就有理由有答案替他回答一下那天引发她们旷日争吵的问题。

机舱里好安静,大概是在下高度了,那种失重感和心慌感侵袭着身体,耳边开始有轻微的鸣音。

那滴眼泪灼痛了他的手心。

在她说她放下了曾经挚爱的那一瞬,他一时难言自己的心情,只有无限的触动和柔软。

按照原本的打算和计划,他应该是不太关切这一环的,他已经做好了她会一辈子爱着她初恋的准备的。

但当她告诉他这一切,他无法冷静,甚至比预计的要激动很多。

他下意识去找擦干她的泪痕,然后看向她的双眼。

其实他感到开心激动,还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放下Vinay就是解决另她痛苦的一个很重要的点,她会过得好受一些。

他只想让她好受一些,身体层面上的,心里层面上的。

他们总是这样,最最最交心的时候,永远是沉默的,一句话也不要说的。

只是目光交错,只是在读懂对方那些可能有时候根本难言的苦衷和诸多愁思。

就这样,她们随着飞机下高度。

一直降落,一直靠近地面的那些璀璨灯火。

直至她又一次开口。

“所以,你能明白我吗?”

第53章 短兵 坏男人,好老公

他那天说, 他不太明白她。

她便记得,一定想要再问一次。

他能明白她吗?

明白她说他忘掉Vinay的含义,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关于他对她好这件事究竟是因何而起的重要性,明白她对他的感情,或许已经在不自觉的过程中有了细微的转变。

她睁开眼, 泪痕已经被抹掉。

他看着她,像是隔着皮肤纹理,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其实,心意相通, 真的或许就是几秒钟的事。

大概只是一个眼神,几拍的心跳。

虽然他并不确定,她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含义, 只能试探着用自己的想法去理解。

他想, 她应该是需要更多安全感,和更多的肯定答案才是。

所以,他点头。

“嗯,明白你。”

就算现在不能百分百理解,也总有一天会读懂全部的她的。

他这也不算是撒谎, 不算是虚假承诺。

虽然他以前不会这样做, 但是为了她, 他现在愿意。

听到了他的回答,她的眼里怔愣了片刻,转瞬渗出笑意,一刻都舍不得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动,坚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被病痛打断, 温柔地窝在了他怀里。

她感受着他的体温,恍然觉得昨日她们的争吵和相互刺痛不太划算。

因为结果总归是她们的心,是在靠近的。

她感受得到。

既然靠近,又为什么要用那么痛苦的方式。

她低下头开始反思,恰巧瞥见了他受过伤的手腕。

她摸索着去撤掉,文时以由着她,甚至将手腕挪得更近。

不太美观的疤痕在空气中暴露无遗,她伸手触及的那一刻,心忍不住发颤。

她太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话,可又固执着面子里子都想要,不肯低头,也不是很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她现在病了,文时以理所当然地让让她。

“一一,昨天你说”

“昨天我说他们都能把我双手抱起来,你不行。”

她抢在文时以前头,像是只要她先说,文时以就没办法指责她了一样。

如她所料,文时以愣了愣,神色凝滞。

她是怎么又把这伤人的话给堂而皇之地重复了一遍呢。

“但是就算他们能把我送到天上,我也不要他们,我只要你,我就要你。”

她骨碌着重新坐起来,一如既往喜欢往他腿上爬。

笔记本电脑被丢在床边,她坐过来的时候,嫌弃碍事,还踢了一脚。

“你说什么?”文时以被她搞得糊涂,实在不敢确定她的心意。

“我说,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你。”丛一坐在他腿上,又重复了一次。

这世间,好皮相总是易得。

在港岛,她什么长得好的男人没见过。

但,没有一个人,能给她文时以给予她的安全感。

只有皮相的臭男人怎么能和强大温柔的daddy相比。

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因为这处手伤嫌弃过他。

他太好了,她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攻击他的点,有点口不择言罢了。

谁让他总是,总是这样毫无波澜,温泉水一般。

“你可别想多了,你的手很漂亮,手指也漂亮,我很喜欢,那天,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强行圆着自己的话,一边说一边将他的手捧在他们之间,看着那一片疤,她不动声色好久,又抬眼看看他,见他不肯说话,像是生怕他会不信她一样,低头轻轻吻了吻。

其实她说的也是实话,文时以的手确实生得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

倘若没有那场火

温热的触感落在皮肤上,他下意识皱着眉往后抽离,但她不肯。

这是她第二次,吻他的伤处。

她甚至为了表示诚意,多磨蹭了两下。

有某一种错觉。

她在学着他照顾自己时温柔的样子,也试着去心疼他的不易,他的过往。

“你相信我,一点也不丑,你的手很漂亮。”她坚定地重复。

前后仅一天之隔,她的态度判若两人,文时以承接着她的吻,同时也承接着她的目光和话语。

他不太敢确定她的心意,灰蓝色的眸光在她身上留恋。

这些年,没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碰着他受伤的手腕,他和喻晨曦认识这么久,哪怕这是为了救她留下的创痕,他也拒绝她为她护理涂药。

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轻轻地吻着。

她的神情过于真诚,望向他的目光过于缠绵朦胧。

让他不得不相信她说的一定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身后去抚她的发丝。

“嗯,信一一的。”

“但是以后,不可以在外面,再说昨天那样的话。”

他给了她台阶下来,她说不是那个意思,便不是。

只要以后,这样的事不再发生就好。

她不是真的嫌弃他就好。

“好!”

见文时以松口,丛一放心下来,满口答应。

“以后,你手腕的护理,都我来帮你做,好不好?”

她提起新的请求。

“好。”

他不拒绝。

说完了她的错,也该评判一下他昨晚行为的好坏。

只是这时,飞机恰巧降落。

巨大的轰鸣声中,他们落在黑夜里的繁华灯影里。

酒店和一应事宜都是由乔湛提前安排好的,丛一迷糊着被文时以抱在怀里,一路去哪也糊里糊涂,车窗上有飘过来的斜织的雨丝,东京在下雨。

她有好几年没来东京了。

这座城市的雨夜如同一场永不落幕的流光影。摩天楼群披着液态的光晕,玻璃幕墙将各处投来的霓虹折射在铺满雨水的地砖面上,车子匆匆驶过,像是流动的银河。

开过新宿的十字路口,巨型广告屏在雨幕中变幻色彩,交织着不同的讯息和广告。涩谷的电子看板永不休眠,荧光文字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晕染开来,好像溶解了的液态宝石,弥漫在夜色里。雨丝穿过无数LED的光轨,将整条街道编织成发光的蛛网。

这座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她趴在他怀里,又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地到了酒店che,到了房间,再也坚持不住,又昏沉着睡了会儿。

药效和吊针开始发挥作用,这次再醒来,她的烧退了,整个人精神和气色也好了一些些,有了点胃口。

他们这趟行程是临时起意,按说这个最佳观景的房间是要提前很久预定的,用了些费钱的手段,乔湛按照文时以的吩咐解决了。

躺在床上,想远望去。

东京塔在夜色中浮起,如同悬在半空的金色光锥。270度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不远处六本木的楼群排列组合在一起,这般俯视下去,如同璀璨的水晶矩阵,整个港区的游艇码头周围,四处散落着蓝宝石般的红色航标灯。

Murano玻璃吊灯在挑高天花板上垂下,光晕与远处塔尖儿的轮廓微妙共振。宽敞的浴室里整面墙的琥珀色大理石又光又亮,映着塔影,一边燃着线香,不免升起缕缕云烟,那座铁塔便在这烟雾中时隐时现,宛如一幅活的葛饰北斋浮世绘。

床朝着窗,整床白色的被子被丛一拥在怀里,有一角落在地摊上,窗边的冰桶里的Dom Pérignon凝结着细密水珠,每一滴都折射出下方车河流动的铂金光带,此刻仿佛连空气都带着电荷,像是轻轻触碰玻璃,整座东京的流光就会顺着指尖奔涌而来。

躺在这里,丛一迷惘了片刻,然后下意识地去搜寻文时以的身影。

没见着,她就娇娇嗲嗲地叫。

“文时以,文时以。”

两声之后没有回音,她不死心。

“老公,老公你在哪呀?”

大概也就十几秒的功夫,文时以从另一边的书房过来,已经换了浴袍,应该是有临时的工作要处理。

“醒了。”文时以坐在她床边,挨着她,将懒洋洋歪在床头的人儿拉起来,拽到怀里,还是不忘摸一摸她的体温,“烧退了,想吃什么?”

“我想吃三文鱼刺身了,还有牡丹虾,几年前来东京吃过,超级鲜甜。”

她倒是不客气,这会儿有了精神,开始点上菜了。

港岛、伦敦、乃至到后来到京城,无论什么样的菜式,她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会吃享受吃也是她的人生信条之一。

“你还没好呢,喉咙不痛了?就吃生的冷的?”

文时以真是拿她没办法,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喂一口水一口粥都要讨价还价的,现在竟然有这些胃口,又是金枪鱼又是牡丹虾的。

“疼呀,很疼的,可不是你说的嘛,不吃饭没力气,也没办法吃药。”丛一撒着娇扮可怜,在文时以的怀里不安分地打了个滚,某一瞬间的动作真的有点像camellia罐罐不够吃时的懒散和渴望。

“你偷换概念。”文时以不买账。

“没有,想吃,老公会满足我的,对吗?”

“不可以,你吃的药也不能吃生冷海鲜。”

他向来这样,涉及到影响她身体健康,又或者是是非大事上,他永远有自己的原则。

他是宠着她,但不是没有原则无底线的宠。

被拒绝,丛一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从他怀里跑脱,可没跑多远又被他给捞了回来。

见着她又有力气跟他对抗,他放心了不少,至少不是今早烧得吓人,感觉呼吸都艰难的模样了。

“你干什么,坏人,放开我!”丛一不开心地推开他。

“不让你吃刺身就是坏人了?”

“嗯,坏人,如果你让我吃,一块也行,你就是我的”丛一努力抱着他,凑近他的耳边,很小声地耳语,“是我的好老公。”

被她的热气灼得有些痒,文时以摸着她裸.露在外的蝴蝶骨,忍不住多磨蹭了两下。

就这样,被她说动了。

太晚了,出去吃她也没这个力气,叫了酒店的备餐。

没一会儿,服务生就带着主厨送了上来。

银质冰盘上,薄如蝉翼的蓝鳍金枪鱼大腹泛着珍珠光泽,脂肪纹理在灯光下透着诱人的淡淡樱粉色,一看便是油脂肥厚入口即化。北海道海胆如同熔化的黄金,盛在带霜的桧木盒里,与现磨山葵的翡翠色形成了微妙的对比,色彩调和得尤其美妙。

凌晨时分,暂时没有活蹦乱跳可以直接当面处理的牡丹虾了,就用了鳌虾先代替了一下。

文时以全程在边上看着,不让丛一动手,每一样都只给她夹了一块。

丛一虽然不满,但是在文时以的要求下,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顺从罢了。

丛敏兴和殷媛瑷都时常拿她没办法,没想到她有一天会乖乖听文时以的管束。

刺身入口即化,实在是美味,一块当真是不过瘾。

丛一放下筷子,想着未来几天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要在东京吃个快活。

吃到喜欢的东西,她幸福地眯起眼睛。

那些味蕾上轻跳的曼妙感觉令她愉悦,她回头看向陪在她身边的男人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年她从没后悔过当年在私人医院的vip病房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企图自我了结。

她甚至有点怨恨,为什么但是要救她,就让她脱离生命的苦海离开不好吗?

可是在刚刚那一刻,她忽然很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很庆幸医护人员拼命抢救了她宝贵的性命,爹地妈咪弟弟妹妹日夜的陪伴和照顾。

因为如果她死在那一年冬天,她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金枪鱼刺身了。

再也看不到眼前这片灯火璀璨,昼夜浮华。

也就不可能,此时此刻,和他坐在一起。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有了活下来真好的感觉。

她垂眸沉思了几秒,就这样乖乖放下了筷子。

她听他的话,要好好养病,而不是作践自己的身体。

文时以见着她的动作,有些意外。

回过神,摸了摸她的头,是一种肯定。

被他肯定,她立刻抬头。

“不吃了,我听话的。”

“是,我们一一最听话了。”

“那有什么奖励?”

她又开始和之前那次一样。

做对事情,当然要奖励。

脸颊和眼眸里的红点还没有完全褪去,但不妨碍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看着他,口气娇软,身上那件睡裙往下滑落了几寸,胸口一片莹白,看得文时以难免分神。

他一时起意,抱着她的腰肢,贴着她耳边,轻轻咬了一下,又开口说道。

说完之后,丛一的脸刷一下红了。

也是与此同时,她手腕那条丝绸没系牢,滑了下来。

他说。

奖励她,把昨晚的事再来一遍。

第54章 短兵 “你也三十多了,有点数……

他是这么说的, 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明明心理是怜惜着她还在生病的,明明昨天就是这么折腾病的,但是真的实践起来, 总是会有些过火。

不过到底还是心疼她,也实在是因为她体力跟不上,就和昨天一样, 一次便结束了。

丛一仰面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双眼迷离着,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回味着刚刚的事, 她心有余悸。

那种感觉,和昨天他怒火上头时,动作粗鲁又带着宣泄的感觉并不尽相同。

当然, 她也和昨天极端惊惧, 拼命挣扎的状态不太一样了。

困扰了她这么多年的事,被他昨天强制着,在不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还是强硬地迫使她进行下去了。

说实话,过程是痛苦的, 甚至某个瞬间, 她都好像幻视他就是当年那个男人。

但真的被他完全掌控时候, 她的理智和恐惧逐渐开始被瓦解,那些异样感在整个过程里慢慢变得钝化,并逐渐被更为奇异的感觉所替代。

回味起昨晚,包括今晚,她的世界里,好像都只有他一个人。

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 文时以扯过被子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浴袍还没来得及重新穿上,他摸索到什么,无奈地花了几秒解开,重新丢到两人之间。

那是她用来绑手腕的丝绸发带。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恶趣味,非要把这条丝绸系在他身上,刚刚都忘记摘下来。

今天选的是她最喜欢淡粉色,上好的丝绸料子触感极好,摸在手上舒服,系在他那一样合适。

只不过,这条丝绸是那种很浅的柔粉色,被弄脏了。

眼见着文时以又把这缕丝绸丢到她眼前,眸光里带着愠色,她却格外开心,狡黠地笑了笑,将丝绸拿起来缠绕在指尖儿,顺势打了个滚,然后又回到文时以身边,趴在他臂弯里,半支撑起身体,歪着头,一脸委屈又无辜,像是很苦恼的样子:“我最喜欢这条啦,怎么办,被你弄脏了,你要赔我一条。”

文时以斜睨了一眼丛一手中的柔粉,又抬眼看了看小精怪般的女人,回味起刚刚弄脏这条丝绸的过程,淡定开口:“赔给你,不过以后弄脏的机会太多了,多买几条吧,免得老要去买。”

他这话的意思是,默许了她像今天这样的举动。

丛一一时没反应过来,垂眸看向指尖缠绕的那抹粉,回味过来看向文时以,笑得千娇百媚。

“你有这个精力的话,就买喽。”

她故意挑衅,明显是话里有话。

文时以听了自然不高兴,将准备跑掉的小狐狸给摁住,反复剐蹭着她的脊背。

今晚的她比昨晚要乖得多。

不知道是病了真的没力气反抗了,还是没那么害怕了,总之她不至于挣扎得那么厉害了,配合度也更高了。

他相信,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享受的神色不是假的。

他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许多。

看来消炎针和止痛药当真是药效奇佳,她已经开始各种挑衅他了。

“对我没信心?”

“文先生,你也三十多了,年纪摆在这呢。”?

文时以被她的口出狂言给说愣住了。

她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人到三十,不行了吗?

稍微冷静了下,他也没生气,生气显得他好像被刺激跳脚了一样。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三十岁多的人了,不会真的跟她计较。

日子还长,总有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只不过,她这般嚣张得过火,是需要一点惩罚的。

他凑上去,狠狠地吻过她的唇,勾住她舌尖的那一刻,咬了她一下,见她疼得皱眉,心里平衡了一些。

“这离银座也不远吧,明天就买,买一百条。”他贴着她耳边低语。

“那怕是整个银座都没有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款。”

“你只喜欢这条嘛,别的颜色别的款式其实我们都可以试试。”

丛一被他温热的鼻息搅得有些痒,一直在他怀里乱动,加上鼻塞还没有好,说话的声音也恹恹的。

“嗯一百条,你用得完嘛,一辈子也用不完吧”

她还真是敢说,也不知道是太放肆胆大,还是真的打心眼里小看他。

“一辈子用不完?那我们就一起试试看,看看这一百条,到底要用多久”

窗外东京塔依旧闪着璀璨亮眼的金色,投射进透明的落地窗里,将两人交缠的身影照亮。

没有多余的丝绸可以被他们利用起来了。

没关系,没有就没有吧。

力竭之后,她又被他抱着去洗了个澡。

本来就够热的了,但是因为她还没好,他又把暖风打得温度很高,热水氤氲的云雾里,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热得窒息了。

折腾完这一切,两人终于又重新躺下。

短暂的安静过后,这一次是文时以先开得口。

“你还好吗?”

“什么?”

“昨天没有问过你,没经过你的同意。”

做归做,事后他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和解释。

从今晚的反应来看,她应该还好,但现在想来也是后怕,万一她就此留下更严重的阴影,他们以后,还怎么以夫妻的身份相处下去。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不应该这样的。

“哦。”

听了他的话,丛一倒是没说什么。

他从身后环抱着她,她是背对着他的,他每一次开口,鼻息就会落在她脊背上,她感受得到。

停顿了几秒,她捞起枕着的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没挣扎,没乱动,任由他发泄。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多少次咬他了。

生气的时候要咬,开心的时候要咬,接吻的时候要咬,做的时候,也要咬

手指,肩膀,胳膊,哪里哪里她到处撒气。

明明是属兔子的。

哪里像属兔子的?

分明像是属恶犬的!

“解气了?”

感知到她停了下来,他贴心地问了句。

“以后你再做什么不经过我同意,我咬死你!”

“咬死我?”

“你烦不烦!”

这话本来就有歧义,还怪他多想。

腻歪了一会儿,文时以也不再逗她,贴着她柔软的脖颈,温柔耳语。

“真的还好吗?除了身体上的不舒服,还有没有其他的不舒服的地方?”

他问,她又不说话,只是在微微蜷缩起身体,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些心情和思绪。

“我不应该这样做,尤其是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的事。”

他诚恳地表达想法,想来昨夜真的是一招险棋。

如果没落好,他们怕是连名义夫妻都没得做。

他怕,她会恨他。

但其实,问一问心,如果重新回到昨晚,他大概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这件事倘若不做,他们永远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没有这些情绪上的刺激,他每次都会因为心疼,怜惜止步,或许,他们永远没有机会打开这层心理障碍。

好在,他赌对了。

不,也不是他赌对了。

是好在,她接受了,消化了,克服了。

他也有过念头,觉得她是为了自己而克服。

毕竟,她和Vinay三年,都没能走过这一关。

想到这,他只觉得刚刚那一下咬得很不够重。

她应该狠狠地惩罚他。

“但我就是想要这样做,有点控制不了了。”

“一一,能体谅我吗,能原谅我吗?”

他的诚恳的话语再一次落在耳畔。

其实他每次道歉,每次哄她,都是这样尽心尽意,真诚温柔得找不到形容词,一点也不像他们初见时那副对她除了联姻完全没话说的模样,也不像外界传得那般冷漠自持,惜字如金。

或许,他也在改变吧。

或许,他对她,也是有了感情吧。

或许,他和她一样,没有预计,没有准备的,只是猝不及防地跌落在这场婚姻的美梦里。

也或许,他这些温柔依然有可能是出于责任和身份的制约。

她不想再深究了,也不愿意再追问了。

因为,她太需要他了。

需要他无时无刻陪伴在身边,用那种几近窒息的力道强势地缠吻她,需要他永远坚定温柔地用那对手托举着她,伴着无可修饰的心安。

需要他,真的需要他。

如果这种需要是一种喜欢和爱的话。

那她喜欢他,爱他。

如果这种疼惜和温柔是一种喜欢和爱的话。

那他喜欢她,爱她。

就这样理解就好了,不要再有其他的念头了。

他们之间,或许已经攀升至某个平衡点了,任何其他的念头,举动,都有可能极大概率低破坏这个平衡点。

她不想了。

“嗯,原谅你。”

她说得格外平静,又留了后半句在心里没讲出口。

也谢谢你。

虽然是最粗鲁原始的方式,但她终于突破了这些年伴随她的心理阴影。

她终于可以和自己的爱人,做这样的事。虽然现在,她还不能说是完全地享受,但总归,她迈出了第一步。

大概,是因为是他的缘故吧。

那些脱敏训练,日夜缠绵都给了她一些心理准备和预期。

最最重要的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与她建立了可靠的信任。

所以这样做的人是他可以,是别人的话,应该便不行。

他吻在她的脖颈间,吻在她的蝴蝶骨上。

很轻,又很暖,像是羽毛扫落过。

呼吸里的灼痛有所缓解,但还是隐隐作祟着,让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些年,割腕后再好起来之后,人前人后她总是在强忍着眼泪,所以港岛上的人都以为她早就好起来了,次数多了,她驾轻就熟。

每一次惊恐来临,抑或是孤独感侵蚀的时候,她都习惯性地去磨蹭和破坏手腕上的那道玻璃划痕,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将疤痕勾破,亲眼见着殷红的血迹渗出来,注意力才会被转移,生理上剧痛,心理上的落寞和撕裂才能被挨过去。

但在文时以面前,她已经不知不觉流了好多好多次眼泪了。

而且每次泪流,都不受控制,她也不想控制那种。

因为她知道,反正最后,他会为她擦掉眼泪。

可能从那个他强势进入她生命中的那个伦敦雪夜开始,她在他面前就已经不需要任何伪装了吧。

至于今天,她对他再也没有任何防备。

现在唯一剩下的念头是。

他们,是相伴过一辈子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很好很好了。

眼泪顺着眼眶滚落,滑过鼻梁,又掉在了他的臂弯里。

他感受到,却没有问原因。

她下意识在黑暗里却摸索他的手,摸索到后,又一路熟悉地去碰他手腕的烧痕。

她咬了咬唇,柔软开口。

她想,她也该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为昨天的话,和你道歉。”

“对不起,保证,我以后都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第55章 短兵 要叫宝宝

这趟来东京, 其实就是因为丛一临时起意想要去看烟火。

刚好,镰仓烟火大会这个季节向来热闹,有不少场次可以选择, 文时以想着带她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定的酒店坐落在叶山町的翠色山丘顶,前后没有任何其他建筑的遮挡,远离尘嚣, 但站在高层的套房内,却足以将整个相模湾的壮阔都尽收眼底。

丛一倒是没来过这家,后面中午吃饭的时候文时以去忙工作,她和乔湛聊了几句, 听说这家预订程序繁琐,门槛也高,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的度假酒店, 倒像是专为名流显贵打造的世外桃源。

文时以带她来这, 是希望她能远离尘嚣,好好地休息。

乳白色的大理石大堂挑高近十米,整个大堂灯火通明,迂回的走廊两侧陈列着不少当代艺术家的各派别画作。从回廊走过,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声的财富与品味之上。每个套房都配了24小时待命的私人管家, 确保每一位入住的客人都能得到全方位的满意的服务。

酒店顶层还有一片无边泳池, 远望去海天相接。

池畔的香槟吧常年备着Dom Pérignon的稀有年份, 丛一贪杯,趁着文时以不在,病还没好,就偷偷喝了点。

喝完自己也没太注意,找了件胸前镂空带着花边的三角泳衣,一骨碌回套房, 在室外温泉里泡着,头晕目眩,渐渐没了力气,快要睡过去。

快要失去意识昏睡过去的前一秒,身后有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

她醒来,回身去看,见他也脱了衣服,暖昧地笑了笑,扯住他的胳膊,想要拽着他下来的意图很明显。

文时以顺着她的力气,低头时看见了她放在汤池边已经空的酒杯,微微皱了下眉。

“喝酒了不能泡温泉。”

丛一见他停了动作不肯下来,有些心急,拽着他也不肯撒开。

酒醉的暖昧染上了她漂亮精致的眼尾,她的目光在他身上留恋,带着笑意,一副娇嗔耍赖的模样。

“一次没关系的。”

“你先下来嘛。”

理智告诉他应该快点把她从着热水里抱出来,但欲望告诉他,他想要和她一起泡在这汤池里,然后抱着她。

从透明的水面看下去,她露在胸口的那一片白隐隐随着水波浮动,看得他根本挪不开眼。

她白皙的手臂还沾着水珠,虚浮地拽着他。

最终,他还是顺了她的意,从汤池边下来,然后挨着她坐下。

丛一见他肯听话,满意极了,顺势扭过身。

她下来得急,柔顺的长发也没挽起来,就这样铺陈在白皙的肩头,飘荡在水中。

前天被他弄脏了的那条柔粉色丝绸已经丢掉,此刻她手腕上绑着的是一条款式一木一样的,全新的,这会儿也坠在水中,完全湿透。

“忙完了没?”丛一和他确认。

“嗯,都处理好了。”文时以看着水面上她漂浮的发丝,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抬眸又从她胸口一路扫过,与她对视几秒后,温柔地笑了下。

她见着他的笑,看着他灰蓝色眼眸里的那抹温柔缱绻,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并排坐着一点不方便,站起来转身,还是习惯性地坐在他腿上才舒服。

水里浮力大,他抱着她一点力气也不用,反而有种若即若离的飘荡感,他不想她离得太远,摸着她柔软的腰,将她拽得更近。

等她在怀里细微地喘息,他又盯着她那双凤眼,不肯说话,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她看破了他的意图,有些不满,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着咕哝。

“你又不说话了。”

“你想听我说什么?”文时以耐心回应。

清冽低沉的男声缓缓地回荡在这个安静又婉转的夜里,整个偌大的顶层套房只有他们两个。

这处套房带的室外温汤并不大,他们依偎在一起刚刚好,朝着丘陵下,刚好可以看到山下的海,以及海尽头的夜空,一会儿即将绚烂绽放的烟火大会。

丛一听清了他的话,从水中伸出双手,一如既往地捧着他的脸。

热气在他们之间升腾,有些水雾凝结成了小露珠挂在了她卷翘的睫毛上。

她盯着他目不转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她本来是有问题想问的。

可刚刚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还是算了。

这样好的气氛,这样好的夜晚,何必破坏。

“既然没什么想说的,一会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别浪费时间了”她稍微迟疑了一秒,低头凑在了他唇边,吻住他后,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他们接吻过很多次,但大部分都是他主动引导多一些。

到底是年长她一些,不好让她上赶着,所以多是他事事主动,对她照顾有加。

但他没有恋爱经验,自然对这些勾人的手段,夫妻之间的调情不甚了解。

她会带着他。

她是娇纵又有点小任性的,可却一丁点也不会惹人不悦,反倒让他喜欢,并为之着迷。

她总是恰到好处地跟他撒娇,耍小聪明也大多是会精心挑选合适的时机。她鲜艳,干净,只要在心理疾病不复发的时候,永远是那么娇艳高贵,连带着磨人也可爱。

这一次,他们吻得并没那么急切。

毕竟,是好不容易她主导的一次。

从浅到深,舌尖扫过牙关,又热又上头,她们闭上眼,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享受着彼此带来的愉悦。

吻过头分开时,两人之间,有微不可见的细微的一条线。

她低头瞥见了,娇憨地笑了笑,歪着头看着他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心都快要化了。

她又不肯继续吻了,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放在她脑后的手微微用力朝着自己压了压,便又重新接触到她唇。

他合上眼,将她揉进怀里。

周围流动的热水将她们包围,全身被打湿,她紧紧地依靠在他身前,与他共同享受这其中温暖。

亲昵的时候,每一份每一秒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只有那些柔软和舒服。

在水里,什么动作都是很方便的。

但他强忍着,毕竟是在室外,水里他也怕不干净,万一她又生病就不好了。

就这样亲亲抱抱,隔着她漂亮的泳衣摸一摸就好了。

反正,一会儿烟火大会结束,她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四月底,镰仓的山岚裹挟着海风,将温泉池畔的蓝花楹吹落成一场紫絮,纷纷飘荡在他们周围,像是卷起来的一场春日雪。无边温泉水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淡淡光泽,因为两人激烈的动作无法保持平静,继而以他两人交缠的身影为中心,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褶皱。

水面漂浮的桧木长托盘里,冰镇香槟的鎏金酒标与琉璃盏中的鱼子酱微微晃动着,此刻,正倒映着天边第一簇绽开的烟火。

烟火升腾又落下,绽放的瞬间一下子照亮了两人的脸庞,丛一努力平复着呼吸,双手护住已经被文时以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泳衣,故作苦恼。

“文先生,这可是在房间外面,你像什么话。”

文时以不应答她,只一味地拨弄着她那些碍事的累赘,眼底里满是她娇柔的模样。

第一簇烟火后沉寂了许久,直至对岸海岸线的轮廓骤然被几缕金红光芒点燃,不过三两秒,八千发同色系的烟火如同漫天的织锦,将黑暗又漫无边际的夜空整个撕扯开。

大朵大朵的烟花在迅速爬升,前赴后继,艳丽,明媚,又在升至最顶空时忽然碎裂绽放,一片又一片,像是百万颗彩色的水晶珠,光彩夺目地绚烂过一瞬后,又重新坠向墨色太平洋。

好浪漫的一个春天。

好漂亮生动的一场烟火大会。

和她一样漂亮,一样生动。

她们拥吻在这样的盛大中,时间凝固着,被定格着。

这些年,从京城到纽约,再到伦敦,乃至世界各地。

他去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名胜古迹,旖旎风光,可他从来来不及欣赏,因为他永远在忙在那个地方该做的事,该完成的使命。

又或者,他实在是活得太单调,太机械了。

以至于他的感官已经麻木凋敝了,他无法触及和欣赏任何与利益责任无关的美感,也无法放空到纯粹享受。

而她在他四面方正又无聊的世界里降落。

是场意外。

是许多年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幸运之至的意外。

年少时他的世界里只有成绩,各种技能各种要求,这十年来,他的世界里只有工作,和无穷尽的责任。

他不可以犯错,不可以有任何失职,以至于或许放松下来欣赏风光都像是一件有罪的事情。

但当下,他抱着她,眼前是大片大片,震撼到无法忽视的烟火。

他觉得好美,像是他从未抵达和触及的另外一个世界。

是有她的世界。

是被爱的世界。

烟火的第二乐章已经开始时,整个相模湾都变成了流光溢彩的舞台。巨型的粉色烟火在云层深处怒放,犹如绽放的粉色牡丹花,绽放的全过程如同花瓣坠落,留下成千上百道的轨迹化作千万条拖拽着铂金光尾的流星,绮丽又壮观。

一场绚烂交叠一场寂静。

如同生命的起起伏伏,迂回又转折。

突然所有光亮同时熄灭,刚刚过于浓烈的绚丽色彩在视网膜上残留紫斑,周遭寂静的空灵中能听见海浪拍打崖壁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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