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槿姬和秋好,思乡情与凌云志
新年之后的早春, 槿姬先一步回京,在清凉殿面对新帝,讲述自己作为斋院的工作,正式卸下了职务。
小小年纪的冷泉一板一眼地对槿姬的工作作出了肯定, 并加以赞赏。
刻意模仿大人的语气下, 十岁孩子的童声一顿一顿的, 像个淑子之前看过的科技馆机器人。
看着这装大人的样子,淑子和槿姬对视了一眼, 偷摸笑起来。
清凉殿的女房也在淑子的带动下忍俊不禁,除了歪头不明所以的冷泉本人,大家都很欢乐。
流程结束后,看着还有话和淑子说的槿姬, 冷泉让出了正殿,回寝室休息了。
这下槿姬真是要把憋了多年的话一吐为快了。
她本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 但即使再冷静,对当年的皇太后, 也不是没有怨言。
“当时都说好了, 朱雀一朝的典礼加三成,当初三公主去贺茂的时候, 赏赐增加了五成不止。”槿姬回忆着。
“我不是为了这些赏赐计较,职责到了我的头上,我也不会有丝毫退缩,那样我枉为皇族了。”
“可是三公主就算回来也那么风光,我这里却十分简陋,不仅不尊重我、不尊重父亲, 也不尊重神明!这才是我不满意的地方。”
还穿着全套行头的槿姬露出了笑容,被珠帘头冠挡住的眼睛十分满意:“我就知道你能看懂我的意思。”
“以前我总觉得她们配不上尚侍的位置, 现在我反而怕尚侍的位置配不上你了。”
哪有这么夸张,淑子笑着和槿姬闲聊,聊贺茂的风土人情和她的见闻。
“说起来,阴阳寮那位安倍大师还在乡下露过面,我想拜访的时候他又匆匆离开了。”槿姬想起来这件事情。
这个在所有人诉说里的大师真的很久没回内里了。
淑子收了人家的神奇玉佩,还没当面道过谢呢。
“以后还有机会的吧。”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吵闹声,知道女儿回来的身兼多职的桃园亲王连这述职的时间都不想等了,跑来见他的宝贝槿姬。
“呜呜呜——”头发从乌黑变得灰白的老父亲不顾形象。
不敢拥抱,只能虚虚环着早就成年的女儿嚎啕大哭,哭他积攒了几年的不甘与思念。
槿姬头上的珠串在摇晃中左右摇摆,发出泠泠响声,和她本人的哭泣一起,传达着对父亲的爱。
侍女们也跟着感动。
一时间,清凉殿哭声一片。
“姨母怎么了?”被哭声吵醒的冷泉以为发生了大事,跑过来保护淑子。
看到只是亲王来了,淑子毫发无损,他松了一口气;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休息时的便衣,涨红了脸,又急匆匆跑回去了。
槿姬在父亲绵延不绝的哭声里歉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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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归心似箭,急着和父亲团聚的槿姬不同,秋好和母亲六条妃子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疾不徐,直到三月中旬才归京。
正好,淑子和源氏为六条重新装修的房子也准备好了。在清凉殿,已经二十岁的秋好和母亲对朝廷的关怀表示了感谢。
由于母女想要早点回家,秋好表达了之后她会继续拜访淑子,也希望尚侍大人莅临六条院,赏景叙旧。
淑子自然说好,而且她也想从六条院的装修看看源氏这厮的品味怎么样。
不得不说,源氏的审美的确不俗:新漆的的门柱上镶嵌着精致的枫叶雕刻,进去后,庭院宽敞,小桥流水装饰其中,有些地方铺了细细的白沙供人观赏。一条小路从庭院蜿蜒而过。
路边的花盆中种满了奇花异草,早春的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有不少女童在花间穿梭嬉戏。可谓是一片新气象。
六条妃子为两个女孩准备好了点心和新茶,领着其他侍女们离开了,将美景留给两人独赏。
“真是感谢您的心思。”秋好端茶道谢。
“回家的时候我都认不出来这旧宅院了,真是太气派了。”
淑子也回敬秋好:“您为了百姓在伊势修行了六年,都是艰苦度日,自然应该被尊重。”
之前在庭院玩耍扑蝴蝶的女童和女侍突然来禀报,朱雀院的使者来访。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笑意融融的秋好脸上出现了些许不耐烦,随后抓起扇子挡住面容。
对于朱雀院的近期的感情小心思,淑子也是有所耳闻。
使者们没想到尚侍也在这里,惊讶了一瞬后向两人行礼,双手恭敬地向秋好的乳母递上了朱雀院的信件,并留下了长长一串礼物。
淑子简单看过去:有时令的果蔬、有精致的梳妆盒、有时兴的绸衣、也有过冬的皮毛,零零碎碎,不胜枚举。
“你是怎么想的呢?”淑子接过了秋好递来的求爱信,看了一圈后询问。
谁料秋好却越过这个问题,讲述起了她在伊势和旅途的见闻。
“从我十四岁离开到现在,六年了。我见到了很多之前无法想象的事情。”她娓娓道来。
“我看见了丰收的水稻麦田,第一次知道了米和面从哪里而来;我看见了南来北走的行商,听说了北国的风雪南边的沙滩。”
“我也看见了,贫苦的农民瘦骨嶙峋、日夜劳作,却只能得到糊口的麦种;看到了背着孩子的佝偻孕妇,赤着裂开的双脚跟在贵人的牛车后奔跑,仅仅是为了捡起他们不愿意吃、随手扔出车外的零碎点心。”
“我知道了天高海阔,也见到了世间疾苦。”
听着京都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这样情真意切的言语,淑子也十分动容。
秋好拿起了一块小时候不喜欢、总要闹着扔掉的豆糕,慢慢咽下:“您瞧,我的弃如敝履,却是他们的求而不得。”
就着淑子端过去的茶水润了润嗓子,秋好认真地看着淑子的瞳孔:“当初写书的时候,当初拯救百姓的时候,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拉起淑子的手:“您问我朱雀院,我想说的却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只想和皇帝在一起。”
“未婚的我十分懦弱,不能成为女官让母亲和去世的父亲受到非议。那么我一定要嫁给这世间最尊贵的人,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样我就有了自己的皇后属官,也能做一些事情。”
“不只为了母亲的荣耀,也为了我的愿望。”
“我可以等陛下长大,无论如何,我也要闯一闯。”
春风吹过秋好的发丝,那一缕曾经被淑子比作“丝发垂两肩”的头发调皮地和淑子嬉戏,在她面前绕啊绕。
“您之前那么照顾我,我也想和您并肩作战。”
那微风送来了秋好的壮志。
第72章 震惊!他居然想做duck(不是)
那边六条院, 秋好和淑子袒露心扉、初步结盟。
这边别院,朱雀院和源氏兄弟叙旧、倾诉衷肠。
看着即使流放受苦也不减容色的源氏,再想到自己被淑子气得破破烂烂的身体(物理和精神意义上)和雾蒙蒙(物理和医学意义上)的眼睛,朱雀心情复杂, 长叹一口气。
说起来, 当时自己任由小心思发展, 违逆父皇的遗嘱,任由源氏离开, 以至于让源氏差点死在须磨……如今,这也算是惩罚吧。
朱雀这个出身高贵的长兄对源氏一向感情复杂。
在孩提时期,童年阶段的朱雀真的疼爱过这个像是仙童一样、将其他弟妹们都显得像是泥猴子的小弟弟。
那时候在母亲的睁只眼闭只眼下,他不愿意理会自己的两个亲妹妹, 反而会颠颠地和弟弟分享喜欢的点心玩具。
可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思改变了呢?朱雀回想。
是偷听到外祖父和母亲小声说父皇有意将皇位给弟弟,自己的皇太子之位不保时?
是眼巴巴看着父皇将弟弟抱在膝头亲昵而对自己仅有一句:“做好皇太子的样子”时?
是母亲诚心求娶, 左大臣却宁愿选择源氏这个被降为臣籍的毛头小孩而坚定回绝与葵姬年龄相近、出身更好的自己时?
是长大后的弟弟吸引了整个京城的赞美和关注,而“朱雀皇太子”始终是宴会的背景板时?
是就连喜欢的活泼可爱的胧月夜也对源氏念念不忘, 可自己又舍不得惩罚这个能让自己轻松愉快的女孩时?
……
太多太多了, 他已经不记得了。
当年对父皇承诺时的心情是真的;源氏自清流放时的顺水推舟是真的;知道源氏离鬼门关不远的愧疚痛快是真的;母后要扶持八皇子时他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宁愿选择源氏”也是真的。
这些复杂的心思就像是当年,在那万人瞩目的樱花会上, 比头顶的鲜花还美丽的源氏翩翩起舞的时候,朱雀座位旁迎风飘动的柳枝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密密麻麻,纠纠缠缠,像海草一样将他拉入从年少到现在始终无法摆脱的梦魇。
对面的源氏对这些心思可能也有些察觉,但并不在意。
目前还是超绝大圣父的源氏对朱雀一向恭敬,丝毫不计较自己之前受到的委屈, 仍待他亲热。
在这样的源氏前,朱雀也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嫉妒, 和他共同回忆先人,叙述兄弟情谊。
没办法啊,但凡还有希望,他也不会认命。
不过想起承香殿皇子还没进入东宫,朱雀又有些不爽,想挑拨离间。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利益才是最真切的。
曾经为了抗衡母亲,无能的他选择妥协,但不代表他愿意一直顺从。
现在他再看源氏,可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可爱(呕)。
“父皇的法会一应将由藤原尚侍承办,我们两个亲子反而没有用武之处了,你这个内大臣还不如尚侍的名号响亮呢。”朱雀命人点燃香炉,屋内檀香环绕。
情真意切的大孝子朱雀,装得好像之前从来没祭奠过父皇的自己多重视桐壶帝的法会一样。
“是啊,有了尚侍,我们就不用费心了,这是大好事,刚好可以为父皇多抄写佛经。”
檀香缭绕间,源氏圣洁如菩萨。
朱雀院感觉被噎住了,这也太不按道路出牌了。
不是,我的好弟弟,你怎么这么没志气?
从小一直想有权力但是一直被压制的朱雀根本就不理解,源氏这种从小到大除了皇位什么都有的人对外物的不在乎。
源氏得到过太多世俗的富贵和爱慕,因而只要保证自己的地位,他从不在乎这些对他唾手可得的东西。
就连当年朱雀求而不得的朝政大事,他也完全不在乎。
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地位,这是重点。
目前得到淑子半真半假超多安全感的他自觉地位稳固,于是有时候懒得过问朝政。冷泉的圣旨也由女官局传达,他就是开会走个过场。
外面的官员大事他也甩给了老岳父太政大臣,从当年的源典侍这里,他领悟到了真理:六十岁正是拼搏的年纪!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注)
于是源氏和大舅子,也就是因平叛(当搅屎棍)有功而被晋升成为权中纳言的之前的宰相一起,不断鞭策老黄牛岳父和老爹。
(是的,还是他,之前那个头中将,因为他没有名字嘻嘻,所以全文都是官职呢。)
真孝顺啊。
他源氏就是一朵二条院的娇花,既要被人供着,又要有钱有闲。你朱雀和一朵娇花搬弄什么是非?
他恨不得淑子和老黄牛岳父把事情都干了,他只需要美美享受生活就行了。
当然,如果娇花的地位受到威胁,他就开始争了,也不那么人淡如菊了,那是后话。
说起来,明石是不是快生产了。
娇花开始溜号。
小时候啃爹,后来啃岳父,然后啃盟友和基友,老了啃预言中的皇后女儿。
完美计划。
“彳亍口巴。”此时的朱雀和当年面对皇太后的源氏一样干巴巴。
正主都这么不求上进了,他还能说啥?
“上皇不要玩笑,不能忽视这抄佛经的大事,我们作为儿子,要好好为父皇祈福,让他早日回到神明的国度。”
想起父皇给他托梦说魂灵还在进行试炼,现在没有得道成仙的事情,源氏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诫兄长,就好像他才是长兄一样。
朱雀:越俎代庖!倒翻天罡!
不过他也想到了父皇那个阴森森的诘问托梦,瞬间萎了,只能顺着源氏说话。
“我那里还有尚侍当年抄写的佛经,我日日都要在佛前供奉。回头我也送几卷开光的给上皇,您也熏陶熏陶。”
在朱雀扭曲的表情和发绿的脸色中,以及依旧不甘的心境下,源氏安利结束,起身告别。
出现在淑子的碧茶时期的佛经:想不到我居然还有戏份吧(见《御前宣讲》)。
同样有戏份的还有显眼包,现在成为中纳言,春风得意恨不得看尽平安花的源氏大舅子。(注)
他的父亲成为了太政大臣,好兄弟兼心里的假想敌成为了内大臣,之前投靠的典侍成为了破例辅政的尚侍。
每天都很阳光灿烂呢!
世殊时异,曾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岳家已经没人敢说话了,正夫人也无法仗着皇太后的威势辱骂他的情人们了。
这么多年来,中纳言着自己的男子身份寻花问柳、自诩风流,从来不体会一开始疼爱他不亚于左大臣呵护源氏的前右大臣岳父的心思。
她的妻子和皇太后姐姐一样得意于高贵的出身,在世道的压迫下被冷暴力后不断针对丈夫的情人,专门针对家里没人撑腰的欺负。
点名受害人夕颜。
现在,随着中纳言的水涨船高和皇太后的日薄西山,这对怨偶至少能讽刺且一致地隔着受害者相敬如宾了。
中纳言带着正夫人一起在外面买了新的宅子,将儿女和侧室们都接了过来,构造了围着他这个家长转的自己的家。
之前他有一位侧室,因为对丈夫没什么爱意了,就和正夫人相反,干脆利落地主动离婚。
她聪明又美貌,就算被蛐蛐,也只当做不疼不痒,坚强地挺过了一般心性软弱的人难以熬得过的世人的风言风语和家里兄弟的冷嘲热讽,最后锚定目标、主动出击,风光嫁给了另一位按察大纳言做正妻。
她和前夫哥中纳言的女儿,乳名云居雁(注),一开始由生母抚养。
后来被单方面离婚的前夫哥觉得这件事情折损自己的面子,就好说歹说,将女儿要了回来,扔给孩子的祖母,也就是太政大臣夫妇两个抚养,平时孩子的生母对这个女儿也有关照。
太政大臣夫妇的对孙辈的所有爱意都集中在夕雾的身上,有了这个孙女之后,虽然也算喜欢,但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和疼爱了。
于是干脆混养,反正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一起玩吧。
平时中纳言也懒得去看这个女儿,一心都在培养自己和正夫人的大女儿身上,希望只比冷泉大一岁的她光耀门楣。
倒是意外地让云居雁和夕雾这对表姐弟的感情日益深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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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没糊涂吧?这就要考虑女御入宫的事情了?”
淑子看着像当初的源氏一样,偷偷摸摸做贼一样来后凉殿找她的中纳言,大为震惊。
“尚侍在说什么话,我脑子清醒着呢,比源氏聪明多了。”看着簪着银钗玉梳、从容写字的淑子,中纳言俊脸微红,还不忘拉踩。
“为陛下挑选淑女侍奉这是古来的礼仪,尚侍怎么能说我糊涂呢?”他一面坐在下首小心瞄着淑子的脸色,一面振振有词。
“不是我自夸,我家的女孩从小精心教养,礼仪容貌一等一的好,又和陛下年龄相近,真是一段佳缘啊!”
就是年龄太相近了才更不行啊!
淑子想着十一岁的冷泉和十二岁的中纳言女儿,嘴角抽搐。
不可,绝对不可!
“孩子们年龄太小了,还是少年心性,哪里就有什么良缘了?冷泉也算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不考虑后妃入宫的大事的,但现在就搁议吧。”
在中纳言的唧唧歪歪下,淑子一锤定音。
“您真的如此狠心吗?”
被冷酷拒绝的中纳言突然探身,拉住淑子的衣袖,露出一种受伤的表情,欲语还休。
他的面容不是源氏那样雌雄莫辨的美丽,而是更趋近于一种英气的俊美。比起狭义上只会动笔的文官,更像是属于传统印象中那种好看的武夫类型。
此时不知和谁学的(源氏呗,还能有谁?他天天盯着人家),中纳言也在淑子面前有一种受伤的脆弱感,锋利的眉毛似乎都被忧郁压弯了,和眉毛一样黑亮的眼睛深情注视着淑子。
淑子那被当初淑景舍梅雨浇得无比清醒的脑子只觉得,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有病!
这时候对长女那么关心,可这些年淑子还在帮忙寻找他真正的长女,乳名叫藤原琉璃君的那个女孩,下面不少人都知道,也奉承着大权在握的淑子,多少帮点忙表个态,就没见过中纳言出钱出力!
那年桐壶,被他轻轻一句作为谈资的母女,似乎就不存在一样。(注)
“雏鸟正是展翅时,何故心急垒窝巢?
中纳言不必心急,既然是良缘,自然不会错过。”
原则问题,淑子才不会松口呢。
“好吧。”看见淑子坚决的态度,中纳言没再纠缠,反而是又靠近了淑子一点。
他拿下别在腰间的短扇,硬凹了一个造型开始摆拍。
在扇子送来的独具一格的香风下,他向淑子展示着自己在家中仆从的指挥下、练习了无数次的完美角度下的侧脸,配上精心设计的表情和强大的核心力量,硬是以反重力的姿势黏在了竹席上。
“我也不是粗野的武夫,您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我呢?从当年,我还追求居住在后凉殿的您的时候,您就如此不假辞色。”
中纳言开始吟咏往昔。
淑子一脸狐疑,随后想到了他之前的诉求,微微挑眉。
中纳言,不会是……为女献身做鸭吧?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可不必如此。您的女儿到了合适的年岁,自然不会埋没的。”面对这种脑回路,淑子实在是无力回话。
这是大实话,虽然中纳言的官位比不上左右大臣,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前途无量,再加上太政大臣这个亲爹,他的女儿入宫妥妥是女御。
和当年虽然父亲是大纳言,但因为早逝,家中没人,只能成为更衣被欺负的桐壶更衣完全是两个概念。
“您以为我在做什么?”中纳言有点恨恨,“我在追求您啊!”
“当年您就打我,现在还不喜欢我!”被人拒绝是正常的事情,这男人还委屈上了。
也是,这个时代的好女孩不能有拒绝的权利呢,不然就是不解风情。
真恶心。
“您是在追求我,还是在追求尚侍呢?”淑子轻笑。
“不一样吗?”中纳言有点迷惑。
当然不一样了!
一个藤原淑子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朝露过后便能不负责任地烟消云散,甚至成为新的谈资。
尚侍却是能帮他向上爬的天梯。
可天梯自能登青云,为什么要为了你自折身段、让你踩着她爬上云端呢?淑子想。
源氏这人不咋地,可从利益角度来说,当时只有他,能让儿宝爹桐壶帝看面子分给自己权力,能让自己迅速成长。
不然为什么淑子愿意同源氏谈虚情说假爱?
换成别人?皇帝老登才不会鸟呢,最多帮你多发行几本话本子。
不然淑子一个只有连公卿都不是的势利眼父亲的姑娘,干啥都白扯。
淑子不想理会这个混球,命人打开竹帘,送客——
“中纳言有这闲心,不如好好照顾你的所有女儿们,想想你的长女。”
也不知他听没听懂。
“慢走不送!”
第73章 花散里:我们淑真好呜呜呜
“我可听说了——”源氏幽幽地盯着淑子。
“中纳言一直想和我别苗头, 实际就是个粗人,你可千万别被他迷惑啊。”明知道中纳言也是多才多艺的源氏开始瞎说。
“千万别对他好奇,有什么奇思妙想。”
“好了好了,不会的。”淑子一边想事情, 一边熟练安抚。
这两个人, 一个比一个烂, 中纳言可是能把源氏衬托成“好男人”的渣滓啊。
她如今大权在握,才不会想不开呢。
不过这两方, 日后倒是可以相互制衡,成为自己手中的搅屎棍。
朱雀时代皇太后的火爆是明枪,冷泉时代即将到来的暗流是暗箭,淑子拿到了权力, 更要保证权力的稳固。
“我这么优秀,这些事也难免的, 你不要在意,习惯就好了。”想着事情的淑子随口应付源氏。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一向PUA别人的源氏终于被PUA了。
也许现在的源氏可能是真的吃到了苦头吧, 年少时候的轻浮习性倒是改了不少。
他现在基本就几个固定行程:紫宸殿或者清凉殿上朝——找淑子听她的奇思妙想——二条院找紫姬——有时去看夕雾——给明石姬写信。
“年少时我都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有时源氏会感慨。
“我真是变了啊。”他对紫姬也会这样说。
“是啊, 终于变得好点了呢,我可真是谢天谢地!”紫姬看着外面粥铺的账本, 伶牙俐齿。
“真希望你说到做到。”这句话紫姬藏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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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淑子又提出了哪些奇思妙想了呢?
看着厚厚一沓折子,内里的女官们有幸成为了最初的见证人。
“女官保障及划分细则?”这是什么?
看着厚厚的一沓,橘典侍有些疑惑。
打开折子,原来是淑子分门别类地对手下的女官局的调整。
之前被淑子提出的老内侍的养老和女官怀孕,在朱雀时代出了简要的纲领并初步实施, 但当时在皇太后的压制下,淑子做事小心翼翼。
现在她终于无人掣肘了, 之前的一些想法都被逐渐完善。
不仅改善了老内侍命妇的居住环境,还在原来的互相监督基础上按女官年轻时的功劳合理增加一定的份例,让老人们有所奉养。
对于怀孕的女官,初步保留职位,在产前做好交接并记挡;在生育之后可以申请回归。只要能力能够胜任,女官局绝不会主动辞退人品无瑕的女官。
若要辞职,必须女官本人请辞,不得家人逼迫,并在辞职后的固定日子可以回访,指导后辈工作。
如果女官被欺辱,则加害人将按照侮辱朝廷命官同罪,若对方同样是官员,则视情况降位、撤职,即使是女官的家人也不能例外。
“你真的是没少为我们考虑啊。”橘掌侍蠢蠢欲动,以后也想把运子小姑娘送进来当官。
如果之前女官的条例这么完善,她可能真的不好打败竞争者跟着堂姐混进来。
“这算什么啊?”淑子摇头。
“这世上那么多的弱小,我如今有些权力,从女官局这里改革,也只保护了一小部分人。”
“这是哪里的话?”花散里不赞同,“你帮了百姓多少,谁都不能忘记,那粥铺现在又开张了,还有人送去你的雕像呢,听说紫夫人将它特地放在进门处了。”
淑子也笑了,此时的她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温柔。
女官们接着往下看,然后惊呼出声:
“增加女官选拔机制:女官应以才华与德行为重,增加内里有才之人的比例;同时效仿博士考核,定期在清凉殿外举行女官选拔,若有小门小户但才思敏捷之女,也可破例入宫侍奉?”
虽然有所预料,但目前宫中的女官一方面需要有才之士,另一方面,最硬的指标还是出身:大贵族的女儿进来就能是尚侍典侍,而小户人家的女孩只能熬资历。女官的才学评判更像是“举孝廉”,考核这件事的确是没有先例。(注)
但在以才名入仕的淑子的影响下,如今宫里的女官,不说是才华横溢,但只有一技之长或者乐于学习的人才能胜任长官,光有出身却不学无术的,早就被挤到边上或者远远供着了。
现在的内里,上上下下按规矩做事,所有宴会仪式都按章办事,各部门有条不紊,所有细节都逐步完善:
内侍司和殿司的女官书法优美,誊抄陛下的旨意后转交宫外,十分具有皇家气度;
书司精通音乐的女官会及时更换修缮乐器、与乐师谱写新曲,使得典礼上的音乐更加优美动听;
兵司的女官会和侍卫规范巡逻的时间地点,并为他们提供更好的住宿条件;有些力气的女官还会作为督军监督侍卫们;
闱司的女官会细心记好出侍卫入宫的账本,保障贵人们的安全;药司的女官会看医书,为生病的人熬制正确的汤药;
就连日常的膳司水司,也有心思机敏的人,记下所有贵人的喜好,为每人送上最合适的点心酒水。
“内里的变化,离不开任何一个人的努力,我们更要维护并推行下去,给更多的女孩们提供机会。”淑子笑着鼓励大家。
的确,看着侍女们为自己呈上的偏爱的梅花形状的红豆饼,想起淑景舍北面值守侍卫们的规矩,花散里第一个响应。
“后面还有呢,接着看啊。”淑子出声示意。
橘典侍回过神,接着花散里刚刚说过的内容继续翻页。
“女官局与后妃完全分离;既往可以作为后妃预备的尚侍一职位应完全归于女官,不做第二种解释;
如有预备后妃先入宫却未册封的情况,可以称呼为其所居住宫殿之妃代称,以杜绝女官与后妃的混淆。”
“若特殊情况下,女官破例成为后妃,亦应脱离女官局,成为某某宫之妃。”
这样,既为有些女孩留下了一些余地,宫中的规矩也不会那么混乱了。
前两任尚侍都没有履行好女官的职责,尤其是没有淑子掌权、女官局老大是时时准备当女御的春日尚侍的桐壶帝时代,有时候应该由尚侍发出指令都有些混乱。
“尚侍作为女官之首,应恪尽职守、尽职尽责,若有玩忽职守、难以胜任的情况,应被请辞离开;若尚侍以势压人、欺凌弱小,则被众人监督降职?”
橘典侍提高了声音,难得没有冷静自持:“你这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淑子历经事故但依旧明亮的眼睛完成了月牙:
“若我还是现在的淑子,我自然不会落到因不能胜任而被免职的那一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腐蚀了,那我也就不是淑子了,也自然不该留在这里。”
春日的微风吹来,同时拂过所有人的发梢,姐妹们注视着淑子,看着她越发成熟的面容和十年如一日的赤子之心。
那些帮助过的百姓还在供奉淑子,可她本人却不需要任何人的虔诚供奉、顶礼膜拜、甚至愿意主动走下神坛。
一片寂静中,递了折子的源氏进来找淑子商议桐壶帝的法会一事,淑子将自己写好的复杂章程由花散里递给了他。
“我就不能过两天清闲日子吗?”看着这一堆杂活,已经适应了金尊玉贵的闲适生活的源氏苦脸。
“先干活,别人的事情更多呢。”淑子将两本折子塞给了橘典侍,是关于明正女子嫁妆和杜绝被吃绝户的法案的。
正经的事情她在慢慢转移给女官一部分。
至于源氏和太政大臣,边边角角的杂活已经被淑子填满了他们的生活,官员的述职事项则是淑子在和那个老狐狸互相争夺。
为了挟制朱雀院,太政大臣可以是她的同盟。
但只有永恒的利益。
淑子可不觉得自己和太政大臣家关系深厚。当年,太政大臣家的侍女也没少说她的坏话。
——“累了就找太政大臣一起干活,之后等我上朝咱们再讨论啊。”
源氏委委屈屈:“岳父都花甲之年了。”
淑子十分冷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中纳言天天啃老,为了夕雾为了你未来的好女儿,赶紧干活去。”
淑子下令送客,之后继续和女官们商议之前的事情。
“宁愿和这些女官混也不愿意去二条院玩。”
源氏瞪着花散里这群人,满腹怨念地离开了。
不然呢?
花散里嗤之以鼻。
第74章 醒醒,老领导送温暖啦
一边, 被迫上班的源氏接到了来自明石的信件:明石姬平安生产,他有了一个女儿。
源氏欣喜若狂,就近和紫姬分享。
在淑子的影响下,紫姬也早就看透了源氏的心性;况且源氏只是欣喜于得到女儿, 不是思念明石姬。
这让她既有些“表妹”明石姬不会抢夺自己拼命守护的二条院功劳的庆幸;又有些明石姬明明没做错什么, 却被当做生育工具的愤怒。
大老师和二老师左右互搏的教育成果下, 被淑子鼓励撑腰走出家门、看过外面世界的、慢慢觉醒的紫姬自己也在别扭,也许有一天想通的她会彻底爆发。
而等到源氏这个渣滓说下一句的时候, 紫姬不用别扭了。
“明石姬身份低微,之后这个孩子就交给你抚养,不让她有身份上的诟病。”
“滚啊——”
紫姬抄起身边的软枕,在源氏的惊诧中, 第一次对他发火……
“他怎么能这样做!”紫姬约了淑子哭诉。
“我是没有孩子又喜欢孩子,可他把明石姬当做什么?哪个母亲愿意把孩子送走?我绝不做那夺女的恶人!”
紫姬十分坚定。
淑子叹息, 她在明石那边的眼线传来了消息,这两方的情况一言难尽啊。
“你有没有想过, 明石那边也是愿意的?”淑子为紫姬擦干眼泪。
“有的人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孩子不分离;有的人愿意为了孩子的未来忍下痛苦;还有的人……将孩子, 或者女儿的孩子视作向上爬的天梯。”
在紫姬的沉默下,淑子补充。
“人心是最复杂的, 我也说不清对错。对大多数正常的人来说,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上上下下的不正常人还会源源不断制造麻烦。
外面传来了源氏想要进来的声音,紫姬和淑子对视:“现在我还不想看他。”
“好啊。”淑子展颜,两人在东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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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在源氏的有意缓和和伏小做低下,加上他最近确实没有乱搞, 本性心软的紫姬和源氏似乎是重归于好了。
但关于明石女公子的事情,两人都闭口不提, 这件事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淑子也和女官们忙着准备桐壶帝的法事,这是他去世近五年的第一个大法会。
之前由于皇太后的芥蒂,除了藤壶皇后的祈祷外,偏心眼老头儿硬是没有个正经的周年祭奠。
这回,在源氏、朱雀院的愧疚,和冷泉的怀念下,这场法会将会无比十分盛大。
虽然前面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在愧疚一件事情呢。
女官局全员被调动起来,淑子作为尚侍,更加名正言顺地和前朝管理礼仪的官员交流合作、协商共举。
在商议之时,淑子永远都坐在上首,逐渐开始不加帘子限制自己的发挥。
有时仅仅拿着扇子意思一下,但没有人敢有任何非议,即使有些官员在家中意思意思喊几句“牝鸡司晨”的口号显示“雄威”,到了淑子面前,仍然恭恭敬敬。
看着目之所及的、手下或者不是手下的官员们对自己点头哈腰、对自己的指令无不遵从的样子,淑子感觉比夏天吃冰饮还要爽。
权力,果然就是最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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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顺的冷泉取消了夏天的五坛法会、秋天的行幸、秋冬交际的丰明祭和五节舞会,一定要为父皇举办最好的祭奠。
到了初冬,桐壶帝的周年法会开始了。
寒风吹不散法会的盛大,皇城内外皆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内里收拾好了紫宸殿,所有官员和后宫妃子都在此悼念桐壶帝。
藤壶母后和其他桐壶帝的女御更衣们赶回来为这个曾经的丈夫祈福,大家神情哀戚,也有说不清的怀念,毕竟时局更改后,除了极少数有子女的妃子们,其他人的生活即使有淑子等女官照拂,也还是今非昔比。
桐壶帝的在世意味着她们当年的辉煌,在这里,她们怀念的又何尝不是青春年少的自己和逝去的青春年华呢?
前皇太后没有露面,她的正当理由是在娘家养病,真实想法是就算没病也不想来。
为了这个,肚子里能撑游艇的源氏还专程去探望。
连朱雀帝这个儿子都不来请安的前皇太后一边感叹这小白脸有点良心,一边又遗憾当时怎么就没摁死他,十分分裂地拒绝出席法会。
法会当天,大极殿内垂挂白色和墨色帷帐,在先帝的灵位前还另外供奉了庄严的佛像。
冷泉恨不得把所有的高僧都请来祈福,北山寺的大爷天团也再度出山。
在佛像的注视下,众多穿着体面袈裟的法师们盘坐在刺绣莲花的纹毡上,手持泠泠作响的金铜法器,用专门练过的庄严声音发出了绵延不绝的诵经声。
这些诵经声和着殿内缭绕的檀香,围绕在桐壶帝的灵位四周,经久不散。
在灵位最近的地方,由冷泉牵头,朱雀院和源氏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诉说着对他的思念。
说着说着,从源氏开始,冷泉和朱雀依次哭泣,之后太政大臣也开始哀嚎,王公们墨色的礼服上逐渐出现了斑斑泪痕。
淑子在冷泉的身后,郑重地向桐壶帝上香,希望他保佑自己和冷泉。
也为桐壶更衣悄悄上了一炷香,希望她来世幸福,不要再被欺凌侮辱了。
时刻注意着淑子动作的源氏再次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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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会持续了七天七夜,在这场盛事结束之后,高僧们回到寺庙继续修行,余下的官员们都休息三日,再上朝商议国事。
女官们做完收尾工作之后,都累得精疲力尽,淑子干脆给大家放了五天长假,除了轮流值班的人员外,大家都好好休息。
年过而立的淑子也摊着胳膊腿,在卧室里酣眠。
不知何时,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身侧的玉佩发出了幽光。
不会又有鬼魂了吧?
对这个时代十分无语的淑子撑开眼皮,看见了老熟人:
桐壶帝。
老头儿一身渔夫装扮,在濛濛水汽中显露出身形,一手拿着闪闪发亮的鱼叉,一手举着一条大鱼,穿着渔夫的衣服,看着就像是合格的海钓佬。
淑子倒是没有害怕,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才探向那白森森的水雾。
也不怪当初心里有鬼的朱雀被吓到夜不能寐,这造型确实是有点惊悚。
“来啊!”那鬼魂还努力挤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
……更诡异了呢。
要不是玉佩没提示危险,淑子都不想前进了。
“来啊!”见淑子龟速前进,老头儿一边催促,一边把手上的鱼抛向淑子。
大鱼正中淑子怀抱,鱼尾一甩一甩的,拱得她一个踉跄;鱼身上的水珠四处甩动,溅湿了她的衣服。
看着怀中仿佛重逾千斤的大鱼,再看看坏笑的老头,淑子立马俯身行礼,顺便请罪。
“行了。我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们年轻人的是是非非我也不想掺和。”桐壶帝摆手。
假话。
说是懒得掺和,在看到好大儿被流放受罪后,他还是托梦恐吓朱雀去了。
“不过你远比我想象的胆子大,就当这条鱼代替我小小惩罚你吧。”
想起对淑子这个过于能干的女孩俯首帖耳的好大儿和孝顺恭敬的好大孙,桐壶帝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没有过于怪罪淑子。
他还是感谢淑子这些年对冷泉的保护的,于是也就假装惩罚,压压淑子的气焰。
淑子当然不能说自己狼子野心,面对玄学力量和这个支持过自己的老领导,暂时不敢嚣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桐壶帝佯怒,“给你个竹竿你都敢把天捅破!”
“您即将成为神明,以后我们的一切还要靠您呢,就算真的捅破了,您也舍不得责怪公子和我呀。”
时隔多年,淑子再次装嫩卖萌,还不忘拉上桐壶帝的心头宝。
“行了行了,我走了,没事不要念叨我。我本来以为在海中捕获恶鱼已经功德圆满了,谁知老天指示我对下面人功德够了,却辜负了众多女子,只有下辈子当牛做马、好好赎罪才能回到神明那里。”
老头念念叨叨,再次叮嘱淑子照顾好大儿大孙,准备离开了。
本来以为要得道成仙的他都想着不在意桐壶更衣和其他女子了,如今得知还要下辈子为她们做好事攒功德、服务她们还债赎罪,一搞不好还要牵连到下下辈子,老头不爽。
又思念好大儿,最后回来看一眼源氏,他的宝。
再给宝送他抓到的鲜美大鱼。
结果源氏那死孩子美梦正酣,犹犹豫豫的老头再放不下也没舍得弄醒这个宝贝蛋子,于是转头,果断来骚扰淑子。
“你玩弄权术的时候悠着点啊,我可不回来了。反正只要他好好的,你就算是对得起我了。”
“没事多给我上上香,帮我攒点香火,早日得道,我也能少挨一辈子的罪。”
源宝的好爹再三叮嘱,挥挥手离开了。
关于其他儿女和遗留的后妃,他是半个字都没有提。
可能还没想过,这些可怜的后妃也算是他未来的功德债呢。
似乎是在海边待久了,偏心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扛着巨大的鱼叉,不知从哪里换上了蓑衣,在一片水汽中消退了身影。
淑子感受到了四周水汽的寒意,突然睁开眼,从梦中惊醒。
和她的心脏一起有节奏地跳动的还有枕边活蹦乱跳的大鱼。
看着这即使缺氧也强势挤占大床空间、在床上作威作福的肥美黑鱼,淑子嘴角抽搐。
鱼之大,一锅放不下。
所以是清蒸好呢,还是盐烤好呢?
——等等,老头刚刚说他回不来了!
淑子摩拳擦掌!
老领导,我会给您上香的,至于其他的,再说吧,反正您也不回来了,还不是任我发挥。
“啪”,大鱼翻身,给了淑子一尾巴。
第75章 大权八分,岁岁荣华
“当然不能吃, 这可是父皇赠与的鱼!”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池塘里横冲直撞、将曾经皇太后留下的锦鲤搅和得七零八落的大黑鱼,源氏两眼发亮。
多么威武的身姿、多么矫健的肌肉、多么灵活的走位、多么昂扬的生机!
“这可是父皇留下的神鱼,我要带回二条院好好饲养。”他恨不得将鱼装进金水缸,顶在头上带走。
“我要让惟光找合适的母鱼, 为它留下后代!”源氏兴致勃勃, 已经开始畅想鱼弟的幸福生活了。
一贯内耗的他难得这么开心。
“这是条母鱼哦。”
也不知这是河鱼还是海鱼, 过于有生机了一些。
被这条神仙鱼折腾了半晚的淑子顶着黑眼圈,幽幽地说。
这样啊。
源氏又感觉普通的凡间鱼配不上这条来自于皇帝老爹的公主鱼了, 打消了让鱼配种的念头。
呵呵了。
冷泉虽然遗憾这条来自父皇的神仙鱼没有留在内里,不过也没有生气:毕竟在他看起来,源氏没有双亲,只能拿鱼慰藉;而自己有两位母亲, 足以弥补父爱。
“好好笑哦,听说是公主鱼, 就不想给她找夫婿了。”他和淑子吐槽。
“要是这是你的公主呢?”淑子状似无意。
还没考虑过孩子的小冷泉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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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壶帝的法会结束后,各方都恢复了平静。
朝中各项大事在老而弥坚的太政大臣领导下和淑子的样样插一脚中居然达到了诡异的平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源氏有时也会突然有些良心, 跑去帮帮老岳父。
他只承认太政大臣这一位岳父。
紫姬的父亲兵部卿亲王当年恨不得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暂时还没有从源氏那敏感脆弱的内心消退,即使亲王现在再度奉承他, 他也不怎么理会。
曾经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源氏:莫欺少年穷!
依靠妹妹藤壶母后而被册封成为国舅的亲王:你身为女婿这么嚣张,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算了,支棱不起来。
就像藤原爹现在天天对着七条院嘘寒问暖、对着四条院大肆忏悔一样,兵部卿亲王现在对源氏也是花式讨好。
不仅时不时约源氏聚会、送源氏礼物,亲王还重新想起来了紫姬这个作为源氏正夫人的好女儿。
各种珍贵的丝绸和熏香都被他打包送进了二条院, 连带着前几年没有沟通的感情,亲王写了比淑子当年的佛经还厚的书信, 诉说着他薛定谔的浓浓父爱。
不仅如此,他还盯上了淑子,给淑子写来的套近乎的书信也是每天都有,感情真挚、措辞优美,重点是,产量极高还句句不重复。
准备空闲时间重操旧业写故事的淑子似乎看到了个好的,老苗子。
如果不是找了枪手代写,就亲王这日三日六甚至能冲击日万的产出量,这没有重复的原创语句,这丰沛的感情真挚的诚意,他就应该去写文!
日日都能超额全勤!
不管亲王怎么想、再度想要为源氏鞍前马后的藤原爹怎么想,源氏现在是不太想搭理这两个人的。
可能是年纪上来了,年过而立的源氏虽然面容依旧如年轻的时候一样冠盖京华,甚至容色更盛,但性子沉稳了不少。
已经失去父亲的他如今看待岳父就像自己另一个父亲一样,十分尊敬,不再像是从前一样叛逆了。
太政大臣看着源氏这个自己一向疼爱的后辈,再看看已经会背诗写字的夕雾,只觉得他们就是自己人生的希望,为了先帝、为了女儿,自己一定要好好帮着他们。
“我所疼爱之人,只有公子你啊——”太政大臣目光殷切。
“除了父皇,我只有岳父能够依靠——”源氏大鸟依人。
想起了对自己十分爱重的桐壶帝,太政大臣与源氏一起怀念故人,每到情深之处,翁婿二人抱头痛哭,泪湿沾襟。
桐壶帝的三妹妹,也就是太政大臣的夫人,源氏的老岳母即使对目前强势抢了自家部分风光的女官局不满,在这种情景下也会不由自主地抹眼泪,怀念过去的岁月和早逝的女儿,旁边的侍女们也会感慨这真挚的感情。
只有面无表情的中纳言一人被排除在世界之外。
中纳言:我不该在车里,我该在车底,看着你们一家有多甜蜜。(某歌词)
总之,在各方面的因素下,大事小情都归于翁婿二人初断,实在是荣耀。
而商议好朝政之后,二人会在大朝会上或者单独前往清凉殿与冷泉帝和淑子商议,这时候淑子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和太政大臣有时候一拍即合、有时候互相扯皮,并以自己的意见成功为结果,作为内侍司的长官帮助冷泉帝誊写圣旨。
天下皆知:大权十分,藤原淑子独占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