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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2 / 2)

小白人说的对,他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不能白来。

就算师兄一点气没消,他也要试一试。

更何况师兄风光霁月,他不会因为己欲对自己动用私刑。

他应是没有性命之忧。

江思昭深呼吸,胸腔里扑通扑通,往前推开门。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条不宽的缝,紧接着咚咚合上。

江思昭吓了一跳,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捏在一起的掌心细微发抖。

“江思昭。”

低沉压抑的一道声音从里屋传来。

不是江无忧,也不是无忧,更不是昭昭。

印象里师兄就这样喊过他几回,每一回都是他犯了大错。

江思昭顿时被钉在了原地,差点腿脚一软直直摔倒,他小声给自己打气,艰难地走上前。

“师…师兄。”声音又轻又抖,不知道的以为他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

裴长砚坐在床边,一双纯黑色的眸子如同某种巨型猛兽,死死注视着面前的人。

房间里光线昏暗,江思昭看不真切师兄的脸,但大概知道是一副什么表情。

也幸亏看不清,他才没吓得跌倒,想跟木头杵在裴长砚面前。

“师兄,无、无忧知错。”

“知什么错?”

江思昭咬着下唇,怕得惨白的脸色因为这句话浮现一丝诡异的艳丽,他低着头默不作声。

四周寂静,一丝细小的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他听到师兄身上玄衣摩擦的声音,脚边的影子渐渐伸直,江思昭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嗤。”裴长砚短促地笑了声,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他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下,重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砸到江思昭心里。

江思昭眉心皱成一团,余光瞥见师兄袖口出现的一抹艳红,面色一怔。

这、这是……?

还能等他想完,裴长砚已然走到他身前,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小人完完全全笼进影子里。

“江思昭。”裴长砚又喊了声这个名字。

霎时,江思昭无心猜测师兄手里拿的是何物,眼睫抖了抖,圆润的指尖嵌进掌心。

他能感受到师兄在看着他。

如有实质的视线一寸一寸侵略他的全身,危险性极高,好像饿了多日的皓白突然被从笼子里放出来,而江思昭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猎物。

裴长砚不说话,只是垂着眸打量着师弟,好像要把过去多日的缺失一同弥补回来。

江思昭受不住了,珍珠大小的眼泪一颗一颗从脸颊滚落。

一边说一边哽咽,“师兄,对不起…我不该引诱你,我是小白眼狼,对不住师兄过去多年教导,更对不起师兄的照拂,师兄你罚我吧。”

裴长砚不说话,过了片刻———

“不,师兄你别罚我了,我现在就走,我会离开玄灵山,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师兄面前。”江思昭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对裴长砚道歉,一副可怜死了的样子,“师兄我跟你保证,今天之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

“不会见到你?”裴长砚冷峻的面容出现裂缝,他抬起江思昭哭花的脸,指腹按在一滴眼泪上,嘴里挤出几个字:“江思昭,你妄想。”

江思昭哭声停了一下,师兄竟然这般讨厌他,连他离开都不能消气么?

还是只要他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师兄就不会满意。

裴长砚拧了拧眉,脸色阴沉,声音又冷又低。

像是在下达命令,也是降下宣判。

“昭昭,你走不掉的,你要一辈子陪师兄留在玄灵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说着,他将手里的衣物扔到床上,一条大红色肚兜从江思昭视线里划过。

江思昭先是绷了绷嘴,小脑瓜迟缓地运转试图理解师兄话里的意思。但很快被把砸到榻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杏仁状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

这…这是……那天的小衣!

第56章   “看到了?”裴长砚漫不经心地掀眸,“那件小衣。”  江……

“看到了?”裴长砚漫不经心地掀眸, “那件小衣。”

江思昭脸蛋涨红,又诱惑又羞耻,师兄, 师兄怎么还留着, 还拿在手里……

空气一分一秒地流逝。

江思昭捏着手指不说话,要他怎么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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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砚耐心消磨到极点,指尖扣住江思昭两腮, 在他茫然羞怯的眼神中, 俯身咬住那红樱桃般的嘴唇。

“师、师兄!”江思昭瞳孔一缩,吓得忘记反应。

裴长砚拧起眉,声音沉哑:“安分点。”

“不能这样……”江思昭眼睛瞪得浑圆。

气息被男人强势剥夺, 心跳惊惧跳动,几乎要昏厥。

但他知道不能这样, 师兄是他的兄长, 他怎能和兄长做这种事情?

一次已然是犯了滔天大罪,绝不可重蹈覆辙。

但师兄显然不这样想。

裴长砚像是听不到他说话, 一味在他口腔攫取, 嘴巴好疼。

“呜呜呜……嘴巴疼。”

裴长砚不耐地睁开眼, 入目的便是江思昭哭红的脸蛋。

豆大的泪珠练成串从脸颊滚落, 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副要伤心死了的模样。

“哭什么?”

一边冷声训斥,一边给江思昭擦眼泪。

“你还问。”江思昭委屈地呜咽。

裴长砚唇角勾起,顿时了然。

“不想给师兄亲?”

江思昭眼眶红了一圈,闻言不可置信地瞧着裴长砚。

这还是他的师兄么?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轻浮。

在他心里,师兄一向克己复礼, 从不逾矩,是他最为敬佩崇拜之人。

裴长砚见状笑意收敛, 袖口下肌肉分明的小臂揽着江思昭的后腰,在他玉珠般的耳尖处吹出一口浊气,沉冷的声音染上几分哑。

“昭昭想当掌门夫人么?”

江思昭怔愣,根根分明的睫毛僵滞在半空,扑哒一声泪滴滚落,他难以置信地重复:“掌门…夫人?”

唇瓣被咬破,往外渗着血丝。

裴长砚眼眸一暗,指腹抹去那一丝红艳,沉沉道:“小时候不是要当师兄的妻子,怎地大了胆子倒跟针尖一样小了。”

这是胆子小问题么?这简直荒唐!

“师兄,你是不是在故意这样说?”江思昭鼓着腮,眼皮薄薄的一层,尽变成红色,“是惩罚我、我之前引诱你。”

所以才故意这般报复我。

好像也不算是报复。

但总归不是好事。

说话声音很小,语气又轻,像是某种小动物在耳边叫唤。

裴长砚倒很意外江思昭竟会这般想,视线一寸一寸将师弟罩在眼眸底,深邃的眼里占有欲要将人吞噬。

“否。”

江思昭茫然,既然不是,那为何要拿这种事情吓他?

小脑瓜里浮现出一个荒谬且不可能的猜测。

师兄,会不会已经原谅他了,所以没把那件事当成事。

怎么可能?

师兄以前才不会这样对他。

江思昭耷拉眼皮,卷翘的睫毛垂落形成一小片阴影。

见状,裴长砚无声喟叹。

罢了。

“昭昭,为兄心悦于你,非是兄弟之情,是想要与你结成道侣的那种感情。”

他垂眸望着江思昭,没道出那些见不得人的欲望。

想把人关起来,关到只有他能看见的地方。

不给他穿衣服,每天醒着只能承欢。

哪也去不了,哪也无法去,衣食住行皆要喊师兄。

连哭都只能可怜兮兮地喊师兄。

第57章     “听元应说你今日未曾进食?”裴长砚撩开帘子,从外面进来,余

“听元应说你今日未曾进食?”裴长砚撩开帘子, 从外面进来,余光瞥到小木桌上一口未动的吃食,冷峻的脸沉了沉。

元应是他的亲信弟子, 原是负责昭华殿上下事务的总管, 此番江思昭回来被他指派专来侍奉江思昭。

江思昭不想说话,头扭到床里侧,一双明瞳对着墙面发呆。

自从他被裴长砚关进这个他从未在玄灵山见过的小院, 已经足足一日不吃不喝, 也不说话,只卧在榻上对着墙生闷气。

裴长砚轻叹,迈步上前, 手背碰了碰桌上的膳食。

刚端来不久,还是热乎的。

“昭昭。”

江思昭睫毛抖了抖, 依旧憋着不语。

“把东西吃完, 师兄带你出去。”

江思昭猛然睁开眼,翻过身望向裴长砚, 男人正端着吃食看着他, 漆眸讳莫如深。

他有几分狐疑, “真的?”

男人面不改色, “师兄何时骗过你?”

这话有几分可信,江思昭撑着身子坐起,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几声响叫,他低头捂住肚子,眉头深深蹙起。

唔……

被强行抛之脑后的饿意汹涌席卷,江思昭不假思索地嗷呜一口吞掉裴长砚喂给他的粥食。

“蟹粉酥, 吃么?”

“吃。”

裴长砚从盘子里拿出刚出笼的蟹粉酥,皮还酥着, 咬掉一口,里面的馅冒出热腾腾的香气。

好吃得让江思昭有些后悔,早知道先偷一个垫垫肚子了……同时又有一阵诡异的熟悉浮上心头,这蟹粉酥有点像一个人的手艺……

吃得有些急切,裴长砚见状端起酪浆,江思昭埋头喝了咕嘟一大口,酸酸甜甜的,霎是好喝,没忍住又咕嘟一口,最后扶着裴长砚的小臂将这一碗酪浆喝得一滴不剩。

裴长砚眼底一暗,用帕子拭去师弟唇瓣沾上的水色,转头将空碗放下。

“我…我吃好了。”江思昭捂着鼓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师兄的脸色,提醒他道。

裴长砚让元应进来将碗筷撤下,元应收拾好离去,屋子里又只剩下师兄弟两人。

“外面冷,先穿衣服。”

江思昭没多想,只要能让他出去,穿几件衣服都行,他立刻掀开被子要穿衣服,屋子里暖,全身上下只着一件薄衣,纯白的轻纱下身形若隐若现。

衣服……衣服呢?

他一觉醒来就在这里,鞋子衣裳都被收走了,只给他留了件里衣,这也是他一整天没迈出屋子一步的原因之一。

正当他思索要不要从芥子袋里拿一件出来,裴长砚已经拎着衣裳,对他说:“过来。”

江思昭捏了捏手指,看向师兄手里的新衣服,看起来是刚置办的,款式花纹都跟旧衣不一样。花纹是用蚕丝绣制,更精致漂亮。

犹豫片刻走上前,在裴长砚身前坐下。

像过去一样,让师兄帮他宽衣。

但心境却今非昔比,等裴长砚帮他挂好玉佩,江思昭别扭地小声说了句:“谢谢…师兄。”

裴长砚闻言动作一顿,指尖从衣带划过,紧接着伸手托起师弟的臀,将人放在小臂。

“啊……”

江思昭惊呼,感受到屁股底下硬邦邦的肌肉,小脸一红,喊道:“放我下来!”

裴长砚置若罔闻,就这般将师弟抱出了房间。

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有人的话看到他这个样子,他无忧仙尊的面子往哪搁?

江思昭挣扎着想下来,他不要被人看到啊,身体不断扭动。

怀里的人哪里都软,像只滑腻的小鱼胡乱扑腾,裴长砚按捺住施定身术的念头,扬手在江思昭身后拍了一巴掌。

江思昭倏地静止,像被施了定身咒,瞳孔不可思议般一点一点阔大,师兄…师兄怎能打他那里……

他不死心地又扭动一下,然后又被扇了一巴掌。

“听话,昭昭。”男人声音沉哑,波澜不惊的眼底酝酿着风暴,平生让人听出几分威胁。

江思昭认命般捂住眼睛趴在裴长砚肩头,彻底放弃了挣扎。

讨厌死了师兄。

再也不理你了QAQ

院里空无一人,一颗巨型梧桐树坐落在院子一角,还有一个石桌三两个石凳,怎么看怎么像至清峰。

但与至清峰不同的是,这小院完全与世隔绝,院子外是看不清的云雾,像是被一圈结界包围。

裴长砚把人抱到梧桐树下,对江思昭说:“天气冷,只许待一刻钟。”

江思昭:?

“我要出去结界外面,不是去这个屋子外面。”他指着结界语气急切道,试图给师兄解释清楚。

裴长砚掀眸,“不得商量。”

江思昭顿时扁了嘴。

他从方才用膳到现在期盼了许久,一直等师兄把他放出去,结果师兄却只只把他放出了屋,让他只待在院子里。

“讨厌你。”

裴长砚骤然拧起眉头,垂眸凝着师弟:“这话收回去。”

江思昭却在此时硬气起来,愤恨地瞪着人,两枚杏仁大小的眼睛浮起一层水色,不断闪动。

“你把我关在这里,还……凶我,我讨厌你。”

他又惊又惧地跑回来向师兄赔罪,本以为最多不过是被赶出玄灵山,谁曾想师兄竟然把他当犯人一般囚禁了起来。

以往纵然他犯下了再大的错,师兄顶多打他几下手心或是其他地方,就连上次私自下山也不过是在独净台修炼几日,何时到过被囚禁到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境地。

还不如把他赶出玄灵山……

江思昭睫毛垂落,也好过被当成犯人。

读取完师弟心里所想的裴长砚:……

金色灵力无知无觉从江思昭后脑勺传回掌心,裴长砚面色稍缓,珍重地捧起师弟的脸按在肩窝。

“没把你当犯人。”语气有几分无奈。

江思昭掀起沾湿的眼睫,闷声道:“那关我做甚?”

裴长砚叹声,“没关你。”

江思昭顿时坐直,扬起脸跟裴长砚相视,一脸倔强细数他的“罪行”:“没关我为何只让我待在这个小院里,没关我为何不让我出去!”

裴长砚声音陡然一沉:“这里与你的至清峰一般无二,师兄也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待在这里有何不好?亦或是外面有何物让昭昭如此留恋,连师兄都不想要。”

第58章     空气变得粘稠,裴长砚深深看了江思昭一眼,纯黑色的眼瞳沉静,

空气变得粘稠, 裴长砚深深看了江思昭一眼,纯黑色的眼瞳沉静,像是被阴翳笼罩, 拓出沉沉阴影。

他一挥手, 面前的透明结界出现一道裂缝,背过身声音卸了力道:“你走吧,昭昭。”

“过往皆是为兄之过, 从今日始, 你想做之事一切从心,我亦不会再约束你。”

江思昭急了:“师兄……我不是…”

裴长砚不为所动,往前走身影逐渐消失在原处。

院子一下变得空落落的, 连同胸口里也一片空荡荡。

江思昭停在原地,指尖微凝, 清润的瞳孔划过一道恍然。手背垂在身侧, 风一吹碰到腰间羊脂玉佩,细腻圆滑的触感冰凉凉的, 上面的裂缝早已被修复完好。

蜷起的五指缓缓松开, 他强按住心底涌起的冲动, 一步一步往结界外走去。

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冰晶般的盐粒砸到衣服上,不一会儿便落满肩头。

胸口仿佛堵着一口气,江思昭停在原地,浓密的眼睫垂落。

明明师兄已经如愿放他走了,他缺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倒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踢了踢石块, 他低头看到脚上的靴子,脸色微变, 觉得那悬在心底的巨石更重了些。

这靴子还是他刚突破时师兄送他的其中一件礼物,鞋底是由万年妖兽的皮炼制而成,不仅踩着舒服还有调息安神的功效,花纹也是他最爱的海棠花样式。

他平素最爱这双靴子,连离家出走都是穿着它走。

想此,江思昭紧抿下唇,掌心按在心房,不知怎地这里跳得极其厉害。

结界外通往玄灵山下,不知不觉间他走到山门,两个弟子把守在门口,看到他连忙弯身行礼。

“拜见无忧仙尊。”

江思昭点了点头回应:“不必多礼。”

“仙尊这是要下山?”男弟子见江思昭一人,好奇问道。

“嗯。”

“不知无忧仙尊要去往何处?”

“……我也没想好。”

江思昭正情绪低落,并未发觉这两个外门弟子不合规矩的“好奇心”。

“仙尊怎地刚回就要下山,莫非是有要务在身?”

江思昭牵了牵唇角,低声道:“要务又怎会落到我头上。”

师兄知他性子倦懒,山门事务极少分配与他,即使是不小心落到了他身上,他也不必为此劳神,师兄会帮他做。

“那仙尊便是要下山玩乐。”男弟子胸有成竹道,他看着孤身一人的无忧仙尊,突然想起数日前无忧仙尊与弟子一同下山不甚被魔尊偷袭,再数日前无忧仙尊与修远仙尊一同下江南,结果被人掳走失踪多日才被掌门带回来,忍不住提醒:“仙尊一人一定要注意安全,最近外面不少魔物出没,先前掌门下山便一时不察被魔物袭击,加上为了寻…元气大伤,仙尊还是小心些好。”

“你说什么?”江思昭怔了怔,质问男弟子,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师兄…元气大伤?”

怎么可能!方才他见还是好好的,怎会元气大伤!再者,是何等魔物竟然能伤到裴长砚!

男弟子见状吞吐道:“仙…仙尊竟不知此事?”

江思昭眼眶微红,一时心急喉头哽了哽,听到男弟子娓娓道来:“几月前仙尊被人劫走不知去向,为了救回仙尊掌门将玄灵山一应事务交给南言仙尊,自己亲自下山去寻仙尊。未曾想苦寻多日非但没有救回人,反而中了魔物之计,身受重伤被迫返回玄灵山……”

眼前蒙了层水雾,江思昭嘴唇发抖,不敢相信真相竟是如此。

原来师兄并没有生他的气,也没有不要他,一直不来接他是因为身受重伤无法赶来。

师兄待他心如明月,他却那样伤他,还要跟他划清界限。

他怎么能这样……

男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见江思昭转身往山上跑去,“仙尊……”

声音飘散在风中,裹挟着片片雪花,与江思昭的身影一同化成虚无。

第59章   从山门外跑回小木屋,这条路似乎异常得长。  江思昭站定喘息……

从山门外跑回小木屋, 这条路似乎异常得长。

江思昭站定喘息,脑海回荡方才男弟子那番话。

师兄,因为救他元气大伤。

他挺直身体, 猛然推开门, 走进院子。

梧桐叶簌簌,发出沙沙的细响。远处天色昏暗,小院里萤火虫灯笼一个接一个亮起。

一道几不可察的光从他脚边掠过, 江思昭心有所感般回身往外望去。

山下的一草一木栩栩如生, 与记忆中模样相差无几,仿佛一根长针穿过神经,太阳穴钝痛, 他蹙了蹙眉,甩开心里异样, 迈进了静室。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幻境。

“师兄。”

“师兄…”

“师兄……”

静室里安静如斯, 江思昭找遍了每间屋子,都没发现裴长砚的身影。

他又惹师兄伤心了?

一定是, 不然师兄不会躲着不见他。

坐在软榻边, 江思昭看着脚尖, 清瞳含着些许无措, 掌心无意识缩紧,攥皱身下的床单。

他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明明不久前还在怨师兄关他,差点要与师兄决裂,现在只剩一腔酸涩。

大约他就像多年前师尊说的那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做不好一件事。

本来回玄灵山是为了拿话本,顺便向师兄道歉赔罪, 如今话本找不到了,师兄也更生他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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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就不该回来。

一个人默默地离开,默默地消失在所有人面前,这才是皆大欢喜。

纤瘦的双腿焦躁地来回摇摆,江思昭浑身笼罩阴翳,头顶的海棠又悄悄冒了出来。

娇俏的叶子蔫哒哒地拢着,花色也比平常黯淡许多。

往后几天,裴长砚像是从江思昭的世界里消失一般,任由江思昭在幻境里自生自灭,没出现看他一刻。

江思昭从一开始的“明天再想法子”的逃避心理渐渐变成“师兄怎么那么小气,还不给他台阶下”的委屈心理,最后恢复本性。

罢了。

顺其自然吧。

左右这里什么都不缺,他也早在被关进这里的第一日学会了辟谷,饿不着冻不着,可以跟裴长砚一日一日这样耗下去。

然而裴长砚还没丝毫动静,江思昭便失了耐心。

整整五日,没人跟他说话,没有话本,也没有任何解闷的小玩意。

整座院子,除了他,无一活物。

他要闷!死!了!

急得在梧桐树下团团转,江思昭灵机一动,正想使主宠诀把小黑召来说说话,一道凌厉的掌风扇灭了他指尖的小火苗。!

江思昭抬头,撞进男人深邃无光的漆眸,羽睫如同扇子上下扑闪。

“师兄。”

声音很小,被风一吹就冲散,他团着掌心学南言的模样对裴长砚作揖行礼。

裴长砚一身玄衣,威严肃冷,语气不容抗拒:“起身。”

江思昭心脏又一酸,嘴唇殷红,翕动片刻又紧抿起。

师兄何时通过这般语气同他讲话。

是终于要与他划清界限了?

积攒多日的委屈如同洪水冲塌了早就岌岌可危的防线,江思昭捏着掌心,圆润的指尖深陷在肉里,印出几个月牙状印记。

决裂就决裂,他、他还不稀罕!

“师…裴长砚。”鼻尖通红,他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抬起头与裴长砚对视,哑声道:“我不要做你师弟了。”

第60章     “再说一遍。”  “裴长砚,我…我不要做你师弟了。……

“再说一遍。”

“裴长砚, 我…我不要做你师弟了。”

裴长砚气息沉重,一贯波澜不惊的面色森然,几近要将人吞噬。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江思昭嘴里听到这种话。

谁教坏了他?

“话收回去。”裴长砚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 太阳穴凸凸跳动, 眼神阴森恐怖,“听话,昭昭。”

不做他的师弟了?

妄想。

江思昭用手捂着眼, 指缝湿润, 强撑着哽咽道:“不……”头一回对裴长砚这般反抗。

他不想淌眼泪的,但控制不住。胸口里仿佛有个囤水的小球,每当心脏发酸时, 就会挤出一点从眼底泌出。

“讨…厌你。”

裴长砚稍滞,脸色越发难看。伸手将人按进怀里, 眼睛轻阖了阖, 吐出一口浊气,再睁开褪去所有阴冷。

“师兄的错。”强压着额头两侧不断跳动的青筋, 裴长砚语气低沉, 似是无奈:“抱歉, 昭昭。”

他冲动了。

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 却偏偏要晾他几日。

他的师弟最为娇贵,这几日的冷落一定让他受尽了委屈。

但他必须让江思昭牢牢记住,有些底线此生不可触碰。如若他再像往日那般不痛不痒地罚他,他以后还会不打招呼往外跑。

江思昭从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握紧拳头锤裴长砚的肩膀。

哭了许久都没停歇,一副要把这些天所有委屈都宣泄出去的架势。

裴长砚任由他在怀里作乱, 只要江思昭不跑,任何事都能由他来。

江思昭包着满眼的泪, 抽哒哒地痛骂:“裴长砚放,放开我,我现在就要离开……”

裴长砚顺着他,“是师兄不对,让昭昭受委屈了。”

江思昭:嘤

“你罚我可好?”

江思昭:嘤?

裴长砚目光认真,完全没有说笑之意,大掌抚了抚江思昭的后背。

“留下吧,给师兄一次弥补的机会。师兄任你惩治。”

江思昭止住哭声,泪眼汪汪地低头盘算,眼圈由红转白。

师兄所说何意?

罚他?罚师兄?

从小到大裴长砚一直居于长辈之位,教导他是非对错,善恶分明,是掌管奖惩规矩的上位者。如今突然把“生杀大权”交于他手,光是听到“罚师兄”三个字,江思昭就很不争气地感到了兴奋。

江思昭瓮里瓮气地说:“怎、怎么惩治都可以么?”

“当然。”

江思昭咬了咬下唇,呆立在原地。裴长砚从袖中取出一块四方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泪痕。

“别急,慢慢想。”裴长砚说,指腹拨动唇珠,江思昭下意识松嘴。

水色润洗后,杏眸愈发澄澈,蚕翼般的睫毛抖了抖,想了许久也只能想到:“那我要师兄给我念话本。”

裴长砚一怔,显然未料到这个回答。

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太容易了。

他的师弟最是心软,能想到最严重的惩罚竟然是让他念话本。

“好,想听哪本?”

“好多。”江思昭趁机打听:“原本我床底下放着有一箱子话本,每晚给我念一本,念完为止。”

裴长砚也没拆穿,一一应下。

当晚,他便携其中一本走进内室。

江思昭已经沐浴好,全身穿着一件蚕丝薄里衣。若有若无的清香弥漫在屋里,他裹着小毛毯,像只糯米团子呆坐在榻上,只露出两只鹿眼,俏生生地盯着门口的人。

裴长砚胳膊夹着一本半厚的话本,深棕色的封皮,如若不是江思昭很清楚那一箱话本都非正经书籍,真以为师兄拿着典籍来给他上课来了。

在榻边的木凳子坐下,裴长砚打开书,最上面“风月绮闻录”五个字暴露出来。

“数百年前,天地尚为一体,一只白狐自混沌诞生……”男人嗓音醇厚,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情绪时高时低,抑扬顿挫,令人声临其境。

江思昭一开始盘腿坐着,后来听得太过投入,从坐改为趴,两手垫在下巴上,眼珠一动不动。

“男子言:白狐,我心悦于你,可否与我一同回敬亭山?白狐拒绝不给男子留一丝念想:我不喜你。男子心伤,不敢相信过去种种皆是一人自作多情,欲挽留白狐:不可能,白狐,如若不喜为何要舍命相救?白狐闻言诡异一笑:因为…你像他啊…男子大骇,无法接受过去白狐对他的好皆是由于另外一人,突然想起几日前一位远游的老修士路从此过,曾送予他一个囚妖塔,被嫉妒冲昏头脑,将白狐关进了囚妖塔。”

“囚妖塔能褫夺白狐灵力,在塔里白狐与凡人无异,双手被锁链禁锢,全身丝缕未着,日日夜夜被迫在男子身下承欢……”裴长砚注视着床边的小包,眼神意味不明。

江思昭:!

“停一下,师兄!”

裴长砚将话本盖在膝头,江思昭翻了个身,小包缓缓竖起,里面伸出一条白生生的胳膊,快速拿过话本放至眼前。

从白狐拒绝男子那里就不对了,话本里压根没出现过囚妖塔。书页上明明白白写着男子被拒绝后便失魂落魄地下了山,何来囚禁白狐,与白狐日夜颠倒的剧情!

江思昭愠怒:“师兄!”

裴长砚面不改色:“没看清。”

江思昭:……

这是没看清的原因么?谁没看清能平白无故编出那么一大段剧情!

他往前蠕动两下,正想出口训斥,鼻子嗅到一股呛人的酒味——正来自裴长砚的袖口。

师兄喝酒了?

江思昭半仰起头,闯进一汪波澜不惊的池水。裴长砚也垂目望着他,细看有几分散漫之色,又湿又沉,让人瞧不真切。

“你喝醉了么?”江思昭试探出声。

裴长砚指尖抵着额头,并不作声,只是看着他。

准确来说是凝着他。

江思昭伸手在裴长砚眼前晃了晃,细嫩的小手泛着馨香,刺激得人心痒。

一瞬间,裴长砚以为自己醉了。

一手捉住江思昭的手心,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海棠香如同某种香料,越闻身体越燥热。

忽地垂下那只沾满酒水的袖口,裴长砚将少年的手心往下移到胸口,吐息灼烫无比,“昭昭,变花给师兄看。”

“变花?”江思昭先是茫然,紧接着瞳孔一缩,猛然从床榻弹起:“师兄你知道我是妖!”

他紧紧执住裴长砚的手腕,再次重复:“师兄,你知道我是妖。”

裴长砚神态松散,指尖在江思昭额心点了下,海棠花纹逐渐显现,似乎真醉了,手在江思昭后脖颈捏了捏:“是,师兄的小花妖。”

江思昭惊疑,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终于有了发泄口:“你既然知晓我是花妖,为何…为何要骗我是人族?”

“人,妖,有何不同?”裴长砚掀眼,“昭昭,你想当人?”

江思昭哑口,“不。”

脑海浮现出过往,怪不得凡是深入灵核的术法,裴长砚都不让他学。

怪不得他没测过灵根。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告诉所有人我是人族?”

骗了世人,也骗了他。

“昭昭,你是愿意成为万人敬仰的仙尊,还是一个疲修炼之苦,受皮肉心智之累的小弟子?”裴长砚声音低沉,仿佛从远古传来,很残忍却又正中江思昭弱点:“无忧,师兄希望你永远无忧,妖又如何?只要师兄在一日,你便是一日是无忧仙尊。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心生烦扰,如若你不想当妖,为兄便想法子帮你变成人可好?”

江思昭眼皮耷拉,鼻音很重地点头:“不用了,师兄。”

师兄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想当一个饱受修习之苦的玄灵山弟子。

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

他又没害人,就算是妖,也是一只好妖,比许多人都强多了!

江思昭哄好了自己,但想起一件事,又扁了嘴,手扯了扯裴长砚袖口,试探道:“师兄,你真不嫌弃我是妖?”

裴长砚无奈,大手一挥,少年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

江思昭:!

海棠躺在裴长砚掌心,指腹抚过花苞,引起一阵战栗。

江思昭涨红了脸。

师,师兄怎能碰他那里?

裴长砚很轻地笑了声,冷峻的眉目不自觉染上几分温情,“会开花么?”

开花?

笑话,怎么可能不会?

江思昭莽着劲,噗噗两声,叶边又结出几个小花苞,随着凉风卷过,一个接一个绽开。

白粉的海棠盛放,花瓣娇嫩,脆生生地摊开。香气弥漫,钻进人的鼻腔。

“很厉害。”裴长砚不吝夸赞。

江思昭翘了翘芯,几不可察的哼声消散在夜色。仿佛看到容色秾丽的少年环着胳膊,傲娇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小猫儿似的对人炫耀爪子。

深夜,皎月当空,小院幽静,晚风轻柔拂过。

海棠不知何时化成少年,手枕在男人膝头,墨发倾泻而下。

裴长砚用手一寸寸描摹少年睡颜,睫毛垂落,半拢着深不见底的眼瞳。

妖本性崇尚自由,如若不加以约束,迟早会跑得无影无踪,这次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若江思昭不是至清峰无忧仙尊,只是玄灵山的一个小弟子,他会无时无刻生出逃走之心。

“仙尊”二字不仅是头衔,也是“使命”,只要他是“无忧仙尊”一日,他便要永生永世陪着裴长砚守护玄灵山。

哪怕死去,魂灵也会被他种在昭华殿前,永远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