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好香啊!
宫里的菊花都是栽在花盆里,虽然好看,却不如这些有自然之气。”
大家都笑了,作为一个没怎么离开过皇宫的公主,还懂得自然之气。
况且这个花园也不算“自然”
,都是人工栽培,茂盛异常,像富人过于养尊处优,体态格外丰腴,一蓬蓬簇拥在一起,旺盛丰富,并没有野菊那种飘逸烂漫。
沉宓道:“宫中菊花都是各地进贡的精选的名菊,你平常看到的菊花应该比这些更好看吧!”
公主:“好看是好看,不过都是种在盆里,看多了也没什么趣儿,不如种在园子里更丰富多彩。”
芍贞笑道:“园菊和盆景一样都是供人观赏,公主把盆景看多了,偶尔换换口味,便觉得这园菊好,我们没去过皇宫,没见过大世面的,或许看见公主看腻的精品,反而受用不尽呢!”
公主听完若有所思。
仙瑶想到两日前坐车去城外,看见沿路的山坡和田野上开着成片的野菊,在太阳的照耀下,美的如同仙人所在的地方,伴随着秋风荡漾四野,花浪滚滚,风里夹杂着浓郁的香味儿,闻之使人芬芳情迷,便提出不同观点:“盆菊园菊都是供观赏之用,人力栽培所成,不如野菊集自然精华,得自然之气。”
公主忙问:“野菊和园菊有何不同?”
仙瑶笑道:“野菊芳姿脱俗,如仙子迎风望日,天性烂漫,飘逸自然。
园菊花枝肥美,不若野菊受天然滋养,有天然之态。”
公主思索道:“原来如此,文人总将菊花比作君子,想必只有野菊的飘逸更加符合君子品性,盆菊园菊虽好,终是人力培育,不如野菊率性生长,得天独厚。”
在坻心想公主算哪种菊花呢!
便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反而觉得盆菊更好!”
公主疑惑问:“这是有什么缘由么?”
在坻解释:“菊花无论长在园林山野,都被困在根上的方寸之地,若栽在盆里,还能时不时换个地方,又无杂草争肥,如何不好。”
公主听这话有几分道理,又道:“难得立于大千世界俯仰天地。”
在坻:“天地乃众生之天地,花木向阳而生,无论何处,总是容易见天地。”
良玠笑道:“天地易见,众生难见。
如果只看到脚下那方寸之地,盆景不缺滋养,倒是自得。
只是那众生之相不曾见过,只识得自己,草木一秋,岂不寂寞!”
在坻笑着说:“不见众生,却见得了自己,也不负草木春秋。”
仙瑶又道:“野菊迎风斗霜,得雨露灌溉,立于旷野,头顶苍穹,总算得见自己。
盆菊依附人力滋养,难得真性。”
在坻笑道:“存天理,灭人欲,规行矩步,得成典范。
盆菊有人尽心呵护,也算一种福气吧!”
沉宓也笑道:“说得好,盆菊有一种福气,园菊有一种贵气,野菊有一种江湖气,各有各的好。”
娇儿听这番辩论无甚意义,便笑说:“禅宗有言,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同样是菊花,对比哪种更好,当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公主听了半天,忽问:“雅俗,你怎么不说话呢?”
雅俗笑道:“在我心里秋菊比之花王牡丹不相上下。
菊花耐阴耐寒,不挑土壤环境,随处可生长,又避开百花争春之势,才有了那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盛况。
世人赞美菊花的君子品性,孤傲脱俗,高风亮节,如君子相约一秋,才子逢于文会。
若没有这番绝美花期,我也不能结识公主,以后看到菊花便能想到公主。”
公主会心笑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翘首以盼的午宴是吃海鲜火锅,不过这顿海鲜可是吃出了名堂,吃出了特点,吃出了节奏。
首先一人一口锅,根据个人要的口味单独配料,汤底讲究十全大补,百味融合。
其次选材丰富,牡蛎、海参、蛤蜊、大虾以及一些咸鲜鱼类,数量非常之多,肉类有新鲜的猪、牛、羊,都片成一盘盘柔软晶莹的薄片,常见菌子以及目前季节能寻到可烫煮的素菜品类齐全,酒是菊花枸杞浸的,还有一锅鸡、鸭、蹄膀、火腿以及海鲜、香菌等原料熬制的高汤。
最后是酱料自调,十分有趣。
回到屋里,大家被这阵势惊得目瞪口呆,除了海鲜火锅,每人面前还有一摞三层热蒸笼,揭开里头蟹子大的满笼一只,产自闽南地区的青蟹,各个膏满脂丰,腿粗肉厚。
在座好几个没吃过南边的海蟹,今天乍见十分感怪,哪里顾得上火锅,纷纷拿醋碟和蟹八件动起手来。
宫女见公主动手,连忙上前帮忙,被公主命退,今日尤其想玩玩这几样东西,学着大家一阵撬壳捶钳,终于吃上了鲜美的蟹肉。
“菊花开,闻蟹来,秋天吃蟹真不错。”
仙瑶尝鲜后欣喜赞道。
沉宓笑道:“这几天菊花开的好,为了不辜负良辰美景,特意挑几只螯蟹大家一起享用。”
莘陌感动道:“姐姐准备些河蟹就罢了,这海蟹真难得呢!”
沉宓客气道:“好不容易姐妹们聚一场,没有好东西招待,就这海蟹稍微有些特色,正好姐妹们一起尝个鲜。”
各人只留一个贴身丫鬟服侍,其余都被引至厢房或游廊上吃酒。
今日吃的成批是雌蟹,蟹膏甘腴,色泽橘红,肉质尤其细嫩,其中漂亮大个头的蟹被挑选出来给主子们用,剩余次等尽够与丫头们吃。
自信这次筹备得好,所以沉宓对大家接下来吃火锅的表现多有观察,初来乍到的公主似乎对吃不太感兴趣,玩完两只蟹,又开始摆弄漏勺汤筷,什么菜都要拿来烫烫,想吃的吃几口,不想吃的就赏宫女吃。
良玠吃蟹一连吃了不少醋,放了八件,也不吃肉,只把烫滚热的菊花酒斟一杯,独自慢饮。
仙瑶一连吃完三个大蟹,似已经饱了,渐渐吃的不多,却把火锅汤和高汤喝的一碗接一碗。
在坻只吃了一只蟹,方才特意要了清汤锅,挑大片的牛羊下锅慢慢烫熟,蘸着她自调的麻酱,吃的安心美味。
俗量娇三人吃法文雅,在侍女的帮助下取菜烫肉,拨弄的慢条斯理,又陪公主唠嗑玩笑,敬酒言欢,美食交友两不误。
芍贞是个会吃的人,爱吃素就罢了,还把菜拿来细细掐了,只烫菜头吃。
莘陌吃蟹算行家,方才剔的三壳肉一丝不苟,倒上醋细细吃了,这会儿吃海鲜也厉害,一烫一锅花样。
外头吃将饱的小晚进来换了小早,帮主子剥虾烫酒,忙的不亦乐乎。
这餐宴席就像一场秋日风景里的漫步旅行,大家陶醉在美食的滋养中,充分享受着来自味道的缕缕知心,渐渐抚平了心情的褶皱,欢乐近两个时辰,开怀而尽兴。
餐罢漱了口,纷纷四散而开,各寻歇处,或坐炕上解乏,或到廊下观花,或踱步消食,或聊天解困。
桌上两盘六十条叠好的琥珀色帕子都擦过了,十多个嬷嬷进来收拾残席,知道今天来了公主,一个个低头紧步,轻手轻脚,一眼不多看,一耳不多听。
申时三刻,执事太监请驾回宫。
公主虽依依不舍,也只得先行回去。
众人连忙起身,集体相送公主。
不久后剩下的人也纷纷告辞动身。
回到家的芍贞,习惯先看看圈里两只鹿。
鹿圈建在两西厢房山墙中间,靠里面围墙的位置用木头建了座小屋,贴墙紧紧围一圈斑竹,向外扎了道门,食盆里剩有不少果子蔬菜,槽里是早上换的清水。
这两只鹿日常散养,一般在这院子内外四处游跃,知道按时回笼吃食,到晚上降温便上木屋安歇,不过院里种新花苗或者来客人时,偶尔会关一下。
现在天晚将息,小鹿已经回圈吃饱,伏卧在干草上休息,单等着夜幕降临再去它的木屋。
花池里的草木都蒙上一层黄昏的凉意,树枝上的果子坠压压一片,枝下参差的花草仿佛美人的缩影,摆着灯下阵。
空气中融合了秋风的干爽,厚土的芬芳,娇蕊的浓韵,果实的清香,吸在肺里是凉丝丝,香馥馥的感觉。
到屋里芍贞已经乏了,直接坐上炕。
扶摇端来一盆玫瑰花瓣浸的热水,预备姑娘洗手。
看着中指上翠绿剔透,温润无暇的大戒指,映着青绿色袖口,是那样的契合。
缎面流淌着一层清澈的丝罗华光,显然是最上好的料子,袖口上一连串粉紫色苏绣荷花纹样,一朵挨一朵,都用金线细细绣出轮廓,呈现出临水照花的姿态,有一种清新温婉且奢华高贵之美。
纤凝轻轻为芍贞取下戒指,放入盒里,揭开袖口往上卷两折,露出腕上一枚白里含翠的玉平安镯,绝好的色泽下是纯澈剔透的料子,细油油,润汪汪。
芍贞把双手放进玫瑰水里浸泡,又慢慢洗了会儿,纤嫩细长的十指,水晶壳似的指甲,擦干后,勾一点蛇油珍珠膏慢慢揉匀净,重新戴上戒指,搭配手镯很是相得益彰。
沧渊倒来一盏茶,芍贞接过喝了,方才说:“今天的文会宴真尽兴,公主赏的这个戒指也很名贵呢!”
玉嶂笑道:“到底是请公主的宴会,我也跟着姑娘开了回眼。”
芍贞一边欣赏戒指,一边道:“是呀!
也亏沉宓想到请我一起,今天的宴席,连飞飞都没请呢!”
玉嶂:“说明高姑娘把姑娘放在心上,在她眼里,滕姑娘还不及姑娘你有分量。”
芍贞放下玉手,叠在腿上,缓缓道:“面子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别人肯抬举,自己也要多用心。
其实相比飞飞的出身,我自愧不如,姜家在朝中是有几分薄面,但在那些权贵的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我不过知道如何说话让大家喜欢,大家才愿意和我好。”
沧渊道:“夫人也常说言语是门大学问,精通说话的人,凡事无往而不利。”
芍贞:“我还没那般能耐,只是会看人几分眼色。
那些姊妹个顶个的人中凤凰,哪个不是争强好胜的,在她们面前抢风头,只是夜郎自大。”
玉嶂犹疑道:“其实凭姑娘的出身品貌,若是换个集会,哪一点儿都是万里挑一的,谁能不敬着。”
玉嶂一直认为,姜家如此富庶,老爷有地位,夫人有出身,像芍贞这样金尊玉贵,才貌双全的千金小姐,根本不需迁就任何人,她看到芍贞在外的忍让,也觉得很不必这样。
芍贞笑道:“这就叫人各有志,有些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偏不认同这样的见识。
和不如自己的人在一起,日久难有长进。
只有跟这些真正的天之骄女一起,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学她们的为人见识,我才能变得和她们一样。”
虽然有时候受点憋屈,也赢得了更多尊重,人上人的圈里都是君子,处处人情学问,没有攻击拉踩,托姐妹们的福,结识的也都是有实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