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舟待在内阁里处理了一下午的政事,走出宫门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御街两侧高木萧索,泛黄的枯叶被秋风扫落,在斜阳的照耀下显出几分寂寥的况味。
他回头看了一眼,恰逢几位紫衣的同僚从宫门步出,遥遥地向着他行了个礼。
谢知舟见他们说得热闹,一时好奇就站住了。
等到了近前,户部的一个堂官拱手向他道:“下官参见君侯。
今日是下官五十岁的生辰,故相邀几位大人至寒舍一聚。”
他踌躇了一瞬,又道,“下官斗胆一请,不知君侯肯否赏光出席寒舍今晚的宴席?”
“好。”
那堂官愣了一下,他不过是恰好在宫门前碰到了谢侯,又怕他疑心自己与同僚交往过密才上前解释的。
且谢侯是何等身份,自己从未想过他会屈尊去自家宅邸,所以先前也没让人把帖子送到定远侯府上。
方才也只是客套一句免得失礼,却不料谢侯竟答应了,还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不过也只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忙笑着道:“此乃下官之福分,君侯至,寒舍今日可谓是蓬荜生辉。”
几个朝臣皆连声附和。
谢知舟淡淡点了个头,转身接了府上仆从递给他的缰绳,翻身上马。
大昭有些地位的文臣上下朝时惯于乘坐软轿,谢知舟素来嫌轿子狭小不堪,且速度极慢,故而往来多骑马。
待至城东的李侍郎府上时,天色已暗,晚云吞噬了夕阳,方才天边深紫嫣红的一片烂漫晚霞,此时是薄薄的一片红,映着朱门高墙。
谢知舟慢慢打马,像是害怕同行坐轿的官员跟不上他,故意放缓了速度。
那几位朝臣虽然安坐轿中,心下却甚是惶恐,只得暗中催促轿夫跑快一些。
然而谢知舟面上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偶尔抬眼望着昏茫天色里南归的一行飞雁,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门外早早的点起了一溜的风灯,在将至未至的夜色里发出一片晕蒙蒙的光。
李侍郎还未等轿子立定就匆匆掀了帘子,一路小跑到谢知舟跟前。
谢知舟下了马,将缰绳甩给仆从,大步上了台阶进入宅院,边走边道:“不必拘束,你们该如何就如何,跟本侯不在时一样。”
李侍郎跟在他身后,点头应是。
里头也是一派热闹景致,彩带萦纡,明烛增辉,楼阁高台轻纱曼舞,湖畔亭边丝竹声声。
正厅极大,两侧的几案从里间一直摆到门边,这是专供贵客落座的席位,从上首依次往下排,至于那些身份不够高的贺客则是安排在正厅外的庭院中。
谢知舟被众人拥着行至左侧上首,一撩袍角,落座,伸手抚了下身前几案,淡声道:“你们也都坐吧。”
众人依序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照旧是寿星举杯致谢,众人饮过一盏,而后宴席开始,半遮半掩的舞娘身姿曼妙,悦耳的丝竹声在大厅之中飘荡,飘进每一个人的耳中,换来几声赞叹抑或是一脸的陶醉。
起初众人还稍稍克制着,直到一个胆子稍大些的武官越过数条长案,持杯来向谢知舟敬酒,而谢侯一饮而尽之后,那些朝臣也就顾不得欣赏歌舞,纷纷上前争相劝酒。
而谢知舟来者不拒。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觥筹交错笑谈不休。
那些人见谢知舟面上有了几分醉意,也就不再劝。
李侍郎向他身旁的一个美貌侍女使了使眼色,那侍女便烟波一转,柔柔婉婉地向着他靠去。
还未等挨到他胳膊,谢知舟便将空了的酒杯“砰”
的一声放在她面前。
那侍女软声道:“君侯醉了,婢扶您下去歇息吧。”
谢知舟有些厌烦揉了揉额角:“哪那么多话?倒酒。”
声音不大,却吓得那侍女再不敢多言,只垂着头一杯又一杯地替他斟酒。
已入夜,酒宴正酣,席上人多半都有了醉意,言谈举止间更无避忌,竟是热闹得有些不堪。
谢知舟抬眼看了看,忽然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撑着几案站起身来。
身旁的侍女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手推开。
这时席上正好响起一片笑语声,见谢知舟离席,那声音也就戛然而止。
李侍郎及府上几个伺候的下人皆围住了他,问些可要下榻之类的。
谢知舟的步子有些不稳,却还是径自往外走,丢下一句:“你们接着喝吧。”
几个下人又忙赶上去为他带路,还有的去备了车驾候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