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朝中风平浪静,需处理的政事却是一点也不少,虽有阁臣相助,然卫乔每日批完奏章之后已是夜深时分。
这日也是一样,她搁下了笔,将阅完的折子归拢到一处,着衹候的宫人即刻下送。
随即坐在案前,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
宫人备好了热汤,前来请她沐浴。
卫乔起身去了水房,置身于热腾腾的浴汤之中,一整天的劳累疲乏也略微得到了缓解。
然而终究是累了,回到内室,头一沾上柔软的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却做了个梦。
梦见战场之上谢知舟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模样。
她看着他率领一支精锐之师如潮水一般涌向敌军,前方巨大的黑旗迎风招展,猎猎狂舞。
然而局势却是须臾之间翻覆变化,敌军如天兵一般不死不伤,手起刀落之时鲜血飞溅,都是大昭将士的血。
敌军围住了谢知舟,将沾满鲜血的兵刃对准他。
卫乔急得心都快要跳出来,意念一动竟然移到了他身前。
一个双目赤红的士兵提起长枪刺向谢知舟,卫乔飞身挡住。
那枪从她的身体穿过,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她疑惑地低头,却看到自己的身体如透明虚空般,让那柄长枪毫无滞碍地从中穿过,笔直地刺进了谢知舟的胸膛。
顿时血雨漫洒。
卫乔“啊”
地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她慢慢坐起,意识却未归拢,犹自沉浸在片刻前的噩梦之中。
床前帐幔被人掀开,卫乔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
那人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神色关切:“怎的了?可是做噩梦了?”
卫乔也呆呆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怔怔道:“这也是梦吧……”
谢知舟眼带笑意,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醒醒,我回来了。”
额上极轻的痛感让她倏然惊醒,她对上了谢知舟的双眸,眼睛突然睁得滚圆,发出惊喜的一道呼声。
谢知舟不防,一下子被她扑倒在榻上,温柔地伸手揽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这阵子经常做噩梦吗?”
卫乔被他这么一提醒,忙从他身上爬下来,跪坐在榻上,又将他拉起来,两人相对而坐。
她伸手捧着他脸看了看,又往他身上探去:“我方才梦到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吓得魂都没了,你这几个月都好好的吧?”
谢知舟止住她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勘查的小手:“梦都是反的,我很好,不曾受伤。”
卫乔闻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是想起那个梦仍旧是心有余悸,自言自语道:“真的是太吓人了……”
谢知舟战胜的消息一月前就已传到宫中,同时寄给卫乔的信中也提到自己大约这个月底抵达帝京。
不过实际却是提前了一旬有余。
他率领一队轻骑,先于大军数百里日夜兼程,于今日黄昏时分回到帝京。
城门还未下钥,而路上行人稀少,故而帝京也未曾被他的突然归来所惊动。
谢知舟没回侯府,径自打马去了宫中。
帝京的那场动乱发生之时,他正远在西北军中,事后也曾听到过消息。
彼时除了深深恼恨自己的大意,也对卫乔很是放心不下。
故战事刚刚结束他便将军务交给心腹,匆匆返回。
帝京之乱他在军中只知道个大概,故而一进宫便召来几个阁臣细细过问了一番,得知已处理完毕便让他们回去了,而自己则是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常服去了广明宫。
夜已深,宫内除了悬着几盏零星的夜明灯笼,余处便是一片漆黑。
守夜的几个宫人见到他都是吓了一大跳,好半天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行礼。
谢知舟立在廊下,轻声问着卫乔这阵子以来的饮食起居,得到无事不妥的答案后便让他们退下了。
他进了殿,外间是宫人为他点亮的灯火,照得一室明亮,而内室只留着一盏夜间照明的烛火。
他借着这点幽微明光走到榻前,抬手掀开帐幔,看见卫乔睡得很熟,便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轻薄帐幔软软垂落,朦朦胧胧地透出榻上暗影,只是这样看着,也让他的心慢慢地定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榻上的人儿却惊醒了。
他几乎是飞奔着跑到榻前的。
谢知舟以为卫乔是被前些日子的宫变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