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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个多事之夜,就在整个乐城陷入一片阒寂之时,距离衙署不远处的大牢却突然摸进去几个黑影,扬手便是漫洒的药粉,瞬间药倒了一大片守卫。
人影动作极为迅速,看起来似乎训练有素,很快便将被严密看管的凤伽罗救了出来。
为首一人眉目凌厉,目光如利刃一般,笔直射向不远处隐在黑暗中的乐城衙署。
随即接过已经昏迷的凤伽罗,一转身便消失在浓黑如墨的夜色中。
凤伽罗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一身黑色劲装,坐在自己床边的舜阁罗。
他见她睁眼,迅速将目光挪开,面上似乎带着几许厌恶之色。
凤伽罗挣扎着坐起来,靠在枕上,对着他甜甜一笑:“哥哥,我有些渴。”
神色一如昔年那个南疆王宫里缠着他撒娇的少女。
舜阁罗恍惚了下,随即眸光微敛,冷着一张脸替她倒了一杯水,不耐烦地递给她。
凤伽罗笑着接过,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葱管般的指触着他的手背。
舜阁罗像是被什么刺中一般,神色一变,慌忙抽回手,却不慎将那杯盏打翻,微凉的茶水就这么洒在被子上。
凤伽罗轻笑出声,掀了那薄被,丢在床尾,抬头对他道:“我是蛇蝎吗,哥哥这般怕我?”
他的面色更沉,一如南疆深不见底的多宁湖。
“既然如此,何必救我?”
她披上她的画皮,看上去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是停留在他记忆里的样子。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目光中有冰冷的星火,而语气凉薄:“我救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父王。
你该跪在他面前向他请罪。”
凤伽罗抬头望着他,望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舜阁罗下意识地后退。
她每前进一步,他便后退一步,直到身子撞上一张方桌,退无可退。
她对他对视,眸中像是盛了夏夜的星光一般,亮得他头脑微微晕眩。
他面上掠过一丝挣扎,神色僵硬地垂下头。
她面色轻松,丝毫不像是一个片刻前还重伤晕倒的人。
那张脸上也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
从容地将他逼得毫无退路,轻声道:“哥哥的恩情,我总是记得的。”
语气轻柔至魅惑。
舜阁罗无力地抬手将她推开,看也不再看她,抬脚出了房门。
步声渐渐远去,细微分辨,能听出几分仓皇之意。
凤伽罗面上笑意更深。
……
同一夜,乐城某处隐秘的别业。
夏风吹动珠帘玉幌,碧纱窗内灯火摇曳,映照出青衫男子俊挺颀长的身影。
他望向身旁的下属,清亮的眸中微有诧异:“君先生已去世,就在半月前?”
黑衣属下点点头,随即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道:“君先生不在,您的病……”
苏衡微微抬手止住他:“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他神色间似有几分漫不经心,而黑衣人却无法被这样淡然的态度所感染,仍旧是忧心忡忡。
连主子的师尊这样的当世名医都无可奈何的痼疾,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苏衡负手而立,静静看着摇曳的烛火,眼底隐约浮上几许茫然。
君神医的行踪一向如浮云般飘忽不定,自己经年寻求,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位前辈前些日子出现在乐城,于是匆匆南下寻他。
现下却被告知人已去世。
这大概是天意吧。
他苦笑了下。
……
次日,总管乐城大牢的属官得知要犯逃脱,心下大惊,慌忙摘下帽子一路奔到衙署请罪。
属官知道这个要犯不仅意图谋刺定远侯,甚至策划要毒死整个乐城的数万百姓。
宋将军在将此人交给他的就曾说过要严加看管,若是出了一丁点的岔子就提头来见。
如今果真出了岔子,还不是一丁点的,这简直是要命的岔子。
那女犯被严加看管还能无声无息地消失,而负责守卫的狱卒则都是睡死了过去,直到凌晨交接时才发现问题。
就冲着这个,宋将军不摘了他的脑袋才怪呢。
属官跌跌撞撞地冲进衙署,清晨上身的整洁的官服早已浸了汗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见到宋遥,忙跪下请罪,磕磕巴巴地道:“将军恕罪,属下们看管不力,让……让那南疆贼子逃脱了!”
宋遥闻言大怒,一把揪住那属官的领子,浓眉一凛,咬牙道:“几时的事?”
属官垂了眼,不敢与他对视,颤着身子道:“不……不知……清晨我到了任上才得知此事,故慌忙来报,将军恕罪。”
宋遥恨恨地扔开他,转身大步去寻谢知舟。
跪在地上的属官战战兢兢地抹了下额上不断流淌的热汗,挣扎着爬起来,却也不敢走,只是站在门前听候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