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角门内不知何时闪出一个人影来,看到她时微微一愣,而后迅速地垂下头,若无其事地快速从她身边走过。
卫乔是认得他的,那人原是宫里的三等侍卫,日常在御前行走,因为武艺出众被谢知舟选拔出来护卫南下。
她一边走,一边将面具重新戴上。
谢知舟给她打造这个面具,就是为了防止同行人中有人认出她来,平白生出波澜。
然而看那人的反应,却不像是没认出她来。
或许是那人足够聪明,知道认出来也该装作不认识。
卫乔回了自己房间,一切都像是与她先前在时一模一样,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转来转去地打量四周,又动手翻了翻箱笼柜子,依旧没什么发现。
那个侍卫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院子,而自己的房间没有什么异样,那他是来找谁?是奉谢知舟之名来查凤伽罗的吗?
不,不对,方才自己从角门进来时正好看到凤伽罗从正门出去,那么那人极有可能是来找凤伽罗的。
她的脑海中霎时闪过千头万绪,却无法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这种感觉令她十分难受。
想了一会儿,估摸着谢知舟应该与周行之谈完事了,与其自己在这儿瞎琢磨,还不如直接问问他。
心随念动,她即刻从榻上跳下来,打开房门向着前堂行去。
到了前堂才知谢知舟已回了自己院子。
门前是一个叫宋遥的护卫在守着,卫乔知晓他是谢知舟心腹,见他守在院门,猜测里间是有人在。
宋遥一见到她,虽未敢拦,还是恭敬地一抱拳,请求先入内通报。
卫乔便等在院门外,不多时,宋遥就来请她,道是君侯还有些要事商谈,请她入内稍候片刻。
卫乔一人进了院子,她对此处不熟,只按照宋遥所指的方向去寻书房所在。
书房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风过时枝叶沙沙,倒是个纳凉的好所在。
窗下置着石桌,四方皆有石凳,卫乔便在此处坐下,一面消暑一面候着谢知舟。
原本四周只有风吹竹叶的响动,卫乔错过了午觉,此刻静坐林中听着催眠的沙沙声,很快就觉困倦袭来,眼皮一阵沉似一阵。
书房内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霎时将她的睡意悉数惊散。
“……你的事我不欲多管,只因我觉得你是有分寸之人,可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那卫乔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待她?”
先前的话皆未入耳,只是后来提到了她,却让卫乔彻底醒了过来。
她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踱到窗下。
“好与不好,皆是我说了算。
她并未得罪于你,你又何必动气?”
这是谢知舟的声音。
那人冷笑一声:“我只是不平,明明你才是先帝之子,今日坐在皇位上的本该是你,结果呢!
那个丫头平白占了你的位置也就罢了,倒还真敢摆出一副天子的架势,偏你还惯着她……”
后来的话卫乔却是一字也听不进去了,她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句“先帝之子”
,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让她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实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他的院子的,居然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丝毫未惊动书房中的两人。
院门外的宋遥见她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她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
卫乔将自己关在房中,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南国的酷暑很快将她蒸得出了一身汗,她却仍觉得全身发冷,连牙齿都冷得打颤。
那人说什么……谢知舟是她父皇的儿子?
他并未出言反驳,是默认了吗?还是这本就是事实,只是她一直不知道?
他怎可以如此,明知两人关系还……
她越想越觉得可怖,死死咬住嘴唇,逼自己将眼眶中涌出的泪水收回,却不过徒劳,最终哀哀地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透过门窗将室内照得一片明亮的日光渐渐消散,屋内转为沉暗,地砖之上一片斑驳灰影,灰影里有看不见的细密花纹,似她此刻纠结而痛苦的心绪。
有人轻敲房门请她用膳。
卫乔于捂得严实的衾被中缓缓睁开双眼,前路一如眼前黑暗,她的眸中亦是一片茫然无措。
纤指微微一动,想要掀开被子,却觉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