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不过是凭借求生的本能才敢趁黑衣人不备与之近身相搏,然而到底未曾经历过此等血腥场景,等到一切归于寂静,卫乔才发现自己已是手脚俱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无。
鼻端还萦绕着浓重的腥气,这让她的胃中更添了几分不适,几乎忍不住要呕出来。
雨渐渐大了起来,卫乔仰头看着面前的这人。
他背着光,挣扎着不肯熄灭的几簇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盖住了地上蜷成一团的卫乔。
谢知舟手中长剑如淬冰雪,薄刃泛着寒芒。
他对着卫乔拔剑,然而不过是冷冷看她一眼,随即将剑尖指向一旁的苏衡,厉声道:“将他绑了!”
卫乔挣扎着站起来,心中霎时涌起千万种情绪,然而最多的却是对苏衡的愧疚,若非她执意要回转,也许他们此刻已经踏上回京的路途。
她不敢想象谢知舟会如何处置苏衡,在她印象里得罪了定远侯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因而不由得更添几分担忧。
她转头看向苏衡,方才经过一场激战的他仿佛没受到什么影响,面上仍旧是一贯的神色,只是垂眸看了下搁在自己颈项的利刃,慢慢将他手中仍在滴血的长剑收起,一脸平静地任那些护卫将自己绑起来。
卫乔眉间的忧色显然更加激怒了谢知舟,后者一直用一种近乎可怖的森冷目光看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卫乔不由得攥紧了衣袖,冷雨浇在身上却像是凉到了心里,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他一直看着她,却不说话,身后那数十名周身充满凛冽肃杀之气的侍卫也都无声静立,仿佛木桩一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雨水几乎浇透卫乔身上的衣衫,将那薄薄的一层衣料紧贴在她肌肤之上,他才微微一动。
看着她面色发白,额前几缕碎发被打湿,附在颊侧,有水滴顺着侧脸缓缓滑落。
他的嘴唇动了一动,似是启齿欲言,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状似不耐烦地扯了身上披风兜头罩在她身上。
卫乔被他的动作吓得一顿,揭了盖住自己脑袋的披风去看他,却见谢知舟已是转身大步离去。
她忙用披风围住自己,磕磕绊绊地追了上去。
先前远望时处于一片寂静黑暗之中的驿馆此时已点亮灯火,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黑衣人的尸体,看样子与林中伏击她和苏衡的是同一批人。
有护卫正清点人数,勘查刺客身份。
卫乔打眼一望,谢知舟选拔的护卫似是没有什么伤亡,看来是这帮人埋伏在驿站周围欲袭击他们的队伍,却反被关门打狗。
她不晓得此时他们这一行人是否已算是安全,但看定远侯却像是丝毫不怕对方再出手的样子,很是泰然地进了馆舍。
馆中灯火明亮,卫乔这才看见谢知舟的身上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整洁,而是脸上衣上都溅了些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难怪方才给她的感觉是那般骇人。
先前让卫乔甚感奇怪的驿丞此刻正倒在大堂中,身下是一片血泊。
刺目的猩红乍然入眼,骇得她立即闭眸。
有几个舍人猫着腰从两侧的门里出来,一脸惊惶地在谢知舟面前跪下,一面磕头一面道:“大人饶命,都是这人带人绑了我们驿丞,威胁我等必须照他们说的做,若是不从便要屠了整个驿馆,小的也是没办法啊!”
他们手中指的罪魁,正是倒毙在地上的那个假驿丞。
谢知舟伸手指了下身旁的一个护卫,后者立即会意,将这些舍人带下去审讯。
卫乔被他拎回了自己房间,自然是丝毫不敢反抗,乖顺地坐在椅子上。
她见那人自点了灯后就坐在自己对面,肩背笔直,双手置于膝上,很久都是一动不动,只是那两道浓黑似墨的眉峰紧蹙,却像是泄露了男人此刻的心绪。
卫乔酝酿好开场的话,刚想启唇打破一室诡异的静默,却在此时传来了几下叩门声。
“进。”
是两个护卫提了几桶热水进来,倒在屏风后的浴桶中,随即恭敬退了出去。
谢知舟冷着脸道:“还不快些将身上的脏污洗了?这般恶臭是想熏着谁?”
卫乔被他训得面色一红,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闻了下,却未闻到什么臭味,倒是这人一身的血腥气也好意思教训她?
谢知舟看她迟疑不动的样子,伸手端起桌上茶杯,慢悠悠道:“站着不动,是等着本侯来帮你洗吗?”
卫乔脸上更红,偷偷抬眼看了下那人神色,却仍觉森然,心中又担忧他会如何发落自己,自然不敢出言反抗。
再者苏衡还在他手上,若是能保住这个被她无故牵连之人,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
她脑海中思绪繁芜,脚下却不敢耽搁,几步绕过屏风来到浴桶前。
一面凝神注意屏风那边谢知舟的动静,一面快速除去身上已有些脏污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