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晓他是看上了她哪一点,但她明白这个男人向来是冷淡自持到近乎无情,莫说是倾心爱慕哪一个女子,便是想象他会对旁人动情,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最大的可能性不过是那人算计着自己,待到自己放下帝王的架子倾心于他,再将自己这个已无征服意义的人一脚踹开。
若是好心一些,等到那人翻覆江山位登九五后赏自己一个卑微的位分。
而他的妻室绝不会是自己,就算临月大度,也不见得能容下一个前朝的废帝匿于夫君的后宫之中,怕是唯有赐下三尺白绫才能掩盖了这桩丑闻。
此次出行,倒是一个让大昭少帝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的好机会,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这个主意呢,若是能早些想到,便可提早防范,也就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么被动的局面。
然而后悔也无益,还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脱身。
为今之计,只有返回帝京才有自保之力,如今她什么东西都未准备,在那人眼皮子底下也没法准备。
除了试着归京,旁的地方根本不用考虑。
打定了主意后她的心渐渐就静了下来,又因为身体劳乏不堪,很快就伴着窗外的灯火与虫鸣安然地进入梦乡。
此时夜已深,仍有人未眠。
廊外月下的谢知舟面容清冷而目光凛冽。
“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欠你钱。”
苏衡仍旧带着一贯的笑意,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谢知舟冷肃依旧,眸光利箭一般射向他。
“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只是你交待的事在下俱已办妥,那么接下来我去往何方,就与谢侯你无关了吧。”
谢知舟冷冷道:“你的事本侯自然是懒得管,不过你的手最好别伸得太长,否则本侯不介意砍断它!”
苏衡倒是没被他吓到,只是冷哼了一声:“你我本来就是合作关系,交易完毕一拍两散,不过谢侯你的语气实在是不怎么友好,我不是很想接受你的建议。”
“对于你这样的人,本侯实在是不晓得该怎么友好。”
谢知舟语带讥讽道。
苏衡吸了口气,微微笑道:“请便。”
谢知舟冷漠地瞟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苏衡独自立于月下,影子落在中庭,被月光拉得很长。
他抬眼看了看属于卫乔的那间房,房内烛火尽灭一片漆黑。
本来想着与定远侯合作,借助他的势力可以尽快达到目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原以为那个小皇帝不过是谢侯的提线木偶,现在看来,她哪是什么傀儡玩物,分明是那人的心头宝掌中珠。
看来还是从小皇帝下手比较实在。
他不是怀疑谢知舟的能力,只是他能给他的实在有限,而自己,已经快等不及了。
第二日清晨,车队便已出行,卫乔本想与丁氏同乘好照料她,却被谢知舟冷着脸拒绝。
“那妇人脚伤已愈,何须你照料?允她同行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莫要再多事。”
卫乔无奈地被他拉回自己的马车。
甫一进车厢,谢知舟就揭了她的面具,又抬起她下颌凑到近前打量她。
“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忧?何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这样突如其来的问话倒是叫卫乔一愣,心道自己实在是不会掩饰,半晌后语气平平地道:“并无。”
谢知舟的拇指向上游走,指腹在她色泽浅淡的唇上摩挲片刻后撤下,随手从车厢内抽出一册书摊在膝上,语气轻淡地道:“你总是有话也不愿同我讲……”
声音极低,像是自言自语。
卫乔其实听清了,却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相谈。
忽然想到后面那辆车中的丁氏,抬头问他:“谢侯觉得我救下那妇人,是对是错?”
谢知舟头也未抬地道:“自然是对。”
“那,丁氏出逃……是对是错?”
谢知舟顿了一下,半晌后慢慢开口道:“既已许人,自当以夫为天,何况她夫家并未亏待于她,擅自出逃自然不在情理之中。”
卫乔的手蓦然抓紧身侧锦褥,复又松开,低低道:“那妇人当初本就是被强抢作妾,后来又为大房所不容,日日遭受殴打责骂,如何能说不被亏待?仅是因为那富商对她还算是宠爱?可谁能保证这宠爱能持续一辈子?”
谢知舟本觉得那丁氏的丈夫实在是个蠢货,连家宅之事都料理不清,又因为无能护不住心爱的女子,对他甚是鄙薄,连谈都懒得谈及,照着他的意思自然是有法子安抚住大房又可使小妾不受委屈。
而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他自然是不认同妾室私逃的,他不信有哪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背离自己,所以方才回答卫乔的话,也算是他下意识的想法。
只是这个回答,好像不怎么令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