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升,驿站外的灯火次第点起。
卫乔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见那人就在不远处向她行来,高大的身形在灯火未及的地方模糊成一片昏沉暗影。
她站了起来。
谢知舟看了丁氏一眼,又转向她,问道:“所遇何事?”
卫乔将丁氏情状简要说了一遍,问他可否容留她在驿馆内歇息一夜,再顺便请一个大夫医治一下脚伤。
谢知舟的目光陡然变得锋利许多,打量了倚在树下的丁氏片刻,末了点点头道:“依你。”
卫乔刚准备将行动不便的丁氏扶起,却被走到近前的谢知舟牵住了手。
只见他拉着自己向着驿馆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扬声唤那不远处来回走动巡视的护卫。
有两名护卫听到君侯呼声都立即跑了过来,依照吩咐搀着丁氏回了驿馆。
起先那丁氏还不愿留下,只道富商随时可能追来,还是早些上路为是。
卫乔皱眉道:“你脚腕肿成这样如何行得路?再者便是那人追了来,也有我等护着你,无需担心。
等天一亮我们就得动身,也可顺道捎上你一程,岂不比你孤身一人行动便利?”
这丁氏原是打算到历城投亲,倒是与南下的卫乔一行顺路,听了这话自是万般欣喜,又再三谢过了卫乔。
方才那两名搀了丁氏回到驿馆的护卫甫一扶她在大堂歇下就很有眼色地去向舍人打听大夫何在。
因此处驿馆位于驰道边,远离城池,为了应对突发状况,馆中亦有医师常驻。
只是此次偏不凑巧,驿馆内的大夫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事,归家治事至今未归。
驿丞听说客人中有人受了伤,又知晓这一行人身份贵重,忙亲自来告罪,问明情况后又遣人去取了上好的跌打药来。
卫乔看着那小巧的白瓷瓶,神色淡淡地点点头:“费心了。”
那驿丞知她深得谢知舟看重,虽是以面具掩饰仍不掩绝色,自是不敢怠慢,微微弯了腰道:“馆中无医者,本是鄙人之过,岂敢受尊者之谢?”
“谁说无医者?我这不是来了吗?”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卫乔偏头一看,却见门秩之外灯火之下一人含笑走来。
大堂内除了卫乔和谢知舟,众人无不是一脸的诧异。
驿丞上前拱手施礼,疑惑道:“尊驾是?”
苏衡略略还了一礼,语带笑意地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医者,何人有疾,快让我看看。”
谢知舟眼风冷冷地扫了他一下,面上神色比夜幕深沉。
卫乔微微咳了一声,招手唤他至身前,指着丁氏道:“她的脚扭伤了。”
苏衡蹲下身撩起丁氏裙摆查看片刻,一面手上施力一面嘟囔道:“这点子小伤都要劳烦区区,真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卫乔白了他一眼,看他动作间力道不小,忙叮嘱一声:“你轻着些,牛刀!”
“好了。”
他拍拍手,站起了身。
“这么快?”
卫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丁氏,只见她甚至都没感觉到痛这人就已医治完毕,不消片刻丁氏甚至都能双脚站立了。
苏衡拿起桌上的白瓷瓶放在眼前打量一眼,又揭开瓶盖嗅了嗅,点点头递给丁氏:“再抹一些跌打药明早应可行走无碍了。”
卫乔看了谢知舟一眼,见他正低头认真检阅护卫呈给他的信件,似是未注意到这边情形,又转头对苏衡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苏衡答道:“我欲南下采集一味稀世奇药,路过此地。”
卫乔盯了他片刻,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真巧。”
月上中天,除了巡视守夜之人,众人也都各自回房安歇。
卫乔熄了灯躺在榻上,身下的床板硬得硌人,薄薄的一层褥子也甚素简,习惯了宫里处处精致周到的生活,难免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坐在马车里颠簸了一天,乍一躺下还有些不真实感,只疑心自己还身处马车中。
她翻了个身面向窗子,能看到窗外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一声声的虫鸣透窗而入,入耳扰人心神。
然而让她夜不成眠的原因却不止这些,更多的是黄昏时偶然救下的那个妇人。
如果说连日刻意的回避尚足以说服自己在谢知舟面前端起皇帝的架子,然而如今已远离帝京,暮色槐树下丁氏的现身说法更是将自己的自欺揭露得一干二净。
她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谢知舟,但是那人对自己的占有欲稍一想想便知有多可怕。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视自己为私物,从前觉得不过是一佞臣对傀儡皇帝的摆弄,如今看来那人不光是想控制自己行动,更多的是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征服摆布一个女子全部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