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乔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内。
车轮辘辘驶过不甚平整的道路,终于将她颠簸至彻底清醒。
从外面看,这不过是一辆装饰朴素的普通马车,而里间却颇为精致华贵,卫乔的身下铺的是上好的金丝软褥,一侧小桌上摆着一整套的青瓷器具,其间安放茶水及各样吃食。
谢知舟见她醒来,取过一个小茶盅倒满茶水递给她。
卫乔冷着脸抬手打翻:“现在,送我回宫。”
谢知舟是了解卫乔的,也知晓她已是气到了极点,若是平常他不介意放下姿态来哄哄她,只是现在不行。
他不着痕迹地拉过长袖盖住被烫得有些泛红的手背,淡淡道:“你当知我作出的决定从不会更改。”
卫乔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高明的主意,谢侯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谢知舟靠坐在车厢上,神色一如深海难测:“以后你自会知晓。”
“满朝文武大半都是你提拔上来的,内阁之中也几乎都是你的心腹,我相信只要安排得当,就算你不在帝京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卫乔知道他一贯成竹在胸,却仍旧不放弃说服他的希望,“不过谢侯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呢?”
“什么?”
“朕不在帝京,赵太妃选出的皇后与谁大婚?”
谢知舟轻轻挑眉,笑了一下:“这个嘛,本侯走之前就请太妃下了一道旨意,请她将挑选出的贵女分到西六宫同教习嬷嬷学习宫规礼仪,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完婚。”
卫乔皱眉道:“依谢侯之意,是不是这些贵女最好永远待在西六宫学习宫规?”
“本侯不介意你这么想。”
拖延甚至阻止皇帝大婚,这个卫乔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一旦她亲政就是对谢知舟手中权力的最大削弱。
可是这么简单粗暴地将她掳出来,就是卫乔不大想得明白的了。
她不相信谢知舟这么一个每走一步恨不得把往后的每一步都算个清清楚楚的人会毫无理由地挟持自己,这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借此机会让自己这个皇帝神不知鬼不觉地彻底消失,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卫乔见他舒服地半靠在车厢上,好似对挟持皇帝的行径无一丝惶恐,心中的恼怒愈加难以抑制,不禁咬牙道:“不知谢侯打算如何对外解释朕的无故消失?是让朕称病不理国事还是……”
谢知舟打断了她,语气却是不急不缓:“这些本侯自有主张,既然出来了就无需想那么多。”
卫乔气愤地瞪他一眼,过了片刻后凑到马车内一侧,打算掀开帘子看看外面情况,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拦住。
谢知舟起身从桌下的暗格内取出一个银面具戴在她脸上,那面具打造得精致又轻便,恰好遮住她半张脸,若不是熟悉卫乔的人,一时倒也认不出她来。
卫乔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露了行迹,也就由他去了。
掀开布帘一看却见马车外的护卫也不算多,且都是平民装扮,并无一丝行军的迹象。
她放下布帘回身道:“不是说征南疆吗?我看这也不像啊。”
谢知舟将自己衣衫的前襟微微扯开,语声轻淡地道:“天气越来越热,这仗自然是能不打就不打,只是咱们的广南王越来越不安分,须得本侯同他好好谈谈心。”
卫乔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佞臣微敞了衣襟,未被束起的几绺长发散在肩上胸前,衬得露出的锁骨精致如玉,端的是一副谪仙模样。
平心而论,谢侯爷要是拿出这等绝色去同旁人谈心,别说是广南王,怕是不好龙阳的男儿也能被他勾得失了魂,管他什么如画江山,俱都奉与谢侯之手讨得他欢心才是。
心内腹诽着,面上却不敢不正经,卫乔抿了抿唇道:“若是真打起来了,你这样不带一兵一卒的去了南疆,岂不是送到人家嘴边的一块肥肉?更要紧的是会连累朕!”
谢知舟静默了片刻道:“粮草已然筹备好,当年跟随本侯戍边的军队如今正驻守在海阴等郡,随时都可调动,更兼距离近,用起来也更方便,倒是不必调用京师。”
卫乔略想了一下,觉得他这番准备也算周全,又见座下马车驰得飞快,也知这是轻装简从之意,这般到了南境,倒是可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随他出行,仍旧是卫乔所不愿的,她在心里想着应对之法,一时倒与他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