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谢知舟否认先帝的驾崩与他有关,除了叫卫乔松了一口气之外,更多的是生出了些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而一旦放下了那固执已久的成见,亲手打破了由自己筑起的屏障,许多事情就像是迷雾被清风吹散一般,现出了原本的模样……
在十四岁以前,谢知舟待自己亦师亦兄。
初识他时她还是个稚子,虽然与宫学的同窗一样觉得谢家二郎长得好功课也好,实在是个引人的倾慕的少年,但那清冷的性子却是叫人生不出一丝亲近的想法。
更不知为何,有时在课堂上卫乔的视线无意间与他相撞,会发现少年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含着些许疑惑与探究,这种目光本能地让她觉得心中不安。
好在两人同窗的时间也不长,两年后谢知舟便离开宫学参加科考,正式步入了仕途。
而在他七年的仕途履历上,曾有过宫学少傅这一笔,这原是先帝为了加强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与谢知舟这个栋梁之才的关系,不过因为栋梁升得太快,所以拢共在宫学也就待了数月的时间。
而就在数月的时间,卫乔也察觉到了这个新少傅似是待自己比旁人更严苛些,下了学堂还被留下来抄写典籍什么的是常有的事,自己也曾问过他,不过彼时谢知舟只是冷了一张脸,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那时的自己成日的迟到早退,课业学得一塌糊涂,在谢知舟这颗大昭明珠的映照下,就显得很不堪了,谢栋梁可能实在是忍不了他的学生堕落如斯,这才下了狠手整治她的。
再后来谢知舟不再担任宫学少傅,却又成了她一人的先生,倒确实是个意外。
也是相处得多了,卫乔才发觉这少年虽然时常冷着一张脸,但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相处,平时教导自己虽然仍旧严厉,但也足够耐心。
正因为如此,在父皇母妃接连去世时,她曾把他当做自己的依靠,想着相识多年,他就算性子冷清,也是对自己有几分情谊的,就像她敬他如先生如兄长,她以为他也是待自己如弟子如妹妹,却从未想到他会一朝翻脸无情,视自己如仇敌。
在那样一种被背叛的情绪折磨之下,她只能说服自己父皇是被他害死的,他是个想取卫氏而代之的佞臣,在有心人日复一日的挑唆和她的自我催眠之下,对他的憎恨与防范也是与日俱增。
如今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执念被推翻,那恨也就没了依托之处。
放下成见之后再去细想近来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哪里又像是一个先生兄长所应当做的呢?那分明是一个男子对女子……
然而即便是她肯消除心中芥蒂,那也是盼着谢知舟能像从前那样教导她,以一个辅政大臣的身份。
她不曾爱过谁,也不希望两人之间沾上男女之情,那样只会将本就复杂的情形推向更加不堪的境地。
谢知舟眼看自己在她面前,这小人儿还能出神许久,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一丝被忽视的不快,伸手抬起她的下颌道:“陛下是在想着谁?竟然如此入神。”
当然是在想你啊。
这话卫乔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只是微微抬了眼,略带了些委屈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生得极美,一向清冷的目光偶尔带了些娇弱就让谢知舟的一颗心肠软得像是化了一般,只想把她捧在手心好生呵护着。
正想低了头吻她,殿外却有一个声音传了进来:“禀君侯,礼部尚书有要事启奏。”
卫乔忙推开他。
谢知舟不满地瞪她一眼,又听她催他快去,气得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撂下一句:“且等着,回来再补上。”
定远侯这一出广明宫,朝中的事就一件接一件地来了,倒是没工夫再折回来。
次日,赵太妃一听说谢知舟同意了选妃之事,着急忙慌地就张罗起来了,生怕这喜怒不定的佞臣反悔。
这次正儿八经的选妃也是在折兰殿举行,朝中的诸多大臣即便是不愿,但也不敢抗旨,只好违心地谢过皇帝和太妃的恩典,一脸惆怅地将自家闺女妹子送进宫里待选。
赵太妃为了体现充分尊重皇帝的原则,务必选出令皇帝满意的后妃,故初选也请卫乔升殿亲选。
折兰殿还是那个折兰殿,殿上的龙椅还是那把龙椅,只是龙椅的前面,却是布了一道珠帘,仪官们说这是定远侯的吩咐,道是选妃之时人多眼杂,为了保持陛下的神秘和威严,不得不为之。
卫乔不是很能理解谢侯他老人家的想法,但毕竟无伤大雅,也就由他去了。
透过微微晃动的珠帘,在一殿的贵女中卫乔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觉得很纳闷,按道理来讲,这次选妃目的就是打压定远侯的势力,虽然不可说,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所以沈临月出现在折兰殿上,卫乔就觉得很不解,她觉得这姑娘是来捣乱的。
显然赵太妃也是这么想的,当她听完主持此次选妃的仪官念完沈临月的家世后,一贯舒展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目光转向身侧一个端着玉牌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