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哥……谢大哥……”
女子的声音破碎,句不成句,调不成调,消散在春日旖旎的夜风中。
又过了两日,便是赵太妃四十大寿,内务司不负少帝厚望,将这位后宫中最为尊荣的女人的寿辰办得着实隆重。
繁复的流程从大清早便开始了,赵太妃一早便着盛装于长庆宫接受宫眷拜寿,下午又有按品级大妆的内外命妇进宫朝拜,除了午间有片刻小憩的机会,其余时候真是一刻不得歇息,一直伴在太妃身侧的卫乔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然而这不过是个开场,晚宴才是正宴。
到了傍晚,盛装的宫人们提着一盏盏宫灯在长廊里穿梭,人行如织,灯似流彩,仿佛于深邃苍穹之下将沉沉黑夜瞬间点亮,灯火照耀下树影摇曳,枝上娇花夜风中盈盈。
天气晴好,清风来爽,内务司特地将宴席搭在流影殿前的广场上,面临着无垠星河与一池清波,更添几分旷朗韵致。
为确保晚宴的万无一失,一早就有内廷仪官领着宫人四处巡视,更有禁卫军在外围交替巡逻。
晚宴开始前,内务司的总管看着已是准备停当的筵席,仍旧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检视,唯恐出了一丝的乱子。
“你们可给咱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若是出了一丁点的岔子,你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哎哟,说你呢,你这脏手往哪放呢!”
内务总管看着捧着点心的小太监不小心将手指搁在盘面上,登时拧了眉一脚踹上去,慌得小太监立时放下点心磕头请罪。
“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们,只是你们一个二个的看着陛下宽厚就越发的不上心,要是换了谢侯,我看你们还有命听咱家在这儿唠叨?咳……谢……谢侯……”
内务总管一转头就看见蟒袍玉带紫金冠的谢知舟,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反应过来后慌忙行礼。
微凉的风掠过他鬓发,剑眉之下幽沉流转的眸子暗如黑夜,恍若未听见内务总管的问礼声,谢知舟望向宴席的座次,面上是玉石般的沉肃。
“这都是陛下的旨意?”
语声沉沉,似乎令这暖意融融的春夜骤然冷了几分。
“是。”
内务总管忐忑答道。
谢知舟冷哼一声:“她倒是会享受。”
内务总管稍稍直起了腰,望着定远侯大步离去的冷肃背影,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暗恼自己怎么把这个祖宗给忘了,本来这阵子定远侯忙着处理吴梁边地的战事,很少再插手内宫事务,故而自己只唯陛下之命是从,可再怎么说掌握大权的仍旧是定远侯,太妃寿宴这么大一件事丝毫未问过谢侯意见,岂不是不将他老人家放在眼里的意思?
“快快快,将陛下的位置换一换,同谢侯隔得远一些。”
早先内务总管是遵旧例将谢侯的位置同陛下的挨着,现下看来谢侯是恼了陛下了,再将两位祖宗安置在一处只怕是要生出些事故来。
不得不说内务总管能做到这个位置,心思自然是活络的,反应自然是极快的,只可惜碰上了谢侯这么个令人猜不透的主儿。
宴席开场后谢知舟看到与自己隔得老远的卫乔,再看看那边一水儿的青年世家子,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内务总管看着脸色比先前更黑的谢侯,心里直打鼓,腿肚子抽得几乎站不住。
寿星还未至,卫乔也不拘着众人,席上便有不轻不重的谈笑声,冲淡了那份严肃的气氛。
少帝不动声色地转动着手中茶杯,偶尔端起来抿上一口润润唇,垂着眸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谢知舟抬头的时候,就见她以手支额坐在案前,池上清风徐来吹得衣袂飘举,朦胧灯光下姿态闲散而安逸,明明是咫尺之遥,他能看见她浸了水的唇似雨后的蔷薇般娇美,泛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色泽,却又像是隔着海天之远,于蒙蒙迷雾中不得亲近。
似是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卫乔下意识地抬了眼,却见对面的谢侯正低了头,同邻桌的一个姑娘耳语,状甚亲密。
卫乔眯了眼,恍惚记起来那位一身嫩绿宫装的小姑娘就是谢侯的表妹,看来谢知舟确实对她不错,连赴宫宴都带在身边,只是不知道下次再见,会不会就得改口叫谢夫人了。
正想着,沈临月已是起身离座,姿态盈盈地向着卫乔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