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哭了,在他怀里已经安然熟睡。
那块糖!
荣衍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亲眼看着父亲死在眼前,再经历母亲不测,这个年纪应该是承受不住的,我说的对不对,老先生?”
庞鸾抿住嘴唇,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荣衍白笑:“特意安排了这出戏等着我和阿佛,用这个无辜的深爱着你的男人来继续隐藏你的身份,你很聪明,要不然阿佛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关于你的任何证据。”
庭院里的尸体,仍然躺在水洼里,血色被冲淡了。
“是吗?”
庞鸾回头看堂屋。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许佛纶在不在。
“她怀疑过很多人,甚至玉妈,”
荣衍白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但是她始终无法相信是你,因为当初你在上海交易所,轻易地用自己的名字洗脱了嫌疑。”
庞鸾微笑:“为什么不是我和先生十四年的交情呢?”
荣衍白看着她:“我相信,阿佛和你的交情是真的,你的信仰也是真的。”
从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孙连同起,到顺义的纺织厂失火,再到袁蕴君的婚礼,甚至胡幼慈的绑架案,想容的账本泄露。
直到,郭布罗曼芳和董介与赵母突然横死。
太多的破绽,让许佛纶不得不正视事实。
荣衍白说:“阿佛是个固执的女孩子,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她相信你如同相信她自己,但是你实在不该让康家陷进危局里,她和康秉钦的感情……”
这些话由他说出来,格外古怪。
“先生知道还挺多!”
荣衍白说:“袁小姐当年在婚礼上的行为让她与康秉钦分道扬镳,她刻骨铭心,有一个人也同样。”
庞鸾笑起来:“韩嘉儒?”
“韩先生十余年就为了这一件事奔波,想证明袁小姐的无辜,她当时受人蛊惑,乱了分寸才导致阿佛被抓。”
十年时间换一个真相。
庞鸾点头:“他动作太慢了。”
荣衍白说:“人从札幌回来,几番辗转才将情报交给康秉钦,再告诉阿佛,袁小姐确实已经故去很久了,但好在真相已至。”
从长春到大连的火车上,康秉钦放进许佛纶手里的是正这个消息。
庞鸾问:“人都死了,要真相有什么意义?”
荣衍白叹一声:“人都有执念,否则吴先生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替庞小姐赴死呢?”
“他是我的下属,必须服从命令。”
荣衍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庞小姐又为什么肯痛快地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院子外的埋伏早被荣衍白清理干净,她孤掌难鸣,拖延时间,以求生机。
可人心是软的,谁又能没有情意?
相识十四年,生死与共,她不忍再瞒住许佛纶。
庞鸾不答反问:“先生她……”
“她是在你和吴先生的公寓里下定的决心。”
荣衍白将手里的孩子递给随行:“如果真的如你计划,吴平映在发现你得知他的身份后将你软禁,发生的时间应该和你公寓布置的时间一致,而不是三天前,你的女儿还能出现在学校。”
她布了个疑阵,为的是在荣许二人死后,台门和许公馆的人追查时,可以轻松脱罪。
但是没有想到康秉钦会出面干扰。
庞鸾无法及时得知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直到胡幼慈的死讯先见报。
按照她跟随许佛纶救玉妈和秀凝回北平的路线,应该还剩三天的时间,康秉钦既然对她有所怀疑,那么许佛纶也必然会知道,她只能用吴平映替死来转移视线。
荣衍白说:“阿佛与我会怎么回来,这件事除了她,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庞鸾一笑:“先生怎么不想一想,我告诉过吴平映?”
荣衍白笑:“一对感情破裂,老死不相往来的夫妻,不会讨论这样的事情,当然这是你多年来希望我们知道的假象。”
“事实确实如此!”
荣衍白点头:“无论如何,你在远东间谍所服役,这些年所做的已经足够多。”
庞鸾落拓一笑:“可我是真的心甘情愿跟随先生。”
“我相信,不然阿佛怎么能平安将八十五个女孩子都救出来?”
荣衍白将手里的枪递给她,“她知道会有如今的局面,所以不肯见你,是庞小姐自己动手还是我代劳?”
庞鸾用枪抵住了心口。
闷响时,许佛纶的身体抖了一下。
秀凝跪坐在她身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很快有人来清理尸体,让这间小院重回平静。
院门被推开,有人冒雨进了屋檐下:“荣先生,外头的事料理干净了!”
荣衍白擦了擦手:“诸位这就要北上吗?”
“是,当年旅座命我们留下来守护许小姐,如今许小姐要南下,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要跟着旅座了。”
铁狮子胡同里扎着康秉钦这支曾经的卫队营,今日起就彻底成为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荣衍白拱手:“后会有期!”
来人点了头,没进雨幕里。
茶吊里的水煮开了。
荣衍白进门的时候,许佛纶正泡了一小撮茶叶。
陈年的茶坏了颜色,没什么香味。
她尝了尝,寡淡的很:“你还是不要喝了。”
荣衍白坐在她对面:“阿佛——”
“你说。”
话在喉咙里,他却不忍张口。
许佛纶最后还是将泡开的茶叶给了他一杯:“都说端茶送客,说起来,也该到咱们分别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