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没唱完,他醉倒在她怀里。
后一句是,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
这是他的心里话,她既懂得,就不必再唱出来。
别宴已散,行程就在眼前。
公事交接得很顺畅,也很隐秘,只有许佛纶和荣衍白的身边人知道内情,连荣希孟在女中也只是借口身体不适才告的长假,两家人南下的消息秘而不宣。
然而去车站前两日,许佛纶突然接到电话,她在长春开的账户突然被调查。
与康秉钦的资金往来,近些年因为日本人的严密封锁少了很多,他每回动用储备的黄金都是翁庆瑜或者唐勋出面,而自己这里,只有玉妈一人知情。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或许只是日本人一时兴起也不说定。
然而当天下午,账户被查封,玉妈被带走询问。
许佛纶接到电话的时候,荣衍白恰好也接到了电话,长春伪政府的银行公会接到军部命令,请他们前往长春对这个账户以及开户的公司,做出详尽的解释。
通知的语气还算礼貌,听不出他们和康秉钦的资金往来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玉妈被关押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不准探望,也不准打听,情况一概不知。
小女孩子们不遗余力地探听口风,均以失败而告终,为了不让事态恶化,只能暗中秘密行动,因此进展十分缓慢。
许佛纶在前往长春前,临时将身边的随行换成了翘枝。
庞鸾以为许佛纶知道她的难处:“平映带着学生外出写生,小宝上学没人接送,我公婆两个是不问她的,原本我是要带着去的。”
许佛纶只笑。
四年前,布瑞待她的态度,她始终耿耿于怀。
若是这一次……
她不敢深想,登上了火车。
荣衍白包下了一节车厢,坐的都是随行的亲信,许佛纶在其中意外地看见了胡幼慈。
“我生养在长春,很久没有回家,如今借着先生的便利回去看看。”
胡幼慈这样解释。
日本人曾巨资请过她出演电影和剧目,都被胡幼慈拒绝,这些年,她招惹的麻烦并不比她的小。
如今不早不晚,却是这样的时候到长春。
羊入虎口?
许佛纶并不相信她的话,只觉得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到了长春后,一行人住进了日本军部安排的旅馆,负责接待的军官声称过两天会银行公会的董事来和他们商量账目问题,然后留下重兵把守。
这间旅馆一共三层,其他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他们十六个人。
每个房间只允许住进一个人。
隔个把钟头就会有旅馆的侍者端茶送水,不胜其烦。
许佛纶坐在沙发里,研磨咖啡的女招待的视线目光从没有离开过她,来了三次,次次如此。
软禁么?
她冷笑。
晚饭时,她才得以见到荣衍白,众目睽睽,没什么私密的话能讲,除了讨论餐桌上还算可口的饭菜。
饭后,荣衍白将一杯温水放进她的手里:“回去好好休息,这些天你的身体并不太好。”
许佛纶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直到在房间里昏昏欲睡,她的心里开始隐约不安。
是那杯水出了问题。
但是,水是荣衍白亲手倒的,是日本人做了手脚?
应该不会,如果不打算让他们活着,何必监视的这样严密?
那么就是荣衍白。
他想做什么?
很快,她的房门被打开。
然后,她听见荣衍白在和军官急切地交谈:“我说过许小姐这些天连日奔波,身体很不好……”
医生很快被请来。
她已经看不清楚来人的面目,只知道很熟悉,却没有办法分辨。
耳边嘈杂的声音几乎要连成一片,她被人抱起来,上了一辆车,还有人催促尽快联系医院。
汽车动起来,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阿佛——”
是荣衍白。
她动了动手指,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
“你听我说,”
荣衍白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我现在正送你离开长春,不要回头!”
那你呢?
荣衍白还在说话:“这是个陷阱,你身边有日本人的眼线,他们打伤了唐勋先生并抓住了他的侍卫,知道这个账户和抗联有关,所以你回去需要把人找出来。”
她的心被狠狠地攥了一把。
荣衍白继续亲吻她的嘴唇:“明天他们就会派人来游说,结果并不会理想。
我负责在这里拖住他们,幼慈会替换你。”
原来,这才是他的计划。
许佛纶拼命地摇头。
也许他并没有看见。
他说:“当年在上海,幼慈自觉欠你良多,这次她是心甘情愿的。”
情愿替她赴死。
“当然事情的发展未必如我们想的那样坏。”
他笑一笑,“别哭,阿佛,或许我和幼慈都能活下来,如果……你要知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