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祖明既然还活着,郭布罗曼芳的身份就成了迷。
两个人用了同样决绝的方式,虽然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只不过林祖明生性狡诈。
郭布罗曼芳在小洋房爆炸前就已经死了,凶手是那个面目和善的老管家么,也许是别人。
许佛纶的目的,只是要把林祖明逼出来。
一个月前,通过康馥佩的描述,她就对袁蕴君的病情产生了怀疑。
当然,从秋山街爆炸当天起,她始终不大相信林祖明会死。
这个男人比想象中的可怕。
能用女人孩子的照片来达到打击荣衍白目的的白笠钧,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尽管他成功了。
那么,林祖明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出现在白笠钧为荣衍白设下的死局里,还没有任何防备?
除非白笠钧就是老先生。
但是他被林祖晋亲手处死了。
当初,许佛纶认为这是林祖晋为了手足报仇。
如今的真相,大概是白笠钧这颗棋子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了他们的计划,以至于林祖明不得不销声匿迹三年。
这三年来,许佛纶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林祖明活着的线索,奈何他藏得非常隐秘,纵使有些蛛丝马迹,也会很快断个干净。
一度,她曾想相信林祖明是真的死了,直到回到北平,见到了康馥佩以及柳瑛。
她并不相信柳瑛的话,只身出现在林公馆也是不明智的行为,但是为了找到林祖明,已经顾不上危险。
一支随时会取身边亲友性命暗箭,她无法容忍。
何况,他们觉察康秉钦和荣衍白私下的合作,已经采取措施瓦解两个人,以及背后所效忠的信仰之间的关系。
否则,毫无利害的陶和贞根本不会受伤。
于是她走了最险的一步棋。
在荣衍白失去踪迹后,她被困于康家,以静制动,等待林祖明对她或者康秉钦主动出击。
林家似乎只是对她的生意抱有极大的欲望,为此不惜牺牲数条人命,试图由内而外地毁掉她所有的心血。
她被迫应对,张如卯的出现,恰恰给了她到天津一探究竟的最好的借口。
这是康秉钦给她铺的路。
他利用张如卯对她的怀疑作为交换,把这个无计可施的女孩子引到了她面前。
他们曾是最默契的战友,即使沉默,仍旧能够深切地领会彼此的意图,如今也一样。
张如卯的计划,是为了顺理成章地除掉她。
但至少她的天津之行,和许佛纶精心安排的天津之行不谋而合。
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
直到郭布罗曼芳和董介横死,许佛纶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已经接近了林家服役的组织的真相。
只是她有一点想不明白,按照林祖明这三年来掩藏行迹的手段,不应该轻易地露面,而是精妙地消除住他的行踪,继续周旋才对。
他这么突然出现,并不符合这三年来的行事作风。
许佛纶说:“他太着急了,好像为了某件事,不现身,影响会格外的显著。”
康秉钦坐在沙发里,沉默了很久:“远东间谍所。”
许佛纶几乎在一瞬间想起来,元旦那天晚上,康秉钦要找周良生获取的情报。
他们对视了一眼。
林祖明销声匿迹三年,很可能在配合他们行动,如今他在天津露面,那么意味着参谋旅行,已经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那么接下来,又会做什么?
周良生提供的情报未必属实,但是也恰好在这样的时候,他的活动被强行结束了。
这天夜里,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天亮前,康秉钦就离开了医院。
许佛纶也彻夜没睡,她想着,应该回到北平去。
荣衍白的母亲和女儿都在那里,林祖明如果惦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天亮后,她起身去找主治医生商量,没想到在办公室意外碰见了谢贞。
“报纸上说你在这里受伤了,庞小姐在电话里只讲了几句,我想那应该是安慰我的话。”
谢贞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总要亲眼看看,我才放心。”
“谢姨……”
三年不见,对谢贞,她始终心怀愧疚。
谢贞将碗放进她的手里:“过去的事不提了,往前看看,日子都会好的。”
许佛纶说:“这里不安全,我和您回北平。”
“好,”
谢贞眉宇间的愁淡了,笑起来,“你跟我们住一起,衍儿回来,一下都能看见。”
回程坐的是康秉钦的专列。
唐勋随行护送,只提了句:“怕东北生变故,近来的事都要跟司令讲清楚,六少提前回了奉天。”
许佛纶的面色凝重。
谢贞拍拍她的手背:“康先生是个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但愿。
他们在刀尖上浴血而行,不求前路,只为身后家国。
许佛纶住进了荣家,亲自调派了明里暗里的防卫。
谢贞带着荣希孟住在内院,平时只去书房听先生讲课,并不经常上外院走动。
一来是荣希孟对她很陌生,二来外界战事频繁,时局并不安稳。
过了年,仍旧没有荣衍白的消息。
除了除夕夜,许佛纶接到过一个短暂的电话。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有几声清浅柔缓的呼吸,直到外面的鞭炮声响起,她才意识到电话已经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