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佛纶探望过荣衍白两次,白笠钧都在场。
第一次,他们心平气和地在下棋。
白笠钧的袖筒里搁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他昔日倚重的义兄,他每拈起一枚白子都会摸一摸袖口,沉甸甸的分量,能让他安心。
那盘棋最终没有分出胜负。
他很遗憾,当着许佛纶的面和荣衍白说,等他养精蓄锐,继续厮杀。
荣衍白笑着答应。
等第二天,许佛纶赶到,他们已经泡了壶今年的新茶,对坐着听雨声。
白笠钧看了眼她被雨水打湿的裙子,贴心地递来白手绢:“许小姐擦一擦吧,监狱里终年不见阳光,冷得很,如果受了寒,荣衍哥哥怎么能安心。”
从很多生活习惯而言,他们之间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
荣衍白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听笠钧说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夜,又很大,夜里是不是又睡不好了?”
他低着头给她擦手臂和小腿上的雨水。
许佛纶跟着看:“确实下得不小,允平说今年春后绥远大旱以致颗粒无收,恐怕这雨都下到天津来了,夜里醒了几回后来又睡了,早起也不觉得疲惫。”
他们说着家常话。
白笠钧在对面坐着,捧着茶水饶有兴致地听,也无意打断。
荣衍白将手绢折起来,笑一笑,看着她的眼睛问:“是不是心里总惦记着我,早知昨天临分别的时候,就不说那样的话了?”
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这话该怎么回答?
两个人,四双眼睛,都等着问她要一个答案。
许佛纶磨了磨牙,点头:“是。”
“笠钧你瞧,”
荣衍白笑起来,“女孩子总是口是心非,你在她身边就无故地厌烦,如果一日不见,又如隔三秋。”
许佛纶瞪着面前的男人,余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白笠钧身上。
于他而言,那位口是心非的女孩子,又是谁?
白笠钧却不以为然:“还没到谈论婚配的年纪,荣衍哥哥这话对我而言,为时尚早,我只知道许小姐和哥哥情深义重,这就足够了。”
荣衍白只是笑,又问了问许佛纶的生意。
走不走漕运,走哪条道,几时走,走多少货,事无巨细。
他问,她就答,就当白笠钧不存在。
探视的时间很短,有人再三催促。
出了监狱,翁庆瑜在等着,领了她转道去督办公署。
康秉钦刚结束一通从北平少帅府打来的电话,神态疲惫。
他揉了揉额角,低声说:“如果你求情……”
“这又是你们的计划?”
她打断了他的话。
办公室里除了神态戒备的唐勋外,并没有别人来惊讶于她的直言不讳。
康秉钦哂笑:“佛纶,爱情让你失去了理智。”
半信半疑。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他问:“你的男朋友没有给出期望的答案,就寻求我的安慰?”
她不得不承认,尽管跟了他再久,有时候他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她还是无法全然明白。
“你想杀了他吗?”
康秉钦的目光自文件后来:“我认为你知道。”
许佛纶不想和他兜圈子:“我要是知道,还会坐在这里?”
康秉钦的把手里的文件摔在了办公桌上,眼睛黑沉沉的,没有光,只在汇聚怒气,最终会把把她吞噬干净。
他最终沉默着,起身给她开了门。
逐客令很直接。
许佛纶并没有得到她想得到的答案,无论是从荣衍白那里,还是从康秉钦这里。
她在走廊上,再次看见了白笠钧。
他倚着栏杆送她离开:“看来荣衍哥哥说的话,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荣家嫂嫂是不是还没有坚定自己的心意,决定和他生死与共?”
许佛纶问:“白先生觉得,他会死?”
白笠钧笑出声:“这个问题对于死而复生的人来说,太过可笑,哦,我忘了荣家嫂嫂也死过一回,您当时是什么感受?”
恍如隔世。
许佛纶说:“我可能和白先生的感受不同,所以荣衍与你我而言,也是不同的,白先生觉得呢?”
白笠钧在那一瞬,应该是想杀她的。
看起来,风平浪静下,永远都是暗流汹涌。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白笠钧身边的女孩子究竟是谁。
林允平跟着荣衍白的时间不短,对白笠钧也很熟悉,但是对于许佛纶的问题却很茫然:“虽然当时他年纪小,但是成日里花天酒地,没有什么固定的正经女人。”
也对,白家少爷魔鬼似的名声,哪个女人活得不耐烦了?
那就是死而复生之后的事了?
白笠钧是被林祖明淘换来的,会不会这个女人和林祖明也有什么样的关系?
许佛纶问:“这一个来月,林家有没有什么大新闻?”
林允平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北平帅府为了应对南方战局,号令海军严阵以待,林祖晋重新走马上任,仍旧是之前的作战参谋长,庆贺的晚宴在您回来的头个星期才结束。”
林家的运气不差。
“没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