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层台阶,脚步声缓缓上来,每一声都踩在她心尖上。
他站在身后,淡淡地说:“你去。”
他相信她能听懂,也信她识大局,这一路走来,她都是最完美的助手。
许佛纶转过身,余光已经瞥到重重的人影,她笑:“我如果不依呢?”
说着话,她的手指甲勾他西装的纽扣,衣襟大敞,露出他里面的白衬衫,指甲一划就是道伤痕。
“也可以。”
他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指,他宁愿她不听话。
不听话的时候,她就是他一个人的。
许佛纶却甩开了他,眼睛里尽是笑意:“我是说,不依你……们。”
她的声音落得轻,却重重地砸在他耳朵里。
他笑起来,残忍又无情:“你会看着我和荣衍白死,你比较喜欢,哪个在先?”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康秉钦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阴谋算计,杀戮利用,这就是我们的世界,佛纶,我就是在这里爱上了你。”
居心叵测的时候,他才敢说一说真心话。
听起来,很不可信。
许佛纶拂开他的手,嗤笑:“算了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和荣衍都好好地活着。”
他们活,她才能好好活着。
依附而生,相互利用。
她从房间里离开,正碰上客人迎面走过来,杜老板先看见了,就笑:“我忘了许小姐和荣先生是至交,方才应该请着一同前往的。”
该是至交的人却没怎么说话,笑容温和守礼,冲她点了点头,接着转向康秉钦,本该是死敌的两个人反倒热切地攀谈起来。
话里话外,都是围绕着座上炙手可热的东南王,以及眼下瞬息万变的局势。
南方情势凶险,若不扩张势力,只怕难敌其万一。
如今山东因盐税被抗议的盐民截留,张督办抬出他的名言“大炮开兮轰他娘”
,手下依令而行,用对付老天爷的残暴手段镇压盐民,引发此起彼伏的暴动,内乱频发自顾不暇。
山东和与东南五省近在咫尺,对于喜欢在秋高马肥的时节,正好作战消遣的孙司令而言,这样的天赐良机,如何能不好好把握?
当然,这是许佛纶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的言外之意。
风花雪月的场合,戏台上正演一出《白蛇传》,船夫唱是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天赐的良缘说的是人也是时机。
唱的人无意,听得人却心照不宣。
许佛纶觉得累,站起来身困体乏,叫了翘枝跟着,先到安静的包间里歇一歇,眯个盹。
可这里确实没有太平地,翘枝将她扶进沙发里,小声说:“刚才我见着鸾姐男人了。”
“他不是在天津吗?”
翘枝说:“是这个道理,我生怕看错了,还叫小丫头去问了问,他是跟着自己的学生来散心的,那女学生是郭布罗氏的义女。”
郭布罗氏,废帝皇后的娘家?
许佛纶皱眉:“他们有不同寻常的表现?”
翘枝摇头:“大庭广众,谅他们也不敢胡来。”
一茬接一茬的怪事,让人不堪其扰。
许佛纶点头,表示知道了:“倒杯茶给我,头疼得很。”
杯子送到跟前,那勉强压抑的呼吸却是换了个人。
许佛纶蓦地睁开眼,荣衍白笑着,坐到她身边,一臂扶起她:“这几日在外头不好吗,看起来比刚分别的时候疲惫很多。”
茶水喂到嘴里,他的人也跟着挨过来,隔着一盏杯子,气息叠在一起。
许佛纶瞪了他一眼,水喝不到两口,就让他接了过去,剩下归他。
占了便宜,他犹自得意:“如今在这里,见了阿佛,也知道久旱逢甘霖的意味了。”
他的声音,低哑的不行。
许佛纶半撑起身子来,几乎要偎进他怀里,捏了他长袍的襟子拉到眼跟前:“倒是怎么旱着了,且说给我听听,说得不好,连甘霖也不得了。”
小姑娘淘气,什么样的太岁爷都敢惹。
他笑,擒住了她的一双手腕将人给压在了沙发里,倾身相就,偷香窃玉。
得了自由的囚徒,礼教优雅,早叫丢到脚后跟了。
荣衍白恨不得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上下贴合,严丝合缝的才好。
偏生这枚香玉生了刺,娇滴滴地笑,眉眼却是冷的:“人窗户那儿看着呢,我配合的好么?”
他的心,瞬间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