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佛纶看见了车后跟着的一趟别克:“那是谁家的车,追了一路了,怎么还小心翼翼的。”
秀凝撇嘴,眼光往开车的翘枝身上瞟:“咱们翘丫头的桃花!”
翘枝回头瞪她:“你别恶心我。”
秀凝捂着嘴笑:“这人是武汉国民政府工商部参议的远房侄子,脸长得不差就小胆儿,上回咱们翘丫头将一群小瘪三腿打得哭爹喊妈,把人家吓得卧床不起,这不好了又跟来了。”
许佛纶抿嘴笑:“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开。”
“可不嘛,”
秀凝趴在副驾的靠背上嘻嘻哈哈,“有钱,长得还凑活。
就是不知道小白脸,扛不扛揍!”
许佛纶乐不可支。
翘枝简直烦死秀凝的聒噪了,刹车的时候差点给她甩车外面去。
车在贝勒路树德里跟前停下,两个姑娘带着四个小女孩子租了栋一楼一底的石库门公寓,每个月四十块钱房租,两个姑娘摊一半,余下的房租匀给小女孩子。
秀凝从包里翻钥匙开门:“我们把二楼的向阳的房间腾出来了,先生可以凑合住两天,您要是长住,咱们再找好的房子。”
许佛纶说不用:“当初日子过得那样艰难,你们还住在这里,怎么填饱肚子?”
翘枝说:“之前都住在弄堂里,每天下班回家仰头就是小孩子的尿布,抬脚就是别家倒掉的发霉饭菜,因为实在受不了,所以在四月份有了盈余之后就搬来这里。”
她还要说什么,就瞧着秀凝的手僵在了门上,转头看向弄堂深处停着的车。
唐勋从汽车上下来,肩章的金光在阳光下让人睁不开眼睛,他走近:“许小姐,督办等候多时了。”
因此,在许佛纶进门之后,不得不应付这位举足轻重的不速之客。
两个姑娘端完了茶,早早地避到房间里去了。
许佛纶笑:“你来的还真及时,我刚到上海还没有三个小时。”
康秉钦手搁在长裤的裤袋里,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她。
从她多年跟随他的经验来看,他在生气,而且怒意极大,看起来她今天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她无意识地就想跟他解释。
然而,她又想起来,他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尽管以前也没什么关系。
她现在答应别的男人来追求她,就不能再和他这位旧爱牵扯不清,她虽然名声不大好,但做法却很单纯,一心一意。
许佛纶端起茶杯:“康督办找我,有什么事吗?”
“正常情况下,十天前你就应该到上海。”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没什么表情。
她笑笑:“你也说正常情况了,路上遇到点意外,好在平安到达了,是不是?”
康秉钦哂笑:“意外,什么意外,荣太太?”
看来他都知道了。
许佛纶的笑意淡了,搁了茶杯,正视他:“康督办,我就是个平头百姓,顶多做了些不起眼的生意,你这么大费周章地监视我,有意思没有?”
“看起来,你忘记我告诫你的话。”
她说:“我知道你不放,我就没法离开你身边,但是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你怎么选择,对我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生怕他听不明白似的,她笑着补充:“说句自作多情的话,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虽然他们从来都不是男女朋友。
康秉钦看着她:“你想在一起,就跟着我,不想在一起就一走了之,佛纶,是我把你宠坏了。”
听起来,她惹了什么了不得麻烦。
许佛纶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早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怎么,现在后悔了?”
他的眸色很沉,像突然而至的夜。
她却不想再沉醉其中,站起身:“康督办想跟我吵架呢,就缓一天,想叙旧也改日,我有些累了,失陪了。”
他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离得近,她闻到他身上浅浅的酒气:“你这是喝了多少,上我这儿醒酒来了?”
他嗯了声,把头搭在她的肩上:“我也会累,佛纶。”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可没有立刻甩开他。
他说:“不吵架,也不叙旧,只想看看你,我等了你太久了。”
最后,也只能是他妥协,放下所有的身段,盼她能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