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恋爱,情断海德公园,并非男欢女爱最终归结于枯燥,只是精神不合。
他俯身,和她拥抱告别:“好自为之。”
一场不欢而散,许佛纶并没有放在心上,小房间里因吃醋引发的威胁和警告,只算作都市男女的调情,也不失为一种情调。
只是当她摸到嘴唇时,却仍旧心存怅然。
回程的途中,经过庞鸾住的公寓,庞鸾抱着孩子,正挤在人堆里焦急地看快要进站的电车。
许佛纶停下来叫她,顺便看一看售票员站在电车门口,与庞鸾手里的那张钞票擦肩而过时的记恨眼神,于是开着车飞驰而去,心情大好。
“吴平映呢?”
她问。
庞鸾说:“给住在淡路街的一位小姐当画画的教员去了,小宝发烧了,我带她出来瞧病。”
许佛纶调侃:“能住在日租界的小姐,也不是一般人,你家吴先生有貌有才,连找的差事都是好的,还是早点请个保姆。”
庞鸾苦笑:“薪水不高,一半留下我们度日,一半还要寄回去给小宝爷爷奶奶看病吃药。”
许佛纶笑笑:“有钱人都抠门,好在纱厂今天就能开机器,下个月初你们就可以领工资了。”
想法很美好。
继总商会认为元新涉未结命案违法之后,连她加入商会会员的申请书一并退回,指出在纱厂实地调查过程中出现伙计身份背景无法核实的情况,拒绝入会,并责令她尽快退出布商公会。
纱厂还没开工,就恶名远扬,柳瑛给她设了个套,强行把她摁在里头,如今骑虎难下。
中午,林允平来给许佛纶送饭,委婉地问这件事的进展。
许佛纶舀了勺鱼汤,说:“解决不了。”
林允平的脸顿时就严肃起来。
她决定不和她开玩笑:“我解决不了,自然有人来解决,不用麻烦你们荣爷。”
林允平的脸更沉了。
“还有,自从我和你们荣爷认识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吃鱼。”
她放下勺子,“下回把我和他的食谱分开,我和他不熟!”
“好的。”
林允平离开前尽职尽责地提醒:“先生如今也是台门的人。”
那又怎样,也叫荣衍白一声荣爷?
休想!
午休半途,厂房里热闹起来。
总商会执行委员会派了专人重新对纱厂进行调查,调查是假,奉承是真,尤其见到翁庆瑜客气地和许佛纶打招呼,谄媚的笑脸咧得更开了。
说不到两句话就收了许佛纶一年的会费,立刻发给了认可纱厂妥善的证书,并亲自将门牌和证书悬挂在纱厂里,还明确表态,回到商会后立刻将元新纱厂备案入会。
古语有言朝中有人好办差,诚不我欺!
万事齐备,她送翁庆瑜出门。
对她这种过河拆桥的态度,翁庆瑜见怪不怪:“督办说了,今天必要让许小姐称心如意。”
多新鲜呢,不然她早上白提醒了。
“我很满意。”
许佛纶抱着肩膀,四下里瞧了瞧:“替我谢谢你们督办,明天纱厂开业有剪彩仪式,他如果方便就来,不方便的话,那支口红就当我的谢礼了。”
“好的。”
口红,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星期天早上九点,纱厂正式开业,下午三点,许佛纶离开纱厂前往总商会参加纪念周会,与新一届的会董见面。
新一届的会董共三十二人,多数是年长威望的行号股东或者经理人,花枝招展的柳瑛坐在席间显得格格不入,会议进行到一半,终于有人拍案而起。
年逾花甲的老商户义愤填膺,对总商会这次的选举提出不满。
按照商会选举制度,总商会会董一要有才品,创造商业卓有成效者为先,二要有地位资格,设业经商五年以上者为宜。
如今的棉纱行经理柳瑛除了满足年逾三旬外,各项条件都不满足,如何能坐在会董的席位上,如何能维护商户利益,如何维持天津所有商行正常经营。
老头儿气得白胡子朝天,斥责牝鸡司晨:“女人只会乱事,一哭二饿三睡觉,四吞洋烟,五上吊,你瞅瞅你们能干点什么!”
许佛纶坐在他身边,对于他的愤怒感同身受,好心好意地推了杯水过去,小声劝说:“老先生看不惯的,我也看不惯,但生气归生气,指着女人的鼻子挑毛病,这不大合适吧?”
老头儿还没等坐下,就叫呛了顿,声儿更高了:“还有你,我说的女人里也包括你,在北平搅风搅雨不够,偏要上天津来,丢人现眼!”
许佛纶面无表情:“下回您可别去海关电信局或是劝业场,您觉得女人丢人现眼,您还让这些地方的女职员给您办事情,您成什么了?”
老头儿被她气一哆嗦。
许佛纶笑一笑:“您前两年没买女子商业储蓄银行的股票吧,上海的您最好也别买,回头拿着丢人现眼的钱,你花的也得劲儿不是?”
老头儿训斥:“丢不丢人也倒闭了,自作自受。”
许佛纶哂笑:“在商言商,您大庭广众说政治,给谁找不痛快?”
老头儿不再吭声。
私底下唇枪舌剑,周会也吵得沸反盈天。
离开商会前,柳瑛把她拦下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替我说话,服软了?”
许佛纶笑眯眯地摇头:“别误会,我只是看不惯他瞧不起女人,对你只有一句话,欢迎来到残酷的战场,我亲爱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