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到麻木,他的喉结滚了几滚,声音是嘶哑的。
许佛纶叹口气:“荣衍也是这么说,只是养病的日子太闷了,每天看到的脸除了他还是他,简直和坐牢一样。”
够了,不要再说了!
荣衍,荣衍!
这样亲密的称呼,就是一把把锋利的刀,无所顾忌地往他的心上插!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失去理智,可出了口的却只有温和:“我带你回北平,每天陪着你,给你讲故事,给你买有趣的玩件,你知道我舍不得叫你闷着。”
如果他努力地去弥补以前的过错,比荣衍白待她还要好,那么她肯不肯,肯不肯再开口,叫他一声康秉钦?
许佛纶摇头,表示拒绝:“我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昨天下楼梯没叫人扶,结果不留神把脚踝摔脱臼了,你看今天就站不起来了,这样的我只会拖累你。”
不会!
能够再见她一面,同她说上两句话,已经是万幸。
他无力奢求往日似海情深,往日他弃之不顾,如今弃他不顾,无非是因果循环。
即便那些无可挽回的时光,已经成为他这一生癫狂的渴求,他求她回首,求她顾盼,不惜以命相换片刻温存。
康秉钦忍着疼痛,安慰她:“等你好起来,我再带你回去。”
她其实是个心软的小姑娘,对她好一分,她就不忍心疾言厉色。
听完他的话,她只是有些犹豫:“等我好了,再说吧。”
他不着急。
再等三个月也没关系,哪怕三年,三十年,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待。
只要她肯回头,一定能看见他。
刚才照顾她的女孩子重新露面,伏在她身边轻声细语:“许小姐,今天太阳不太好,荣爷怕您被风吹着,已经问过两遍,您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她点点头,对康秉钦笑笑:“如果不忙,可以留下来吃顿饭,我得躺会了,谢谢你来看我。”
两个女孩子扶着她坐进轮椅里,她太瘦了,低头时,头上戴着的绒布帽子几乎要掉下来。
尽管补救的动作很快,康秉钦也看见了帽子没遮住的地方,露出半截光秃秃的头皮,以前那头漂亮的黑发荡然无存,只剩下狰狞恐怖的伤疤。
许佛纶察觉到他一瞬变化的表情,紧紧地抓着帽子,嘟着嘴像撒娇:“其实已经开始长头发了,只是很慢。”
他伸手,想将她抱进怀里。
可是心太疼了,疼到支持不住,他开口,叫了句佛纶,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佛纶转过轮椅,推了两下,又不动了:“过去七年,我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你,至今也不后悔,但是如果这些让你痛苦,那就都忘了吧!”
他知道。
她给他的那张铝制唱片,在这三个月里,他反反复复地听。
康秉钦,我爱你!
是她留在唱片最后的话,忐忑又雀跃,也是她留给过去七年时光,最后的纪念。
许佛纶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手死死地摁在胸口,也不看见疼痛,已经让他的身体颤抖得不可自抑。
轮椅滚动的轻响,扯开一道长长的深渊,他被留在以前的岁月里,她却在彼岸,转身而去。
楼下,荣衍白坐在花园的长椅里,膝头上蹲着一只舔爪的波斯猫。
猫很快从他身上跳下来,快步跑到康秉钦的腿边,蹭了蹭,竖起了蓬松的大尾巴。
荣衍白饶有兴致地看着它:“看起来,它还认得代总理。”
康秉钦单手扶了扶眼镜,很斯文:“养了几个月。”
荣衍白假装听不明白他的话外之意:“阿佛长情,跟了她的猫也一样,当初送给她,可见是没有送错人。”
康秉钦说:“当初,我应该替她谢谢你肯割爱。”
荣衍白笑了:“算不上割爱,她救了之汉,一只猫而已,她喜欢,我怎么也要买下来送给她。”
康秉钦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算不上喜欢,她当时在和我怄气。”
荣衍白啼笑皆非:“听起来代总理也很念旧,只是过去的事,说得多了难免伤感,故人重逢,本该是件高兴的事。”
康秉钦沉声说:“高兴与否,都该谢你。”
荣衍白摇头,直言不讳:“虽然在去年四月前我和阿佛没有见过面,但我对她始终很好奇,从好奇到仰慕也不过转瞬之间,所以我和代总理合作目的本就不单纯,我是为了得到她。”
康秉钦面无表情。
荣衍白起身:“去年十一月二十日那天夜里,我看着她在我怀里死去,又在我怀里醒来,她是我同上天抢回来的人,代总理凭什么替她谢我!”
他同他错身而过:“那天夜里,死在医院里的女孩子才是你的,如今好好活着的,她往后会姓荣!”
“她知道你结过婚,还有个四岁的女儿吗?”
康秉钦哂笑,转头看身边僵硬的男人,“我猜,你根本不敢告诉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