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祖晋活着的目标是你,是袁小姐,他死了,林家大乱,我要跑还不容易?”
他的手很温暖,她无意识地蹭了蹭。
康秉钦看着她。
娇软的小姑娘,却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当初他把她带上这条路,她说好,至今仍然义无反顾。
他相信,如果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在不幸和炎凉里,她给了他最温情的优待。
然而,除了遍布荆棘的人生和残忍无情的选择,他什么都不能给她。
以前不能,现在不能,往后更不能。
她成了他长在心头的刺,时时刻刻搅得他五内俱焚,他却以他的心血命脉灌养,让她长盛不衰,因为他能为她做的仅此而已。
许佛纶见他沉默,笑起来:“你又不说话,我哪里说错了?”
他说:“好好吃饭。”
“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有分寸,刺杀并不是第一回。”
她从鱼肚子上把肉剥下来,满足地放进嘴里,“并不会因为这里是北平,也不会因为杀的是你的仇人,就有什么不同。”
他似乎笑了,仍旧安静地看着她。
整块鱼肚子,都是他为她留着的,许佛纶觉得很满意:“即便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我还可以随机应变,再不济,你总能很快地赶来救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就这么信我?”
他以为,警察厅那次,他已经失去了她所有的信任。
“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许佛纶古怪地看着他:“康秉钦,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白天那些传言真的是无中生有,荣衍白血流成河的,我和他能做什么?”
他捏捏她的脸,想说没关系,只要人好好的,就好。
可这些话,说不出口。
他不甘心,嫉妒。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扭曲的样子,如今连胡言乱语也听不得半句,他妄图情爱,奢望圆满,已至贪得无厌。
所以,得尽快断了这些贪婪。
饭后,他狠心离开了四合院,回了康公馆。
数日不曾回家,陶和贞和周曼蘅对坐着喝茶抱怨,见到他,免不得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的指责,他沉默地听。
送走周曼蘅,外面下了雨,陶和贞的声音渐渐模糊了。
康秉钦路过小佛堂时,推门而入,窗户开着,他伸手去关,无意识扶着窗台等了很久。
久到老管家进门提醒他,秋雨伤身,他这才慢慢离开。
他等的佛纶,今晚没有来。
回了卧室,满目清冷。
她不在床上,也不在浴室,甚至没有蹲坐在沙发里,吃她喜欢的栗子蛋糕。
吃完了,她会舔舔嘴唇,笑眯眯地看着他,噘嘴撒娇,让他擦擦。
康秉钦递出热毛巾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道。
他的佛纶,今晚没有等来。
康秉钦觉得自己要走火入魔了,他根本就不想住在这个家里,他要回到有佛纶的地方去,深夜,他独自开车离开了康公馆。
雨下的很大,许佛纶睡得很不安稳,他进门,她就醒了。
后来,他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脖颈,迷迷糊糊叫了他一声,然后沉睡。
他抚了抚她的后背,掌心里是凸出的脊骨。
这一晚上,风雨里的颠沛流离,终于泊舟登岸,此处可依。
早晨,康秉钦起床,许佛纶还伏在他怀里安睡,他动,她就醒了。
“今天别去公司。”
她把脸埋在头发里,说:“好。”
“纺织厂,也不要亲自去。”
“好。”
“康秉钦。”
“嗯。”
他在系衬衫袖口,顺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如果有必要,我会关掉顺义的纺织厂。”
她顺着他的手背蹭了蹭,让她安心。
他低头看她,被子外只露出她毛绒绒的脑袋。
顺义的厂址,离怀柔军部不过咫尺之遥,混成旅也在其中,日本人的打算,他们心知肚明。
“佛纶,不要硬拼。”
“知道。”
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外面风雨大作。
许佛纶醒时,翘枝送来了温水和当天的报纸,并说:“早晨,武内原去了公司和公馆,并没有见到先生,表示过几日再拜访。”
“说纺织厂的事了吗?”
翘枝说:“只字未提,离开后他就回了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