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昨晚见了什么人,到了什么地方,听了什么话,显而易见。
荣衍白口若悬河,都是说给她听的,告诉她是被他亲手抛出去诱饵,为袁蕴君送死的替身。
她坐在车里听见了,什么都听见了。
所以,她才想逃,逃到上海去,逃到离他远远的地方。
他推开她卧室的门,烛台下有枝枯败的碎玫瑰。
他捡起那枝白玫瑰,坐进沙发里,很久之后,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留了足够的人来护你,我……”
舍不得你受伤害。
这样的话,他无颜说出口,连自己都不信了,她该有多失望?
许佛纶坐火车离开天津,到了浦口下车,临江换轮渡去南京下关,再乘上六个小时的火车到上海,两天半日的旅程这才算结束。
郭家早早派人等候在车站外迎接,汽车送她去华懋饭店休息半日,晚上由郭家女眷相陪看了场爵士乐演奏会,这才约定第二天见面谈生意。
晨起吃早饭,许佛纶意外地在餐厅见到了柳瑛,她正对着小镜子修理自己的细眉,放下镜子前还扬起个魅惑的笑容,然后她就和许佛纶的目光撞上了。
她愣了愣,这才拎着小包坐到她对面来,“真巧啊,凤鬟!”
许佛纶一刀将蛋糕切成两半,“早。”
“你怎么也到这来了?”
柳瑛身姿妖娆,眉眼间都是风情,换作早些年,在这十里洋场也能成盛名。
许佛纶眨眨眼睛,“那柳瑛姐姐为什么来?”
“等人。”
她说话时百媚横生,许佛纶看多了,免不得发腻,“巧了。”
柳瑛审视她,“是吗,咱们该不会等的是同个人吧?”
许佛纶笑笑,没说话。
柳瑛说,“怎么,捧你的那位金主爷把你扔下,上这儿另谋出路来了?”
许佛纶古怪地看着她,“我需要他养着才能活?”
柳瑛无话可说。
“你不需要他养着,可你得仰仗他才能活。”
在她离席前,柳瑛开口,“他利用了老梁,让林家的畜生糟践我,不过是为了得到梁还芝,可最后呢,那小丫头死的最惨。”
许佛纶看着她。
柳瑛妩媚一笑,“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为什么要来,你还不明白吗?”
许佛纶挑挑眉,“你为什么能到这来,你也不明白吗?”
只要能活着,还有什么不好的?
人心本贪婪,得陇望蜀,不知足。
柳瑛冷笑,“轮到你维护他,他有心上人,有未婚妻,你算老几?”
许佛纶摊摊手,“所以你的怨气跟我说也没用,我不会劝你继续接近他,也不会劝他同情你,你谋你的出路,我谋我的不好吗?”
柳瑛拍案而起,火气还没来得及发作却戛然而止,很快换上了副笑脸。
许佛纶身后走来个年轻男人,对她鞠躬致礼,“许小姐,小郭先生最近杂务缠身,和您的会面就此取消,小郭先生深感抱歉,请您见谅。”
说完,他送上封信,又行了礼才转身。
柳瑛很快拦在他面前,“我等了这些天,容他考虑了这么久,他仍然不愿见我吗?”
年轻男人温和一笑,“柳小姐请留步。”
他很快离开。
柳瑛恼羞成怒,转身讽笑,“凤鬟,你的心可比天还高!”
许佛纶挑挑眉,撕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回北平的火车票和致歉信,对于为什么突然取消会面,只字未提。
直到中午翘枝探来消息,“柳瑛来上海要攀的财神爷是郭家的旁支,人不搭理就把人闹得家宅不宁,郭家向来重视家族声誉,听人说早上您和柳瑛相谈甚久,以为着您和她也是一路的人。”
许佛纶笑起来,“怪不得,防微杜渐,总不能引狼入室吧。”
翘枝说,“先生几次辗转才来这儿,好容易见着了却说不上话,您做了万全的准备,白跑一趟就太可惜了,我再去和人说说情?”
许佛纶说,“再纠缠不休的,人家可真把我和柳瑛归为一类了,我写封信,你再替我封一封银元送去,就当谢他赠车票之意。”
秀凝撇嘴,“咱就这么走了啊?”
“不走。”
许佛纶翻了翻大皮箱,“咱们的衣裳首饰是不是快过时了,出门买。”
翘枝和秀凝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去哪儿?”
许佛纶敲敲下巴,“永安百货。”
所以回程时,她的行李又多了两件大皮箱。
天津小公馆正在修缮,闹嚷嚷的,许佛纶进门,屋子里倒很安静。
“康秉钦呢?”
老管家说,“少爷前天回北平了。”
“袁小姐也回去了?”
老管家没敢接话,只说,“少爷看了报纸,不大高兴。”
报纸摊在桌上,她进门就看见了,无非是三流记者捕风捉影,说她千里迢迢另谋新欢,和永安小郭少爷的蜚短流长。
她冷笑。
闲言碎语,他有什么可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