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圃边,一高一矮两个军官正抽着烟聊天,高个是郑滨,矮个则是康秉钦的通讯秘书,韩嘉儒。
许佛纶住了脚步,没再向前。
他们侃侃而谈,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韩嘉儒说,“……许秘书和总长什么关系你能不知道,人家那不是真吵架,你个外人赶着去劝只落得里外不是人,常言说的枕边风,你这个单身汉是无法体会了。”
郑滨苦笑,“我怎么就不知道,但是没办法,跟许秘书讨好关系,或许能在总长面前表表忠心,多活两天。”
韩嘉儒摆摆手,“别费那个劲儿,咱们都是从总统府到公署,再怎么俯首帖耳,都逃不过眼线的嫌疑,活到哪天算哪天吧!”
说完,他扔了烟头,用脚狠狠地碾碎,叹口气离开了。
郑滨又抽了会烟,也跟着走了。
许佛纶站在墙柱后,直到晚宴结束。
八点半,康秉钦一行返回公署。
许佛纶在提醒他九点钟有个重要的军事会议后,突然开口,“总长!”
康秉钦垂眸,看着她。
所有的人都站在走廊上,静默不语。
许佛纶穿着漂亮的曳地大蓬裙,扬起修长的脖颈,妩媚柔丽里,表情却极为严肃,“总长,对不起,今天白天属下不该忤逆您的命令,请您责罚。”
七年里,佛纶从来是不听话的。
以前在混成旅也是胡作非为惯了,冲他拍桌子瞪眼睛,大呼小叫的事情不胜枚举,却不曾见她示弱。
康秉钦没说话。
很久之后,他才阖上文件,“禁闭二十四小时。”
说完,率先进入办公室。
许佛纶离开,留下走廊上的随行人员面面相觑,然后不寒而栗。
夜深,许佛纶歪在禁闭室的木板床上烦躁,裙摆几乎都要被揪下来。
门被推开,守卫离去,康秉钦反手把门关上。
屋子里漆黑,并不妨碍他走到她身边,“佛纶——”
离了人,她还是个骄纵任性的小女孩子,懒洋洋地应了声。
像生了倒刺的挠钩,猛然扎进他心里,肆无忌惮地翻搅。
康秉钦无动于衷。
他知道,是自己心甘情愿,袒露心胸,给她可乘之机。
“佛纶。”
他俯身,摸了摸她烫的精致的卷发。
她嫌烦,推开他的手,“干什么呀,有话说,没话滚蛋,看不见正在关禁闭!”
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他却笑起来,“既然委屈,何必说那些话?”
因为不准别人认为,许佛纶是他康秉钦的短处啊!
她嗤了声,“你不高兴吗?”
康秉钦坐在她身边,弹弹她脑门,“缺心眼!”
她自说自话,“那你还关我禁闭?”
“佛纶,需要你办件事。”
“嗯?”
他拉开她的坤包,放进一把枪,“干面胡同,院子里出来的任何人。”
“你都知道了?”
许佛纶坐起来,攀住他的手臂,“是蒋青卓投靠了林祖晋,在察哈尔背叛你和你爸,不把他捉来问明白吗?”
“不。”
都不重要了。
他应该是笑了,但是许佛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话,“我会用我的方式,慢慢问明白。”
像今天晚上,暗杀那位军法司司长吗?
他是最先敲定康秉钦叛国罪名的要员之一,也是袁家的心腹。
晚宴结束后,就听说他因为突发心脏病,病逝在医院里。
康秉钦接着说,“今天只是开始。”
许佛纶皱眉,把手放在他的心口,“小七说你这里很苦,你苦的时候,难道对我都不能说吗?”
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等结束。”
三伏天,他的掌心是凉的。
许佛纶打了个冷颤,他觉察了,轻笑着松开了手,“去吧。”
康秉钦起身,却被她一把揽住了腰,侧脸在他心腹要害上磨蹭。
他如临大敌,可也只不过一瞬间,却又放松了,“怎么了?”
“康秉钦。”
“嗯。”
“今晚知道结果,对于中午的命令,后悔过吗?”
“佛纶。”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的手臂拉开,蹲身和她讲话,“下命令前,我并不知道谁是谁非,但今晚事情已经发生,后悔的意义有多大?”
她叹息,“康秉钦,你别这样。”
他只笑笑,“好孩子,听话。”
走前,她问,“我于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他顿了顿,无言离开。
禁闭室的门虚掩着,提醒着她还没有完成的任务。